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日本上古的尚武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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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各国迁徙到日本的异族、异教的人们占据了适合小规模割据的山谷,在枭帅的领导下形成部落。这一点在古代史上有明确记载。因为割据必然要发生冲突和战争。因此,将上古时期的蝇萤之乱定性为人种、宗教之争也无不可。但如上所述,和古代西方不同的是,这只不过是各个县邑为争夺疆土而进行的纷争而已。譬如前文所述,忍穗耳尊、天穂日命等降临各地并非是身为元帅,进行武力征服,而应该看作是传播神教的祭主,为了教化蒙昧,恩威并重而已。据说,他们左手拿经典,右手拔剑,斩杀抵抗者。神代的记录中仅存神话传说,没有提到战争。虽说如此,伊奘诺尊称日本是“细戈千足国”,将大己贵命称作“八千矛神”,这都是崇尚武勇的明证。据汉史记载,日本原住民中的南北方种族都是擅长战斗的强悍之民。他们在古代杂居山野,相互之间的战争非常激烈。后世的各国武士斗勇斗智,战争血腥。对照这段历史,不难想象古代日本人的尚武风气。
从南方种族乘风破浪迁徙日本,冲绳、安南、马来、南洋各岛上有凶猛的吃人民族这一点可知,他们本是强悍民族。此外,在史书上也可以找到例证。民族的风气、风俗并非是本国人能够认识和记载的。为了客观地了解这一点,首先从北方种族的历史上看看移居到中国的南方种族的风气。中部的三苗、东部海岸的莱夷、徐夷、淮夷及吴越都是南方种族。三苗虽然让五帝头疼,但终被夏禹所灭,其后裔在周朝成立楚国,与北方争雄。直到项羽称霸,楚人彪悍勇猛,为各书称道,不负强国之美誉。莱夷是齐之强兵,徐夷在周初称霸东方,和淮夷一道顽强抵抗周朝,到了周宣王时期才被征服。吴越以钱塘江为界分据江苏、浙江,到了春秋末期,相继强大起来,与北方争霸。《汉志》称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韧,轻死易发”。这些描述与日本人的气质相似。
《中庸》引用孔子之言记载:“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强者居之,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这一对南方之强的评论虽然不同于楚越的彪悍易怒,但里面颇有深意。我在旧藩时期常听前辈讲崇尚勇武和有胆识之人的事迹。他们在与别人争论之时,应该观察其脸色。面红而拔刀者敲落其刀,脸色苍白而拔刀者应从速逃离。面不改色而拔刀者吾命休矣。虽然只是闲谈,却是颇富经验之语。“北南之强”也是如此。日本的武艺以宽柔为教,以忍耐养勇,这是其精髓所在。锻炼的极致就是平心静气地决斗,可称之为日本的尚武之风。今在京城街上评判打架者称关东与关西的做法不同:怒不可遏而打下拳头者是关东人,反驳对方之后握紧拳头者是关西人——为了表示决心,每每如此。可以看出关东人和关西人的不同之处正是基于南方种族和北方种族的脾气秉性不同。通过纵观法将古代历史和现代社会对比非常有趣。
闽越、南越被称为“陆梁之地”。汉武帝的宰相田蚡说:“越人相攻击固其常,又数反复。”汉武帝说:“东越狭多阻,闽越悍,数反复。”以此可以想象其人种彪悍、好战,隔着山谷相争的情景。日本人和朝鲜人同样属于南方种族,也彪悍好勇。虽然蝇萤之乱的战争情况没有被记录下来,但枭帅、土蜘为争夺疆土而相互攻击从闽地情况中可以推知。畿内以西南方种族占据的地方较多。即便是同一人种,异族之间的反目不绝于后,而和北方种族之间的争斗更加剧烈。下面讲一下北方种族的情况。
