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逻辑
Logos
有时候你只需要一点Ethos就可以解决问题。军队里将军所下的命令,士兵需要绝对服从。公司的CEO或者某国总理也有相似的权威。然而,我猜想本书的读者中应该很少有人会是将军、公司总裁或者一国的总理吧(或许至少现在还不是!)。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需要用实际的论证来辅助我们的Ethos,从而让别人可以同意我们的观点。很多人一想到论证,就会想到那些试图使用自身的Ethos或者Pathos来让对手折服的人。
父/母:“写作业去!”“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爸/妈,我说让你去,你就去!”
老板:“我们正在实施一套新程序。”“为什么?”“因为它很节省时间吗?”“我怎么知道?我说它会节约时间,它就会!”
妻子:“我们不能把这只狗带回家。”“为什么?”“因为它脏得要死。如果你把它带回家,你就和它都在外面待着!”
老师:“你今天晚点走,打扫一下教室。”“为什么?”“因为你要不这样做就进不了优等生名单!”
这些都是利用Ethos来进行的证明,但只有你信任这个人,或者他们可能通过某种社会角色协议(丈夫/妻子,父亲/儿子)促使你做他们想要你做的事情的时候,Ethos才起作用。
然而很多时候,仅靠Ethos来完成论证是不够的。例如我曾经询问瑞贝卡和本森我是否应该去泰国玩。本森说应该去,瑞贝卡却建议我去菲律宾。他们两个我都信任,而且他们都去过泰国,也都喜欢泰国。从这个程度上讲,他们在我眼里有同样的Ethos。他们俩也都没有强迫或者威胁我一定要去或者不去泰国。为了做出最终决定,我需要继续听取他们双方给出的论证。
论证的基本要素
Logos是指你试图劝服某个人时所用的具体论证。那么,什么才算是一个好的论证呢?从最基本的层面来讲,论证包含两部分:论点(Reason)以及支持这个论点的论据(Evidence)。论点就是你想要你的听众(可以是一个人或者许多人)所相信的事情。论据就是证明你的论点真实性的依据。
举个例子,我刚来中国不久时,和本森讨论过到哪里吃午饭的问题。我想去我最喜欢的餐厅,他却说那家餐厅不干净。这个时候本森给了我一个论点,“那家餐厅不干净”。但是他却没有提供论据,在那件事上,本森只是依赖他的Ethos。我和本森之间,Ethos通常就足够了,但是那家餐厅可是我最喜欢的餐厅啊。事关重大,所以那时我需要搞清楚到底应不应该相信本森。在这件事上,我不相信他,也不能相信他。我曾经有一周的时间每天都去那家餐厅吃,也没有吃出什么问题。如果要推翻我坚定不移的观点,本森需要给出论据来证明他的论证。“你有什么论据?”我笑着问他,因为我真心期待展开一次好的论证。本森答道:“你看那边的标志。”
![](https://book.img.zhangyue01.com/group6/M00/0D/72/CmQUN1vGsT6EY3UjAAAAAGiGbgQ054983255.jpg?v=vddskW0r&t=CmQUN1vGsT0.)
本森指了指食品安全监督公示牌上表示“较差”的那个满脸通红、哭丧着的脸。这个论证非常简短:本森赢了。本森的Logos支撑了他的Ethos,(随着时间的迁移)我开始学着信任本森了。
另外一个与论据价值有关的故事源自上海的水货市场。水货市场就是商家销售知名品牌比如古奇、苹果、劳力士仿冒品的市场,当然你已经知道它们是仿冒的。山寨只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别担心,大家都是朋友,我明白其中的奥妙。当然,除非你盗版我们这本书。盗版我们的书是应该受到道德谴责的!怎么可以盗取我们三位优秀、善良又有同情心的人辛勤努力的成果呢?希望你现在看的是本正版书。瑞贝卡还是三只小猫咪的单身妈妈!要是从小猫咪口中夺走食物,那你真应该感到羞愧。赶紧去买本正版书吧,或者直接寄给我100元人民币。
好了,回到刚才的话题:论据。我去了水货市场,当然只是到处看看,因为我非常尊重那些跨国大企业的知识产权。我特别想知道工厂生产这些仿冒品要花多少钱。我有一个美国朋友,他对于名师设计的手提包情有独钟,因此特别维护水货市场。她说,实际上,水货市场有助于普拉达、杜嘉班纳、劳力士这样的大公司获取利润。很明显,我的朋友在这个问题上缺乏Ethos。因为她痴迷于名牌,而且在这上面也花了不少钱,所以在我看来,她只是因为买了一整袋的山寨包后想让自己心里好过点。我们来来回回争论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说:“等我回家就能证明给你看。”
那天晚些时候,我收到了她的邮件,附件是一篇学术论文:
造假者:敌人还是朋友?仿冒品是如何影响不同的产品质量等级?
