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宠的阿娇
朝堂上的外戚终于下台了,刘彻活动了下筋骨,准备一展宏图。只是,这治理天下,该从何处着手呢?
这个问题在刘彻的脑海中徘徊已久。事实上,他早就选好了一个目标:自己的姑姑,刘嫖。
刘嫖曾是西汉时期的风云人物,是刘彻的姑妈,因为女儿陈阿娇嫁给刘彻当了皇后,所以她还是刘彻的丈母娘。汉文帝时,刘嫖被封为馆陶长公主,后升为馆陶大长公主,尊称窦太主。
刘彻之所以要挑窦太主下手,是因为她干了一件不知羞耻的事:豢养男宠。
事情的经过还得从头说起。
一次家庭宴会中,刘彻看见窦太主身边有一个小鲜肉,长得眉清目秀,两人举止亲密,如同热恋中的情侣。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小鲜肉原来是窦太主的男宠,名叫董偃。
自从丈夫去世后,窦太主倍感孤单。这时,一个叫董偃的小鲜肉闯进了她的生活。
董偃的母亲以卖珠为业,经常带他出入窦太主所住的驸马府。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却长得英姿帅气,无人不喜。
常年守寡的窦太主一眼就看中了这位小帅哥,厚着脸皮对董偃的母亲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人,我来帮你养着吧!
董偃家境贫困,如今有人帮忙抚养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一位公主,母亲立马就答应了,董偃自此便住在了窦太主府中。
为了培养他,窦太主重金请名师教董偃骑射,同时也注重在文学方面的培养。一晃五年过去了,董偃已经出落成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对窦太主更是百依百顺。董偃帅气的样子让窦太主着迷,这一着迷,就把董偃发展为情侣。
这一年,窦太主已经六十岁了。
董偃由此成为窦太主的男宠,还被人们风趣地称为“董君”。
得知窦太主有了新的男朋友,刘彻的恶趣味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嘿嘿,真是看不出来,姑妈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好这一口!
有一次,窦太主请了病假,没来上班,刘彻亲自到府上去探望她。进门后,刘彻开门见山告诉姑妈:我是来拜访主人翁的。
主人翁?谁是主人翁?
自然是你的男朋友董君呀!
窦太主一听,万分羞愧,却又不敢隐瞒,忙跪伏在地叩头请罪,让人把董偃叫出来见驾。
刘彻也喜欢小鲜肉,不但没有怪罪董偃,还赏赐给他一些东西。不仅如此,刘彻此后不直呼董偃的名字,一个劲地叫他主人翁。很快,主人翁的名号在长安城不胫而走,董偃因此声名鹊起,成了京城交际圈中的红人。
刘彻虽然默认了窦太主和董偃的不伦恋,可是朝堂之上很多人早就看不下去了。有一次,刘彻在宫中设宴,请窦太主和董偃喝酒,正好赶上东方朔在门口值班。东方朔拦住了董偃,跑到刘彻面前弹劾董偃的罪行。
东方朔说:董偃有三条罪状,不得入内!
刘彻问:这话从何说起?
东方朔说:仆人和主人私通,其罪一也;败坏男女风化,而乱婚姻之礼,伤王制,其罪二也;整天逗引陛下去玩一些声色犬马的东西,其罪三也。
这……
刘彻有点尴尬,在他的印象中,东方朔平时挺幽默的,今天怎么突然一本正经讲起大道理来了呢?刘彻只得改用商量的口气对东方朔说:那啥,酒席都摆好了,现在赶人家回去多不合适,要不就下不为例?
东方朔不依不饶:不可。
宣室是先王的正殿,是君臣共商国是的地方,是国家权力的象征,不是议论正当的国事就不能进去。今天陛下若把这个规矩破坏了,就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淫乱会逐渐演变为篡逆大祸,竖刁、易牙、庆父之类的人会层出不穷,国家恐怕也会衰弱。
有这么严重?
礼不可废!
刘彻只得虚心接受批评,将宴会地点改在了北宫,让董偃从司马门进宫。这事儿过后,刘彻就很少把董偃叫到宫中来了。
而如今,刘彻想起当初东方朔的谏言,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窦太主和董偃的不伦恋已经传遍了长安城,如果再这样下去,皇家的颜面何在?
必须要整治这种不正之风了。
问题在于,该从何处着手呢?
窦太主的女儿正是陈阿娇,婚后多年无子,而且动不动就耍小性子,发脾气,让刘彻很不爽。随着卫子夫生下皇子,阿娇的失势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那就从阿娇入手吧!
召张汤进宫!