前面讲过,挹娄人好寇盗,长期被邻国视为心腹大患。《后汉书》和《魏志》称沃沮人“有邑落长师
,性质强勇,便持矛步战”。生、熟虾夷皆善战。神武天皇在宇陀郡杀八十枭帅时,曾说:“虾人一人敌百人,无人能敌,此言不虚。”可见其强悍。秽人“少寇盗,能步战,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乐浪,檀弓出其地”,不仅是尚武国家子民,还有长枪劲弓。日本的靱负部属于弓兵,后来成为大伴佐伯二部,养了很多檀弓之兵。这也是我怀疑秽是佐伯之音讹的原因之一。此三国位于直接渡海来到日本的位置。因此,秽夷高志应该是这一人种。《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中客观地称他们为野民部落,但沃沮、秽各成一国。汉武帝授予秽国秽王之印,可见其开化程度绝不亚于新罗。因此,这一民族在日本割据县邑、冲突作战之时,如坚石相击,迸出火花。
与日本有间接关系的国家高句丽被评为“其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好寇,沃沮、东秽皆惧焉”。这记录的是自此三百年后的结果。夫余“其人矗大,强勇而谨厚,不为寇钞,以弓矢刀矛为兵”,因此属于较温和的民族,但也强悍勇敢。此二国本来都属于夫余种族,后来南侵,吞并秽、沃沮、句丽、貊,建立高丽、百济国。百济貌似温和,但起初袭扰新罗,和高丽相争,勇猛强悍。寇盗、寇钞是指结群入侵邻国,掠夺邻国农桑、家产和人民的风俗。古史称关东每每受虾夷寇钞之苦,古时诸国饱受其患。夫余没有这一习俗,较文明。而狡诈的百济统一国家,建立军队,向中国称臣,进攻朝鲜,进行掠夺,在中部建立国家。试想假如这个民族很早就迁徙日本、建立部落会怎样?史书上没有相关记载,但从后来高丽、百济之徒颇多这一点可以推知。修建贝冢者为蕗下人,是躯干矮小的种族。其族人从堪察加、千岛侵入日本,凶猛、食人。据说,考古学家发现了他们的遗迹。直到后世,有一种族住在千岛、虾夷,称“唐子”,面貌如夜叉,大概是蕗下人。在高志、常陆等有八握胫人。八握胫人躯干高大,是个善战的种族。
总而言之,南北方种族都很强悍,喜好争斗寇掠,在山谷海滨建立村落,从蒙昧时期开始一直相互冲突,争斗不已。因此,总的来说,日本人富于尚武精神,独立意识很强,后来成为武士阶层后,依然好斗。但日本人文拙、短虑,因此学问政治、事业比较落后。其中效忠天神之子的一族逐渐驯化了各种族,将它们统一起来,形成国家,奠定了皇权的基础,为此惨淡经营,付出了艰辛的努力。这些都需要根据有史以后的资料上溯到史前进行深入研究。朝鲜本来也是尚武国家,好战。因此,朝鲜为了改变这一风气而绞尽脑汁,终于制定严格的衣冠等级制度,增加争斗的难度,逐渐改变了好斗之风。就日本而言,国郡层面流血争斗非常炽烈。经过磨砺,人们形成武士道精神,逐渐统一国家。其中有的发挥诗歌才能,消化大陆文明,绽放异彩。在天孙人种优良的资质的引导下,人们的血统和资质也得到了提高。就后来的历史而言,这是需要引起注意的。
