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李可
李可熬了整整一个晚上,对手里的新案子没有一点头绪。看着手底下一群年轻的警察都累得前仰后翻,李可也实在熬不住了,让大家各自回家休息,第二天再来重新理顺思路,看看能否找到其他突破点。他似乎没明白,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李可没开车,顺着警局的路一直走到了家。一路上他一直紧皱着眉头,抽着烟。
他所面临的是一个迷局一样的案子。
昨天早晨,警局接到了一个报案电话,一个女人称自己的孩子被绑架了。可李可带着手下赶到报警人家里的时候,却发现什么线索都没有。
女人自称姓李,夫姓马。马太太和丈夫经常在外工作到凌晨,赚得是辛苦钱。他们的女儿今年10岁,还在上小学,小时候由爷爷奶奶带大,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之后,女儿就常常自己待在家里,平时夫妻两个人如果出去上夜班了,就由邻居代为照管。一两年了从没有出过事,可是今天早晨,马太太回到家的时候居然发现女儿不在。按理说今天是周末,女儿应该在家里看她最喜欢的动画片。而马太太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发现女儿的踪迹,回到客厅的时候看见门缝里有张纸条,才知道女儿被绑架了。
纸条上写着:不准报案。赎金300万,等我联系。
字是手写的,歪歪扭扭,但是没有错别字,看来绑匪的文化程度还可以。
李可看完纸条,交给手下封存回去做物证分析。
“您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在一个投资证券的公司上班。”
“玩股票?”
“他不玩,只是替别人买卖股票而已。”
“马先生人呢?”
“上周出差了,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了,他正在往回赶,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回来。”
李可看到新来的小马抱着记录本在屋子里乱瞅,脸色突然就沉下来了。
李可最近的日子不好过,自己顶撞了刚上任的局长,导致自己的这一队被大换血,调来的全部都是新兵蛋子,这让李可查案办案更加艰难。
“哎!”李可对着小马埋怨了一声。
小马从屋顶收回目光,然后跑了过来。
“怎么了,李队。”
“你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记录口供。”
“刚才马太太说的话,你记了吗?”
“记了。”
李可极不信任他,小马三心二意的样子,让他很没有踏实感,这也不是一个警察应该有的状态。
李可低头看了看小马的记录本,刚才他和马太太的谈话确实都记录在案,甚至字句不差。
这时小马还在看着屋顶。
“你看什么呢?”
“李队,你看屋顶的天窗。”
马太太家住的是那种比较老旧的单层别墅,一般都在屋顶上开一个天窗供光。这种老式的房屋在节能上往往比那种被各种烧钱的高科技包围的大楼的设计更合理。
“这个怎么了?”
小马没有回答李可,而是直接问马太太:“马太太,这个天窗这些天一直都是开着的吗?”
“是啊,这些天天气比较热,天窗开着容易透气。”
“屋顶能上去吗?”
“不行。这都是老房子了,房梁都很脆,上次修房顶都差点被踩断。”
小马咬着笔,盯着天窗思索着。
李可被小马这种先入为主弄得有点尴尬,明明自己才是大队长,论查案的能力和经验,再怎么都肯定比刚从警校毕业的小马来得更强,这时候的小马看起来确实有点目中无人。
“怎么不说话了?”李可话里有话地看着咬着笔头的小马。
“我在思索真相。”
李可一巴掌就拍过去了。
“思索个屁真相。老老实实地给我做笔录,你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啊。”
小马委屈地摸着头,不敢言声。
现场查验之后,结论是:没有任何痕迹证明有人入室绑走了小女孩。
李可最烦的案子就是这种自己属于被动方的绑架案,他就喜欢那种风驰电掣般将罪人绳之以法的办案方式,所以李可进入刑警队最先做出成就的部门就是缉毒队。安排几个线人,收到线报之后召集人马立刻赶过去,来个一网打尽,那种感觉最能够满足自己对于名利渴求的欲望。这也让他逐渐地将这种膨胀感变得越来越难控制,以至于公开顶撞了新局长,结果就是自己就被空降到了刑警三队带领一帮菜鸟。
局长的说辞是:你是老刑警了,带带新人,为警局培养出像你一样的精英,责任重大啊。
李可当场就想爆发,但是有人告诉李可,不可莽撞。他这才忍气吞声下来。
