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我改变的三大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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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选择塑造了我们。
——让-保罗·萨特
改变,与你的所处之地和欲往之地之间的紧张关系有关。有的改变很小,比如你决定每天睡觉前把钥匙放在同一个地方。这种小改变带来的紧张关系很容易控制,它的拉扯力度就和用两只手的食指夹着一根橡皮筋差不多,你只需要往两边稍稍抻一下就行。如果你追求的是某种实质性的改变,比如改变饮食习惯或是改善与同事们的关系,那你面对的紧张关系的拉力也更大。这倒不是说实质性的改变目标更大更难满足,目标难度的大小并不是线性增长的,不是从10磅增到40磅这么简单的。事实是,当你追求一个真正能改变生活的目标时,有太多维度的难度增加了。首先,你把这个目标看得比你决定实现它之前更重要了,你也意识到,你的生活非常需要这个新确立的重要目标。换句话说,仅仅把某件事物当成目标并希望实现它,这件事物的重要性和挑战性就已经增加了。
因此,一旦你确立了自我改变的目标,实现它的风险也随之增加了。你会有一种渴望,好像没有实现这个目标就活不下去了,同时也会担心无法实现目标将对自己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所以,与那些对整个人生影响不大的目标相比,比如每天都把钥匙放在相同的地方,自我改变这一目标带来的紧张关系显然让你压力更大,毕竟你不可能一整天都承受着这种压力,但只承受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
当你朝着一个主要的个人目标前进时,你总能感到一种让自己有限的生命尽可能有意义、健康和有深度的压力。想象你在驾驶一架飞机,现在不再是自动驾驶模式,而是切换到了手动模式,那在选择航线、制定航程图、到达终点的过程中,你需要根据不同情况做出不同的决定。试着比较一下,维持现状简单易行,对我们充满吸引力,而自我改变困难复杂,让人困惑,这就不难发现为什么我们倾向选择前者而非后者。根据勒温的力场理论,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在推动我们朝着目标前进,比如我们的天赋和能力、我们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支持、我们在社会上的崇高地位以及我们的物质资源,也有各种各样的力量抑制着这种向上的动力,比如我们在某项任务上能力不足、社会支持和物质资源的匮乏。这些向上或向下的箭头随着重要性移动或变化,而这种重要性取决于我们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当我们决定把自我改变作为目标时,我们对孤独和责任的焦虑总是存在,这种焦虑是驱动力和抑制力的核心影响要素,也是这种焦虑将自我改变与其他需要动力的行为区分开来。
哈罗德的紫色蜡笔
几年前,我在哄年幼的儿子马克斯睡觉时,给他读《哈罗德与紫色蜡笔》的儿童绘本。那时,我也正在研究我的“维持现状的十大理由”,为此我还重新读起了自己研究生时代的关于存在主义的教科书,以帮助我用哲学方法对那些理由进行归纳。我在读绘本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这本书是如此生动,它描述了是什么在驱使我们朝目标前进,是什么阻止我们实现目标,以及这些动力和阻碍是如何以一种存在主义的方式相互作用的。今天,当我想到存在主义时,我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加缪或萨特,而是哈罗德。
在绘本里,只有哈罗德孤零零的一个人和一根巨大的紫色蜡笔,当他不用蜡笔绘画时,书页是空白的;当他挥舞蜡笔时,他周围的世界便跃然纸上。哈罗德的涂鸦有些是帮助他前进的,比如他画了一个帮他指路的警察,更多的涂鸦则是恐吓和阻碍他前进的,比如他画了怪兽、刮着风暴的大海、悬崖等。面对这些危险的力量,哈罗德总是能找到办法,不顾它们的存在而继续前进。他有时只是一直朝同一个方向走,低着头,面对眼前的挑战,更多的时候,他会画出新的和富有创造性的道路来绕过这些障碍。
《哈罗德与紫色蜡笔》这本书,描绘了我们掌控自己人生时内心的惊喜与焦虑、充实且有意义的人生需要我们承担起责任、那些让我们停滞不前的阻碍、不顾阻碍地前进需要做些什么,以及当我们遭受失望与挫败时如何让自己振作起来。
书中的一段图文很好地描述了我们成长所需要的那种坚韧的精神,尽管我们对掌控自己生活的担忧阻碍了我们。哈罗德先画了一棵漂亮的树,但暴露在野外,于是哈罗德画了一个怪兽守护这棵树,但他很快忘记了自己刚刚画的怪兽。哈罗德变得焦虑不安并开始发抖,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以致他不知不觉画了一条波浪线,而波浪线变成了大海。他陷入了焦虑的海洋并被淹没,但很快就浮出了水面,他给自己画了一艘船,并且爬上了船。一切又变得顺利起来,但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在哈罗德的面前,还有其他挑战在等着他,而他拥有的应对挑战的武器只有一根紫色蜡笔。
这是你需要学到的关于改变的重要一课。当你改变的时候,就是自己在描绘人生的时候,同时也需要为此负责,因为每次改变都会冒着很大风险,改变失败就意味着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一旦失败,你会把这件事看作生活中的缺憾,也看作自己身上的缺憾。尝试改变同样有风险,因为你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处理将要面对的焦虑感和责任感。当你面对挫折或失败时,你能造出一艘船让自己浮在水面上吗?你能调转方向,朝着自己选择的目的地航行吗?像哈罗德一样,相信自己并不断地在道路上绕过障碍才能继续前进,但这取决于你能保持多大的希望。
人人都是哈罗德,很多时候都能感到要对自己生活负责的焦虑感。当我们在凌晨3点突然醒来时,在工作中迷失方向或是对自己的人际关系感到迷茫时,当我们只想改变一些简单的事情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阻碍我们的成功时,我们就能体会到这种焦虑。这些时刻就是我们面对空白书页的时刻,需要画出一条有意义的道路。同样,我们都找到了具有创造力的方法来保持前进,尽管肩上的责任很重,但我们那根名为“改变”的紫色蜡笔始终支撑着我们,帮助我们制造各种工具让我们到达彼岸。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我们的紫色蜡笔——我们选择和决定的自由,既是可怕的焦虑之源(它会画出疑虑的波浪让我们对目标和实现目标的能力感到怀疑),也是重要的希望之源(它为我们提供了实现目标的手段)。
你面前有各种各样的选择,你做出其中一个选择导致的结果就是你现在正在读这本书。当你知道这一点,你有什么感觉?可能会有点焦虑不安或是激动?这是因为焦虑感正在你的灵魂中起舞。存在主义学者索伦·克尔凯郭尔把这种焦虑称为“自由的眩晕感”并这样描述它:当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有选择权而且可以掌控自己的时间和生活时所体会到的焦虑感。
自由带来的焦虑感令人头晕目眩,这种焦虑感拽着你往下沉,让你淹没在担忧的汪洋大海中。如果把改变看作一次跑步比赛,当裁判员喊“各就各位,预备,跑”时,这种焦虑感同样存在于“跑”字出口的那一刻。做自己命运的主宰者带来的焦虑感,既会阻碍也会推动你前进。