钱逸(音译)
人们对造假和知识产权保护不力最大的担忧就是它们可能会因取代合法产品的销售而妨碍创新。本文结合自然的政策实验和随机的实验室实验,来预测造假对不同质量水平的名牌产品销售及消费者购买欲望的多方面影响。本文作者收集了中国鞋履公司1993—2004年的固定样本数据,找出造假对三种质量等级真品销售的多方面影响,并发现造假对品牌有宣传作用和替代作用,且影响会持续几年。在高端产品销售中,造假对品牌的宣传作用大于替代作用;而在低端产品销售中,替代作用大于宣传作用。对于高端潮流商品high⁃fashion products(例如女士高筒靴和正装鞋),针对年轻顾客的定制鞋,非主流高端产品来说,造假对品牌的积极作用尤其明显。
论文摘要比较冗长,所以我来快速说明一下基本信息。这篇论文来自美国国家经济研究部,作者是西北大学市场系的教授,名叫钱逸。钱逸认为,仿冒品作为一种广告宣传形式,实际上增加了顾客对于真品的总体需求。这种宣传形式促进了真品商品销售量的增加,销售量的增加对生产商来说也弥补了顾客选择仿冒品而不是真品所带来的亏损。要不是读了这篇文章,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这两个例子中(不卫生的食物和仿冒包包),当只依靠Ethos不起作用时,无谓的论点就会支配着我的思想。同时,引入其他不同论据也有其他重要性,它相当于改变了辩论的本质。如果我和我那个喜爱包包的朋友争论仿冒品的影响,并且我们两个都拿不出论据,这个争辩很容易变得个人化。如果我们仅依赖各自的性格优势劝说对方,那么整个争论就变成Ethos之战了。那也就意味着,要赢得一场争论就必须攻击对方的Ethos。“你说这对公司有利,就是因为真品包太贵了,你买不起。”引入论据使得争论有了新的重心,将怀疑主义从个人转移到论据本身。以不卫生的餐厅为例,如果没有其他论据的话,我就会狡辩说本森有洁癖,或者因为他想吃火锅所以撒了个谎。但那个质检标志(论据)让我不能质疑本森提出的观点(论点),而且很有可能的是,本森再也不用在那家他嫌弃的素食餐厅吃饭了。
那并不意味着我必须要认同本森的观点。(1)我可以争论说,那个标志是以前的,而且那家餐厅很可能在检查后变得更有动力去提高卫生状况。(2)我也可以说,那些卫生检查不一定就是检测餐厅卫生程度的最好方法,如果和检查者搞好关系可能就没有问题了。(3)我还可以争论说,他们检查不过关是因为他们不想杀死厨房周围的老鼠(这是素食餐厅),而且这和我个人主张不伤害任何生物的价值观相吻合。(4)我还可以争论说,我个人的体验比那些质检要可靠得多,我自己来过这家餐厅,亲眼见到这家餐厅是干净的。技能娴熟的辩论者往往可以提出很多反面的论证。在这些例子中,我注重的是论证,而不是对本森进行个人攻击。我不能说:“你想让我觉得这家餐厅不干净,因为你从来不想在那儿吃饭,因为你就是不想让我开心!”这种表达论据的方式是不留余地的疯狂做法,而且会大大损伤你的Ethos。专注于论据对确保文明辩论至关重要,如果任由辩论失控,就会演变成争论双方的相互责难或谩骂,最终结果就是没有一方可以赢得辩论,所有的观众也都只会愤然离场。
主张和理由
在美国,我们常说论点和论据是论证过程的核心,其重要性就像一顿饭中的肉和土豆(对于中国人来说就像是肉和米饭)。多数情况下,可能只要肉和米饭就够了,但有时你还是需要再加两道菜。在分析论据的不同类型之前,我们可以暂时离题讨论一下其他内容。英国哲学家史蒂芬·埃德尔斯顿·图尔明增加了论证的其他构成因素:主张(Claim)和理由(Warrant)。由于论点和论据是论证的主要组成部分,因此多数情况下总是被明确地表述出来。而主张和理由经常不予说明,但对于理解整个论证过程来说仍然非常重要。
我们先从主张开始吧。主张就是比你想要阐明的论点更加宽泛的目标。比如当本森说我最喜欢的餐厅很不卫生的时候,没有明说的主张就是我们不应该在那里吃午饭。当我那个钟情于包包的朋友说仿冒品实际上有助于公司赚更多钱的时候,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买这些仿冒的包包也没什么。非常简单对吧?
准确理解你的对手的主张是非常重要的。有时一个人可以提出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论点,也有论据的支持,但是并不能够支撑他们的主张。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利用那个缺口来加强自己的论证。以仿冒包包为例,可能其论据“仿冒品的确有助于公司赚钱”,但是可能这并不能支持“买仿冒品是没关系的”的主张。比如说即使对于被偷的人有积极的影响,“偷窃行为本身其实还是不对的”。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的例子,瑞贝卡和我走在大街上,然后我说我们应该去一个小摊上买些臭豆腐来吃。我说那个小摊上的臭豆腐是全上海最棒的臭豆腐(论据),而且我还提到了最近smartshanghai.com网站上的一篇文章作为论据。瑞贝卡虽然现在同意我的论点和论据,但仍然拒绝和我一起去买。因为她最讨厌的食物就是臭豆腐了。小摊上的臭豆腐是上海最棒的臭豆腐,这一事实对她来说毫无影响。论点和论据并不能支持主张。好吧,我还是自己多吃点臭豆腐吧。
虽然主张高于论点和论据,是论证的最终目的,但理由联系着论点和论据。很有可能某个人的论据是真实的,但是无法支撑他们的论点。比如某项研究中表明,1996年只有很少的人使用手机(论据),但那并不能支撑“因为没人用手机,所以你也不需要手机”这样的论据。即使1996年这个论据是真实的,它也不能支持论点,因为现在的情况和1996年大不相同了。这恰恰就是一个人给出了真实的论点,却不能支持其主张的状况,就像一个孩子说他们应该去看电影(主张),因为他们的朋友都去看了这一论点。仅仅因为你的朋友做了某件事,并不能在逻辑上得出你也应该去做这件事的论点。(我们将会在之后谈论更多关于逻辑上有漏洞的论证。)
通常情况下,理由都很明显,以至于不需要明确说明。当本森说那个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的标志表示着我最喜欢的那家餐厅不卫生的时候,他根本不需要解释原因。对我来说,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的标志和不卫生的餐厅之间联系太明显了——检查者发给不卫生的餐厅这种表示不合格的检查标志。然而有的时候,论点和论据之间的联系并非这么直接。
我们来看另一个例子。小时候,我妈说我应该报名上钢琴课(主张),她说钢琴课会很有趣(论点),因为我表姐上了钢琴课,而且觉得很有趣(论据)。现在论点和论据之间的联系看起来很合理。如果钢琴课真有趣,那么这就是我上钢琴课的一个很好的理由,毕竟我喜欢有趣的东西。而且我表姐喜欢钢琴课也是事实,所以她的论据也是真实的,只是论据并不能支持主张,我妈妈没有理由说我表姐觉得钢琴课有趣就表明我也会觉得钢琴课有趣。
结果表明,表姐和我基本没有相同之处。因为她是很棒的学生,对什么都不会觉得无聊。在中国,估计你们会叫她“学霸”。而我除了玩游戏,基本上没有在一个地方安静坐着的定力。在中国,你大概可以叫我“超级玛丽世界一霸”。尽管我妈妈的论据是真的,但这并不能支持她的论点。我怀疑我妈妈根本不怎么关心我是否觉得有意思,她大概只是想让我做些对我人生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下面的简图包含语境中所有组成部分,每个方格都支撑它右侧的方格。
![](https://book.img.zhangyue01.com/group6/M00/3A/AC/CmRablvGsT6ERREiAAAAADsmSL0739181552.jpg?v=K7BB-W7q&t=CmRablvGsT0.)