李可带着一群人守候在电话机旁,等着劫匪打电话来,但是一整夜都没有动静。而现场也没有采集到任何线索和痕迹,这一切都让李可觉得这个案子并非那么简单。
小马把勒索信的化验结果拿过来了。
“李队,勒索信上除了马太太的指纹,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墨水也是最普通的签字笔。笔迹没有在数据库中找到相似的匹配。”
李可趴在桌子上对着小马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能够做到这么干净的程度,确实是个高手。和高手过招,李可本来很擅长,可是怀着被贬的心理负担,他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马太太和丈夫马平也没有任何疑点,两个人都遵纪守法,工作和生活上都规规矩矩,人际关系中没有比较明显的嫌疑对象。女儿上小学三年级,学校师生排查了一遍,确实没有疑点。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等绑匪的电话了。
熬了一夜,所有人都累得头晕眼花。李可想到自己好久没回家吃一个正常的早饭了,索性让大家回家休息,只留下值班的人,绑匪一旦来了电话,立即通知。
快到家楼下的时候,李可重新点着了一根烟,快速地抽完,然后扔在地上,踩灭,掏出一个清新口气的喷雾器对着嘴里喷了几下,往手上呵了口气然后闻了闻,确定没有烟味了才走上楼。
就在他刚打开门的时候,手机响了。
李可接通。
“喂,您好……”
听筒里没有任何的声音。
“喂……”
“喂?你是哪位?”
对方挂断了。
李可奇怪地看着手机,看着那个未知的号码。
“回来了?咳咳……”
李可关上门,看到老婆素芬正端着菜走向饭桌。
李可看了看墙上的钟,六点半整。往常,自己都是这个时候起床吃早饭去上班,今天却是从外面回来吃早饭。
“身体还行吗?”
素芬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摆好了碗筷,又去盛粥。
“好得很。”
如果没有病在身,素芬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老婆,李可这么想,事实上,素芬得病之前确实是警局里数一数二的警花。
“我自己来吧。”李可接过勺子,把盛好的粥先放到了素芬的面前,“以后我不回来,你就别这么早起床做饭了。”
“闲着也是闲着,早晨也睡不着,我现在这个样子,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你做做饭了。”
素芬给李可的碗里夹菜。李可狼吞虎咽地吃,显然素芬全然没什么食欲,只是幸福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忙了一晚上,够饿的啊。”
“那帮新兵蛋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你还说人家,你刚进警局的时候什么样子,指不定还比不上他们呢。”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也是个愣头儿青,我没少给你擦屁股。”
素芬看李可吃完又给他添饭,他确实是饿了,面前的菜风卷残云。
“对了,我昨天又去了……”
电话声又响了。李可接了电话,打断了素芬的话。
“喂,你好……”
听筒里没有声音。
“喂?”
李可迟疑地看着手机,还是未知号码。李可把耳朵贴过去,听筒那边只传来丝丝的电流声,并没有人。李可轻轻地按断电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
接着快速地拨通电话,是给小马的。
“小马,你还在局里吗?”
“在,李队,怎么了?”
“去刑侦科,告诉他们,监听我的电话,如果有人给我打电话,给我用最快速度查到打电话的人是谁。”
“好。”
李可挂掉电话,满脸疑云并没有消失。
“怎么了?”
“哦,没事,肯定又是个卖保险的,天天烦人。”
素芬笑着,不说话。
李可看着素芬的笑,很奇怪。
“笑什么啊?”
“李可,我也当过警察。”
李可又盛了一碗饭,没有直接回答。
素芬继续给李可夹菜。
“我不打听。我知道你为了我好。”
“你若安好,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顾虑了。”
“那孩子呢?不想要个吗?”
素芬很认真地看着李可。
李可听了有些不耐烦了,放下碗筷,有些生气。
“我知道你觉得我疯了,可是我是你老婆,给你留个孩子是我的职责。”
“谁说老婆就必须要生孩子。我不要孩子,我不喜欢孩子。”
“可是我想当一回妈妈!”
