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费尔巴哈早期的美论思想
前面我们已经指出,费尔巴哈的整个学术思想经历过前后不同的两个发展阶段;而他的美学思想只是与他对哲学、宗教问题的探讨一起得到阐发的,与它们融为一体。因此,他的美学思想也同样要呈现出前后两种不同的面目。事实也正是如此。对于美学问题的关注,最先即已出现于他的早期著作中,而且主要集中表现于他的三大卷哲学史著作中。费尔巴哈这一时期哲学、无神论思想发展的一般特点,也正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美学思想的发展之中,形成他早期美学思想的独特面貌。因而,在考察费尔巴哈的美学思想时,首先当然必须考察一下费尔巴哈早期美学思想的发展情况。在这里,我们首先关注的是他早期对美的存在、本质问题的见解,其余问题将留在后面的有关章节中加以探讨。
时间的尘埃,常常能遮蔽、淹埋显而易见的事实,由此形成一些本来没有的历史疑窦,造成了研究历史现象的困难。对于费尔巴哈早期美学思想的研究,也同样遇到了类似的困难。由于材料的缺乏,我们找不到直接证实费尔巴哈师承黑格尔美学思想的具体材料,有的倒是相反的东西。费尔巴哈在说明自己思想的发展时,谈到他的大学生涯,明白提到他听完了黑格尔哲学的全部讲义,唯独他的美学却没有去听。费尔巴哈写道:“现在黑格尔的讲义已经听完了;除掉他的美学而外,他的全部讲义我都听完了,他的《逻辑学》甚至听了两遍。”
我们现在不知道费尔巴哈为什么独独不去听黑格尔的美学课的具体原因,对此妄加猜测是无谓的,也没有必要。因为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尽管不能像我们在哲学上所做的那样,直接找到费尔巴哈谈及自己师承黑格尔美学思想的具体材料,但透过对其早期及成熟时期著作的分析,我们完全可以看出,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的美学学说同样是非常熟悉与了解的:在其早期,他的美学思想是直接从黑格尔美学思想出发的;在他成为唯物主义者之后,他的美学批评的主要对象,也正是黑格尔的美学思想。这一点与他的哲学思想发展的脉络是完全一致的。如果因为费尔巴哈自己的一点说明就否定或漠视他的美学思想与黑格尔的美学思想的这种内在的、不可分割的联系,那就只是抓住了现象,而忽视了事情的本质了。在研究费尔巴哈的美学思想之前,这是我们首先必须搞清楚的事实。
费尔巴哈美学思考的最初一步,就是沿着黑格尔所走过的道路前进的。我们知道,黑格尔对美学的研究,是从艺术开始的。他认为美学的研究“范围就是艺术,或则毋宁说,就是美的艺术”。
他不是称美学为“美的艺术的哲学”吗?他所关注的主要也就是艺术现象,他的美的定义“美就是理念的感性显现”,主要是他从其客观唯心主义哲学立场出发去探讨艺术问题而得出的结论。费尔巴哈在其早期的著作中,尤其是在他的哲学史著作中,也正是从同样的立场来论美的。他谈到文艺复兴时期(费尔巴哈用的是中世纪这一概念,按其所指内容,实即我们通常所说的文艺复兴时期)文艺的发展,就认为那时“艺术获得一种典范的、完美的、与自己的本质和美的概念相符合的存在”。
认为在那时的艺术中,“美本身已经成为人的对象,对艺术本身的兴趣已成了目的本身,一种独立的、洁白无瑕的、没有被异己的联系弄得模糊不清的关于纯洁的美和人性的感觉出现了。”
就同样是把美和艺术联系在一起来谈的,并由此谈到“美的概念”、“美本身”、“纯洁的美”等等。那么,这种与艺术紧密相关的美的根源何在呢?费尔巴哈直接诉之于精神或理性。他写道:“精神在艺术中产生了美独立于现实的观念”。
