应激在大脑中的优势地位
压力很容易被人们当成绝对负面的事情,当然事实没那么简单。相反,压力对我们处理事情的能力至关重要。在学习如何处理好压力和担忧(例如通过锻炼等方法)之前,你必须了解压力对人类的重要意义。
解铃还须系铃人,面对压力,首先要找出压力的关键点,并将其消灭。顺着这个思维方式想,如果我们把应激反应系统从我们的身体里剔除会怎么样?科学家试图通过手术摘除一群猴子的杏仁核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们猜测,这些动物感受恐惧的能力会被手术改变。为了探索这个假设,他们给动物们找了一些让大多数人和动物都会感到不适的同伴。
就像人类一样,猴子通常对蛇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但是已经被移走杏仁核的猴子却对蛇没有任何的恐惧。它们表现得恰恰相反——非但没有表现出远离危险的意思,还对蛇很感兴趣,与之一起玩,并在周围上蹦下跳。
无法感觉到恐惧的女人
猴子似乎并不关心它们所遇到的危险,这是因为它们不再感受到恐惧,还是误解了整个形势?它们无法理解自己在做什么,是否因为手术损伤了他们的大脑?它们不觉得这些蛇很危险吗?我们很难向猴子要一个答案。相比之下,去研究一个天生没有杏仁核的人会简单得多,但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即使罕见,美国科学家还是找到了一位患乌-维氏病(Urbach-Wiethe disease,一种罕见的遗传病)的44岁母亲。她给科学家们提供了很多了解杏仁核及其应激反应的机会。自20世纪20年代首次报道以来,人们一共报告了不到400个案例。这种疾病会破坏包括颞叶(杏仁核所在的地方)在内的几个大脑区域。大脑的部分区域会因为这种疾病变得特别脆弱。至于这位女士,她的杏仁核(一边一个)都受到了影响。
这位患病但是智力正常的女士愿意参加这一系列的科学研究,让科学家看看杏仁核的缺失是否会影响人类恐惧感的形成。科学家们把她带到宠物商店,去测量她对蛇的反应,就像他们原来对猴子所做的一样。科学家们也测试了她对蜘蛛的反应。在这次实地考察之前,这位女士声称她一直厌恶蛇和蜘蛛。即便如此,她也走到了温箱面前,并被一群巨蟒迷住了。科学家们把温箱抬起来,以便这位女士可以抚摸它们。此外,根据工作人员的描述,即使他们警告这位女士蛇会咬人,她也毫不犹豫地开始玩弄那些蛇。科学家们让这名女士给自己的恐惧程度打分,0分表示完全没有恐惧,10分表示最害怕。这名女士将和致命的大型爬行动物玩耍评为2分。
她继续把玩毛茸茸的宠物大狼蛛。商店的工作人员解释说,她在接触动物之前,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她和这些动物们一直玩,直到被工作人员打断。因为工作人员觉得她这样很可能会被咬伤,不太安全。这只蜘蛛的凶悍和危险不足以影响她对它的喜爱。从实际的角度来讲,她基本上没有心眼,这让人联想起猴子是如何与蛇玩耍的。
我们很容易把她这样心大的原因直接归结于她被摧毁的杏仁核。但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我们应该像对待猴子实验那样谨慎地推测,是否存在其他原因。也许这单纯是人类对动物的恐惧(有些动物即使很温顺也会引起人们的紧张)受到了影响。要是遇到其他问题,她说不定会感到害怕?下一步的测试是让她看一些从恐怖电影里截取的片段,例如《闪灵》( The Shining )、《午夜凶铃》( The Ring )和《女巫布莱尔》( The Blair Witch Project )等,这些电影通常能让大多数人吓得魂飞魄散。为了确保所截取的部分足够令人毛骨悚然,他们首先让一组测试对象以0~10分为维度对自己的恐惧程度进行评分。大多数实验片段的得分在6、7之间。
但同样的电影片段并没有引起该女士的任何恐惧,她给它们打了0分。然而,奇怪的是,她似乎对这些恐怖电影产生了兴趣,并且认为它们看起来很振奋人心。她甚至问了其中一个电影的名字——这样自己就可以租回家看完一整部了。
除了参加以恐怖动物和恐怖片为特色的实验外,这名女子也被跟踪了数年。很明显,杏仁核被摧毁后,她基本无所畏惧。但是她的其他感觉没有受到影响——在不同的情景下,她会感到快乐、愉悦或悲伤。研究人员通过向她播放不同的电影片段,看到了完好无损的其他感情系统。这些令人毛骨悚然又夹杂着喜剧和情景剧的片段,能引发她除了恐惧之外的所有感情。这位女士在观看这些片段时表现出了正常的反应:她在看喜剧时笑了起来,在看到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时表现出了悲伤的情绪。杏仁核的离职并没有让她变得冷漠、情绪失控或无法感觉到任何东西。相反,只带走了她感知恐惧的能力。