论据→理由→论点→主张。
下图加入之前的餐厅例子:
![](https://book.img.zhangyue01.com/group6/M00/0D/87/CmQUNlvGsT6EfXoPAAAAAAaie5Y570116284.jpg?v=WEBefd5S&t=CmQUNlvGsT0.)
论据:餐厅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
理由:检查不合格意味着餐厅不卫生。
论点:餐厅不干净。
主张:我们不应该在那家餐厅吃饭。
当然,当你真正进行论证的时候,按照主张、论点、论据、理由这样的顺序会更合理。以这样的顺序,这四个组成部分可以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如何”“何处(地方)”。
主张(你的主张是什么):我们不应该在你的餐厅吃饭。
论点(你为什么这么认为):餐厅不卫生。
论据(你如何知道的):它质检不合格。
理由(内在联系——连接论点和论据的地方。这是四个部分中最难的一点。把它想成是连接论点和论据的桥梁):质检不合格意味着餐厅不卫生。
要记住,很多时候你不必在论证中明确说明理由或者主张。生活中的大多数论证都是凭直觉的,如果你的论证很简单,别人自己就会发现。
论据的不同类型
我们中没有人是第一次接触辩论(从孩童时期开始,我们就要劝服大人给我们买自己没法买的东西,比如冰激凌和饼干),所以对你们而言,主张和论点应该比较容易理解。你们已经在使用这些技巧来获取生活中大部分你需要或者想要的东西,但很多时候自己意识不到而已。因为好的论证关键在于论据,所以我们需要探讨一下论据的不同类型,它们各自的优势与不足。特别重要的一点是,这些不同的论据分类经常会混在一起,比如实体论据(某些你可以摸到的东西),也可以是视觉论据(某些你看到的东西)。但现在先不用担心这个,这些基本的准则依然非常好用。如果某一类论据同属两种类别,这只意味着它同时拥有两种不同类别论据的优缺点。
趣闻类论据
趣闻指个人的故事。趣闻类论据来自和论题相关的个人自身经验,只适用较少数量的论证。因此,它也是论据类型中论证力最薄弱的一类。但是因为个人体验对我们太重要了,而且也经常指导着我们的个人行为,所以虽然它有很多缺点,却是用得最多的一类论据。比如,我妈妈提到的我表姐喜欢钢琴课的论据就是这一类。然而,不能仅仅因为论据是趣闻类就说它是错误的。我可以说,北京污染严重(论点),因为我去过而且发现雾气浓重(趣闻类论据)。而实际情况是,北京近来的确污染严重。
趣闻类论据的问题在于,通常联系这类论点和论据的理由非常薄弱,因为趣闻类论据来自非常有限的例子。比如,我最近去了拉斯维加斯赌场小赌了一下,吃角子老虎机转了几圈之后赢了一千美元。我花了几美元,然后不到十分钟就赚了这么多钱。现在,我可以做出如下论证:
主张(什么):你应该在赌场赌博。
论点(为什么):你会赚很多钱。
论据(如何):我赚了很多钱。
理由(内在联系):对我来说是这样,对你来说也会是这样。
不过,如果你去拉斯维加斯、澳门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去赌博,很有可能会输钱。事实上,如果我继续待在那儿玩得更多,很可能会输掉那一千美元甚至更多。可我没有这么做,而是用这些钱买了些可口的食物,愉快地过了个假期。
当有人用趣闻类论据来支持论证的时候,最好的反驳方式就是指出有限的例子很可能不适用于现有的论题。比如大多数人赌博会输钱;我表姐和我在很多方面不同,所以她觉得有趣不代表我觉得有趣。
类比论据
类比论据通过比较两种事物来进行论证。最基本的理解就是,A和B是相似的,所以如果A是这种情况,B应该也是这种情况。比如我想要弄清深圳有没有麦当劳(在不用百度的前提下),你觉得呢?他们有麦当劳吗?我会说他们有,以下是我这么想的原因:我住在上海——中国的大都市,这里有很多麦当劳。我去过北京——中国首都——几次,也注意到他们有麦当劳。事实上,每个我去过的中国城市都有麦当劳。除了知道深圳是个特别大的中国城市之外,我对它一无所知,但我觉得深圳有麦当劳,而且很可能有许多。
主张(什么):深圳会有麦当劳。
论点(为什么):中国的大城市都有麦当劳。
类比论据(如何):北京有麦当劳,我去过。
理由(内在联系):适用于中国大都市的情况同样也适用于深圳。
要反驳类比论据,通常需要指出目前谈论的这两类事物是不同的,并指出这些不同之处影响了理由的作用。19世纪初的时候,绝大多数西方学者认为其他行星上生活着外星人,不仅仅是宇宙里的其他行星,还包括太阳系的其他行星。他们推断,火星、木星以及土星上都生活着和人类一样有智慧并且创造了文明与技术的生物。这个论点依托的是类比论据。他们推断,地球是行星而且地球上有生命,火星、木星和土星也是行星,所以在这些行星上应该也有生命。虽然无法去这些行星,这个论证还是有些道理。
主张(什么):其他的行星上有生命。
论点(为什么):行星上有可能有生命。
类比论据(如何):地球上有生命。
理由(内在联系):其他行星和地球相似,所以同样有可能存在生命。
不是每个人都同意太阳系里的所有行星上都有生命。那些不同意这种看法的人认为,地球和其他行星之间有很多差异,因此会削弱这种类比。火星比地球冷得多,且火星太小而无法形成大气层。木星和土星则太大,以至于它们的地心引力会毁灭其表面上的任何生命。
主张(什么):其他行星上没有生命。
论点(为什么):行星上生命的痕迹十分罕见。
论据(为什么):其他行星不具备地球的特征,如宜人的气候,适中的地心引力。
理由(内在联系):这些特征对于生命的存在十分必要。
那些不同意其他行星上存在生命的人,试图通过指出地球和其他行星之间的不同之处来削弱该论证的理由。