关于自我改变的第一法则关注的就是这种阻碍——拥有改变的自由而引发的焦虑。
自我改变的第一法则:自由的眩晕感及其束缚
当你改变自己时,你是在响应内心的召唤,主宰自己的生活,并且让它变得更好。这意味着相比于保持现状,追求自我改变将会使你面对更沉重的责任感和孤独感。这种认知会让你产生“存在焦虑”,因此,每一次迈向自我改变的行动中,都伴随着“存在焦虑”带来的反作用力。
正如我之前所写的,当你朝着你想要达成的改变目标前进时,各种各样的因素都可能阻碍你,无论你是谁,在那个特定的时间遭遇了什么,或是你想要达到怎样的目标,总有一种抑制力始终存在。这种抑制力来自你深知人生在世所要面对的责任和孤独,源于你知道那支紫色的蜡笔在你手中,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由你掌控。当你意识到你的责任感和孤独感时,你的大脑一直试图扼制会产生的焦虑。
虽然本书不会对存在主义进行深入探讨,但从存在主义的角度来研究我们的心理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重要且有条理的理论,这些理论是关于“存在焦虑”对我们的约束的。在由生到死的路上,我们基本上只能依靠自己。即使我们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刻,感受过爱、参与感以及精神融合的伟大瞬间,我们能从中获得什么也取决于我们自己。当我们面临严重的压迫和创伤时,我们最终也要独自决定如何应对这些挑战及伤害。在这些情况下,我们的选择是有限的,而这些有限的选择可能会让我们最终实现的目标不遂人意,但无论如何,我们依然是有选择的。
“存在主义”这个词很可能让人联想到一位法国哲学家在巴黎的咖啡馆里阴郁地抽着高卢烟的画面。他正感受着存在主义者口中的焦虑——当你认识到自己有采取行动的责任并且这项行动只能独自完成时产生的那种情绪。意识到事情的结果将取决于自己,以及你是自己“生命之书”的定稿人,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认识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感会让人恐惧。如果我在塑造人生时犯了错怎么办?如果我选择的道路最后是没有意义的怎么办?如果我最后将在空虚与孤独中死去怎么办?再比如,如果我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我该如何处理自己的问题?我该如何缓解孤独和孤立无援带给我的痛苦体验?如果获取安慰与感到慰藉都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得到这种安慰呢?上述这类问题都是“存在焦虑”的根源所在。
不管你是否注意到了这些问题(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当你面对自我改变时,这些问题往往就会涌现出来。事实上,自我改变是证明自我存在的终极时刻,你在这一刻独自承担起帮助自己的任务,为某件事物赋予价值并决心为它采取行动。通过这样,你肩负起对生活的责任。
想想你追求一个重要的个人目标的时候。当你决定了自己的目标,哪怕这个决定是你在和别人的谈话时作出的,你是不是也在心里和自己握了个手?当你追求这个目标时,你有没有感到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你像跑马拉松一样被许多人包围着,但冲向终点时,你还是会感到深深的孤独。
现在回想一个你没能实现的目标。你可能对自己很失望(这种感受或轻或重),感觉这次失败印证着你的无能。再回想一个你完成的目标,完成的那一刻你对自己的能力很自豪,也许还带着一丝因想要维持成功而产生的焦虑。无论是哪种情况,无论你的目标有多微不足道,这个过程都会让你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有责任掌控生活。
当你在生活中做出改变时,没有人会参与,只有自己站在那里;如果失败了,你也要对自己负责。这同时提醒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对整个人生负责。如果你实现了改变,你也必须承认你肩负的责任,这样你才能继续新的征程。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哪怕你只是在自我改变的水面上沾了一下,你也会被卷入永恒孤独的浪涛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宁愿维持现状,也不愿意做出改变。
现状是一座避难所,这座避难所是我们从自己牢牢掌控的经验中获得的。换而言之,维持现状是我们暗中作出的选择,这个选择让我们觉得自己什么都没选。这种逃避责任的倾向是我们生活的一个核心要素,即使有时我们改变的动机强过责任感带来的压力,我们还是会倾向于选择逃避改变。
诚实与自欺
我朋友的生日快到了,我得给她买个礼物。我开车到商店后,得把车停到停车位。进了商店,挑好了礼物,我需要买礼物盒和漂亮的包装纸把它包起来,然后还得排队结账。轮到我时,我得付钱。所有这些我觉得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其实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想让朋友失望;我不想被警察开罚单;我希望朋友喜欢我的礼物;我希望她因为我的礼物包得好看而高兴;插队可能会引起麻烦,还不如排队;如果我不付钱而是偷走礼物,我可能会坐牢。所以没有一件事是我必须要做的。在这一幕幕场景的背后,仿佛有一个舞台导演在权衡着每个决定的利弊。
法国著名存在主义学者让-保罗·萨特把这种对自己和他人隐瞒自己动机的自我欺骗行为称为“自欺”。无论大事小情,自欺都有可能伴随其中,无论是买礼物这样的琐事,还是人们对自己撒的弥天大谎,比如那句经典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萨特将不去隐瞒动机的行为称为“诚实”。保持诚实的姿态意味着你清楚生活是由一系列选择构成的,而你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诚实意味着你要以作者的身份面对生活,当你在行为中诚实时,你是在书写生活,而非简单地在其中扮演角色。我们大多数人往往倾向于选择自欺而不是诚实,我们更喜欢念台词而不是写台词,考虑到我们对自己作者身份和孤独的真实态度,焦虑必然出现,而选择自欺可以让我们不必为此困扰。
自我改变会让你在责任和孤独的强光下变得盲目。所以,当你尝试改变的时候,你更像是在诚实模式下行动,而非自欺模式。这意味着尝试改变总是伴随着其自身的束缚。当你决定改变自我时,你也就自动站在了那个关于存在的困境面前,而这个困境是你一直极力避免的。此时,“自欺”就变成合理选项了,在“自欺”模式下,你可以保持现状,无权做出改变的决定,理所应当地不对生活负责,不思进取。
幸运的是,在你的“场”里还有驱动力存在着,这种驱动力就是你保持希望、保持信念的能力。
自我改变的第二法则:希望的驱动力
希望是存在焦虑的反作用力。它让你在意识到自己是生活的唯一责任人后,依然能保持前进信念。没有信念,支撑希望的力量就会崩塌,这将导致你对责任和孤独的焦虑感增加,而且会让你觉得那些能驱使你前进的力量是危险的。
自由就像飞翔一样,可能让我们害怕,但也让我们兴奋得晕头转向。它可能会让我们直面孤独,但通过自由,我们可以遇见并认识更深层的自己。生而为人,我们天生拥有一项不可剥夺的能力——做决定的能力,而我们做出的决定对我们自己的生活质量、他人的经历和生活质量,以及我们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都会产生影响。尽管这一事实可能会引发焦虑,但它展现出的前景令人兴奋,因为它为我们提供了自我创造的机会以及让我们把生活变得深刻和丰富的能力。当你面对你的责任和孤独时,你也获得了一个真正的机会来充分地提升自己,这个机会还能使你发觉自己潜在的力量和天赋,而之前你可能一直对这些潜能抱以怀疑的态度。但若想自由飞翔,而避免一头扎进势不可挡的焦虑中,我们需要一种能推动你前进的满怀希望的情绪。