这样的设定挺让人嫉妒的!想象一下,你从来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担心,对生活中所面对的大多数事情都持有不屑的态度。但是,我们的测试对象也活得并不容易。她的无所畏惧也会对她造成严重的影响,因为这样的特点让她多次陷入危险境地。她曾被抢劫犯持械威胁。通常,这类经历会让人焦虑,经历过这些以后,人大多会变得更加小心,甚至途经上次被抢劫的地方会绕道走。然而,她很快就忘掉了这些经历,继续前进,丝毫不改变自己的行为。她生活在一个毒品和暴力问题严重的经济萧条地区,且会在深夜出门,前往那些危险的地方。尽管环境不安全,但她似乎没有学会规避危险。
我们内心最深的恐惧
那么她彻底对恐惧免疫了吗?不,因为科学家们最终发现了能让她非常害怕的东西,那就是呼吸困难——气短或窒息。吸入二氧化碳唤醒了她以前无法感受到的恐惧。如果呼吸不到足够多的空气,二氧化碳的水平会在体内迅速升高。实际上二氧化碳的增加(而不是氧气的缺乏),迫使脑部迅速做出了反应,因为大脑将吸入二氧化碳解读为窒息。窒息所带来的恐惧可能比任何其他类型的恐惧都根深蒂固。吸入了二氧化碳后,你很快就会被恐慌笼罩。这就是这位测试对象所经历的情况,她生平第一次经历如此全面的恐惧,她尖叫、震颤、喘息着要呼吸新鲜空气。在没有杏仁核的参与下,她的大脑提醒她一场危及生命的事故正在发生。
后来,当被问及她自己的感受时,这位女士解释说,在她体会过的所有感觉中,这次的感觉不仅是最强烈的,而且是全新的。那么,为什么她会对窒息的预兆感到恐慌,但面对蛇、蜘蛛和恐怖电影时,却不会?一种可能的解释是,杏仁核在我们衡量外部危险(比如遇到蛇或用武器威胁我们的人)时会起作用,而不是在衡量内部威胁时起作用。外部事件需要经过解读才能传到内部:比如我面前拿着刀的这个人对我来说是危险的。另一方面,窒息的感觉不需要解释,因为窒息所带来的恐惧早已存在于我们内心深处。
杏仁核当老大
猴子和女士的例子说明了大脑中应激反应的优先性功能。此外,他们的例子展示了杏仁核在危险面前所扮演的警示和激发应激反应的角色。杏仁核非常强大,可以很快地将心脏和身体切换到战斗模式,让人不再考虑长期后果。至于大脑可以使用的制动踏板(例如海马和额叶)——在真正可怕的情况下,其深思熟虑的功能不会得到施展。原因很简单,它们的功能被杏仁核抑制了。
当我们还生活在进化阶段的环境里——非洲大草原之中时,杏仁核的作用是很强大的。当我们受到来自野兽的威胁时,杏仁核能促使我们迅速做出决定,这一点也很重要。
“我应该攻击,还是想想现在手无寸铁的处境,逃跑算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来衡量各种情况的利弊,否则会贻误时机。好在杏仁核已经抑制了大脑其他部分的功能,以便能立即做出反应,无论是选择攻击还是逃跑。
在当前的社会中,我们不太需要这种机制,因为我们现在很少遇到生死攸关、需要迅速做出决定的情况。所以,杏仁核所面临的危险实际上不那么关键,但却导致了我们在情感上的反应过度。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心理学家丹尼尔·戈尔曼创造了一个名词“杏仁核挟持”。这个名词的意思是,我们的杏仁核会对某个状况产生强烈的情绪,让人误以为这个状况比它实际所带来的威胁大得多。可以说,杏仁核就这样劫持了大脑,并迫使人进入战斗或逃跑模式,让人不再理性地做出反应。
光有最强烈的情绪波动或许还不至于让杏仁核劫持大脑,另一个条件是刺激要来得非常迅速,而且会在事后让你感到懊悔。戈尔曼举的最贴切的例子之一,就是拳击手迈克·泰森(Mike Tyson)在比赛中咬掉了伊万德·霍利菲尔德(Evander Holyfield)的耳朵。泰森的行动很快(可能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这次的举动基本达到了让他充分悔恨的标准。除了咬耳朵的尴尬之外,泰森还面临着数百万美元的罚款和法律费用。根据丹尼尔·戈尔曼的说法,这是杏仁核被劫持的一个典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