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试牛刀
司马相如的故事先告一段落,咱们言归汉朝正传。
公元前138年,一封紧急军情从帝国的东南边境送至长安。
刘彻打开一看,原来闽越国大军出动,要揍东瓯国,东瓯国不扛揍,节节败退,只能向汉朝皇帝求救。
很多人看到这里,会觉得迷糊,闽越国为什么要揍东瓯国?
翻开地图,东瓯国就在今天的浙江南部,闽越国就在今天的福建福州。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想当初,吴王刘濞挑起了七国之乱,兵败后逃到东瓯国,结果被东瓯王跟弟弟夷鸟将军合伙给干掉了。事后东瓯王被封为彭泽王,弟弟被封为平都王。
刘濞有个儿子叫刘驹,幸免于这场劫难,战败后独自一人逃到了闽越国。在这里,刘驹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请求闽越王出兵给自己报仇,事成之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而当时,汉景帝刚打赢了诸侯,周亚夫正带着部队秋后算账,无论刘驹怎么忽悠,闽越王是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汉朝的。
少年天子刘彻即位后,闽越王感觉这是个不错的时机,决定对东瓯国发动偷袭。东瓯国不扛揍,向汉朝求援。
消息传到长安城,刘彻犯起了难。
对于打仗,刘彻是极有兴趣的,自己登基两年多,一直没有机会证明自己。如果这一战胜了,汉帝国的威望自然会提升一个档次,这可不就是自己的功劳吗?
然而,打仗这种事,光刘彻一个人说了是不算的,还得听听大家的意见,问问大家支不支持。于是,刘彻组织朝中大臣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讨论要不要出兵援救东瓯国。
国舅田蚡首先发言,说越人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出门都带砍刀,见面就掏板砖,再正常不过了。再说了,那一带是蛮荒之地,穷山恶水,秦朝的时候就把那块地方放弃了,咱们何必为他们劳民伤财呢?
此时的田蚡已被窦太后撤了职,不过凭借着国舅爷的地位以及与王太后(与田蚡同母异父)亲密的关系,他在朝中依然极有权势。他的意见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想法,刘彻不能不重视。
很显然,刘彻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不过他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很快,队伍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我反对!
这个人叫庄助。后人为避汉明帝刘庄讳,又称他为严助。
庄助这人很有水平,是文学家庄忌的儿子,精通辞赋,文笔极佳,在贤良对策中独占鳌头,被破格任命为中大夫。
他是这样反驳田蚡的:要不要救,不是看别的什么,而是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如果自己有能力救人,为什么不救?秦朝放弃了越地,那是他们没本事。他们连自己的首都咸阳都守不住,哪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今时不同往日了,小国东瓯向我们求救,我们不救它,那谁来救?如果不救,我们将来又凭什么让万国臣服?
庄助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也让刘彻有一种遇到了知音的感觉。援救东瓯国不仅仅是一场战争,更关系到树立负责任的大国形象,事关国家利益。如果能够打赢这一战,必定可以对南方的那些小国形成一种威慑。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刘彻赶紧抓住机会定了调子:太尉不足与计!
田蚡只能尴尬地退到一边。
仗必定是要打的,但是刘彻有自己的顾虑。他告诉庄助,我刚刚登基,不想动用虎符调兵。
其实,所谓的不想动用虎符调兵,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当时窦老太太总揽全局,她是黄老思想的坚实信徒,绝对不会答应发动一场战争的。
不过,刘彻还是给予了庄助力所能及的帮助:为了方便开展工作,我赐你一支天子节杖,你拿着这节杖到会稽,借助当地的武装力量处理这次危机。我对你很有信心,不要让我失望!
此时此刻,庄助的心有多大,阴影面积就有多大。
不过,皇帝已经发话了,这活儿必须接,谁让自己站出来主战了呢?
想到这里,庄助深吸一口气,躬身施礼:保证不辱使命!