关于自我改变的第二法则,说的就是每一次前进的背后都是这种强大而微妙的情感在推动。当你开始自我改变时,各种各样的事情会推动你前进,朋友的鼓励、你的自信、物质资源的支持(比如金钱和稳定的工作)、你的天赋、你在社会中的地位等。这些驱动力就像你的“场”一样特殊:它们时有时无,时而强大,时而微弱。但是,当你试图向前迈进时,希望始终存在,它就像存在焦虑一样融入了改变的过程中,并对抗着存在焦虑这一抑制力。
希望是一个经常被用于精神领域的概念,常常出现在宗教语言和诗歌中。在我看来,它同样也是心理和生理健康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事实上,我认为希望揭示出“进化”这一最世俗的概念。面对强大的抑制力,是希望推动着我们行动起来,并让我们努力地适应和改变。
每当你设定了一个改变的目标并朝它前进时,你要么应对一个威胁(如果不戒烟,我可能会英年早逝);要么应对一个挑战(戒烟并非易事),也可能二者都要应对。你对威胁和挑战的态度决定了你尝试改变的意愿,也决定了改变一旦开始你能坚持多久。希望是一种内在力量,它赋予你尝试的勇气、不断前进的毅力,以及在失败时重整旗鼓、再试一次的能力。
面对威胁和挑战,无论你是行动起来还是停滞不前,从中发挥作用的是希望的力量。这一点将希望这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带到了“进化”的土壤中。对任何一种动物来说,如何感知和应对威胁及挑战,是其自身生存和物种进化的核心与基础。
如果一只鹿在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时,深思熟虑地权衡逃跑的利弊,那它迟早会被做成标本挂在壁炉上;如果一只蚂蚁对每座山的斜坡都牢骚满腹,那它一定会给井然有序的蚂蚁世界带来巨大混乱。但是,当人类面对生存的命题时,我们能做的远比我们的“出厂设定”要多。当我们遇到威胁和挑战时,对于下一步怎么做,我们经常会仔细思考,再做决定。我们的选项不止“战”和“逃”这两个,这意味着我们的决定受个人偏好、文化规范和我们与他人之间的合作所引导。人类对威胁和挑战的筛选系统是为了应对不确定性而设计的,这包括死亡这一巨大的不确定性,即我们知道自己终有一死,但不知何时死亡、如何死亡。因此,我们对威胁和挑战的筛选取决于我们的选择。
那么,这与你能否成功地改变你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
希望与动力思维
在《哈罗德与紫色蜡笔》中,哈罗德并不是在进行一场无止境的冒险,他其实是在寻找回家的路。因此,他心里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并尝试各种办法去实现它。所以,对哈罗德来说,在他所处的地方和他想要到达的地方之间一定存在着勒温所说的那种“紧张关系”。哈罗德希望回家,这造就了这种紧张关系,但当他遇到障碍时,他会找到不同的方法克服障碍——保持希望,是哈罗德应对紧张感并不断前进的手段。
就像我之前举的你希望得到一辆自行车的那个例子一样,希望的必然结果是它会指定出一件重要的东西,从而使你注意到自己缺少那件东西。但其实希望的真谛是把你从“想要”的状态中解救出来,让你瞄准将会得到它的“那一天”。换句话说,希望存在于对时间的预期之中。勒温将其称为(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时间洞察力”。
根据勒温的定义,时间洞察力指的是个人心理上对给定时间点的未来和过去的总体看法。从这个角度来看,希望和服务员的记忆力有点像。它是由介于两者之间的紧张关系产生的:我比昨天走得远了一些,我正在朝某件事物走去,我知道我想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希望关乎着过去、现在和未来。当你因为觉得自己缺少某件你需要的重要事物而挣扎时,希望会让你镇定下来。而且它让你保持前进,即使你的这个需求没有被立即满足。
温斯顿·丘吉尔在他最著名的演讲中抓住了希望的精髓,这篇演讲发表于英国的至暗时刻,那时英国正独自对抗着纳粹看起来不可阻挡的猛攻。在那篇名为《我们将战斗到底》的演讲中,丘吉尔说:“我们将在法国和他们战斗,我们将在海洋上和他们战斗,我们将充满信心地在空中和他们战斗,我们将不惜任何代价,保卫本土。我们将在海滩上和他们战斗,在敌人的登陆点和他们战斗。我们将在田野和街头和他们战斗,我们将在山区和他们战斗。我们决不投降。”
丘吉尔更多的是在谈论战斗而不是胜利,他谈的是不放弃、不屈服。他的演讲既有对美好的期待,也呼吁人们在当下朝着目标前进,无论结果好坏,这就是希望。丘吉尔在演讲中还罗列出一系列可供选择的战斗方式。因此,就像哈罗德和他笔下各种回家的道路一样,丘吉尔把希望和永不放弃的精神,以及实现目标的方法联系在了一起。这就是希望的核心要素:在你的周围、地下或空中找出路径,越过障碍。
查尔斯·斯奈德是一位著名的研究希望的社会心理学家。他认为,让我们得以找到通往理想目标的各种途径的能力,是“希望”赐给我们的礼物。当你满怀希望,看到面前有一个障碍时,你会想出其他办法绕过它;当你缺乏希望时,如果你所走的路被堵住了,你会很快放弃。因为你觉得只有你现在走的这条路,能让你到达你要去的地方。在我看来,这意味着希望与沉思紧密相连,沉思在自我改变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它让你退后一步,尽可能保持冷静,仔细思索你面前的所有选择。
希望让你保持前进,即使遇到了挫折,希望也能让你想方设法地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前进。这么看来,希望是绝望的解药。当你心怀希望时候,你绝不会向绝望投降,因为当你面对障碍的时候,总有其他可能性在你面前。你只需要搞清楚如何用你手中的蜡笔把它画出来就行。然而,在另一个悖论中,希望身上往往贴着这样一张警示标签:希望是绝望的主要原因。希望与绝望是双生关系。如果绝望的气息没有逼近你的背后,你就不会产生希望。同样,如果你从来不曾冒着风险去希望得到什么,那你永远也不会陷入绝望中。
希望不会否定、抹去或驱散绝望:它可以让你在绝望中依然保持前进,即使你现在因无法得到想要的东西而绝望,它也会驱使你前进。这种推动力影响深远,它给你继续前行的力量,让你在幽深黑暗、尽头没有一丝亮光的隧道里,不断思考如何前进。然而,希望也给你指出了重要的、有价值的东西,并告诉你缺乏它们,这会让你觉得如果你没有实现目标,你就会失去一部分生命的意义。因此,希望不仅能在绝望的时刻推动你前进,它还是通向绝望的主要途径。
在我看来,绝望是一种令人崩溃的、完全无能为力的体验,你认识到了自己生活中缺乏的东西,并深深地感到自己需要它,但却无法得到。如果绝望是我所描述的这样,那么你若不朝着希望进发,你也就不会陷入绝望的境地,因为是希望让你把那些目标看得很重,并让你意识到自己缺乏它们。
希望和绝望之间的这种双生关系很像攀岩。你越是充满希望,就越觉得你必须得到你希望得到的东西。这意味着如果你从未能满足维持生命需要的希望中跌落下来,那么之前爬得越高,摔得就越狠。我的治疗对象马克就是一个生动的案例,他的故事将告诉我们,当你希望得到某样东西却没能实现时会怎样。
马克与他的唱片机
马克40多岁,在和女友艰难地分手后,他来找我寻求帮助。主要是抱怨生活的不如意,他这样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对任何事情都拿不定主意。我经常动都不动,因为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有危机出现的时候我才会动弹。”
