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恋上表哥雅克
小时候,波伏瓦觉得她认识的大部分男孩子都粗俗、狭隘,很少有能让她佩服的人。直到8岁那年,她遇到了表哥雅克。
雅克的祖父是个野心勃勃的商人,开着一个玻璃作坊,生意做得很大。雅克的祖母是波伏瓦外公古斯塔夫的妹妹,那时候古斯塔夫的银行还没有破产。弗朗索瓦丝在嫁给乔治之前,曾经对她的表哥夏尔产生过好感,夏尔也喜欢这个外貌清丽的表妹,就在两人即将谈婚论嫁之时,古斯塔夫的银行倒闭了,从此表哥一家对婚事缄口不言。
后来,夏尔同弗朗索瓦丝的一个表妹日耳曼娜结婚了,而弗朗索瓦丝则嫁给了乔治。这件事让古斯塔夫对外甥的意见很大,两家几乎断绝了往来。
夏尔婚后生了两个孩子,女儿蒂蒂特和儿子雅克。雅克2岁那年,夏尔不幸出了车祸。日耳曼娜守了5年寡后嫁给了维兰堡的一个公务员,又生了一个孩子。为了让蒂蒂特和雅克继续学业,日耳曼娜把他们兄妹俩和一位老保姆送到了巴黎,住在蒙巴那斯大街的老房子里。
雅克虽然只比波伏瓦大半岁,但他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加上从小失去父亲,所以显得比一般的孩子成熟。波伏瓦很快被他的学识和自信迷住了。她在回忆录里写道:“他肤色红润,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头发像七叶树果实一样发亮,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在二层楼梯口有一个书柜,他帮我挑选书,我们比肩坐在台阶上看书,我看《格列佛游记》,他看《大众天文学》。我们下到花园里时,是他出主意玩什么游戏。他着手造一架飞机,事先就命名为‘老夏尔’,以纪念居内梅。为了给他提供材料,我把在街上见到的所有罐头盒子都捡了回来。”
有一天,雅克送给波伏瓦一块彩色玻璃,上面还刻了她的名字,这让波伏瓦兴奋不已,她还从来没有收到过如此讨人喜欢的礼物。于是,两个小孩决定“恋爱结婚”,波伏瓦甚至称雅克为自己的未婚夫,他们还骑着卢森堡公园里的木马进行了“结婚旅行”。
13岁时,雅克的举止已经很像大人了。他经常来波伏瓦家串门。有一天晚上,他来得比较晚,波伏瓦和妹妹已经睡下了。听到雅克按门铃,两人都穿着睡衣跑了出来,母亲见状呵斥她们:“这像什么话,你们都是大姑娘了。”波伏瓦很惊讶,因为她在心里一直把雅克当哥哥看待。
雅克是学校的走读生,成绩优异,但他也有一些举动令波伏瓦不解,譬如他贬低《西哈诺》,却说不出其缺点。还有一次,在波伏瓦家,他以鉴赏者的样子朗诵一些诗歌,那些诗除了晦涩难懂外,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美感。波伏瓦和父母的观点一致,都认为他在装腔作势。但这并不妨碍波伏瓦对雅克的崇拜,雅克知道很多她不了解的诗人和作家。对波伏瓦来说,雅克就像一扇窗户,通过他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
15岁那年,波伏瓦随父母一起到维兰堡度假,住在雅克的母亲日耳曼娜的家里。那时,雅克刚刚通过中学毕业会考的口试,他开心地邀请波伏瓦去打网球,打球期间他不停地用溢美之词赞美他的女同学,说她们衣着讲究,能一边打网球一边做学士论文,学习之余还外出跳舞。通过这件事,波伏瓦认为雅克对自己并不感兴趣,因为自己并不比他的那些女同学差。
1925年9月,通过严格的笔试和口试,17岁的波伏瓦被索邦大学录取,成了一名大学生。自5岁半入学,到成为一名大学生,11年了,她非常高兴,终于可以告别德西尔学校,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这天,好久没来的雅克突然登门,在文学方面,他与乔治话不投机,为了避免争论,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规避着话题,用甜言蜜语逗乔治开心,还笑嘻嘻地讨好弗朗索瓦丝。但细心的波伏瓦发现,每当雅克偶尔暴露自己的观点时,所谈的事情都是她惊讶且感兴趣的。她在回忆录中写道:“我不再觉得他自命不凡,他对世界、人类、绘画和文学,所知道的东西比我多得多。我真希望他让我分享我对他的感受……就是说我爱上了他。”
为了让雅克看重自己,波伏瓦想了一个办法。圣玛丽学院有个讲授法国文学课的老师加利克,他创建并领导着一个“社会团队”,目的是把文化传播到大众阶层。雅克是这个团队中的一员,对加利克非常仰慕。波伏瓦想,如果她能成功让这位新老师赏识她,并向雅克夸奖她的优点,那么雅克也许就不会再轻视她了。
