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战而胜
在张骞失联后的那些日子里,刘彻依然过着不咸不淡的生活。在窦太后的严密监管下,刘彻无所事事,只能等待时机。
在熬过了漫长的等待后,机会终于出现了。
公元前135年,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窦漪房逝世。
刘彻长舒了一口气,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
下面,该我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丧礼一过,刘彻立刻找了个借口,撤掉了老太太选定的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改任自己的舅舅田蚡为相、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田蚡这个人前面介绍过,他虽然身材矮小,颜值不高,但仗着外戚的身份,在朝中身份日益尊贵。
在田蚡看来,诸侯王们普遍年事已高,刘彻刚刚登基,年纪还小,自己既是至亲心腹,又是大汉丞相,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
田蚡的豪宅在长安城,除了皇宫,就属他家最豪华;田地庄园都是最肥沃的地块;他家到各地去采购的人员,有如现在的外卖小哥,在大道上络绎不绝;他养在后院的美女,数都数不过来;诸侯王孝敬他的好东西更是无可计数。
每次入朝汇报工作,田蚡往往一待就是大半天。他的方案刘彻全部点头通过,他推荐的人,昨天还闲居在家,今天一下子就成了高官。
终于有一天,刘彻实在忍不住了,说:我的亲娘舅啊,你的人安排完了没有?要是安排完了,给我的人留几个位置行不?
还有一次,田蚡要求把兵工厂的地盘划给自己扩建住宅,刘彻当时就怒了,说:你干脆把武器库也占了算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田蚡发现,自己这个外甥似乎也不是软柿子,这才略加收敛。
就在刘彻磨刀霍霍,准备一展身手之际,有一个人跳了出来,要欺负汉朝的小弟:南越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先说南越国。
前面说过,南越国最早是由秦朝的将领任嚣经营,后来天下大乱,赵佗依照任嚣的临终嘱咐,封关、绝道,筑起了三道防线,关门当起了土皇帝。
这个赵佗特别能活,从刘邦时期一直活到汉武帝建元四年,享年一百多岁,不仅熬死了几任汉朝皇帝,甚至把儿子们都熬死了。他死后,只好让孙子赵胡继承南越王位。
再说闽越国。
闽越国老大叫郢,在赶走东瓯后,闽越王野心膨胀,猥琐发育了三四年,自恃兵强马壮,又盯上了自己的另一个邻居南越国,想把这片土地也占为己有。
赵胡好不容易登上了王位,屁股还没坐热呢,就遇到了闽越王率兵侵犯。他掂量了下自己的实力,觉得不是闽越国的对手,迫于无奈,只得一边坚守不出,一边向汉朝皇帝写了一封求救信:南越国替汉朝守卫边疆,一直都是汉朝的臣子,现在闽越国却发兵侵犯,您可得替南越做主啊!
刘彻接到求救信后,十分兴奋,对于军事,刘彻一直有着极大的兴趣。既然南越国向自己表了忠心,那么自己也该有点表示了。
刘彻立刻下令,派出两位将军兵分两路前去救援南越。
这两位将军,一个叫韩安国,早年在梁王刘武手下做事。刘武死后,韩安国因为犯事丢了官,回家宅着去了。
刘彻上位后,田蚡担任汉朝太尉,受宠幸而掌大权。为了复出,韩安国开始四处活动,给田蚡送了五百金的礼品。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田蚡很有契约精神,经常在王太后面前说到韩安国,说他如何如何能干。久而久之,刘彻也听说韩安国这个人不一般,于是把他召来担任北地都尉一职。不久,又调他到首都长安做了大司农。
让一名武将负责三农问题,明显是放错了地方。不过韩安国也不用灰心,因为很快,他就得到了出征的机会。
再说另一位,名叫王恢,长期在北方边境任职,官居大行令,专门负责处理少数民族事务。
这次救援南越,王恢从豫章郡(今江西南昌)出兵,韩安国从会稽郡郡治出兵,准备与南越合力,正面迎击闽越王。
但这时,有一个人上书反对。
此人正是淮南王刘安。
刘安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列举了汉朝讨伐闽越的种种困难,例如路途遥远、地形不熟、粮草不济等。如果汉军进入闽越国的境内,越人必定震惊恐惧,认为汉军要去消灭他们,必然像惊鸟脱兔一样飞蹿,进入深山密林之中。汉军一旦离去,他们又会重新聚集;如果汉军长期驻留镇守,长年累月,则士卒疲惫,粮食匮乏,百姓因战事而困苦,绝非长久之计。
在信中,刘安还说了一句话: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汉军兵锋所指,敌人就理当自动投降。如果发生了战斗,就算汉军斩下了越王的首级,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儿。
陛下以四海为境,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要以民为本,光大王道,只有这样,远方之民才会来归顺。朝廷与其派出十万大军,还不如派去一个使者。
刘安为什么要极力反对汉军征伐闽越呢?