素芬提高了音量,说完这句话,她眼泪就出来了。
“有个孩子很好。我陪不了你多久,你如果爱我,就让我给你留个人,不行吗?”
素芬的眼泪一直在眼里打转,李可的头埋得低低的。
“素芬,这个事情……”
手机铃声响了。李可猛地抬头,看向手机。还是那个未知号码。
他向素芬示意不要出声,轻轻地拿起手机。
素芬快速地抹掉自己的眼泪,警惕地看着李可。
李可按下了通话键。
“喂,你好……”
李可的语速很慢,他在故意拖延时间。他知道,刑侦科查找信号源需要至少20秒。
李可盯着墙上的时钟,看着秒针一秒一秒地经过。
电话的那边依然除了电流声没有任何声音。
“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回话。
“是你绑架了那个女孩对吗?”
李可看到墙上的时间过去了10秒。
“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跟我提,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15秒。
话筒那边依然没有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素芬瞪大了眼看着李可。李可盯着时钟,17秒。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
电话挂断。时钟正好过去了20秒。
李可迅速找到小马的电话。
“查到了吗?”
“……”
“说话,查到了吗?”
“查到了。”
“是哪儿?”
“是……您家。”
“什么?”
“信号位置很稳定,就是从您家那里发出来的。”
李可放下电话,惊恐地瞪着眼睛。他挂掉电话,把那个未知号码拨出去。
“素芬,你电话呢?”
素芬也很奇怪,喃喃地说:“在卧室,没电了,我正充电呢。”
李可的电话里显示拨通了。
卧室里想起了电话的铃声。李可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朝卧室走去。素芬很奇怪,跟着过去。
卧室里,放在床上的电话确实在响,来电正是李可的电话。
素芬很吃惊:“这怎么可能,我做饭之前明明是没有电关了机的。”
李可挂断电话,呆在原地。
李可来到警察局,看到一个个面如土灰的手下,他知道这回事情是真的棘手起来了。
有两个可能,一是嫌疑人变成了素芬,她确实有犯罪的可能性;二是有人假借了素芬转嫁了线索。
李可双手撑着桌子埋头想了很久之后,拿起笔,在背后的白板上的嫌疑人下面一左一右地写上了“素芬”和“?”。
小马有什么想说,李可伸手示意不用说了。李可背对着所有人思考了很久之后,说了一句:“一队,迅速带江素芬来警局;二队,重新排查马家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不留死角;三队,随时保持对马家所有对外联系方式的监控,有问题及时上报。”
一二三队领了任务,出了门。
李可对着剩下的小马说:“小马,你负责审讯江素芬,能行吗?”
小马面露难色,李可坚定地问他:“能行吗?”
小马点点头。
“去吧。有问题随时来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查看监控的二队最先回来,监控录像显示离马家五里多远的私人监控拍下了一辆黑色厢车驶过,有重大嫌疑。
李可来到监控录像室,看到那辆黑色厢车,车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根据其他监控分析,该车行使的小路年久失修,已经少有车来往。这条路是从马家延伸过来的单行道,可以基本判定,该车曾经在马家门口经过。
李可盯着监控录像上的车身仔细思索。
周围的人安静地看着,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
“把车身放大!”
技术员将图像选中,放大,增加清晰度。
“再放大!”
画面在李可的要求下放到最大,这时候可以隐约看到原本纯黑色的车身上有被处理过的痕迹,感觉车身上原本的图案被刻意处理掉了,但是留下了处理后的大致轮廓。
“把痕迹做处理,然后查找匹配的图案图形,从使用这种车型的企业入手。”
三队过来,告诉李可,绑匪给马太太留下了语音信息,要求今晚准备300万现金,去赎人。
“300万?”李可瞪着眼。
“马太太家不可能凑出这么多,怎么办?”
“警局备用金有多少?”