马克小时候曾遭受父母严重的精神虐待。他的父母曾训斥他,贬低他的努力,把他看成是可有可无的人。成年以后的马克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他时常能感到自己与内心世界的脱节,甚至连自己设定的最小的目标都无法实现。在一次治疗时,马克讲述了他童年的一段经历:
“我当时一个人在房间里,有人打开了小屋里的唱片机。唱片机里播放的是一首我非常喜爱的曲子,于是我跑到小屋里去听,并随着音乐跳起舞来。一开始我动作不大,因为我不想惹恼别人。但我渐渐开始放飞自我,自顾自地跳起来,做些弹吉他的动作什么的。我非常高兴,感觉自己很自由。我很少产生这种自由的感觉。通常情况下,我都会比较拘束,因为对我来说,做任何有趣的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但那天,我稍稍疯了一把。就在我跳舞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了唱片机,唱片机跳针了。我父亲冲进了房间,冲我吼了起来。”
考虑到马克小时候遭受的种种可怕的精神虐待,这件事似乎有些微不足道。然而这个故事却在我们的治疗工作中点明了一个中心主题,使得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它,并把它看作马克成年生活的隐喻。当马克随着音乐起舞时,他获得了某些他很少尝试去获得的感觉,但实际上这些感觉是童年中必不可少的,那就是玩乐、疯闹、开心、随心而动、随意想象的感觉。马克从他以往的拘谨中逃跑了,逃向这个欢乐的时刻,但由于他摔倒了,这次逃跑变成了一个危险的举动。他的自由和欢乐的天性瞬间变成了一种负担。马克的故事揭示出我们因怀有希望而受的苦难,它告诉我们,当我们试图去获得我们需要的东西时,希望会打开生活的大门,丝毫不设防,并卸掉我们的防御。然后在这样一个最脆弱的时刻,我们被伤害了。马克的故事与绝望和沮丧有关。这个故事成为我们治疗的主题,因为它描绘出绝望与沮丧的感觉是如何阻碍了他产生希望的能力。这同样是马克经常质疑自己和他人的原因所在。
我相信,希望的核心是一种没来由的自信,这正是马克成年后所缺乏的,这种缺乏让他的生活支离破碎。这是一种对自己、对他人、对宇宙的信仰,这种信仰并非源于任何可靠的依据或确定的事实。“希望”就是这样把你拉过绝望和犹疑的,这就是为什么你甘愿冒着失败的风险去怀抱希望:你有一种自信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你觉得穿越绝望、抵达彼岸是值得的,你相信自己可以处理那些不确定性,即使摔倒,你也将义无反顾,恢复如常。斯奈德关于希望的另一半理论就指向了这种自信,他把它称作“动力思维”。
动力思维与自我效能
在斯奈德看来,希望不仅仅是寻找路径的能力,它同时也是通过动力思维激励自己去使用这些路径的能力。斯奈德认为,动力思维是一种对自己掌控力的自信,他这样写道:“满怀希望的人会乐于接受‘我能做到’‘没有什么能阻止我’这样的心理对话。”换言之,满怀希望的人,不仅知道他们想要去哪里、如何到达那里,他们还能创造性地克服沿途遇到的困难,并坚信他们有充足的本钱完成整个旅程。因为缺少这种“动力思维”,马克在成年后发现自己的生活残缺不全,这是他小时候希望落空的经历造成的。
社会心理学家阿尔伯特·班杜拉的研究直指这种无法验证的、关于自身掌控能力的信心。他将其称为“被感知的自我效能”。班杜拉认为,自我效能指的是人们在面对影响他们生活的事件时,所产生的认为自己有能力拿出特定水平的表现来应对事件的信念。班杜拉还写道:“强烈的自我效能感,可以在许多方面提升人类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对自己的能力有高度自信的人,会把困难的任务当作需要克服的挑战,而不是需要规避的威胁,他们会为自己设定具有挑战性的目标,并强烈地执着于这些目标。面对失败,他们会不断努力甚至更加努力。在遭遇失败和挫折后,他们能迅速恢复自己的信心。他们把失败归因于努力不足或缺乏知识和技能,这些都是可以靠自身努力去获取的。面对威胁时,他们相信自己能够控制住局面。
在没有“被感知的自我效能”的情况下,很难想象你仅凭希望去行动。你必须相信自己,相信世界可以由你塑造,你才能前进。
动力思维与自我效能的概念让我想起了另一个词语,和希望被使用的场合类似,只不过这个词语更多时候和布道而非科学讲座联系在一起,那就是“信念”这个词语。信念可以是一种依赖于现实而产生的信心,但归根结底它还是基于信仰而产生的。满怀希望的人是对自己、他人和世界都有信念的人。
信念不像希望,心理学界对它还没有多少研究。这很不幸,因为我相信信念是推动我们实现改变的核心力量。在我看来,如果不是暗藏着一份对自己信念的自信,一个人是不可能怀有充分的希望的——尽管困难重重、前途未卜,却依旧向往美好的事物并朝着它不断前进。
和希望一样,当你抱着信念去行动时,你也承受着风险。如同从高处纵身跃下,当你跳下去时,你的自信可能被证明并不正确甚至完全错误。
关于自我改变的第三法则:信念的驱动力与无能为力的抑制力
如果说希望指的是你对某件你认为很重要但自己没有的东西的渴望,那么信念就是告诉你有能力得到它的讯息。如果你只怀抱希望却没有信念,你将很难前行。我们倾向于认为希望和信念这两个概念可以互换,其实这是不对的。事实上,二者区别很大,尽管它们也构成了彼此的一部分。
这里我要讲一个在私人诊所中碰到的故事,我认为它说明了希望和信念之间的区别,以及此二者是如何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这个故事关于布丽姬特和她的父母,这是一个神奇的三人组,他们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这种能力让他们无论面对怎样失望的情况,都依然保持着充分的信心。
布丽姬特25岁,聪明且富有创造力。她会设计服装、制作纪录短片,还会和朋友们举办奢华又充满想象力的派对。在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后,布丽姬特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急性躁狂,这是双相情感障碍的一种症状,表现为人会陷入极度兴奋和无法抑制的困惑。在躁狂的时候,布丽姬特的行为常常会让她置身于极大的危险之中,比如和陌生人睡觉、酒后驾车长途旅行,她还擅自闯过一个游乐园。在这些躁狂的时间里,她要经常出入精神病院,这使得她无法保住工作或完成大学学业。但最终,布丽姬特得以继续前进,她始终保持着她的创造力,其结果总是令人赞叹。
与我其他许多需要经常出入精神病院的治疗对象不同,布丽姬特并没有把自己身上的精神问题看作是一件很坏的事情。这并不是说她对自己在躁狂时所面临的风险满不在乎。她也会想:请给我一些关于生活的清晰指示。即使是在最疯狂的时候,她仍然认为自己对于现实的感知是真实的。她需要外界帮助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也会告诉所有愿意倾听的人,她绝对不会抛弃自己身上的双相情感障碍。
我会定期见到布丽姬特的父母,因为他们要处理她几乎随时存在的危机状态。布丽姬特的父母和她很像。当布丽姬特又进医院的时候,他们似乎从不觉得特别难过,他们总是觉得问题能在第二天解决。当情况变得棘手时,他们会积极寻求解决方案和新的点子。布丽姬特的妈妈有一句口头语——“总会有办法的”。
与我接触过的许多患者父母不同,布丽姬特的父母从不因为我是专业人士就对我言听计从。他们平等地对待我,有时认同我的想法,有时则会指出我在治疗方向上的问题。他们待人友好,和蔼可亲,但绝不在他们认为没有用处的事情上花费时间。