原因也不难猜测,汉军一旦出发,必定需要沿途供给粮草物资,这对刘安而言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刘彻显然没有理会刘安的奏疏,他坚持能动手绝不吵吵的原则,让两位将军直捣闽越老窝。
听说汉帝国派了军队来助攻,闽越王这次倒是硬气了一把,没有认怂撤兵,而是坚守在险要之地,决心死磕到底。
可问题在于,汉帝国的军力雄厚,要想负隅顽抗,谈何容易?闽越内部因此发生了严重分歧。
闽越王的弟弟名叫馀善,他把族人召集过来商量道:我们国王糊涂啊!竟然不向汉朝皇帝请示,就擅自发兵攻打南越。如今汉朝军队兵多将广,就算我们一时得胜,无非也就是招来更多的汉军,打一场更加惨烈的战争而已,终究改变不了亡国的命运。
与其最后国破家亡,还不如杀掉国王,向汉朝皇帝谢罪。如果汉朝皇帝原谅我们,停止战争,我们国家就得救了;如果汉朝皇帝不理睬我们,坚持要战,那么我们再奋力抵抗不迟,大不了到海上讨生活嘛!
经过举手表决,大伙儿都没有异议。馀善最后拍了板:就这么干!
有了族人的支持,馀善亲自带刀来见哥哥闽越王郢,趁其不备,将其杀死。
除掉闽越王后,馀善将郢的头颅火速送往王恢处,代表闽越国向汉朝道歉。
这个结果实在出人意料,王恢闻讯非常高兴,自己来这儿就是为了诛杀闽越王郢,现在人已经死了,闽越国也谢罪了。既然都认输了,咱们就不打了。
王恢立即停止前进,一边派人把情况告知韩安国,一边派人携带闽越王的人头急驰长安,报告刘彻。
既然人家都服输了,再打下去就没意义了,刘彻于是下诏撤军。
闽越王郢一死,国王的位子空了出来,该扶持谁当国王呢?
按说馀善在这次事件中立有大功,国王的位子非他莫属,不过刘彻却有其他想法。
馀善在闽越国内颇得民心,如果他当了闽越国的国王,不出数年,又会变成一个隐患,这是汉朝不愿意看到的。为此,刘彻封了闽越国创始人的孙子丑当国王,而诛杀郢的首功馀善却没捞到任何好处。
得知这个结果,馀善气坏了,他暗中拉拢了一批人,自立为王,决定与闽越王丑对着干。
闽越王丑知道自己镇不住这个地头蛇,也懒得和他较劲,给汉朝皇帝写信,请求汉朝出面主持公道。
刘彻收到信息,也很无奈。部队刚从前线拉回来,再打仗是不太可能了,如何才能平息馀善的不满情绪呢?
前面说过,东瓯王率领族人去了江淮之地讨生活,东瓯那块地盘正好空了出来,成了无主之地。刘彻思前想后,决定加封馀善为东瓯王,把东瓯那块地盘划给了他。
馀善这才勉强受命。
解决了南越和闽越的矛盾,刘彻派了庄助去安抚南越王赵胡。汉朝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得有所表示啊?
双方举行了深入、坦诚、建设性的会谈,取得了一系列丰硕成果。赵胡高度赞扬了汉朝为反对霸权主义、维护地区和平稳定做出的突出贡献,为了表忠心,他承诺让太子赵婴齐到长安去当质子。
庄助看赵胡是真心诚意,住了几天便准备回长安复命。临走时,南越王又表示,自己将在适当的时候去长安城拜见汉朝皇帝。
事后,赵婴齐如约来到长安,而赵胡则害怕自己被扣,以生病为由,最终也没去长安城。
不过刘彻也没有计较,毕竟有南越太子在长安做人质,不怕南越王兴风作浪。直到十多年后,南越王赵胡病死,南越太子才回到南越主持工作。
再说庄助,他从南越回来时,途经淮南国。
想当初,淮南王刘安曾上书反对过朝廷派兵救援南越,如今事实证明,救援南越是完全正确的决策。刘彻故意让庄助路过淮南国,就是想告诉他,怎么样?被现实打脸了吧?
淮南王自然惶恐不安,热烈欢迎庄助,殷勤招待,并作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这事儿才算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