由于双方的辩论都来自类比,这场辩论就变成了哪一方的类比和本论题更相关的论证。但有时候很难讲清哪一方是对的,就像行星上是否存在外星人这个例子,在我们还没有望远镜和卫星这类设备的时候很难讲清谁对谁错。总的来说,我们的行星与其他行星的不同之处多于相同之处,也就意味着那些认为火星或者金星上没有外星人的论证更有力。
历史性论据
历史性论据和类比论据的运用方式非常相似,只是前者依托于过去。它单独成为一类论据是因为人们认为,过去对于理解未来总是弥足珍贵的。中国有句古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作家乔治·奥威尔也曾经写下“谁掌握了过去,谁就掌握了未来”的字句。
来看下基于历史性论据的一些论证。比如,瑞贝卡2015年12月去了趟哈尔滨。她带了一件厚外套和一些暖和的靴子。她觉得要去的地方特别冷,其论点就是她看了过去十年哈尔滨12月的气温,都特别冷(对我来说太冷了)。
主张(什么):我需要打包暖和的衣服。
论点(为什么):12月的哈尔滨很冷。
历史性论据(如何):过去十年,12月份都很冷。
结论(指向):因为过去十年12月都很冷,所以今年也会冷。
历史性论据不一定都和数字相关。中国人可能会好奇为什么美国总是特别关心像伊朗、朝鲜这些小国一些不大的军事动作。毕竟中国是朝鲜的邻国,也没受到朝鲜什么影响。但是美国人经常会借鉴希特勒的历史经验。希特勒在相对弱小的德国掌权之后,开始慢慢地对邻国——比如捷克斯洛伐克和奥地利——实施一些小型军事攻击。当像美国、英国这样的大国没有制止的时候(逻辑上来讲是这样的),他就把那个当作一种信号,不断扩大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加具有侵略性,直到侵占了整个欧洲的大部分地区。当小国看起来有侵略意图的时候,总会有些美国人说:
主张(什么):我们应该制止他们。
论点(为什么):如果我们现在不制止他们,他们就会变得更有侵略性。
论据(如何):希特勒就是从小的军事侵略开始的,由于我们当时没能及时制止,才让他变得更有侵略性。
结论(指向):(某小国的领导者)就像希特勒。
如果说五十多年前的事到现在仍影响着美国人看起来有些奇怪,那我们就看一下来自中国的这个例子。很多中国人说中国需要更强的军事力量,因为以前中国积弱的年代,日本曾乘虚而入。
主张(什么):中国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
论点(为什么):如果我们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其他国家会乘虚而入。
论据(如何):过去中国军事力量薄弱的时候,日本曾乘虚而入。
结论(指向):现在的情势和过去差不多。
中国和美国的这些论证力量反映了历史性论据可以多么具有说服力。
就像类比论据,我们在反驳历史性论据的时候也需要说明为什么现在的情势和过去大不相同了。如果我们说围着北京城转一圈需要三个小时,因为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就需要三个小时;那么这并不是一个有力的论点,因为1950年到2014年中间发生了太大的变化。1950年大多数北京人骑自行车,现在是坐出租车或者乘地铁到北京的各个地方会更方便(事实上,骑车通常会快些)。
再来看一个例子。我对篮球了解不多,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看到一个球队过去五年都打到了季后赛,很有可能到第六年的时候也是这样,尤其当他们总的输赢比率是如下情况的话:
![](https://book.img.zhangyue01.com/group6/M00/7E/50/CmRaIVvGsT6EMkM-AAAAAHaDOWQ710154070.jpg?v=HcTzNSnn&t=CmRaIVvGsT0.)
所以这只热门球队2010—2011赛季的时候是怎样表现的呢?胜负场次比是1663,显然没有打进季后赛。过去的历史表明他们会继续主导篮球场,但是2010—2011年有些重要的变动使得本年度赛季和以前的赛季大不相同。篮球迷可能已经知道我说的是骑士队。2010—2011赛季的时候他们失去了明星球员勒布朗·詹姆斯——他去了迈阿密热火队。没有他,整队的表现都一塌糊涂。当反驳历史性论据的时候,要指出现在和过去的不同点。(但骑士队的糟糕表现可能结束,因为2014年赛季的时候,詹姆斯又回到了骑士队。)
本森曾用他关于理由的知识和女朋友进行了一次辩论。本森习惯于过度锻炼,我说过他打排球、篮球、棒球,还踢足球吧,周末的时候他总会玩各种运动,运动之后经常会去喝酒庆祝。有个周末本森特别忙(两天踢了四场足球,然后喝了很多酒),之后本森的身体就扛不住了,不得不去了医院。所以他女朋友立下了规矩,禁止他运动、喝酒。这是她的论证:
主张:你不应该去运动或者喝酒。
论点:你会让自己生病。
论据:过去你就这样干过。
理由(内在联系):狗改不了吃屎(本森的女朋友很了解她这里所用的成语)。
大约一年之后,本森又有了些闲暇时间,渐渐觉得没事做有些无聊,所以央求女朋友改变主意。本森知道,不可以做运动和不准喝酒的历史性论据坚不可摧,毕竟,他在医院待了好一段时间(别人告诉他的,因为他一点都不记得了)。所以作为一个聪明的辩论者,他开始对理由进行攻击。“我这一年已经成熟多了,不再是一年前的我了。”活到老,学到老(本森也知道这一习语。我们将会在下一章探讨更多相互矛盾的习语)。最后他女朋友大发慈悲同意了。
源于迹象的论据
我:瑞贝卡,小心。那个男人在和你调情。
瑞贝卡:什么?不可能!
