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春天的脸
诗友上传了微信图片,是她自己拍的,有兰草、梅花、蒲公英、迎春花,题目就叫“拍拍春天的脸”。她以诗人的情怀,把它们看作春天的脸。图片精致,题目味长。
我理解的“拍拍”,除了拍照,还有“拍打”之意,像年轻的母亲拍打幼儿的脸蛋,像美丽的主妇拍打晒得松软的棉被,像蓝色的海水拍打白色的沙滩,像优游的云彩拍打辽阔的长空——当然,都是轻轻地,温暖、湿润,惬意、自在。如果花草可以拍打,诗人定会轻轻拍打它们的。
“拍拍”,或许还可以理解为“拍卖”“拍发”呢。只是春天是无价之宝,没有哪一家拍卖行敢接这样的拍品,而且谁又能买得起呢?拍锤是落不下来的。而早年的拍发电报,就像现如今的晒图,可以把春天的讯息带给已经忘记了春天的忙人。
也可以拍拍我的蔬菜。
它们也都是春天的脸。
每畦蔬菜都是那么清秀可爱,充满生机:青菜起薹,黄花明艳;菠菜蹿高,菜叶碧绿;豌豆开花,白若蝴蝶;大蒜宽展,如桨声欸乃……
我似乎听到一首熟悉的旋律,啊,是《望春风》。春风从萨克斯管里飘出,在菜畦的上空回旋,每片叶子都在颤动,每朵菜花都在伴唱。在蔬菜的伊甸园里,长满了爱恋。
法国画家霍安·米罗说过:“当我观察一棵树时,一棵在我家乡卡塔洛尼亚很有代表性的树,我就感觉它在跟我谈心,它似乎也有眼睛,人们能同它谈话,一株树能通人情,连一颗小鹅卵石也是如此。”蔬菜更是如此。没有一种植物,能够像蔬菜一样,如此贴近人的内心。
最妙的,是待在园里,坐看蔬菜起薹,远远胜过看明星的容颜,真是千遍万遍也不厌倦。比如青菜,昨天只半尺高,今天就有一尺,像砌墙似的长;早上只有两根薹、两朵花,晚上已有四根薹、四朵花。清香扑鼻,蜂飞蝶舞。
其实,冒薹最快的是萝卜。薹细细的,绽出了花蕾,透着隐隐的白光。萝卜一起薹,块根就糠心了,像干泡沫,食之无味。如果不用留种,得赶紧割掉,免得空耗地力。
青菜只能屈居第二。它们起薹时,就像万人跑步,一阵一阵地来,喊着号子来,你就是天天掐,也是掐不完的。而且掐了就发,掐了就发,一茬比一茬老,一茬比一茬苦。小时候,家里把吃不掉的菜薹腌起来,留着以后吃。现在腌菜都吃得少,不腌了。
再就是荠菜花了。辛弃疾说“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菜园里的荠菜也不少,都开出点点白花。荠菜根细茎密,能长尺把高,简直是菜园中的“参天大树”。每根茎上,都爬满小猴子似的花朵、嫩荚,怕有几千斤重吧。我敬佩荠菜,敬佩它的负重精神。要是开个蔬菜运动会,它肯定是个举重冠军。
再过几天,菠菜、生菜、芫荽、芹菜也将起薹。菜园每天都在涨高,像无边的海,卷起绿色的波浪,激起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浪花。
春天不是静态的,春天每天都在生长。
又想起俄罗斯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的话:“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的诗意的理解,是童年时代给我们的最伟大的馈赠。”——我之所以爱种蔬菜,也可能来自童年时期的种菜经历对我的影响。那时母亲年轻能干,她在田边套种豇豆,她用破筲箕发豆芽菜,她排了满满一田大蒜,她摘南瓜花清炒当下饭的菜,而我是她的小帮手。如果说童年是画,这些就是画上的钤印。
他接着说:“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没有失去这个馈赠,那他就是诗人或者是作家。”——从这个角度说,我有望忝列诗人或者作家行列。种菜真好!春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