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美独立于现实”;二是,美是由一种精神产生的。到底是什么精神呢?费尔巴哈认为是那种“纯粹人性的、自由的、自我意识的、博爱的、无所不包的、无处不在的、普遍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科学精神。”
或者是一种“独立思考的精神原则”,一种“意识到自己是任何哲学和任何宗教的发端的理性。”
他特别为我们描述了这种精神,如何从经院哲学发展到马丁·路德宗教改革运动的最后成果——新教,又如何发展到近代的哲学——唯心主义的绝对理性的哲学,并着重阐述了新教的改革运动与近代的唯心主义的理性哲学的内在一致性,等等。显然,费尔巴哈这里所说的,作为产生艺术中的美的根源的精神,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那种精神——绝对精神或绝对理性。这就是说,费尔巴哈此刻同样是把美当作绝对精神或理性的一种表现。这当然充分地说明了费尔巴哈对于美的本质的把握,完全是从黑格尔的美学学说出发的:不但在形式上如此,在实质上也是如此。
同样的立场,还表现在他对莱布尼兹及斯宾诺莎美学思想的评述中。费尔巴哈在其哲学史著作中引证过莱布尼兹的一段话,这一段话正是莱布尼兹的夫子自道,揭示了莱布尼兹美学思想的主要特点,即莱布尼兹把美的认识当作一种混乱的认识,它不能像清楚的认识那样准确、具体地揭示对象的内涵。这一段话是这样的:“……如果我不能单独地逐个地列举出那些足以使这一事物与其他事物区别开来的特征(尽管这一事物确实具有这样的特征和因素,而这一事物的概念又可以分解为这样的特征和因素),那么这种概念便是混乱的。……画家和其他艺术家清楚地知道某件艺术品的好坏,可是他们往往不能提出他们的判断的根据,当他们不喜欢某一作品时,他们只是说这一作品缺少某种东西,而不知道究竟缺少什么。相反,如果我们能够通过事物的充分特征和借助于试验工具,把某一事物和其他类似的事物区别开来,像货币检验员检验黄金时所作的那样,那么这种概念便是清楚的。”
除此之外,费尔巴哈还对莱布尼兹的美学思想进行了概括,这一根据又揭示了他的美学思想的另一特点,即把美当作认识主体对于对象的一种规定。费尔巴哈写道:“当我表象蟾蜍时,与我表象一只美丽的鸟时,我受到不同的规定。因此,表象作为某种被规定的东西直接以情感的形态显现在我的心中。对丑陋之物的表象是不快、厌恶和反感,而对美好之物的表象则是愉快、满意和喜爱。可是,这种规定性植基于我自身的、内在的自我活动之中。”
这些当然说明了费尔巴哈对莱布尼兹美学思想的深刻了解。但富有特征的,是费尔巴哈此时对莱布尼兹的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态度仅仅只是述而不作,根本未作任何批评。在这一时期,费尔巴哈对莱布尼兹的整个唯心主义学说是较为推崇的,他称赞它“是一种聪明绝顶、感情充沛和思想丰富的唯心主义”。
由此看来,费尔巴哈对待莱布尼兹的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这种述而不作的暧昧态度实在很难说是偶然的了,它与他当时把握美的本质问题的唯心主义立场是不无关系的。
那时费尔巴哈虽然对莱布尼兹的唯心主义哲学推崇备至,却对他向神学妥协的二元论毫不留情。就是在对莱布尼兹的二元论的批判之中,费尔巴哈提到了斯宾诺莎。与他未来的立场不同,在这里,费尔巴哈把斯宾诺莎哲学当作坚持一元论的、彻底的唯心主义立场的典范,当作扬弃了莱布尼兹局限性的哲学发展新阶段,称赞备至。他称赞斯宾诺莎“具有一种真正世界历史的意义,相对于这种意义来说,他的全部缺点以及对他的体系的一切枝微末节的批评都不值一提”。为什么呢?关键在于他克服了二元论的局限,而把精神、思维当作了哲学的最高原则。用费尔巴哈的话来说是,“这种意义在于:他用内在的观点、事物本性的观点,取代了那种非理性的、处于世界之外、即处于本质之外的意志力的观念,而这种观念曾被看作是真正的、唯一正确的观点;他把思维赖以成为可能的那种东西,把思维所固有的对象、即思维的原则,看作哲学的原则”。
