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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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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孝廉耦长,言其乡孙公,为德州宰,鞫一奇案。初,村人有为子娶妇者,新人入门,戚里毕贺。饮至更余,新郎出,见新妇炫装,趋转舍后。疑而尾之。宅后有长溪,小桥通之。见新妇渡桥径去。益疑。呼之不应。遥以手招婿,婿急趁之。相去盈尺,而卒不可及。行数里,入村落。妇止,谓婿曰:“君家寂寞,我不惯住。请与郎暂居妾家数日,便同归省。”言已,抽簪扣扉轧然,有女僮出应门。妇先入。不得已,从之。既入,则岳父母俱在堂上。谓婿曰:“我女少娇惯,未尝一刻离膝下,一旦去故里,心辄戚戚。今同郎来,甚慰系念。居数日,当送两人归。”乃为除室,床褥备具,遂居之。
家中客见新郎久不至,共索之。室中惟新妇在,不知婿之所往。由此遐迩访问,并无耗息。翁媪零涕,谓其必死。
将半载,妇家悼女无偶,遂请于村人父,欲别醮女。村人父益悲,曰:“骸骨衣裳,无可验证,何知吾儿遂为异物?纵其奄丧,周岁而嫁,当亦未晚,胡为如是急也!”妇父益衔之,讼于庭。孙公怪疑,无所措力,断令待以三年,存案遣去。
村人子居女家,家人亦大相忻待。每与妇议归,妇亦诺之,而因循不即行。积半年余,中心徘徊,万虑不安。欲独归,而妇固留之。一日,合家遑遽,似有急难。仓卒谓婿曰:“本拟三二日遣夫妇偕归,不意仪装未备,忽遘闵凶。不得已,即先送郎还。”于是送出门,旋踵急返,周旋言动,颇甚草草。方欲觅途行,回视院宇无存,但见高冢。大惊,寻路急归。
至家,历言端末,因与投官陈诉。孙公拘妇父谕之,送女于归,始合卺焉。
【译文】
江南举人梅耦长,说起他的同乡孙公,在山东德州做官时审理过一件奇案。起初,有个村民为儿子娶媳妇,新娘进门,亲戚邻里都来贺喜。喜酒喝到一更敲过,新郎出外,看见新娘穿了鲜艳夺目的衣裳,急步转向屋后,有点疑惑,就跟在她的后面。屋后有条长长的小河,靠小桥通行。只见新娘过桥径自走去。新郎更加疑心,叫她她也不应。只是远远地对他招手,新郎急忙赶了上去。离新娘一尺有余,却怎么也赶不上。这么走了好几里路,走进一个村子,新娘停下来对新郎说:“你家里冷清,我住不惯,让我和你暂且在我家住几天,再一起回去看望公公婆婆。”说完,抽下发簪笃笃地敲门,有个丫头出来开门,新娘先进去了,新郎不得已,只好跟着。一进屋,只见岳父岳母都在厅堂上,他们对新郎说:“我家女孩儿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一时一刻离开过我们,一旦离家而去,我们就心里难过。现在和你一同回来,很宽慰我们的牵挂。在这里住几天,一定送你们两人回家。”于是为他们收拾住房,床铺被褥准备齐全,两人就住下了。
新郎家的客人见他久久不回,便一起寻找,内室只有新娘一人,不知新郎到哪里去了。于是远远近近查访,一点消息都没有。新郎的父母痛哭流涕,以为他肯定死了。
大约过了半年,新娘家里见女儿活守寡,就向新郎的父亲提出,要为女儿另找婆家。新郎的父亲更加伤心了,说:“尸骨衣裳还没找到,无可证实,怎么知道他就死了呢?就算他已经死了,等过了周年,改嫁也不算晚,为什么这样急呢!”新娘的父亲心里更气愤,就到州里告了男家的状。孙公觉得这事奇怪可疑,无从下手调查,就判令要等三年才能改嫁,备案打发两家回去。
再说新郎住在媳妇家,家里人对他热情款待。每当和媳妇商量回家的事,她答应也答应,却拖延着不肯就动身。这样过了半年多,左思右想,心神不安。要想独自回家,可是媳妇执意挽留。一天,媳妇全家惊慌不安,好像急难临头。岳父匆匆对他说:“本打算再过三两天就送你们夫妇一起回家,没想到行装还没准备好,突然遭到凶丧之事。实在不得已,就先送你回家。”于是把新郎送出大门,急匆匆转身回去了,应对礼节,言语举动,都很马虎。新郎刚想寻路而行,回头一看,院子房子什么也没有了,只见一座高高的坟墓。新郎大吃一惊,找路急忙回去。
到家,把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便与父亲一起到官府陈诉。孙公命人把新娘的父亲带来,晓谕他把女儿送回婆家。新郎和新娘这才真正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