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萤蝇之乱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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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种及宗教之争是民族开化进程中的要素,这在西方史上是常识,而在东方却被忽视了。如今仔细思考该学说,我们就会发现它确实有道理。日本之所以被称为神国,是因为日本是通过神教的力量而结合的国家。然而,东方人对宗教冷淡。从一开始,东方的宗教争执就不如西方史上的宗教争执剧烈。然而,对研究蝇萤之乱来说,西方人的学说还是有所帮助。下面我先从人种竞争的角度进行论述。
印度黑潮降下南海之雨,长白之云积下北陆之雪。蝇萤之乱起源于在亚洲大陆民族迁徙过程中的南方种族和北方种族之争。这一点前面已经讲过。就民族迁徙而言,汉史上说北漠游牧民逐水草而迁。在偏寒偏热之地繁衍生息的民族为了寻找良美的国土而迁徙。因此,只要得到良土则停止迁徙。该理论与西方人的观点吻合。有一种说法认为,三四千年前,在亚、非、欧交界处,人种竞争和宗教竞争很激烈。战败后逃离此地的民族在中国北部寻觅得良土,定居下来。他们被称为北方种族。此外,北方种族入侵印度,驱逐原住民。而印度的原住民很早就开始离开炎热之地,渐渐向中国中部和南部迁徙。他们就是南方种族。日本和朝鲜的南北方种族大致就是这一类人。结果西方战败的民族安居沃土,而西方战胜的民族在恶劣的土地上继续竞争。结果截然不同。生于贫瘠土地上的动物即便是虫类都像毒蝎般令人恐怖。同样,西方自古以来人种、宗教竞争激烈是因为土地贫瘠,环境恶劣。东方人种、宗教竞争不激烈是因为生活安稳。但翻看古史可以发现,即便是东方,在开化进程中,对国家的形成来说,人种和宗教也是重要因素。蝇萤之乱的原因也在于此。但如果生搬硬套西方的理论来分析的话会出现偏差。
策划平定蝇萤之乱是日本国家统一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北方种族在优胜劣汰的战争中失败,被视作野民和蛮夷。然而,史学家需要对此进行深入思考。作为历史惯例而言,败者的文书也会被毁掉,并在对手,即胜者的历史上遭到贬斥,堕落为与胜者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步。如同在原告、被告不全的诉讼中,法官应该摒弃偏见秉公审理一样,我们也要尽量公平地考虑败者的立场。首先,在文明这一点上,南方种族的姓氏并非是发达的东西
,北方种族的秽貉与中国接近,或许引进了汉字。琼玉、金环之类是从北面传入的。从地理学上讲,多数北方种族占据山险,缺乏停泊船的重要港口,除了用小船捕鱼之外不善于航海之术。高志人占有山海之便,其中也有占据内地,开荒种田,作为一个县主归附中央政府者。然而大体而言,枭帅、土帅所在之处为山谷,多属于栖息林中狩猎的蛮夷。东北虾夷所占据的地方是狩猎捕鱼的野民栖息的地方,在其遗迹至今还有很多未开垦的蛮荒之地。总之,北方种族种类很多,过半具有行国的习俗,是在山野生活的人,逐渐被淘汰。要同化这类人需要八百年的岁月。南方种族也有很多种类,其中也有强悍的吃人种族,都是乘风破浪来到日本的。他们善于造船航海,首先占据船舶往来的重要港口,以家族血统、部曲为编制建立村邑,祭祀产灵神,制定宗教习俗,逐渐开垦沃土发展起来。南方种族将北方种族赶进了山里。在人种竞争中,优胜劣汰并非偶然。
古关遗址是当时针对蝇萤经略的一个明证。古关是指白河关、菊多关、足柄关、清见关、铃鹿关、不破关、逢坂关和须磨关等。这些都是日本古诗歌咏的名关,不知道是为什么创设的。我认为这些关隘很多是在神代就已经创设的。原因如下:关亦称“堰”,设在边境路口的险隘之处,是防止外敌入侵的大门,又称“枢”,“枢”同“城”。古代时,为了防卫越狄,人们在出羽界设立磐船枢。到了大化时期,人们进而在新潟设立淳足枢,设枢户,这就是重关。枢户是指守护关枢的部民。朝廷班授其附近的田野,给予他们宅地,为他们建设村邑,让他们定居下来,如果外寇入侵,他们立即手持兵器赶来防御。这是一种制度,即永居的屯田兵。这是古代用于拓殖的制度,称作部曲制。后世的武士土著制度也是如此。其遗法犹存,近如武州八王子千人町的同心宅邸,远如在萨日隅被称作“城”的乡土宅邸。这些都有考察的价值。
因此,关址在地理上来说内外皆知。在上面列举的遗址中,白河关多是防卫从坂东到虾夷口的关隘,这一点是很明确的。然而,其他的各关口则尚存疑问。从具体的地理位置来说,清见关在鞠子野设立枢户,防止来自东面的入侵,在龟山关原设立枢户,防止来自西面的入侵。史书将东西两关之内称作“东道八国”。然后,逢坂关在山科设立枢户,防卫东面,须磨关防卫西面的针间