他把斯宾诺称为“真正”的“近代哲学的创始人。……近代理性的拯救者”。
就是在这里,费尔巴哈再次谈到了美学问题。他高度评价斯宾诺莎“把对象中一切仅仅表示与我们的关系的东西,如美与丑,甚至目的论都排除掉”,认为“这是必要的、有益的、合理的”。费尔巴哈因此更进一步写道:“他(指斯宾诺莎——笔者)重新提出一个在基督教时代被人遗忘的范畴,即对象与其自身的关系,尽管是以粗糙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形态提出来的;然而,这个范畴是一切真正的艺术和哲学的原理。”但斯宾诺莎的时代并不能够理解斯宾诺莎,因为那是一个神学支配一切的时代。“只有当从对象与其自身的关系方面去观察对象这样一种观点甚至在艺术和科学中重新变成为人们的自然的观点时,斯宾诺莎才被人们所理解,才受到人们的敬重,才被人所占为己有。斯宾诺莎的实体像一个呆滞的、一动也不动的蛹,后来的哲学和诗歌这只自由飞翔、五彩缤纷的蝴蝶还潜伏在它里面,没有发育成熟。”
费尔巴哈赞扬斯宾诺莎对主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否定,反对把美与丑当作表示我们与对象的某种关系的一个范畴,当然是正确的。而他高度评价斯宾诺莎用“对象与其自身的关系”作为根本原则来构建新的美学学说,并认为这是一切“真正的艺术和哲学的原理”,未来的哲学和诗歌都将由此生发与成长,这一切似乎也真是有些唯物主义美学思想的色彩。但实质上,它与唯物主义美学思想至多只是表面的相似而已。这不仅是因为,所有这些论述,都是在费尔巴哈否定唯物主义、高度评价斯宾诺莎的彻底的唯心主义的一元论时说的,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费尔巴哈这里所说的“对象与其自身的关系”,并不是如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或者如费尔巴哈成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之后所理解的那样,是指客观存在的物体自身之间的关系。不。那时,在费尔巴哈看来,“斯宾诺莎的观点绝不是物质的,而毋宁是高度精神的”;
斯宾诺莎把思维、精神当作一切的源泉,无论思维、精神把什么作为对象,它们也只是在思考它自身、肯定它自身。因而,费尔巴哈所强调的“对象与其自身的关系”,实质上不过就是精神或理性的自我设定而已。既然如此,当费尔巴哈高度评价斯宾诺莎以“对象与其自身的关系”为根本原则的美学思想,认为它提供了新的美学原则,为未来的发展提供了基础与前提时,他仅仅不过是指斯宾诺莎的唯心主义的理性学说是一种新的美学原则,为未来哲学与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基础与前提而已。这里同样表现了费尔巴哈那一时期美学思想的根本立场,即:他是从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主义的基本立场出发,来把握美的本质问题的。在这里,并没有出现向唯物主义美学立场的根本转变。
我们在上一章第一节中已经指出,费尔巴哈在其发展的早期,尽管没有摆脱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束缚,但他的思想中已经跃动着一股怀疑、反叛黑格尔哲学学说的潜流,它主要表现在费尔巴哈对唯物主义哲学内容的了解,对自然的热情肯定及对宗教神学的严厉批判等上面。费尔巴哈早期哲学思想的这一特点,也同样表现在他这一时期的美学思想中。