“刚问过了,没有那么多。”
“靠!”李可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位李队长的暴脾气,没人敢出声。
“刑侦科尽最大可能,最快给我找出这辆车的行踪,绑匪有可能就在车的落脚处。三队告诉马太太,让她稍安毋躁。”
李可回到大办公室,头痛得要命。一队还没有开始对素芬进行审讯,小马清楚,只要利用这次赎人抓到绑匪,比直接从一个患有神经衰弱症的女人那里问出线索要容易的多。
正当李可头疼的时候,马太太打电话来了。说她很感谢李可帮她凑足了300万的赎金。
李可感觉到哭笑不得,自己正为这个事发愁,怎么会已经凑足了赎金。
“马太太,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啊,李队长,是你发短信给我说你已经帮我准备好了赎金啊。”
“什么?”
“李队长,我真的很感激你啊,我不知道说什么……”马太太激动地要哭了。
李可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马太太,他越想这事越不对。他打开手机,网络银行的虚拟柜员告诉李可,他的账户多了300万。
李可觉得案子的复杂性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一切似乎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二队过来报告,车身上的标志找到了,是联邦快递公司的运输车。这辆车最终停在了城东的一栋废旧的大楼里。
三队过来报告,马太太收到未知来源的语音留言,告诉换人地点也在城东的废旧大楼。
李可迅速召集人前往城东大楼准备捉拿绑匪,与此同时让小马拿着自己的银行卡去把钱取出来,带到城东大楼,先赎人,赎人不成,强攻。
一切准备完毕,李可坐在警车里,沿途看着这座几乎被忽略掉的城市的夜景。全然没有十多年前的繁华和美丽,现在的这座城,笼罩在浓浓的压抑之中。
风灌进警车,吹得李可根本无法睁开眼睛。耳边的风声渐渐地被人粗浊的呼吸声取代,李可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另外一个情景。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的眼前是一滴一滴的鲜血,每一滴都在地上溅开成妖艳的花瓣,血滴在阳光的投射中闪着鬼魅的光彩。只有人大声地喘气,他几乎都忘掉了除了那连绵不断的血滴之外的东西。
“李队!”
小马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叫醒。警车已经在那栋烂尾的大楼外隐藏好,小马把一大麻袋的现金递过来。
“300万,现金袋上有跟踪器,绑匪拿走了,我们也能跟踪到。”
李可点点头,马太太浑身颤抖地走过来。看得出她很害怕。
“马太太,你不用害怕,你就当没有我们的存在,放平心态往里走。一旦有危险,就立即趴下,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李可信心满满地跟马太太说。
他确实很有自信,自从他入警队以来,除了第一次出公差,他还从没有让他负责保护的人受到伤害。
马太太点点头,但看得出她还是很害怕,走路的腿依然微微颤抖。李可把钱袋交给马太太,可能钱袋太重,马太太险些被压倒。
“等会过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看。”
马太太点点头。
李可紧紧握住马太太的手,给了她肯定的支持。
马太太离开埋伏圈,开始往那个漆黑的大楼走去。没有月光,夜色暗暗的,所有的刑警戴着红外镜框,密切地注视着马太太的一举一动。
马太太原本瘦小的身形在暗夜中显得更加模糊,似乎要被这无情的黑吞噬了一样。
李可对着对讲机说:“各部门,盯住马太太,一旦有可疑人员出现,开枪。要保证孩子的安全。”
“收到。”
“收到。”
“收到。”
……
马太太走到大楼前面空旷的沙石地上,她感觉到害怕,即使对面大楼里没有凶残的绑匪,就这种恐惧的黑,也足够让一个女人感到惊恐不已。
马太太穿着高跟鞋,在沙石上走得很不稳,这加剧了她无法控制的颤抖,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这一摔让埋伏圈的人的心脏都差点蹦了出来。
马太太艰难地爬起来,扛起那袋子钱,继续往前走。
快到了大楼边。
马太太停了下来。
李可对着对讲机:“全体警戒!”
马太太每呼吸一次浑身的肌肉都颤抖好几下,她感觉迎面过来的恐惧。
“你……你……在……哪儿?”
声音在大楼里回荡,回音从黑洞洞的大楼里折射出来。
“我……女儿呢?”
马太太一句比一句声音小。
“钱,钱……在这儿,你拿……拿走吧。”
马太太把钱扔在大楼面前,钱掉在地上,咚的一声。
突然大楼的深处亮了一盏灯。很微弱,但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大楼里面的状况。
埋伏着的警队被这突然亮起的灯挑战了一下神经,有年轻的警察差点扣动了扳机。李可依然很谨慎地看着。那盏微弱的光绵延开来,将大楼和外界划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世界,像是人间与地狱的通道。
“妈妈!”