我和这家人接触了三年,在这段时间里,布丽姬特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她回到了大学校园,再也没有进过医院,并继续保持着她的创造性。我知道她将拥有一个非凡的、独特的、激动人心的未来。我甚至有点嫉妒布丽姬特,因为她总是怀着激情和希望去用她的创造力体验生活。
和她父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让布丽姬特也加入进来。
在这次会面快结束的时候,我说:“我想问一下,是什么让你们坚持下来的?你们始终保持着积极的心态和活力,我对此非常惊讶。”
“是布丽姬特。”她妈妈说,“我知道所有的父母都会这么说,但她真的非常棒。我们只是相信,她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了解她,所以我们知道问题一定会解决的。我们始终抱着希望。”
“她非常坚强。”她爸爸说,“我比任何人都更愿用一生信任她,我们很清楚她总能把事情处理好的。”
“哎呀,什么呀!”布丽姬特开口了,她的话给这个房间带来了一丝轻松的气氛,让她父母的赞美显得不那么严肃了,“是这样的,我父母百分之百地相信我。我的有些举动确实把他们吓得够呛,但他们始终相信我会没事的。我想可以这么说:他们对我有着坚定的信念。”
布丽姬特是对的。她的父母对她和她面对风险依然勇往直前的能力怀抱着充分的信念,这种信念让他们对布丽姬特的未来充满希望。可以这么说,若不是布丽姬特的父母对她有着坚定的信念,他们也无法真正相信布丽姬特将渡过难关。
希望和信念最简单的区分方法,就是从这两个词的常用搭配来区分。希望去获得某物意味着希望是一个指向某物的动作,而对某物怀有信念意味着信念本身就存在于这件事物身上。布丽姬特和她的父母认为她有能力在她的生活中达到稳定的精神状态,这是希望,因为当你去希望的时候,你是在希望某件事的发生;布丽姬特的父母无条件信任她的能力,这是信念,当你怀抱信念时,你相信那些你认为正在发生的事情将带领你让你的希望成真。当布丽姬特的妈妈说“总会有办法的”时候,她是在说还有其他可选择的路径可以通往那个他们都想要实现的目标,而且他们正在朝着目标前进;当布丽姬特的爸爸说“我愿用一生信任她”时,他是在陈述他对布丽姬特怀抱的信心,正如布丽姬特对自己怀有的那份信心一样。
每当我想起布丽姬特与她的家人在一起的经历时,我都会心疼马克。布丽姬特有她所需要的一切资源帮助她抬头挺胸,保持自信,可悲的是,马克几乎没有任何资源来这样做。当你像马克一样失去希望时,你就失去了对未来的感觉,也就是失去了方向。当你失去信念时,你将不再信任自己、他人和现有的世界。当你的信念受到伤害时,希望带给你的前进的势头也会减缓或停滞。如果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到达那个光明的未来,你是无法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前行的。
关于信念的直觉信息
对“希望”这一主题进行过演讲的人中,能与丘吉尔比肩的人是马丁·路德·金。在他最著名的演讲中,马丁·路德·金完美地抓住了坚韧的情感与那份怀抱着信念的自信之间的关系。
“我并非没有注意到,参加今天集会的人中,有些受尽苦难和折磨。”在《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中,马丁·路德·金这样说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刚刚走出窄小的牢房,有些由于寻求自由,曾在居住地惨遭疯狂迫害的打击,并在警察暴行的旋风中摇摇欲坠。你们是人为痛苦的长期受难者。坚持下去吧,要坚决相信,忍受不应得的痛苦是一种赎罪。”
把“不应得的痛苦”转化为“赎罪”,这是最高“指令”。马丁·路德·金恳求人们去做“忍受痛苦”这一极其脆弱的行为,在这恳求的背后是他对人们怀抱信念、放手一搏的指示,他表达出了自己的信念,也表达出自己相信人们能够做到这一切。
信念是一种不需要任何证据做担保的信任,当你对某人说“我相信你”的时候,你是在表达一种基于信念的信心,而你对他们说“你能做到”的时候也是在表达这种信心。用斯奈德的话说,你是在运用动力思维,而用班杜拉的话说,你是在依靠自我效能来行动。
你正朝着你为自己设定的目标攀登,每爬一步,目标的重要性就增加一分,你也愈发感觉自己的生活是如此需要它。你希望自己的努力会成功,这种希望让你坚强。但让希望真正产生作用的是你的信心和信任,你相信自己能一直向上攀登,相信自己即使摔下去也能重新站起来。
那么这种让你安心地追随着希望去翻越山岭的自信受哪些因素影响呢?你从哪里去获取足够的信息,让你觉得成功的机会很大,冒这个险是值得的,就算你失败了你也将安然无恙?自信部分来自可验证的外部事实,比如你已经在生活中实现了许多实实在在的目标,因而你知道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而且在你努力实现那些目标的过程中,你发现你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得足够温和,以致能给你充足的空间去实现新的目标。正如班杜拉提到的那样——有韧性的效能感需要通过克服障碍的经验来获得。当人们相信自己具备成功的条件后,他们就会在逆境中坚持下去,并迅速从挫折中恢复过来。在困难时坚持到底会让他们在逆境过后更强大。换句话说,关于你完成目标的这项能力,你收集到的数据越多,你的效能感就越强,因为你的头脑里充满了你能成功的证据。
事实、数据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它们会大大提升你做决定、采取行动的能力。当然,这还不够,当你朝着一个目标前进时,会依靠其他一些不那么客观、逻辑上不那么通顺的信息来提升自己做决定的信心,这些信息来源于你的感受。即使所有的事实都已经摆在面前,你也倾向于做出某一个决定,但你最终选择做出的那个决定,以及依照选择下一步怎么做,都来自逻辑和情绪的结合。
试想一下关于自己未来的决定:你想去哪所大学?做什么样的工作?和谁结婚?准备买哪个位置的房子?你可能已经思考过所有选项的优缺点了,甚至可能列表做比较,但是当你最终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你不是依然在凭感觉吗?无论你是对某个选项产生了兴奋、渴望、期待、想要拥有等积极情绪,还是对另一个选项怀有恐惧、焦虑、厌恶等消极情绪,难道不正是这些情绪的力量驱使你直面最终的决定吗?这就是所谓的情绪信息理论,这是一种社会心理学理论。这一理论认为,当我们考虑下一步行动时,我们会把情绪视作重要信息。
情绪即信息,关于情绪信息理论的研究表明,情绪有助于你制定更有创造性、更灵活的计划(情商的产物),区分事物的好坏,在面对重要事件时,情绪还能帮你决定应采取的态度以及应对速度的快慢。换句话说,当我们做决定时,我们的许多行为都是凭借直觉做出的。正如神经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在他的研究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们做决定时会依靠躯体标记,比如心跳加快、手心出汗、胃里翻江倒海,这些身体感受都与情绪有关。对躯体标记的研究表明,相比于无法获得这些躯体标记的人(例如那些脑损伤的受试者),依赖标记的人能更快地做出决定,而且他们的决定往往更有可能导向积极的结果。事实上,那些大脑情感中枢(如杏仁体)受到损害的人,在没有找到最终的解决办法之前,会想出无数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他们应该或不应该采取某种行动。
那么,是什么让情感成为我们做决定时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来源,使我们不像瓦肯人那样纯粹依赖逻辑?情绪信息理论学者柯罗尔和科尔康布认为,来自感觉的信息是令人信服的,因为它从我们内心自发产生而被我们感受。由于我们会把自己看成格外可靠的信息源,因此这种来自心底的信息就具有了特殊的效力。