费尔巴哈对待莱布尼兹的美学思想的态度,颇能说明他当时美学思想中的复杂矛盾。一方面,如上所说,他对莱布尼兹的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态度是述而不作,相当暧昧的;但说到莱布尼兹所表现的与宗教神学美学学说的妥协,费尔巴哈就毫不宽容地给予严厉的批评了。费尔巴哈在批判莱布尼兹向神学的妥协投降时,就提到莱布尼兹认为“自然界的完美是神性的流露”这样一种看法,他指责莱布尼兹用上帝来代替单子作为万物之源,“是纯粹的遁辞”,“是一个空洞的、不明确的观念”。
在这种批判中自然也包含着对莱布尼兹的神学美学思想的批判。但费尔巴哈对莱布尼兹的宗教神学美学的最集中、最明确的批评,应当是表现在他对莱布尼兹的神学著作《神正论》的批判中。培尔曾以他的著作勇敢地揭露了信仰与理性的矛盾,表现了较为彻底的无神论思想,《神正论》就是为了反驳培尔对神学的攻诘而撰写的,其中弥漫着神学的玄秘色彩。莱布尼兹在《神正论》中对神的存在,进行了本体论的证明。正是在这种证明中莱布尼兹认为,上帝是完善与理性相结合的统一体,是“事物的本源”。这样一个上帝不可能不选择最美好的事物,而我们这个世界恰恰就是上帝所可能选择的最美好的世界。莱布尼兹写道:“如果在这些可能的世界中没有一个最美好的世界,那么上帝也不会创造出一个最美好的世界来。因为,他作一切事情都是根据最高的理性,一般说来,他不可能作任何不顾理性或者违背理性的事情,因此他选择了一个最美好的世界”。
既然这个最美丽的世界只是上帝创造或选择的结果,那么,世界万事万物的美当然只能来自上帝。在这种神学本体论证明中所表现的宗教神学美学思想,最明白不过了。费尔巴哈只是到了1847年,当他成了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回过头来重新评价莱布尼兹时,他才真正彻底地、唯物主义地批判了这种神学本体论的证明,揭露它不过是对那种脱离感觉与经验的、先天的、抽象的“思维、表象、想象所作的认可和颂扬”,
等等。但就在当时,费尔巴哈也从其唯心主义的哲学立场,严厉地批判了《神正论》中所包含的神学邪说。他一面细心地辨别出《神正论》中所包含的、在他那时看来是正确的哲学观念及其对于神学的修正与限制;一面就严厉地谴责莱布尼兹以“神学观念——即使不是神学的全部观念——构成他的《神正论》的基础”,并指出“在这样的前提下,思想一般说来不可能具有一种富有成效的和积极的力量和意义。思想不得不只限于从事限制、防御、修改、区分、减轻和扩大。”
正是在这种批判中,费尔巴哈提出要将哲学与宗教严格区别开来,提出了他的关于哲学立场是理论的立场、认识的立场,宗教的立场是实践的立场、生活的立场的著名论断,再一次强调了那种客观的唯理性的原则,即要求从对象与其自身的关系,并且仅仅只为了对象、像对象自己所是的那样来认识对象的客观唯心主义原则。毋庸赘言,费尔巴哈对《神正论》的这种总体批判,自然也同样是对《神正论》关于神的本体论证明及它所包含的神学美学的批判。尽管这种批判还没有完全摆脱唯心主义的羁绊,但在这种对于宗教神学美学观点的决绝态度与严厉批判中,无疑有着预示未来发展的新信息。
除了对于宗教神学的美学观点的严厉批判之外,费尔巴哈对现实世界、对自然美的直接肯定与热烈礼赞,也同样表现了他早期美学思想中所存在的、对于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反叛倾向。我们前面提到他曾从黑格尔的美学学说出发,从艺术去谈美,把美归结为精神或理性的一种表现。也就在差不多同一个地方,他在说明艺术与宗教的相互关系时,还作过一段论述。这段话是:“艺术是一个假装纯洁、用美色勾引男子的女人,他把人引上教堂的钟楼,以便使他那受到压抑的胸脯能在这里自由地呼吸,使他闻到人的情感和见识这种新鲜的、绝妙的芳香,使尘世间的令人神魂颠倒的美妙景色展现在他的面前,使他看到另一个世界——自由、美丽、人道和知识的世界”。