我:很明显是的。他给你买了杯酒,然后还一直触碰你的胳膊。
瑞贝卡:他只是在表示友好。
我:瑞贝卡,你真不了解男人。
大多数人都会说这是由常识得来的论证,但是对我们而言,这是源于迹象的论证。肢体接触和免费饮料是想要谈情说爱的迹象。
主张:你应该小心点。
论点:那个男人在和你调情。
论据:他给你买了杯酒还一直触碰你的胳膊。
理由(内在联系):这些就是调情的迹象。(由于文化上的差异,这种现象在中国也许不那么明显。)
有很多时候我们并非直接发现某事,而是通过某种迹象来推断。医生不是通过某种测试来判定你是否得了流感,而是观察你是否有高烧、呕吐或者疼痛等症状(想想电视剧《妙手仁心》,医生都是将症状与疾病联系在一起)。经济学家也不能准确地说明经济趋势将会上升还是下降,他们通过一些迹象来帮助判别,比如失业率、通货膨胀以及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演员通常不会通过民意调查去了解观众是否喜欢他们的表演,他们只要听一下掌声就可以分辨出来。
理由(内在联系)对于各种的论证都很重要,不过对于来自迹象的论据尤为重要。让源于迹象的论据起作用,就要使观众认同这种迹象真的有相关趋势。毕竟,鼓掌和好的表演之间并没有本质的联系,只是个习惯罢了。
当反驳源自迹象的论据时,主要有两种策略。第一种是质疑迹象和声称该迹象所代表的事物之间的联系。
瑞贝卡:好吧,如果那个男人在和我调情,那么那个女人一定在和你调情,她正朝你微笑呢。
我:女人总是在笑,瑞贝卡。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第二种策略就是寻找其他可以得出相反结论的迹象。如果有人说通货膨胀率说明经济会增长,你就可以反驳说失业率表明经济会下滑。像经济增长这类的复杂问题通常会有很多相互矛盾的迹象,这也是预测经济非常困难的原因。这在论证中给了你一些回旋的余地。
瑞贝卡:你疯了吧。女人拒绝调情的时候才会微笑,我从《来自星星的你》中看到过。
我:而且那个女人一直在和她旁边的男士讲话。他们可能在约会。你也一点不了解女人。
证明性论据
你有没有看过那些法庭类电视剧,剧中律师们会说“我想请专家目击者某某博士到台上来”之类的话?这就是证明性论据:提议让某位专家发表对现有话题的看法。如果你是一位支持新能源发展的政客,你可能会请出一位科学家讨论关于全球气候变暖的危害。从某种程度上讲,证明性论据就是Ethos。当然,我们希望专家专注于其专业领域,这也是其论证具有可信性的原因,但他们是否处于其专业领域的Ethos链顶端并没什么影响。当本森用质检不合格标志来证明餐厅不卫生时,他就是在依赖证明性论据。毕竟谁还能在卫生方面比餐厅卫生检查员更权威呢?
这个是我在美国教论证课时用到的一个例子。有一个我喜欢的网站,名叫Reddit,它基本上和猫扑、天涯网站差不多。有时一些名人会跑到Reddit上来回答用户提出的问题。其中一个经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一百只鸭子大小的马和一只与马差不多大小的鸭子,两者之中你更愿意和哪个打架?奥巴马总统访问该网站的时候甚至也被问到这个问题!
先花一分钟想想。你会选哪个呢?可以确信的是,这些论证一般都很有意思。人们纷纷提出自己的策略:是小马的话,人们可以踢它们或是躲在一颗巨石后面;是大鸭子的话,可以骑在它的背上或者用面包来分散它的注意力。虽然这些论证很有趣,可是大多数人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当你自身缺乏对某个论证话题的了解时,证明性论据最能发挥作用。
《大西洋月刊》是一本在美国很有名气的杂志,本来应该写点更重要的东西,却还真因为这个问题跑去向一位专家咨询。专家名叫约翰·艾迪,是加州大学野生动物、鱼类和生态保护院的院长。艾迪说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和一百只小马打斗。他列举了一大堆去否定和大鸭子打斗的论据,下面引用他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加拿大巨型黑雁……是世界上最大的鹅类,而且能长到二十磅……我们所畏惧的大鸭子要比加拿大黑雁大五十倍!被鸭子翅膀扇一下我们就没命了。”呀!尽管我不喜欢杀死一百只可爱的迷你马,但总好过被巨型鸭子的大翅膀扇死吧。
让我们把这个论证分成几个部分来看下吧:
主张(什么):和一百只鸭子大小的马打斗要比跟一只和马差不多大小的鸭子拼命容易些。
论点(为什么):大鸭子更加危险。
论据(如何):约翰·艾迪,一位野生动物专家,认为大鸭子更危险。
理由(内在联系):艾迪作为鸭子方面的专家,很有资格在这个话题上发表意见。
所以,如何应对这种专家证词呢?这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一种策略就是看一下他们提供的具体论据。比如,艾迪认为和马差不多大的鸭子就像五十倍大小的巨型加拿大黑雁(类比论据),但是巨型鸭子可能没有那么吓人。而且小动物的品性不会因身体变大而成比例增加。一个小蚂蚁可以举起它相当于体重很多倍的物体,但是大型蚂蚁就做不到。也就是说,攻击专家的论证就和攻击其他类型的论证一样。
第二种策略就是质疑这种证言的Ethos,艾迪在这个例子中颇具资格(尽管他只是鸭子方面的专家,并不是鸭子和马的专家),但是情况也并非总是如此。如果有人想让你买一套公寓,就说房价会上涨还提供房产中介出具的证明,你可以说他们证明的来源并不公正。毕竟,房地产中介更倾向于让房价看起来趋于上升,因为这可以帮助他们卖更多的房子。
有时有人可能用了太多证明性论据致使其看起来不可信。网民经常笑话报纸居然可以捏造出一位对任何话题都发表意见的专家。当报纸报道下水道的老鼠时,该报纸找到了该专家针对该问题的看法。这样的专家怎么会存在呢?