这是一个很好的见解,但情况不一定总是如此。我们首先必须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可靠的人,也就是说要对“自己情绪的源头是可靠的”这点抱有信念,这样我们才会相信情绪里包含着重要信息。
肯特·哈珀的研究(以及我对合作对象的研究,我将在稍后讨论)同样为我们指出了这一点。他的研究表明,与自我价值感较高的人相比,自我价值感较低的人在做决定时会较少使用到情绪。哈珀完全同意情绪信息理论学派的观点,即当人们把他们的情绪作为可依赖的信号时,他们能更快、更好地做出决定。但人们首先要信任和尊重这些信号的来源,也就是他们自己。换言之,你只有首先对自己有信心,才能对自己的情绪有信心,然后你才会利用这些情绪做出决定并付诸行动。
我们对决定审慎思考的过程很像读报纸。你读到一些陈述事实的信息,你认为这些信息描述的就是事实,因为你觉得报纸很靠谱。如果某个人不喜欢这些文章中提到的事实,也不想费力去对这些事实展开调查,他们可能会试图告诉你,这份报纸是不靠谱的,甚至可能会说这是假新闻。如果你不再信任一份报纸,你也就不会再信任它上面刊载的文章。一个信息传播渠道的名声要是败坏了,它传递的信息就变得不可信了。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讨论到那些重要的决定——工作、婚姻、房子。根据哈珀的理论,你不单单是在凭强烈的情绪做决定,你之所以依赖情绪是因为你相信它们,你对它们抱有信念,而这很可能是因为你对自己也抱有信念。再想想其他一些你没能做出最终决定的情况,在这种情况里,你可能有同样多的积极情绪、同样少的消极情绪,或者相反。但是你不觉得自己可以依靠直觉做出决定,因为你不相信你自己。
当我们想要改变或开始改变的时候,这套法则同样适用。你有一些可靠的事实来支持你认为正确的选择,但最终,你会依赖于你对这个决定的感觉,这种对感觉的依赖源于你对自己的信念。你还需要对你周围的世界抱有信念,相信它会让你朝着你想去的方向前进。没有了对自己和世界的信念,你会觉得数据不充分,并把采取行动所需要的情感看作是假新闻,一个不靠谱的信息源。
让我们再来看看布丽姬特和她父母的案例,以便把情绪与信念这块儿讲得更清楚些。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曾遇到过数百个像布丽姬特这样的案例,他们在躁狂和随之而来的抑郁中挣扎。他们都很聪明,许多人和布丽姬特一样富有创造力,并以创造性的、随心所欲的方式对待生活。和许多人一样,我相信躁狂与天才和创造力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历史上许多著名的领袖和富有创造力的人,比如文森特·凡·高、弗吉尼亚·伍尔芙、温斯顿·丘吉尔、费雯·丽、巴兹·奥尔德林、欧内斯特·海明威、格雷厄姆·格林、卢·里德等,他们都被诊断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请注意,他们很多坐在摇椅上)。然而,我也看到这种情绪波动带来的极其痛苦的后果——对自己的情绪失去信心。我现在开心吗,还是说这是躁狂来临的前兆?我是因为爱人跟我告别才难过,还是说我正在滑向抑郁的深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情绪会再次把我带向危险和风险吗?
在我看来,一个对自己情绪失去信心的人,往往也会导致自己无法发挥才能。布丽姬特的父母对她的信念以及她对自己抱有的坚定信念保护了她,避免让她受到情绪波动可能造成的创伤,因为父母和她自己的信念传递出这样一种信息:不管情绪把她带往哪里,她都能处理好,而且她能信任自己的情绪。就像布丽姬特对我说的那样,情绪“清晰地传递给我生活的讯息”,而且“总是正中现实的靶心”。这话可能有点极端,但却很准确。
这种与情绪之间的关系,马克是绝对不会说的。马克学会不去相信那些关于随性和快乐的重要、积极、原始的情绪,因为在他的经历中,这些情绪经常背叛他,当他依靠这些情绪行事时,带给他的总是惩罚。这种对情绪的不信任使他对情绪的来源,也就是他对自己缺乏信心,而这正是使他总是陷入困境的根源。马克认为积极的情绪会导致不好的结果,这使得他严格地限制了自己的成长,并常常觉得自己支离破碎。他无法在生活中追随自己的内心世界,因为他的家庭教育告诉他,追随内心世界意味着误入歧途和陷入痛苦。
哈珀的观点中存在着这样一个逻辑顺序:你不相信自己会导致你不相信自己的情绪,进而导致你在做决定和行动的过程中困难重重。在我看来,对信念的伤害则是倒过来的:你做了一个决定,并根据这个决定采取行动,结果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你会认为是你的情绪,也就是这条来自你内在的信息,让你走上了失望之路。从那之后,你会对自己丧失信念。
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马克随着唱机快乐起舞并从中感受到乐趣的故事,是如何证实这个论点的。马克用这段往事作为隐喻,以此来描述他家庭中反复出现的互动模式及其造成的影响。它全面地描绘出自我改变的“力场”中的所有元素之间是如何相互作用的,并描述出失望是如何使人们对自己失去信念的。
当马克跳舞的时候,他是在依据情绪传递给他的信息行动。这需要有强大的信念,因为他此前收集的大量数据表明,如果他真的让自己的情绪来引导自己,事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在那一刻,他对自己这个“信息源”怀抱着极大的信念。他内心的某个部分一定知道跳舞的危险,也知道如果他尽情地表达他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完全的自主权,即他有独自随着音乐自发地、欢快地跳舞的权利,他可能会面临一场灾难。但他希望在这无趣的生活中得到一分钟的快乐,他对快乐怀抱的希望,超过了他对可能受到的惩罚的担忧。因为满怀希望,就在那一刻,马克觉得跳舞是正确的,比他通常拒绝自己自主权的行为要正确。
这里我要再次强调,如果马克不相信他的情绪中包含着来自他可以信任的人(即他自己)的有效信息,他是不可能追随希望行事的。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依据他那可靠的消息源做出的行动,都是在攀登那座期待之山,他爬得越高,他在失望的深渊中跌得也就越深。他父亲对他严厉的责备把他从山上推了下去。当他因跌落而感到深深的失望时,他得到了极其有害的教训:最好不要相信那些发出情感信号的人(也就是说他自己);做一个自主的、听从自己内心的、充满希望的、对自己怀抱信念的人是危险的。他明白了待在原地比跳舞安全。动物们为了躲避危险,也会僵硬地待在原地,这叫强制静止。对马克来说也是如此,呆立不动是他躲避危险的方式。
罗纳德·大卫·莱因是一个重要的、充满争议的精神病学家,他把马克这种呆立不动的行为称作“僵化”。在莱因看来,僵化是巨大的不安全感引发的后果,它是一条通用的法则,这条法则认为在某一时刻,那些最可怕的危险可以被包裹住,从而避免它们真的发生。因此,一个人会放弃自主性以悄悄保护他的自主性,“装死”也是一种活下去的手段。
僵化对你来说,是不是和维持现状很像?它们确实很像。
僵化与维持现状
莱因描述的这种僵化可以一直追溯到婴儿时期,而且我相信,僵化与婴儿对获取食物与温暖怀抱的希望以及其因为没有食物而产生的恐惧密不可分。每当婴儿哭闹时,他们都是在依靠自己的直觉(比如饥饿的感觉、对温暖的需求)做出反应。他们同样是在希望的基础上行事的,对需要的东西发出呼唤,并因得不到而痛苦地呼喊。当心理学家第一次研究婴儿与家长(当时只研究了母亲)之间的亲密关系时,他们给婴儿因需求经常得不到满足而产生的抑郁症取了一个名字:依赖性抑郁症。在英文中,依赖一词的意思是从看护者那里获得营养(这个词包含着一个意为倾斜的希腊语词根,有向我倾斜的意思,也就是依靠)。患有依赖性抑郁症的人的一个表现,就是特别容易听天由命。