马太太一听到女儿的喊声,什么也不顾了。
“小寒!小寒?是你吗?”
“妈妈救我!”
“小寒,小寒,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马太太什么也不顾了,直接撒腿就往声音的来处跑。
李可一见,急忙下任务:“一队,二队,上,保证人质安全,三队掩护。”
左右两侧的刑警从埋伏线蜂拥而上,齐刷刷地朝着大楼的灯光处跑去。
没有任何枪声,大楼里传来“危险排除”的信号。李可跑到灯光处的时候,他只看到了马太太拥抱着女儿小寒在痛哭,周围什么都没有。
小马告诉李可:“这儿除了人质,没有其他人。”
“车呢?”
“没找到。物证科稍后来查看痕迹。”
李可收起枪,看来他们又被别人给耍了,这么容易的就把人质放了,而且赎金也没拿。
他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楼,狠狠地骂了一句:“靠!”
任务基本算是完成了,人质被救回,李可让大家收队。马太太和小寒在刑警的陪同下坐进警车。
李可正要上车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未知号码发来的。
信息上只有一个地点:莲板。
他死死地盯着手机上的这两个字,一脸死灰。
他感觉,有个人知道自己的所有底细,而自己一直像木偶一样被他控制着。
马小寒被绑架一案虽然解救了人质,可是对于绑架者的线索,依然是空白。
李可剩下的唯一的一个突破口就是自己的老婆素芬。虽然李可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怀疑到这个本身神经就很衰弱,身体素质很差几乎足不出户的女人,只是单凭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的信号源。
李可其实根本不希望素芬接受这样的询问,对于素芬来说,这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但是唯一的线索留在了这里,他只能这么做。小马走进审讯室之前一直征求他的意见,李可很艰难,他的双眼一直瞪着,也不眨眼,似乎要考虑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最终,李可点头了。
素芬很安静,虽然审讯室里的气氛很压抑,和外面的环境一样。
素芬没有戴手铐,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手。
“嫂子?”
小马尝试性地问。
“嗯。”
“你认识马小寒吗?”
“马小寒?”
素芬抬头看了一眼小马。
旁边的屋子里,李可一直在注视着素芬,其实他知道素芬的嫌疑并没有那么大,仅凭一个手机的信号源,刑侦科只要做一下分析就知道素芬到底是不是被利用了。
“对,就是这个孩子。”
小马递过一张照片。
李可在隔壁觉得好笑,小马还真是菜鸟,要是他,他就直接单刀直入地问手机的问题。他自己的老婆他很清楚,素芬常年有病在家,怎么会无缘无故认识马家的人。
“马小寒?”
素芬看着照片,很仔细,嘴里喃喃着这个名字。
“我认识。”
“什么!”
李可感觉到不可思议,素芬竟然认识被绑架者。
小马很有成就感,趁势追击。
“你怎么认识的?”
“学知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她最爱画画。画得真好。”
素芬对这个孩子熟悉的程度竟然远超过所有人的考量。
“你是怎么认识的?”
小马重新问。
“怎么认识的?”
素芬突然感觉到为难了,她皱着眉头使劲地想,都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认识的。李可在隔壁死死地咬着手指头,他很紧张,格外紧张。他看着素芬的状态很想直接叫停。
“能想得起来吗?”