我们也会在下一章探讨如何做出好的调查。本章还有另外的策略来攻击信息源的可信度。但总体说来,如果你找到了对的人来提供论据,证明性论据就是最有力的论据之一。
数据论据
趣闻性论据的不足之处就在于样本不够;数据论据所调查的案例量更有代表性,并在大量数据基础上得出结论,以此来纠正趣闻性论据的不足。然而,统计型数据各处都是。比如,美国的大学排名经常大量使用统计数据。《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在进行全国大学排名时会参考许多因素,以决定某所大学在名单中的位置。其中一个因素就是看学校在学生身上投入多少资金。现在他们可以依赖趣闻性论据:
“饭菜真难吃,估计不会花费太多。”
“他们刚建了一个新的科学楼,应该花费不少。”
但是那不太可信,所以他们做了很多工作来统计每所学校在学生身上投入的资金总额。现在一所学校在学生身上投资多少,肯定不是评判学校好坏的最佳决定因素,但《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会把这个因素和其他很多因素结合起来,从而出炉大学排名名单。
主张(什么):哈佛是所好学校。
论点(为什么):它为每个学生投资很多钱。
论据(如何):我们已经统计了资金。
理由(内在联系)结论(指向):统计了他们的投资资金表明他们投资很多。(我说过,有时理由很明显。)
《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通过计算花费的资金来获取数据论据,但不是所有数据论据都是全面的。不过,这没关系。
2013年美国调查机构——皮尤研究中心做了一项民意调查,了解中国人眼中的自己国家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公认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通货膨胀。现在你可能记不得皮尤研究中心问过你的意见,或许他们的确没有问到你。他们只调查了3226个人,尽管相对于十几亿人来说,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调查确实有效反映了整体中国人民的态度。
主张(什么):中国政府应该把重心放在通货膨胀上。
论点(为什么):中国人民认为这是最大的问题。
论据(如何):对中国人民进行民意调查的结果。
理由(内在联系)结论(指向):尽管并未咨询所有中国人的意见,但该民意调查还是能反映中国民众的观点。
数据论据特别有说服力。一方面,如果操作正确,它可以准确地描绘世界现状。另一方面,如果操作不规范,它也是有效的(虽然不够准确),因为大多数人不了解数据。
了解数据型调研的不足有助于攻击数据论据。英国首相本杰明·迪斯雷利曾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三种谎言:谎言,可恶的谎言,以及数据。”让我们来看看数据是如何说谎的,以及如何揭穿这些谎言。
数据论据需要的第一要素就是它的代表性,这就意味着你需要找到足够的事例,而且这些例子要能够反映整体情况。这里举个例子更有助于解释:如果我想说大多数中国人都能说英语,我不能仅仅调查5个人就得出这个结论。要概括一个人口十几亿国家的情况,5个人是不够的。最常用的一个标准是由调查学教授罗伯特·克里耶西和达里尔·摩根提出的Ethos。如果你想要95%确认统计结果是正确的(这是大多数学术研究参考的标准),你需要确保测量正确的数量。测试数量根据你想要测量的群体的整体数量多少而变化。下面图表中,N列表示你要测试的群体的总体数量,S列是确保95%准确性而需要调查的数量。所以,如果你想要测量1000名等在足球赛场前的球迷的态度,则需要咨询278个人的意见。如图所示,随着所测群体总数的增加,需要调查的人数百分比也在大幅下降。这就是皮尤研究中心只调查了3226个人也可以了解整体中国人民的想法的原因。
就像需要确保采访合适的数量,你也需要调查合适的类型,确保调查的样本是合适的,能够反映整体的状况。所以如果我和100万个中国居民交谈,调查他们是否说英语,但只问了上海人,结果也是有偏颇的。因为居住在上海的人和居住在天津、东莞、成都的人是不同的,就像生活在东莞的人和生活在天津的人也是不一样的。
民意调查样本能否反映被调研群体的真实情况对于数据研究来说意义重大。美国大选的时候,很多人都成了政治狂热分子,急切地想要知道谁会赢。新闻机构对潜在的投票者做了大量民意调查,问他们会给谁投票,以便有根据地推测出谁会赢得大选。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时候(奥巴马对阵罗姆尼),大多数民意调查显示奥巴马会赢,但是有些调查仍然显示罗姆尼会赢。显示奥巴马会赢和显示罗姆尼会赢的民意调查的主要区别之一就是后者只通过拨打固定电话进行调查(以前不怎么有人使用手机的时候普遍使用固话),而前者是依托固定电话和手机进行的调查。大多数年轻人支持奥巴马,而年轻人多倾向于使用手机而非固定电话(我今年三十一岁,却没有固定电话)。那些结果偏重于罗姆尼的民意调查并没有咨询有代表性的真正会投票的美国人,所以得出的选举结果是错误的。
![](https://book.img.zhangyue01.com/group6/M00/0D/87/CmQUNlvGsT6EZbVlAAAAAP4GXEM651172308.jpg?v=h27Vbce_&t=CmQUNlvGsT0.)
询问调查如何实施也至关重要。也就是说,你要询问对手是怎样得出完整的数据的。我在BBC上看过一则新闻,诺福克诺维奇大学医院的山姆·沙思特教授证实男人要比女人更有趣。他的样本很有代表性,但是当我读到他是如何收集数据的时候忍不住笑了(我觉得山姆·沙思特很有趣,不过不是他自认为的那种有趣)。他判别谁更有趣的方式就是他自己骑在独轮车上,然后计算侮辱他的人数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更多。
如果只看标题不看下面的内容,我可能相信沙思特的结论,因为我有趣闻论据证明瑞贝卡是个无趣的女人。数据调查中,华丽的数字让人很难指出其论证的缺陷。似乎每周都会有研究表明新研制的药物可以杀死癌变细胞,但鲜有研究说明它们可以杀死人体内的癌变细胞。通常情况下,调查研究都是在受到高度控制的环境中实施的,并不能和人体类比。所以当有人拿出数据论据时,一定要查询这些数据是怎样收集的,以及样本是否可以反映总体。
视觉论据
视觉论据就是你所见到的事物。它似乎很少出现在论证中,但我打赌你会经常用到它。当你说一个出租车司机很鲁莽,那是因为你见到他高速地穿行在其他车辆之间。当你在菜市场中挑水果时,你会看看水果是否熟了。下面是瑞贝卡如何要求老板为她加薪的例子:
瑞贝卡:我认为应该给我加薪。(主张)
老板:为什么?