有些婴儿的父母经常不在身边,有些婴儿虽然衣食无忧、健康也有保障,但却缺乏和父母情感的联系,他们看起来都很难过。20世纪40年代末,心理学家勒内·斯皮茨造访了一个弃婴之家,这是一所专门为父母入狱或因其他原因无人照顾的婴儿设立的孤儿院。工作人员很有责任心,也很尽责,但他们无法给每个婴儿提供他们所需要的情感回应。斯皮茨当时拍摄的照片和录像,即使放到今天看也依然令人震撼。许多婴儿表现出了难以抚慰的悲伤,他们以一种类似成人面对悲伤时的反应哭泣着。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展现出一种听天由命的萎靡。通常,如果婴儿的情感需求无法满足,希望与他人获得联系又无法实现,他们的身体生长也会受到抑制,这种情况叫剥夺性发育迟缓,这还有可能导致他们生病,甚至导致更悲惨的死亡。
其他关于依恋类型的研究以一种不那么可怕但仍然引人注目的方式揭示,如果一个婴儿希望与他人建立联系(这种希望可能并非通过语言来传达)却没有得到可靠的满足,他们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实上,你可以直观地看到那些被剥夺了温暖和营养的婴儿在行为中表现出的放弃——非常令人难过。当他们的父母进入房间时,他们会远离他们的父母,并经常拒绝他们情感上的哺育(这种也被称作“回避型依恋”)。在某些严重的情况下,这些婴儿变得完全听之任之,几乎动也不动,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反应。当这一切发生时,这些婴儿就会被认定为“发育迟缓”。
这些遭受着“剥夺性发育迟缓”的孩童有着令人痛心的经历。尽管你在自我改变中经历的失望很难与这些孩童的创伤相提并论,但你们依然存在着一些相似的地方。当你希望得到某件事物时,需要冒一定的风险,需要依靠你的信念去行动,并且有可能最终发现无法得到你认为自己需要的那样东西。当你冒着风险去寻求帮助,试图让自己的需求得到满足,但事情并没有像你希望的那样发展时,你也会倾向于采取一种类似于依赖和逃避的态度:维持现状,止步不前。为了避免失望的痛苦,你背离了信念对你的哺育,你呆立原地。
比如说你想找个伴侣。距离那次糟糕的分手已经有一年了,这期间你一直不敢尝试再恋爱。但最终你还是在约会网站上注册,并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人。你和这个人进行了第一次约会,回到家后,一想到你俩可能有戏,你就很兴奋。你觉得这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直觉这样告诉你。你让自己满怀希望,让热情迸发出来,想象着各种浪漫的场景。而在那之后,这个人再也没有接过你的电话或是回过你的信息。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的情绪,你也不会把这个人看成一个想要得到和需要得到的人。既然你已经把这个人看得很重要了,这段关系的无疾而终将会让你对伴侣的渴望更加强烈和迫切。这是为什么呢?你扪心自问,为什么要让情绪控制自己?
尽管你只尝试了一次,你还是会禁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找到另一半,但你还是会继续尝试。下次,你又在网上遇到了一个有可能发展成情侣的人,直觉告诉你这就是你命中的另一半。但同时,你也会告诫自己:慢慢来,不要一下子投入得太满。你和这个人约会了几次,但由于你对情绪传递给你的信息缺乏信心,担心再次经历那种可怕的失望感,你始终显得谨慎而冷漠。事实上,每当你对这个新对象感到有点兴奋的时候,你就会回避你的情绪。上一次,你让情绪牵着鼻子走,这次不会了。
你原本张开的希望之手,现在握成了拳头。而且由于你表现得比较谨慎,你的约会对象也比较谨慎,你感觉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毫无进展。于是你觉得你们并不合拍,决定放弃这段关系。然而,一旦你和这个人分手了,你又会用最开始的眼光打量这个对象,直觉告诉自己你们是天生一对。你觉得你们可能真的很合适,于是你发短信告诉对方想再试一次,但对方表示已经把这段感情放下了。你想:我怎么就没有听从我的直觉呢?
现在,你对自己很失望并开始质疑情绪传递给你的信号会把你带向怎样的结果。你开始失去了对自己怀抱的信念,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善于承诺。你也会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念,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可以给你提供更多选择,是否真的有人能引起你的兴趣和感情。你对前任曾有过强烈的感情,如果真的只有这一个人是和我匹配的怎么办?当你下次再登录约会网站并找到合适的对象时,你会立刻合上你的笔记本电脑。你不想再跟着感觉走了,因为它们会唤起你的希望,让你憧憬着会有一个人让你的生命完整;如果最后事情又以失望告终,你可能会感到更失落。在约会这件事上,你从此裹足不前。
在这个例子中,你只是对约会产生了僵化,而不是像马克那样对生活僵化。你不会就此蜷缩在床上,不愿去面对生活中的各种风险,变得听天由命。然而,这种僵化确实让你在约会这一特定的关于自我改变的“力场”中变得止步不前。
虽然你在生活的许多领域都可以满怀热情地向前迈进,但在某些领域你可能会像负鼠一样“装死”(负鼠在逃跑时会装死,以躲避捕食者的追踪),因为你无法忍受那种对自己需要的东西充满希望,却最终无法得到的感觉。
现在花几分钟列出所有你正在做的事情中,你觉得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应该去改善而且自己也希望改善的事情:你强烈感到生活中缺失的东西。如果我让你标记出你在哪些事情上选择了像负鼠一样装死,我赌你能很快找出来。瑜伽:不用标记;健康饮食:标记;多给妈妈打电话:不用标记;为升职而努力工作:不用标记;重新开始打壁球:标记。每一个被标记的地方都代表着这里存在僵化,这意味着你对自己信念产生的纠结感超过了希望赐予你的力量,削弱了让你前进的驱动力。
这种信念的丧失也会使你在前进过程中的抑制力增强,你清楚人生在世要面对怎样的责任和孤独,这让你焦虑。而当你对自己和这个世界失去信念时,你将无法忍受这种焦虑。
失去信念与无能为力:失望的伤疤
那根令人振奋的、具有挑战性的动能的“紫色蜡笔”已经赐予了你;你拥有决定和选择的能力。这个能力为你提供机遇,也让你焦虑。焦虑是因为这种做决定的能力会让你意识到,你在做决定时是独自一人的,你要对这些决定的结果负责,而结果很重要,因为你的生命是有限的。
这种孤独和责任的双重焦虑,会在你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变得尤其明显。你可以寻找办法不做决定,从而抑制这种焦虑。自我改变是一个决定,而且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决定,因为你面临的是一个关于改变你自己的选择。这种决定会进一步暴露出你肩负的责任。那么,如果你开始怀疑那根动能的“紫色蜡笔”不可靠,或者更糟,觉得它有缺陷,你会怎么做呢?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你会觉得自己对生活负有责任,但又缺乏承担责任的资本。这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生存的责任感和信念的缺失,这道算术题的答案会是什么?