。史书将这两关以内称作“后畿内”。之所以将从近江到大和的山中称作关外是因为古代这里曾经是虾夷占领的地区。另外。从须磨经淡路也能够渡过海峡,从海陆两方面开拓针间的原野;翻越逢坂、铃鹿开拓近江,从清见渡过美保海,开拓骏甲原野。地理上非常便利。因此,足柄关是后世的重要关隘。备前的和气关也是如此。将此对照地图就会发现,就东西两关内
而言,南方种族占据了便利重要的沃野,但北方种族占据的山野面积也很大。住在这一地区的虾夷中最凶猛的生虾夷大概是挹娄人。《后汉书·东夷列传》记载:“挹娄,古之肃之国也。在夫余东北千余里,东滨大海,南与北沃沮相接,不知其北所极。土地多山险,人形似夫余而言语各异
……无君长,其邑落各有大人。处于山林之间,土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大家至接九梯。”日本也有竖穴种族。据说古代的穴居多为竖穴。又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后,其人臭秽不洁,作厕在中央,围之而居。此文中养猪、在中央建厕所的风俗在今天的中国东北境内似乎不留痕迹。“便乘船、好寇盗,邻国患之,而卒不能服。东夷饮食皆用俎豆。唯挹娄独无,法俗最无法纪者也。”这是北方种族中最劣等的族类,称其为“凶目汙秽”之国恰如其分。乘船渡过狭窄的海峡,从库页岛盗寇、入侵北海道、奥羽一事古来有之。或者渡过白令海峡,迁徙美洲,成为印第安人的也是这一族类。然而,我认为挹娄并未深入日本内地。
沃沮将长白山山脉和挹娄分开,占据南海岸,分为南、北、东三部分。因为有记载说“言语饮食居处有似句丽”,因此沃沮本来和句丽是同一人种。据说,北沃沮和挹娄接壤,因害怕挹娄人乘船入寇,等冬天船路不通后下山来,居于邑落。沃沮就是虾夷。据说东沃沮“其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为户,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尽,乃取骨置椁中,家人皆共一椁”。前述的奥津弃户将卧之具与此俗相似。
伊奘冉尊吃了黄泉的饭,小憩,有鼾声。伊奘诺尊看到后,说:“脓沸虫流,吾不意到了不须也凶目汙秽之国。”这是一个比喻。就出云而言,高志人、朝鲜人移居此地者颇多。我不禁怀疑殡殓之俗自然而然传到了日本。后来,沃沮这个民族逐渐缩小,在后汉时期臣属句丽。可以推测,在此期间沃沮人中迁徙到日本来寻觅沃土者应该很多。1890年,看到人类学会制作的古坟分布图,我指出这个沃沮人所占据的地区墓穴很少。这也是薄葬的一个证据。
史书将沃沮以西称作秽国。耆老自谓与句丽同种。言语、法俗大抵相类。朝鲜半岛北部、长白山脉的南面一直由高丽人种占据。秽国之地本来能延伸至长白山北面的肃慎人的原野。此时,秽国北部边界由夫余人占据着。因为此地是偏僻寒冷的山野,所以秽国人废弃不住,迁徙到了南面。今天的元山津因为是秽国之地,所以可以推测渡海到日本拓殖的种族应该很多。史书中有记载:“多所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造新居”即奥津弃户之俗
。秽读作“kuei”。《说文解字》解释为“岁声”。因此,虾夷又被称为“佐伯”(“saiki”),这里的“sai”是“岁”之音讹
。《常陆风土记》记载:“山之佐伯,野之佐伯”,又称“土蜘”或者“八掬胫”,在越后也有这一族类。还有安艺
的佐伯郡、丰后海布郡的佐伯等,本来是秽人渡过玄海,或者从石州过海而迁居之地。此后,过了四十年左右,在公元前128年,秽君南闾等反叛朝鲜王卫右渠,率二十八万人至辽东,内属汉。这大概是因为被肥沃的日本土地吸收了人口,而人口逐渐减少的缘故。
作为日本的交往国而隔岸相对的邻国是新罗及上述三国。在夏秋两季,人们即便乘小船也能渡过日本海。因此,毫无疑问,从对面迁徙来的人很多。秽的西面是貊句丽之地,其海岸线被秽一分为二。该地人将“貊”训读为“koma”。因为该地产一种叫“果下马”的小马,故得此名称。此外,也有从各国迁徙来的痕迹。人们将沃沮、秽之北、今天的盛京吉林省叫作夫余之地。夫余人从后汉末期开始逐渐南移,后成为百济人和高丽人。这六七种民族在长白山的南面和北面的兴衰与沿革是由于疆土被侵略造成的。虽说如此,从荒寒的旷野迁到气候温和的沃土是大势所趋。秽貊、沃沮的不少种族很早就离开这里,迁到日本。这一点在有史之后有很多事实可以证明。这些种族分别成立国家,守卫疆土。这一形式属于人种之间的竞争。虽说如此,但在西方历史中我们看不到那样人种间一直相互竞争、相互反目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