瑞贝卡:因为我比其他人更努力工作。
老板:什么?你怎么这样说?
瑞贝卡:基本上所有的人现在都在打瞌睡。您自己看看。
老板:(走出办公室,扫了一眼)好的,瑞贝卡,你可以加薪。
(瑞贝卡保证真实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
视觉论据是非常有力的。比起其他感觉,很多人更看重视觉。我们可以做一个测试。如果必须要失去一种感觉,味觉、触觉、嗅觉或听觉,你会选哪个?如果失去两种,你会选哪个?三种呢?四种呢?你最后剩下的是视觉吗?我是。即使你没有选择视觉,它也绝对有很强的说服力。英语中有句俗语说,“所见即所得(Seeing is believing)”。本森跟我说汉语中也有类似的表述,即“百闻不如一见”。
瑞贝卡说她去海南三亚的时候看到了一场表演,一只猴子骑在羊背上,然后那只羊还要走钢丝绳。虽然她说了很多次,并且确实亲眼看到了,但我就是没办法相信她。她也跟我说了很多可信的网站,专门介绍这类的表演,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一只羊怎么可能走钢丝,更不要说背上还驮着一只猴子?最后,她翻遍了电脑,找到一段视频让我看,视频中那只羊的确在驮着猴子走钢丝,甚至还在钢丝上完成了360度转弯。我惊呆了,直到我看到了视频才最终相信了瑞贝卡。
然而,仅仅因为我们看重视觉论据并不能表明它是完美的。事实远非如此。想让人相信他们看到了本不可能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或者看不到刚才在眼前的东西是很容易的。问问魔术师吧,他们就是利用人们视觉上的错觉来完成幻觉表演的。
另一个提醒我们视觉论据有缺陷的案例源自美国。自从DNA测试得到发展(寻找可以和某人匹配的毛发、血液、皮肤表层细胞等),很多陈年旧案被警方再次审查。比如一个人在DNA测试出现之前犯了谋杀罪,警察可以回去检查犯罪现场是否有他的毛发。有时DNA论据太过具有决定性,法官可以直接判定被关押的人是不可能实施犯罪的。
总之,DNA论据让316人得以无罪释放;鉴于说服法官相信法律体系出错相当困难,才有了如此多的人数。这316位无罪释放的人中,75%或者237人是因为目击证人的证词被判入狱。很久以前就有人意识到审讯过程中视觉论据的缺陷,其中哈佛心理学教授于果·明斯特伯格1907年所写的《论证人席》和耶鲁大学法律学教授埃德温·博查德1932年所写的《判无辜者有罪》均有提及。
所以反驳视觉论据总的来说,就是让人们相信他们并没有看到自以为看到的事,或者让声称自己看见某事的人相信他们没有看到自以为如此的事情。指出视觉论据在法律体系中的不良记录,是反驳视觉论据的良好开端。反驳视觉论据的一个重要的办法就是给出另一种解释,尤其当该视觉论据是指某人亲眼所见时。我很容易相信自己看错了,而不是什么也没看见。我上高中时,有天晚上因为和朋友通宵打游戏,休息的时候去当地711便利店买了点吃的。当时天空异常明亮,并有奇怪的闪光。我们呆呆地看着对方,一个朋友肯定我们看到了外星人的宇宙飞船。我不认为看到的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但我们一定看到了什么东西。虽然外星人的宇宙飞船也不能让我们不玩游戏,但我们还是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买了零食接着玩游戏去了。第二天,我从报纸上看到政府当时在测验新的气象卫星,美国东部海岸都可以看到那道亮光。有了另一种解释,我就能够让朋友相信我们可能真的没有看到外星人飞行器。所以,一种全新的解释有时候能帮助我们把所看到的和实际情况相联系起来。
实体论据
实体论据是有形的。回想一下所有的侦探片,你会在其中找到很多实体论据。BBC连续剧《神探夏洛克》中,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经常利用实体论据进行论证。《神探夏洛克》第一季《盲眼银行家》那一集中,夏洛克一直在寻找曾在博物馆工作但却躲起来的女人苏林,苏林负责照看古董茶壶,但现在却在躲避中国罪犯——堂的追杀。剧中多数人都认为苏林已经逃走,但是夏洛克却不这么认为。大家都知道苏林痴迷于博物馆茶壶的保养,确保人们按规矩使用茶壶。夏洛克第一次来博物馆的时候注意到有一个茶壶是锃亮的,但是第二次来的时候两个茶壶变得锃亮。
主张:苏林就在附近。
论点:她会保养茶壶。
论据:两个茶壶最近都被人用过。
理由(内在联系):只有苏林知道怎么保养茶壶。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剧中苏林知道堂在追杀她,她还回博物馆擦茶杯也有点牵强;但当整个电视剧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时候,你就是对的。夏洛克发现了苏林,最终也发现了追杀她的堂的组织成员。与此同时,忠实粉丝的我们也同样在等待事实或其他类的论据,来证明卷福和花生之间的浪漫关系,不过到最后恐怕这要让很多中国的花生粉失望了。
所以,实体论据的不足是什么呢?很多。它们通常需要再被解释一番。福尔摩斯博士和夏洛克都看到了同一把茶壶,却没有得出相同的结论。夏洛克需要解释为什么这个实体论据意味着苏林就在附近。在美国大型犯罪案件审判中,原告和被告经常会带来互为竞争对手的专家,他们对某个话题持不同意见,比如墙上弹孔的高度说明了杀手身高特点或者一支枪打出了多少子弹。
有个可怜的女孩子在微博上讲了一个故事,说她是如何用实体论据让妈妈相信她没有和男朋友接吻。
昨天和BF(男朋友)亲热时,他在我脖子上留了颗吻痕,回家被老妈发现,问我怎么回事。我一心虚,说是挠的……我妈说:“你挠个我看看。”于是我使劲在脖子上挠了个印子(你是我亲妈吗),马马虎虎过关了……结果第二天BF发现了,问我怎么多了一颗!我又说挠的!他又让我再挠一个……
身体上挠出的红肿说明女孩脖子上的印记可能是伤痕,但她自己却承认这个解释是错误的。
实体论据还有可能被窜改或者伪造。有一部分美国人对所谓“巨足”的存在深信不疑。本森告诉我,中国人称其为“野人”。曾经出现很多关于巨足的恶作剧,其中就包括有人声称自己见过巨足的身体。那巨足的身体被冻在冰里,从远处看起来特别像。当调查者解冻了巨足的身体,却发现巨足实际上就是万圣节的巨足服装,里面塞满了死掉的动物的内脏器官。
