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所以具有意义,只是因为有了生命”
1994年10月22日,罗洛·梅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提布伦市的家中去世,享年85岁。人本主义心理学运动失去了一位著名的领导者。1996年4月,《美国心理学家》杂志刊登了曾任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会第一任主席,也是美国存在主义分析的继承和发展者布根塔尔撰写的追悼文章,对罗洛·梅作出了高度评价。我们不妨沿着罗洛·梅的生命轨迹,再对他作一番心灵的追忆。
前已述及,罗洛·梅童年时代的生活并无多少乐趣。他的母亲经常让孩子们自己照顾自己。由于他的姐姐患有精神分裂症,因此,在兄弟姐妹6人当中,身为长子和第二个孩子的罗洛·梅不得不很早便肩负起沉重的家庭责任。由于经常搬家,童年时代的罗洛·梅只好不断地结交新朋友。后来他曾回忆说,他在童年就像是一个经常“被拍卖的新孩子”。好在他在体育方面表现出色,使他在童年时代的人际交往中获得了不少认可。
在婚姻生活上,罗洛·梅也几经坎坷。他经历了两次离婚的痛苦。1938年,他在获得纽约协和神学院学士学位之后与弗洛伦斯·德·弗里斯(Florence De Frees)结婚,他们在一起生活了30年,生了3个孩子,长子罗伯特·罗洛曾经担任阿姆赫斯特学院的心理咨询辅导员。第二和第三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长女凯洛琳·简是一位社会工作者、治疗师和艺术家;次女艾利格拉·安娜是纪录片的撰稿人。1968年,罗洛·梅与弗里斯离婚,之后过了3年独身生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畅销书《爱与意志》就是在离婚后第二年出版的。1971年,他和英格里德·肖尔(Ingrid Scholl)结婚,他们在一起生活了7年之后便分手了。之后罗洛·梅又过了10年的独身生活,直到1988年,在79岁时与乔治亚·米勒·约翰逊(Georgia Miller Johnson)结婚,后者是一位荣格学派的分析心理学家。在罗洛·梅去世前夕,乔治亚一直守候在他的身旁,与他共同度过了最后6年的晚年时光。
罗洛·梅被称为“美国存在主义心理学之父”,这主要是因为他在1958年与安捷尔和埃伦伯格合作主编的《存在:精神病学与心理学的新方向》一书的出版,这本书的学术影响力极大,很多人都是在这本书的影响下成为存在主义心理学研究者的。这本书所倡导的存在主义心理学概念成为存在主义-人本主义心理治疗运动的理论基石,而且时至今日,许多心理治疗的学者对存在问题的探讨都与本书有关。罗洛·梅把欧洲的存在主义思想应用于心理治疗,多年的心理治疗实践使他更加相信,心理治疗的主要目的就是帮助人们发现生活的意义,它所关心的应该是人的存在问题,而不是关心心理问题的解决和心理疾病的治疗,因为心理问题发生的根源是存在感的丧失。治疗师应帮助病人学会如何正确地面对诸如性、焦虑、人类困境、人的日益衰老以及自由与命运之类的问题。他认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内心存在是孤独的,命运又注定使人们不可避免地最终要面对死亡,这是对人类最大的挑战。面对西方社会的个人主义和自我中心倾向,罗洛·梅指出,现代社会的许多人过分关心自我而对社会和文化却不够关心,这是现代人心理疾病的一个重要特点,他坚决主张用阿德勒所谓的“社会兴趣”(social interest)来平衡这种个人主义,使个体通过对社会生活的参与和改善来寻求更高的生活价值观。
罗洛·梅一生著述颇丰,他独立撰写、主编与合作出版的书有20多本,他还发表了许多论文、正式演讲和评论文章。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些著作之外,他还撰写了《权力与无知》( Power and Innocence ,1972),在这本书里他以存在主义者的眼光分析了人类社会暴力的根源,分析了权力的建设性和破坏性等。在《存在的发现》( The Discovery of Being ,1983)中他探讨了存在这个基本主题和人本主义价值观的重要性。在《我对美的追求》这本自传体的著作中,他把存在主义思想同艺术的美、人生的美巧妙结合,阐发了其独特的美学心理学思想。1986年他与罗杰斯和马斯洛合作出版了《政治与纯真:人本主义的争论》( Politics and Innocence:A Humanistic Debate )一书,表明了他对当代社会、政治、生活的关注。他在80岁高龄时,仍保持勤奋、积极的工作劲头,每天大约花费4个小时用于著书立说。他在《祈望神话》( The Cry for Myth ,1991)一书中,把古代神话的教条与诸如女权运动、太空探索和寻找人类一致性等这类当代问题联系起来。在他最后一部与科克·施奈德(Kirk Schneider,1956—)合著的《存在心理学:一种整合的临床观》( The Psychology of Existence:An Integrative, Clinical Perspective ,1994)一书中,他把自己人生的体验应用到对人类同伴的心理治疗中。他对人类本性既善又恶的主张,使他看到了人类生活中许多令人失望和阴暗之处,但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人类生命的美和希望。正如他所说,“当我们觉知到死亡时,生命才更有活力,更有趣味,死亡之所以具有意义,只是因为有了生命。” 正是由于他对人生所持有的这种存在主义的信念,当他晚年认识到自己的生命能量行将耗尽,他的生命之躯正在走向其终点时,他仍然能够有勇气地坦然处之。
罗洛·梅在心理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他开创了美国本土化的存在主义心理学,推动了美国存在主义心理学的发展和深化;他与马斯洛、罗杰斯等人一道参与并推动了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运动,他的存在主义心理学思想成为人本主义心理学运动早期主张的心理学取向;他毕生致力于心理治疗实践,开创了独具特色的美国存在主义心理治疗,成为精神分析、人本主义心理治疗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深刻批判美国主流社会忽视人的生命潜能的倾向,揭示了现代人必须面对的生存困境,提出了解除困境的建设性道路。
作为一名心理治疗师,罗洛·梅的思想和学说对人们产生了深刻的思想启示。当许多人把心理疾病当作痛苦和不幸,视为病态和无望的代名词时,罗洛·梅却从中看到了人的尊严和力量。虽然这个时代生病了,但人却仍然可以坚持抗争,一个有健康人格的人,应坚信人的内在力量,勇敢地面对外在力量对人的尊严发出的挑战,寻找自我、重建自我,创造自己的存在价值和意义。罗洛·梅坚信,无论世界多么风雨飘摇,一个有自由选择能力,以天下为己任的现代人,可以为实现完整人格而不屈奋争,从而实现和创造人生存在的价值。罗洛·梅的一生就是这种不懈抗争的一生,因而获得了很多现代人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