加利克30岁左右,有点秃头,说话声音很活泼。波伏瓦很喜欢听他讲话。她说服扎扎也跟她一起来听课,遗憾的是,虽然她们表现积极,还认真写了一篇论文,但所获成绩平平,并没有引起加利克的关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过去了,波伏瓦发现心中的预期一个也没有实现,她好像生活在了一个笼子里,总是感到困顿不堪。父母不再急着让她结婚,而是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工作,未来能养活自己,除了这个他们似乎不再关心别的。波伏瓦觉得跟父母没有什么可聊的,她不想待在家里,现在唯一能吸引她的,就是上加利克的课。
有一次,在雅克的介绍下,波伏瓦和母亲出席了一场加利克的报告会。她们来到一间豪华的房间里,雅克引导她们坐下后,便去和一些人握手,他似乎认识所有人,这一点让波伏瓦很羡慕。房间里很热,波伏瓦身上还穿着校服,有些让她透不过气来。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好在加利克的报告让波伏瓦忘记了一切。
在报告会上,加利克先讲述了他的经历:20岁的时候,他在战壕里发现了一种可以消除一切社会隔阂的友情,这种友情让他感到快乐。停战之后,他回到了学校,但不愿失去这种友情带来的快乐。他认为,由仇恨带来的斗争不可能使社会进步,社会进步只能通过友谊来实现。他说:“只要善待老百姓,老百姓就是善良的,资产阶级拒绝向老百姓伸出手,将犯一个严重的错误,其后果将落到他自己头上。”
这些话让波伏瓦耳目一新,她决定报名参加加利克的团队,把自己的所学奉献给人类。对待命运,加利克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选择,他的生存有目的、有意义,为波伏瓦做出了榜样。在她的心中,加利克不是一个寻常的人,而是一个英雄。
波伏瓦渐渐对加利克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她渴望了解加利克的一切,期待着有一天能与加利克平等地交流,甚至幻想过有一天能成为加利克的伴侣。如今在她的眼里,加利克的优秀已经盖过了雅克的魅力,可加利克已经结婚了,这点令她很扫兴,她只能自我安慰:“我只不过希望稍许为他存在而已。”
扎扎对波伏瓦的行为很不理解,她认为波伏瓦对加利克的仰慕过头了。加利克上课总是迟到,这让扎扎很不快,为了表达这种不快,她在黑板上写道:“准时是国王们的礼数。”而且,扎扎对加利克爱跷二郎腿的习惯也很看不惯,数次对此提出批评。波伏瓦不理解她为何如此吹毛求疵,但又感到庆幸,如果扎扎也像她一样,关注着加利克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微笑,她可能会无法忍受。
为了赢得加利克的尊重,波伏瓦更加努力地学习,终于有一天,她的一篇论文得到了加利克的表扬,这对她是个莫大的鼓舞。3月,她取得了文学结业文凭,所有人都向她祝贺。这天,雅克又一次来到波伏瓦家,他把波伏瓦拉到一边说:“我前天见到加利克,大家都在谈论你。”他还提出要开车带她到布洛涅森林里兜兜风。波伏瓦感到既意外又兴奋,“我成功了!”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成功地让雅克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雅克开着他的车,载着波伏瓦在湖岸行驶,他们一同回忆童年:维兰堡、《大众天文学》《老查理》和波伏瓦捡的马头铁罐头盒。“我让你跑了多少路啊,我可怜的西蒙娜!”雅克愉快地说。兜完风,他把波伏瓦送回家,即将下车时,他又狡黠地一笑,说道:“你知道,人嘛,即使获得了学士学位,还是可以很好相处的。”这些话从雅克的嘴里说出来,让波伏瓦感到很幸福。
文学结业考试已过,波伏瓦虽然不再是加利克的学生,但她仍时常去听他的课,她想效仿他,唤醒自己心中的“团队精神”。现在,当波伏瓦在卢森堡公园里看书时,如果有陌生人和她攀谈,她都会热心回应,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因为母亲对她的教育是不允许和不认识的女孩子一起玩。现在,她正试图打破一些老的禁忌,实践加利克的教导,她认为是加利克的存在照亮了她。
虽然加利克在她心中的位置依然很重要,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雅克的分量正越来越大。跟雅克相比,加利克逐渐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偶像,这种变化连波伏瓦自己也暗暗吃惊。但她不想搞明白,也不想探究雅克在她心目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以及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只知道,雅克关心她,与他聊天她感到很温馨,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