庄助带着一支天子节杖出发了,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到了会稽郡。
果然,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庄助磨破了嘴皮,会稽太守始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见虎符不调兵,这是原则问题。
庄助只得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司马,太守不肯调兵,那么你呢?
司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有虎符,你就是说破了天,我也不可能给你调一兵一卒的。
庄助冷哼一声,我乃钦差,手中持的是天子节杖,你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皇帝面子。你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留你何用?说完一招呼,身边的几个大内高手一拥而上,将司马给斩了。
随后,庄助又看向会稽太守:不发兵,司马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太守害怕了:算你狠,兵借你了!
庄助如愿以偿拿到了兵权,接下来就是如何打好这一仗的问题了。
翻开地图不难发现:会稽跟东瓯,其实都在今天的江浙一带,只不过,会稽郡在北边,东瓯国在南边。
然而在当时,从会稽到东瓯,一路上群山阻隔,道路很不好走。汉军是客场作战,本就没有地利的优势,如果按照原计划翻山越岭,耗时又耗力,后续的物资补给根本跟不上。等到了东瓯国,自己人恐怕也折腾得没力气了。
更何况,汉朝大军来攻,闽越王必定会有所准备,万一他在沿途设下埋伏,汉军必定会遭受重大损失。
怎么办?
庄助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如果再仔细看一下地图,不难发现,会稽和东瓯都有一个相同的地理优势,它们都靠近大海。既然陆路行不通,何不试试水路?
想到这里,庄助叫来部下,开始论证这套方案。
大伙儿听完,都觉得可行。毕竟,吴越之地本就临海,百姓以善于凫水驾船闻名,从海路进攻,完全没有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干!
计划很快付诸实施,庄助在当地征调大船,带着大军从水路南下,登陆后又一路急行军,气喘吁吁赶到了东瓯国。
然而,让大伙儿愕然的是,东瓯国的都城外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闽越军的影子。
人呢?不是说闽越国大军压境吗?
东瓯王从城里出来迎接大部队,告诉庄助:听说汉军要来助攻,闽越王自知不是对手,早就带着大军跑了。
跑了?庄助内心一阵失落,自己好不容易带着大军赶来,结果仗还没打,东瓯国就被解放了?
东瓯王见他有点懊恼,又告诉他一个消息:闽越军虽然跑了,但是贼心不死。据可靠消息,等汉军一走,他们还会来的。
这下子,庄助几乎要抓狂了,这闽越军是铁了心要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可问题在于,汉朝大军不可能在东瓯国一直待下去。一旦撤退,闽越军就会卷土重来,那么这场劳师远征还有何意义?
如果自己搞不定闽越国,皇帝那边怎么交代?
东瓯王看出了他的心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有个想法,闽越国常来骚扰,我们东瓯国是小国,根本打不过。汉朝是大国,地大物博,所以我代表东瓯百姓,正式向将军提出内附申请,希望将军代为向皇帝转达。
这个结果倒是大大超出庄助的意料,不过内附事关重大,远不是他能决定的。庄助立即写了一封信,向远在长安的皇帝汇报此事。
刘彻组织大臣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经通盘考虑之后,最终决定,同意东瓯国的内附申请,并在江淮一带划拨了一块土地,给东瓯国的百姓定居,让他们享有汉朝百姓的待遇。
不过,东瓯国地处偏远,汉军不好驻守,这地盘我们汉朝就不要了,只要把人迁过来就行。
就这样,东瓯国全体百姓换了国籍,集体搬家北上,从此正式成了汉朝的国民。东瓯王降封为广武侯,四万多名百姓被安置在江淮流域的庐江郡居住,也就是今天的安徽舒城地区。
这种事情,翻遍古今中外的历史,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东瓯国集体申请内附,彰显的是汉帝国强大的军事、经济和文化影响力,这种影响力随着刘彻的开疆拓土,也将得到进一步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