素芬使劲地抓着脑袋,使劲地抓,但是她始终想不起来,她感到很痛苦。
这时二队过来告诉李可,素芬的手机确实有人入侵过,信号源是被安置上去的。
李可终于有了借口可以叫停了,他看着审讯室里抓着脑袋的素芬。
素芬的手机确实是被别人利用了,那素芬为何认识被绑架者?这确实是一个难题,要想查出来,只能从素芬身上找原因,李可知道这点的重要性,但是李可显然还有更多的疑虑。
当然小马并不知道,素芬的神经衰弱,让她忘掉数天前发生的什么事情是很正常的事情。既然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这条线索,也就只可能到此为止了。
李可告诉小马别问了。吩咐二队去查一下素芬这几天的行程。
等李可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手机在桌子上一直跳动着,他拿起来看,是那个未知的号码,上面显示着:“莲板。”
作为刑警队长,他的职业特性让他非常讨厌被别人控制,所以他的案子几乎都是先发制人。但是马小寒被绑架一案,从一开始到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清晰的线索,整个事件自己一直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个。
他知道,手机短信里的“莲板”,绝对有重要的线索。但是他很慎重。
他就怕,这是一些人玩的把戏。三年前他吃过一次亏,也就是那次,让素芬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小马扛着那袋子钱进办公室了,300万的现金,这是另外一个疑点。
“你去银行查了我的银行账户了吗?开户人是谁?”
“查了,是个真空的账户。钱从那里汇出来之后,下一秒钟就注销了。”
“开户行呢?”
“是和平银行,但是银行的人翻遍了所有的开户手续,都没找到这个账户的资料。很奇怪。”
李可皱着眉头,陷入思考。
假设,绑架者是未知号码的那个人,他为何先伪造了信号源放在素芬手机里,恰巧素芬竟然认识被绑架者;绑匪要300万赎金,就有人给自己打了300万,显然这个人知道绑匪的一切,是同一个人也不无可能;解救人质那么简单,不见绑匪,也不见要钱。
“李队,这300万怎么办?”
“交公。”
“不是,李队。这钱是您自己的。虽然不知道谁给你打的钱,但是这是从您的账号里取出来的。”
“你意思我该收下这个钱?”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先不交公,案子还没结,万一又要用到,还要打报告。”
哦,李可想到了,交公之后,再想动就得和警察局局长过招了。这显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那就先存在我银行的保险库里,原装封存,不许打开。”
小马说了一句:“好咧。”费力地扛起一袋子钱,走了出去。
“这他妈到底是谁呢?”
李可看着自己的手机,盯着“莲板”这两个字发呆。
莲板,是个地方。李可很熟悉。他刚到警局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莲板当区域警察。
小马来到和平银行,找到了业务经理陈洁希,这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女人,职业装,无框眼镜,简单盘起的头发,每一次来,小马都是带着欣赏美和崇拜而来。
陈洁希带着小马来到会议室。
小马站在门口,标标准准地站直了向她比画了一个警察的手式。
“陈小姐,你好,我是刑警大队民警,我叫……”
“好了,得瑟。”
陈洁希掏出一摞表单。
“填了。”
小马坐下来开始填写表格。
陈洁希则熟练地打开那袋子钱,使用了特殊工具,在钱袋开口处轻轻打开,放下一个小金属盒子。这是每一个银行钱袋上的跟踪器,上面有机关,不用专业工具打开,会被喷溅一身洗不掉的颜色。
“你爸妈还好吧。”
“好,能不好吗?知道我当刑警了,天天在村子里跟别人到处炫耀。”
“工作呢,顺心吗?”
“有什么顺心不顺心的,遇到一个绑架案,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有。最后查到了队长老婆身上。”
陈洁希熟练地用点钞机验着钱,不搭理。
“哦,sorry,我不该把案子的事情告诉外人。”
“是存进账户还是保险箱。”
“存李可的保险箱。”
陈洁希伸手要表格,看了一眼,嘴角诡异地笑了一下。指着一个地方说:“签名。”
陈洁希重新装好钱袋,和原来一样。
“什么时候回去一趟,替我向乡亲们带个好。”
“你为什么不亲自回去啊。我妈老是念叨着你。”
“你妈又念叨我和你娃娃亲的事情是不是?”
小马看着陈洁希,像个孩子一样。
“希姐,我记得你不是在学校工作吗,怎么突然来银行了?”
“守着一堆钱,谁不喜欢啊。没事我还可以查查账。”
“查谁?”
陈洁希笑着说:“所有人。”
“这么厉害?”
“作为高级业务经理,整个和平银行能有权限查看所有银行账户的人不超过五个,你说这样的好事,我为什么不来。”
小马傻乎乎地笑了。
“希姐,你还单身吗?”