在如何让需求得到满足这件事上,你会感觉无能为力。我认为正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束缚了马克,将他困在一种无法满足自己基本需求的缺陷中,还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满足自己这些需求。而且,虽然婴儿不会像成人那样意识到自己面对的责任和死亡,但我认为,在满足他们需求方面的这种极端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他们依赖性和回避性行为的根源。同样,正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使那些想要约会的人选择了放弃,他们最初的失望让他们变得谨慎,而这种谨慎浇灭了点燃一段新恋情所需的火花。就这样,无能为力成了一个自我应验的预言。
你承担着驾驭生活的责任,这已经够让人焦虑了。而无能为力这种对动力思维和自我效能感的削弱则告诉你,即使你能够鼓起勇气承担这一责任,你仍将陷入永无止境的迷茫。无论你是把自己视作一艘漏水的、无法在沉没前到达目的地的破船,还是把自己视作一个正在靠近让人万劫不复的漩涡的水手,或两者兼而有之,我认为无能为力传达出这样一条信息:你不可能得到你应该得到的。这种体验令人无法忍受,婴儿的尖叫就表达了这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它强化了你的存在焦虑,因为你是在告诉自己,即使你想写,也写不出自己的人生。在这种情况下,“自欺”就变得很有吸引力了。“告诉我该怎么做!”你的大脑向世界发出恳求,因为你不再相信自己能够掌控并引导你的人生之船。
英国广播公司播出的电视剧《伦敦生活》中,有一幕很好地描绘了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剧中的女主角总是犯错,经常对自己和他人的行为感到失望,但她依然继续前进,昂首挺胸,始终不改勇敢的本色。她一直努力做自己,拒绝僵化(在这方面,女主角确实是个英雄,我认为这部剧描述了一种存在主义勇气)。然而,想要停止这一切并让自己陷入自欺的诱惑总是存在。剧中有这样一幕,女主角在经历了一系列痛苦的失望后想要妥协,她像生活没有了选择一样活着。她向一个关系很好的牧师忏悔(在她走向堕落的过程中,她曾想和他在一起)。牧师问她希望从生活中得到什么。
她答:“我希望有个人早上告诉我应该穿什么,我希望有个人每天早上告诉我该穿什么,我希望有个人告诉我该吃什么、该喜欢什么、该讨厌什么、该对什么发怒、该听什么、该喜欢什么乐队、该买什么票、该开什么玩笑、不该开什么玩笑。我希望有人告诉我该相信什么、该给谁投票、该爱谁,以及该如何告诉他们。我只是希望能有个人告诉我怎样过我的生活,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自己一直都做错了。我知道人们为什么希望像您这样的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因为您会告诉他们如何去做。您只是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最后会得到什么结果,即使您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因为我知道从科学的角度讲,我做的任何事最终都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我还是很害怕。我为什么会害怕?”
真精彩,简直完美。事实就是,当你因为生活中的失望而不再信任自己的动能时,你对自己的责任和孤独会更加恐惧。这两样我们试图避免的东西会在这时重新被想起,自我改变会不可避免地让我们想起。于是像负鼠一样装死的这个选项就出现了。这种行为可以保护你,让你不必意识到你背负的孤独与责任,也不必再觉得自己是通向目的地的道路上一个不可靠的引航员。于是,你开始从外部寻求答案。倒不是因为外部真的有那些答案,而是因为你再也无法忍受“所有关于生存的答案都握在你自己手里”这一想法。
把自己看作是无能为力的,认为自己太过支离破碎以至于无法走上那条你必须独自承担责任的道路,这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当你处于这种状态,时刻担心会有什么信息证明你可能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生活时,有一样东西可能会威胁着要引诱你从僵化的状态中走出来,走上那条令人恐惧的道路——希望。
当你对自己失去信心、对世界失去信心时,你会把希望视作最大的威胁,因为它诱使你产生期待,你害怕自己无法实现这些期待;如果你没有实现,你会感觉自己一败涂地。
希望的恐惧
现在让我们来回忆一下希望复杂的内在逻辑。希望会让你先确定一个重要的目标,为实现这个目标画出路线图,并且对自己成功实现目标的能力充满信心。如果你缺乏动力会怎么样?当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却对自己内在的动力缺乏信念时会怎么样?如果你对自己的效能缺乏信念——你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这一切,就算失败了你也能爬起来——你是无法前进的。
没有信念的希望会让你感觉很糟糕、很烦躁。你把某样东西看得很重,你发现自己缺少它,但你却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它,也不相信自己在被失败淹没时有能力造出一艘足够坚固的船让你浮上来。你和哈罗德一样非常想回家,但你却害怕画出自己下一步要走的路。
请你想一个你希望现在就能做出的改变,可以是一个小的简单的改变,也可以是一个很复杂的改变,这都无所谓。是什么阻碍了你没能现在就做出这个改变呢?“我失败过无数次,这次也不会例外的”或者是“我不想再体会失败的糟糕滋味了”。这就是缺乏信念的表现,它侵蚀着你,因为你对自己面前的事情充满希望,它在你眼中变得很重要。于是,你内心的一部分试图通过贬低你所追求的事物来扼杀你的希望,“这件事也不是很重要,我可以再等等,我的生活里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时,你和希望之间的关系出现了矛盾。希望让你向自己想要的事物进发,而当你朝着它前进时,你也面临着这样一个焦虑:你只能靠自己。当你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或是不相信自己能从失败中恢复过来,那么希望就变成了可怕的东西。它让你感到害怕,因为它会把期待变为失望和沮丧,也会让你对自己和世界都失去信心。
在这种情况下,希望这种推动你向目标前进、并在前进道路上不断挑战着你信心的情绪,此时看起来很危险,它变成了一个诱饵,似乎在引诱你走上一条注定会失败的道路。由于对自己怀抱的希望缺乏信心,害怕接下来的道路,你把希望拒之门外,而它本来是可以引领你、激励你前进的。我把这种狭隘的、防御性的态度称为“希望的恐惧”。
关于希望与恐惧的研究
我与罗格斯大学纽瓦克分校的同事们一起开展了一个关于“希望与恐惧”的研究。我们研发出了一套可靠而简单的量化方法(总共6个测试项),并把它称为“希望恐惧测量表”。这张测量表能让我们看到被试者是否有“希望的恐惧”以及他们的“恐惧”处于什么程度。在整本书中,我还将对“希望与恐惧”的研究做更多阐述。但我现在想说的是,对希望的恐惧会强化存在焦虑产生的抑制力,因为它会让你担心自己无法实现要实现的目标。对希望的恐惧还会破坏你从自我改变中汲取能量的能力,从而削弱你的驱动力。无论你面临的是哪种情况,无论你是像马克那样遭遇过令人崩溃的挫折,还是遭遇了不那么具有毁灭性的打击,我相信,当你面临自我的改变时,你实现目标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你对希望的恐惧程度。
在下一章中,你将会读到怀抱希望和恐惧希望之间那令人惊讶的、艰难的、复杂的关系,以及信念是如何影响你继续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