因此,蝇萤之乱是不同人种、不同宗教之争。谁都认为平定这一叛乱是战争的胜利。但东方人的人种纽带很脆弱,而在宗教上容易引导。这些和西方的思想有所不同。就战争而言,如前所述,因为都是好战的种族,用兵力征服无异于以火灭火,绝不能带来好的结果。然而,要驯服强悍的人种也必须使用武力。“伊奘诺尊琼矛循八洲”说的就是要搞好战备。而设在各国的“别”则是宣扬神教的祭主,并非军队的主帅。忍穗耳尊平定叛乱后在班师回朝的地方建了香春神社。这意味着传教时期尚早,并非吃了败仗而回。在将祭神作为执政手段的时代,行政、司法都是以祭祀祈祷为主,通过卜部大占来问询神的意志,来处理犹豫不定的问题。因此,神社就是政事堂、法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忍穗耳尊的几个弟弟中,天穂日命做了出云的祭主。下面先讲一讲忍穗耳尊的另一个弟弟天津彦根命的事情。
《日本书纪》中将天津彦根命称作“凡河内直三代直等祖”
。古代的凡河内包括和泉。和泉隔着卷尾岭,到达茅渟,即和泉海岸。以山原为川内,大和川在其北面注入难波江,因此,名叫河内国。河内以北是山代平原,淀川流经山代平原南部,注入河内入海口。河内西面是津国的平地,以前人们将丰秋津洲称作“河摄泉三州稻田”。以前人们之所以将水户神秋津彦推测为津国之主是因为“水门”这个字眼。而在地理上,堺、难波、务古三个重要港口均在此地,故应称作“水户神”更恰当。与位于难波江上游的山代相连的原野
就是丹波路,当时非常荒凉。河内平原也是如此。大和是虾夷杂居之地。伊奘诺尊的浦安国是合并河内之后的称呼,从那时开始实施拓殖。至此,天津彦根前往浦安国,成为山河津总社的祭主,统辖县邑之主,一直到大和的高原。关于此事,《古事记》中记载:“倭田中直、倭淹知造、高市县主等之祖也”,而《姓氏条》中记载:“山背忌寸是天都比古而命之子,天麻比都而命之后。凡河内忌寸、大县主均为天津彦根命之后也。津国造亦为天津彦根男、天之间见命之后也。”关于建于此洲的神社遗迹,我以后再论述。
在虾夷、高志等进行杂居和与大倭接壤之前,近淡海、丹波的荒山依然很多,但因为犬上郡建有伊奘诺尊的日之若宫,从那时起殖民活动已经深入到此郡。在天津彦根时,犬上郡开通了从山代翻过逢坂关到铃鹿路的道路。伊势桑名郡的多度神社供奉着天津彦根命,桑名首是天津彦根命的儿子久之比乃命之后。摄社的一目连社是天津彦根命儿子山背忌寸之祖天比都而命之讹。多度社位于尾津是因为考虑到历史、地理的缘故。在木曾川的淤积没有露出中岛郡的时代,铃鹿路能够从尾津到达尾张。尾津是势尾浓的重要港口,如同今天的桑名。天津彦根占有此战略要地,陆路往于来山背,海路与度会名草相连,往来于堺、难波、水户。考虑到与伊奘诺尊的浦安国合并,可以看出当时的天神之子占据了各地的要港,加强水运工作,逐渐在平原开荒殖民,将虾夷、高志、佐伯等赶入山中,传播神教,使他们驯服,卓有成效。因此,认为神代是蒙昧未开的时期是错误的。
《古事记》中记载:“天津彦根命者周芳国造之主。”周防、安艺的交界处是佐伯及海人居住之地。火门是海神一族的殖民地。但位于周防中央的沙磨浦是景行天皇——同样也是仲哀天皇行幸之地。岂能将此地作为首府?在天津彦根命时期,丰国动荡不安,河内对这里鞭长莫及。因此,让天津彦根命子孙兼管这里。
天津彦根命的遗迹很难寻觅,因为当时各种族占据国内,相互攻伐。经过谋划,高皇产灵尊派祭主到各方天社,让他们教化这里的种族,开始了统一国家的大业。这一点可以推测得知。如常人所思,认为通过血腥的战争打败各种强悍的种族这一认识是浅薄的。在各地和异族发生冲突、兵戎相见这一做法和后世的武士与其他家族相争、纵容士兵为非作歹、打家劫舍是一样的。由裂土分疆的君长来全面约束士兵,防止这一事态的发生,不用一一等待天朝处理,这一点比照武家政权时期的做法可以推知。当时的国神
中势力强大者被任命为新罗兼出云、纪州等地的君长。海神、山神、水户神都是大国。即便如此,它们也必然和接壤的异族发生争端,远的有在野民部落地区开荒,近的有藤原、安倍各家族驯服虾夷、割占奥羽之地等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