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欧阳修 字永叔,庐陵人,号六一居士。官至兵部尚书,谥文忠。
礼部贡院阅进士试
紫殿焚香暖吹轻,
广庭清晓席群英。
无哗战士衔枚战
,
下笔春蚕食叶声。
乡里献贤先德行,
朝廷列爵待公卿。
自惭衰病心神耗,
赖有群公识鉴精。
【 评】三、四写举子在闱中作文情状。
【集评】苏轼《居士集叙》: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余言也,天下之言也。
梦中作
夜凉吹笛千山月,
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
酒阑无奈客思家。
【 评】此诗当真是梦中作,如有神助。
【集评】胡仔《苕溪渔隐丛话》曰:欧公作诗,盖欲自出胸臆,不肯蹈袭前人。亦其才高,故不见牵强之迹耳。
沧浪亭
子美寄我《沧浪吟》,
邀我共作《沧浪篇》。
沧浪有景不可到,
使我东望心悠然。
荒湾野水气象古,
高林翠阜相回环。
新篁抽笋添夏景,
老枿乱发争春妍。
水禽闲暇事高格,
山鸟月夕相啾喧。
不知此地几兴废?
仰视乔木皆苍烟。
堪嗟人迹到不远,
虽有来路曾无缘。
穷奇极怪谁似子?
搜索幽隐探神仙。
初寻一径入蒙密,
豁目异境无穷边。
风高月白最宜夜,
一片莹净铺琼田。
清光不辨水与月,
但见空碧涵漪涟。
清风明月本无价,
可惜只卖四万钱。
又疑此境天乞与,
壮士憔悴天应怜。
鸱夷古亦有独往,
江湖波涛渺翻天。
崎岖世路欲脱去,
反以身试蛟龙渊。
岂如扁舟任飘兀,
红蕖渌浪摇醉眠。
丈夫身在岂长弃,
新诗美酒聊穷年。
虽然不许俗客到,
莫惜佳句人间传。
【 评】案,此诗未免辞费,使少陵、昌黎为之,必多层折而无长语。《渼陂行》、《山石》可参看也。特此题是诗家一掌故,故录之。“清风明月”二句,更一诗料。
【集评】严羽《沧浪诗话》曰:欧阳公学韩退之古诗。
王士禛《古诗选凡例》曰:宋承唐季衰陋之后,至欧阳文忠公,始拔流俗。七言长句,高处直追昌黎,自王介甫辈,皆不及也。
丰乐亭小饮
造化无情不择物,
春色亦到深山中。
山桃溪杏少意思,
自趁时节开春风。
看花游女不知丑,
古妆野态争花红。
人生行乐在勉强,
有酒莫负琉璃钟。
主人勿笑花与女,
嗟尔自是花前翁。
【 评】第六句写得出,第五句以太守而说游女之丑,似未得体,当有以易之。
戏答元珍
春风疑不到天涯,
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橘,
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啼雁生乡思,
病入新年感物华。
曾是洛阳花下客,
野芳虽晚不须嗟。
【 评】案,结韵用高一层意自慰。又《黄溪夜泊》结韵云:“行见江山且吟咏,不因迁谪岂能来?”亦是。
【集评】方回《瀛奎律髓》曰:此夷陵作,欧公自谓得意。盖“春风疑不到天涯”句,未见其妙,若可惊异;第二句云“二月山城未见花”,即先问后答,明言其所谓也。以后句句有味。
丰乐亭游春
绿树交加山鸟啼,
晴风荡漾落花飞。
鸟歌花舞太守醉,
明日酒醒春已归。
怀嵩楼新开南轩与郡僚小饮
绕郭云烟匝几重,
昔人曾此感怀嵩。
霜林落后山争出,
野菊开时酒正浓。
解带西风飘画角,
倚栏斜日照青松。
会须乘醉携嘉客,
踏雪来看群玉峰。
【 评】“霜林”二句,极为放翁所揣摩。
【集评】叶梦得《石林诗话》曰:欧阳文忠公诗始矫昆体,专以气格为主。故其言多平易疏畅。律诗意所到处,虽语有不伦,亦不复问。
别 滁
花光浓烂柳轻盈,
酌酒花前送我行。
我亦且 一作“只” 如常日醉,
莫教弦管作离声。
【 评】末二语直是乐天。
【集评】吴之振等《宋诗钞》曰:其诗如昌黎,以气格为主。昌黎时出排奡之句,文忠一归之于敷愉。
招许主客
欲将何物招嘉客,
惟有新秋一味凉。
更扫广庭宽百亩,
少容明月放清光。
楼头破鉴看将满,
瓮面浮蛆拨已香。
仍约多为诗准备,
共防梅老敌难当。
【 评】案,“少容”若作“多容”更佳。第七句“多”字可改。
【集评】朱自清《宋五家诗钞》曰:第五句是诗的结构,所谓倒战而出也。
同上:“少”当同“稍”,非“多少”之“少”,字较“多”字婉曲。
宿云梦馆
北雁来时岁欲昏,
私书归梦杳难分。
井桐叶落池荷尽,
一夜西窗雨不闻。
【 评】案,《赠王介甫》前半首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唐崇徽公主手痕碑》云:“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皆传作也。其最自负《庐山高》、《明妃曲》三篇,未识佳处。惟“推手为琵却手琶”七字,自出新语;《明妃曲》末“红颜胜人多薄命”二句即《手痕碑》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