张汤是长安郊区杜陵县人,西汉时期著名的酷吏,主张严刑峻法,是刘彻手中打击豪强势力的一把利剑,令无数人闻风丧胆,成为后世酷吏的代名词。
张汤最著名的故事是审鼠。
话说,张汤的父亲有一次出门,让张汤看家,回来后发现家里的猪肉被老鼠偷吃了。老张大怒,拿鞭子把儿子暴揍了一顿。
没来由被老爹揍一顿,张汤自然气得牙痒痒。不行,必须出这口气!他挖地三尺,找到了老鼠洞,抓住偷肉的老鼠,还取回了老鼠偷窃的证据——没吃完的一块肉。
紧接着,张汤将老鼠立案审查,揭发并历数了老鼠偷肉的罪行,当堂出示起获的赃物,验明确属张家丢失无误后,对老鼠严刑拷打,记好问讯笔录,然后撰写判决报告。
最后,他开始宣判:被告老鼠,犯盗窃罪,根据大汉律法,判处磔刑(分尸),就地正法,立即执行!
老张看了儿子的判决书,大吃一惊,这份判决书语言凝练,文笔老到,绝不输于职业狱吏,自己的儿子是个律法人才啊!
老张由此决定,要让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
成年后的张汤果然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他接过父亲的衣钵,成了一名狱吏。
张汤常年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让他对官场生态谙熟通透,要想往上爬,除了本事,还需要一点关系。该怎么办呢?
有一次,田蚡的弟弟田胜因为一点小错被拘押,正好落在了张汤手里。张汤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对他照顾有加。田胜出狱后,为张汤多方引荐,张汤也由此开始了自己的权力之路。
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张汤瞅准时机,一边上书请求选派儒家博士为廷尉史,协助自己办案,一边将重大案件直接上报皇帝,请刘彻拍板。只要是皇帝认可的大案,那就往大了办;如果皇帝不认可,那就主动承认错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除此之外,张汤也摸准了皇帝的脾气,刘彻若是想办某个人,张汤就把案子交给心狠手辣的下属;若是皇帝想放过某个人,张汤就把案子交给好好先生去处理。
这样办事牢靠又贴心的下属,皇帝能不喜欢吗?
凭借着出色的业务能力和对人心的洞察力,张汤的仕途顺风顺水,先后晋升为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成了帝国政界的三把手。
这一次,刘彻给他安排了一项重要任务:调查皇后!
阿娇有什么问题呢?
刘彻告诉他,陈皇后最近和一个叫楚服的老巫婆走得比较近,我怀疑她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你帮朕查一查。
张汤没有辜负皇帝的期望,很快,他就查到了一起恶性事件:扎小人。
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简单来说就是把写有对方姓名、生辰八字的木偶人埋在地下加以诅咒的巫术。
陈阿娇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卫子夫得宠,陈阿娇受不了。她多次大吵大闹,寻死觅活,令刘彻非常恼怒。出于嫉妒、怨恨、焦虑、无奈,阿娇偷偷找了一个巫师,以巫蛊诅咒卫子夫等得宠的嫔妃。
这种事情已经触碰了后宫的高压线,刘彻得知后,勃然大怒,要求张汤彻查此事。在皇帝的授意下,张汤顺藤摸瓜继续往下查,前后牵连出三百多人,大部分人被斩首示众。
这是汉代后宫非常严重的一次巫蛊案,那么多冤死的生命,只是殉葬了一个女人绝望的爱情。
可怜的阿娇被废,被打发到了长门宫。
得知皇后被废,窦太主害怕了,她独自一人到宫门前长跪不起,希望皇帝能饶过自己的女儿。
看在丈母娘的份儿上,刘彻信誓旦旦地表示:阿娇虽然被废,但她毕竟是我的妻子,待遇不会减,住在长门宫里也不会让她吃苦的。
陈皇后被废后,卫子夫被册立为皇后,儿子刘据也顺理成章地被立为太子。
陈阿娇退居长门宫后,孤独寂寞,终日在长门宫愁闷悲思,以泪洗面。为了挽回这份感情,母亲窦太主找到了当时正红得发紫的文学大咖司马相如,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润笔费,请他为阿娇写一篇文章,以打动刘彻。
司马相如不负众望,洋洋洒洒写下了长篇诗赋《长门赋》,以阿娇的口吻诉说一位深宫永巷女子的愁苦悲思之情,这也是阿娇生前最后的美人心计。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同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
这篇文章写的是一位女子在深宫翘首盼望,久候情人不来的失落,塑造了一个美丽而哀愁的女子形象,红颜憔悴,我见犹怜。
然而,人心终非如初见,帝王心肠不可挽,倒是让司马相如又火了一把,以史上最贵的言情文稿费,留下一篇著名的怨妇文。
刘彻最终没有迎回阿娇。
殿外绿肥红瘦,阿娇独自坐在长门宫中,忆及少年时,他意气风发地说要为她盖一间金屋,要她做自己的皇后。
可是如今呢?
这个世上真有忠贞不渝的爱情吗?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司马相如,恐怕他也有些心虚。
在帝王眼里,所谓的白头到老,不过是一时冲动发下的誓言,色衰爱弛才是残酷的真相。
婚姻生活,总会遇到各种挑战和诱惑,之所以能共同走下去,无非是男方不肯始乱终弃,女方能知分寸进退,双方约束情感和欲望,共同完成一场终生的契约罢了。
不过很可惜,对于陈阿娇而言,这样一份美满的婚姻注定只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