在这里,费尔巴哈除了用比喻来说明艺术的作用及它与宗教的关系外,不是用最为热情的语言热烈颂扬了“尘世间”的美,直接肯定了现实世界的美的存在吗?在他的第三卷哲学史著作中,他表述了差不多同样的思想。他指出,随着历史的发展,出现了一个转变时期,那时,神学的权威遭到动摇,于是,“人不再只是仰望苍空,地下的宝藏也吸引着他的目光”,尽管这种陶醉依然带着某种神学的恐惧。费尔巴哈引证了两位德国诗人的诗作,对现实世界的美、对自然美,再次作了热情的礼赞。一首是贝托尔德·亨利希·布罗克斯(B·H·Brockes,1680~1747)在其诗集《上帝那里的世俗欢乐》中的诗句,其中写道:
我曾经怀着内心的喜悦,
注视那些五光十色的翅膀;
这的确是把一些珍奇之物
印刻在五彩缤纷的翅膀上。
人们完全有权利把它们称为飞舞着的、栩栩如生的花朵。
另一首是丹尼尔-威廉·特里勒(D·W·Triller’,1695~1782)的诗作《为证明基督教的真理和向无神论者与自然主义者辩驳而写的诗篇》,其中写道:
还有什么景象比那翠绿的丛林
以一种极其令人愉快的光泽
把最美丽的红色和白色交织在一起
更加使心灵为之一爽呢?
可是,当我的视线
由丛林转向花朵时,
我简直置身度外,
忘乎所以,
几乎无力描绘
这种壮丽的景象了。
因为,当我那永不疲倦的视线
转向那个丰富多彩的花圃时,
在我面前出现了
一个尘世中的天国
和它那五光十色的星辰,
我不仅感受到它们,而且可以拥抱它们。
当然,我们应该看到,尽管费尔巴哈对现实世界与自然界的美作了热烈的礼赞,这依然不意味着他已经如后来那样唯物主义地解决了关于美的客观存在问题。同是对于现实世界与自然的美的礼赞,前期与后期却有着本质的不同。在这一时期,由于他还没有摆脱黑格尔哲学的束缚,费尔巴哈对于现实世界、自然的承认,还只限于一种直观的意义;在哲学的意义上说,他仍然否认它们的实在存在,并与黑格尔一样,把它们看成是理性、精神的外化或异在。费尔巴哈在反对唯物主义、肯定唯心主义是唯一的一种哲学学说时就曾写道:“因此,按照这种观点(指唯心主义观点——笔者),自然界仅仅被看作是精神的异在,恰恰由于这个缘故,自然界仅仅被看作是僵死的物质。按照这种观点,自然界虽然被说成是独立的存在(在过程终结时),可是就其本质而言只不过是某种消极的、没有本质的东西:因为只有那种具有自我意识的、把自己与自然界区别开来、并且恰恰把这种区别看作自己存在的确定性和无可置疑性、即本质性的精神,才被看作是真理与生命。”
这一段话几乎是对黑格尔哲学思想的一字不落的重复。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能对费尔巴哈对现实世界、自然界的美的客观存在的肯定与礼赞,评价过高!但另一方面,我们自然也应该看到,费尔巴哈以如此热烈、肯定的态度礼赞了现实世界及自然的美的存在,这又是冷冰冰的唯心主义者所无法比拟的。只要看一看在黑格尔的美学中自然美问题受到怎样的歧视,就不难理解这一点了。这自然又一次说明了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美学思想的反叛,与对唯物主义美学思想的向往。
从我们上面的考察中可以看到,费尔巴哈早期的美论思想,从根本上说,还处于黑格尔美学思想的影响之下,他还是从其客观唯心主义的立场来论美的,但这里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叛逆的倾向,它主要表现为费尔巴哈对神学美学思想的否定与批判,及他对现实世界、自然的美的热烈礼赞。这种叛逆倾向,表现了费尔巴哈对唯物主义美学思想的向往,为他向唯物主义美学立场的转变,提供了契机与可能。费尔巴哈后来向唯物主义美学的转变,正是进一步发展并实现了早期的这种契机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