Photoshop是另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实体论据。在一张图片中,我骑着鹰,脚下是披萨,身后是美国国旗,还有一个不明飞行物追踪着我。
我来解释下:这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它看起来像真的,不是吗?好像你可以迈入照片里,咬一大口比萨,然后跟鹰先生击个掌。这是朋友们在我第一次从中国回到美国时送给我的礼物,试图提醒我勿忘根在美国。鹰、比萨、美国国旗以及牛仔靴,再也没有这些更能代表美国的了。但可惜的是,这并不能在论证中作为可信的实体论据,而且我也想不出什么样的论证会用它作为论据。相信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
结尾的话
本章是本书中非常重要的一章,也是我们开始探讨论证具体要素的第一章,不再谈论Ethos中经常出现的常识和直觉。本章中,我们不仅介绍了论证的四个主要组成部分——主张、论点、论据、理由(内在联系),还有支持论证所需的八个主要的论据类型——趣闻类论据、类比论据、历史性论据、源于迹象的论据、证明性论据、数据论据、视觉论据,以及实体论据。
阅读本章,你需要记住的重要一点是,这些章节是联结在一起的而不是孤立的。所以,要带着你在第一章获取的关于Ethos的知识,来理解本章所提到的论证的基本要素。本书中会有些重合的地方,多种多样的策略和技巧可以也应该用在每个论证中。
作为老师,我希望可以想出一些方法,让学生学习和记忆起来更加容易。在回顾论证的四个基本要素时,我意识到这四个单词可以组合成一个非常有用的首字母合成词。首字母合成词是一种记忆工具,通过把一系列单词的首字母组合起来形成一个新单词,这比原单词更容易记忆和回顾。所以你能记住论证中的四要素(不翻看前面的话)吗?
不能吗?如果我用这个单词给你一个提示呢:CREW。
对了!就是:
主张(Claim)
论点(Reason)
论据(Evidence)
理由(Warrant)
这样记忆更容易,不是吗?实际上,这个英文首字母合成词本身的含义对于你要记住的东西也是有帮助的。英语中,CREW这个单词指的是一群一起发挥作用的东西(或人),所以,主张、论点、论据和理由正是组合在一起形成强有力论证的一组事物。当你想要评价一个论证的价值时,想想CREW四元素就好了。CREW的所有成员都到了吗?遗漏了某个成员就没法完成论证了。
回顾一下我们之前用来指代四要素的疑问词也是大有裨益的:主张(什么),论点(为什么),论据(如何)以及理由(内在联系)。乔不会高兴我告诉你们这些,但疑问词方法有效的原因确实由于有力的趣闻性论据。当回顾这一章中他所总结的这些论证事例的时候,我通过使用疑问词的方法,在几个他没有Logos的地方强调了一下。当我们第一次看到“不卫生餐厅”例子时是这样写的:
主张:我们不应该在这家餐馆吃饭。
论点:它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
论据:收银台后面有检查不合格的标志。
理由(内在联系):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就意味着餐馆不卫生。
现在,当我们加入疑问词的时候,很明显Logos没了:
主张(你相信什么):我们不应该在那家餐馆吃饭。
论点(为什么相信):它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
论据(你是如何知道的):收银台后面有质检不合格的标志。
理由(内在联系)(论点和论据在何处联系在一起):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就意味着餐馆不卫生。
这里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主张和论点之间(什么和为什么之间)并不匹配,帕克跳过了一步。它应该是如下这样的,就像本章开始的时候:
主张(你相信什么):我们不应该在那家餐厅吃饭。
论点(你为什么相信):它不卫生。
论据(你是如何知道的):它食品安全检查不合格。
理由(论据和论据在何处连接起来):安全检查不合格就意味着它不卫生。
英语中我们有个KISS原则:Keep It Simple, Stupid(弄简单点,直白)。不要为了听起来花哨、高端就把事情弄得太复杂,简单的事物同样有效(可能更有效)。作为论证和辩论的门外汉,我不太担心乔所使用的花哨的名字,只是担心这些是否容易理解、记忆和应用。不论你把论证中的四要素称为CREW还是WWHW(What, Why, How, Where)都没关系,真正重要的是你会用并且有效使用这些工具。
论据的不同类型也是这样。在和乔浏览整章的时候我注意到,这些不同类型的论据之间有很多是相互重合的。历史性论据真的与重要、有名的趣闻性论据有什么不同吗?趣闻性论据不就是类比论据的一种吗?当我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乔极力维护这种分类方式,但他可能喜欢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不佳的Ethos)。
所以,本章中所呈现的不同论据类型之间会有重合和相似之处。而且,不管你称它为趣闻性、类比性、历史性还是其他类型的论据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进行论证时发挥你所用那种论据类型的优势。
大规模的论证都需要实证论据,这样论证才有更广泛的适用度。证言可能不会影响你的案子。政治论证可能更适合使用历史性论据。那些不从历史中汲取教训的人注定要重蹈覆辙,对吗?和人际关系有关的论证最好使用实体或者视觉论据,不要用趣闻性论据。总提及你的另一半过去是如何惹恼你的,对于营造更好的未来没什么好处!在论证过程中,与对你意义重大的人活在当下,会让你拥有更加美好的明天。
有了以上的知识,希望你们已经准备好阅读第三章了。下一章中,我们会探讨充分构建复杂论证时所需的结构。记住我所说的章节建构,确保你们准确掌握了这章的概念,这样在下一章,你们就可以把新的观念、术语、技巧与本章及前面章节中提到的知识整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