陈洁希拿着那摞表单拍了一下他的脸。
“姐老了。你还是找个年轻一点的吧。”
“谁会有你这么好啊。”
“几天不见,嘴就甜了?这刑警队还真是一帮老油条,把我们家小马仔都教坏了。”
陈洁希一边和小马搭茬,一边办着手续。
“哪有。”
小马看着陈洁希认真的样子,想了一下说。
“姐,你真的再不回莲板了吗?”
陈洁希没答应。签好了所有表格。
陈洁希很认真地看着小马:“出了那么多事,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
陈洁希开门。
“拿着钱,跟我去保险库。”
小马扛起钱,跟着陈洁希走。
两个人从大厅的别道走了进去,一路经过多个关卡。这还是小马第一次来到和平银行的私人保险库区域,这个地方空得吓人,只有他俩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陈洁希走到一个巨大的金属门旁边,用胸口的卡刷了外门的锁,又用眼睛对着扫描机扫描了虹膜,然后输入了一堆密码,轻轻地掰把手,金属外门开了,里面是那个没有任何数字设备的金属内门。陈洁希打开内门和小马走了进去,金属门应声关上。
保险库地下大厅里,就在他们背后的墙上,一直有一个摄像头在全程跟着他们,在他们走进保险库的那一刻,摄像头停了一会儿,然后转回到正常的位置。
陈洁希用两把金属钥匙同时打开了一个金属保险箱的门,然后退到后面。
“把东西装进去吧。”
小马把那袋子钱装了进去。陈洁希接手把保险箱的门合上,拔出两把钥匙,一把塞进自己的兜里,另一把递给小马。
“提取东西的时候,直接来找我,拿着这把钥匙。”
小马环顾周围错落有致的各种保险箱。
“希姐,这里是不是都是宝贝啊。”
陈洁希轻轻一笑。
“对不起,不能告诉你。”
小马突然站直了身子。
“如果以刑警身份来问你呢?”
陈洁希:“请带着相关文件来。”
陈洁希走向金属门。
小马拍了拍那些金属箱,发出“咚咚”的响声。
陈洁希并没有回头,很淡定地吓唬他:
“你再拍一下,这里就会被锁死,很有可能我们就得被憋死在这里。”
小马吓了一跳。
陈洁希打开门。小马跳了出去。
陈洁希关上门,两个人朝外走。
小马偷瞄着陈洁希。
“要真锁死在里面,我估计是开心死的。”
陈洁希白了他一眼。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业务大厅。
小马依依不舍地往外走的时候,陈洁希叫住他。
“马仔,今天要是有空,帮我个忙。”
“什么事,您说。”
“帮我去学知小学接一下比利。”
“比利是谁?”
“我儿子。”
“啊?”小马的下巴就要掉了。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别那么多费话。我今晚要加班,你帮我接一下,送到这儿来就好了。”
小马噘着嘴。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希姐,比利在哪个学校?”
“学知小学啊。”
“几年级了?”
“五年级。”
小马突然想到了马小寒。
学知小学,五年级。
二队送来了素芬近一周的行程。
一周中她只出去了两次,两次确实去的是学知小学。李可手机里不断发来的莲板,让他觉得,他不得不去走一趟。他安排人把素芬送回了家,然后让人守住,不许任何人接触。自己谁也没告诉,直接开车去了莲板。
从市区去莲板只需要一直往东直行就能到,莲板就坐落在这个城市的正东面,那座山头的那一边。这里之所以叫莲板,是因为以前这里有一座小城,像是一块木板一样的四方四正的布局。小城里的街道都是歪斜的,把整个楼群划分成莲花瓣的模样,所以这里叫莲板。过去的莲板是这座城市里原著居民最集中的区域,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化,这里已经变得肮脏不堪,很难适合人再去居住,都是些老死不愿意离开家的人,或是这个城市里的穷人,才会落脚在这个地方。
虽然一场大火把这里付诸一炬,现在已经成为棚户区,也没有水和电,这里的人依然过着最原始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三年前,大火之后这里就建成了一个炼钢厂,那块美丽的莲湖也被用来填煤渣,昔日的美丽,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三年中,李可还是第一次回莲板。
车开到了路的尽头,就只剩下曲折的石子小路,他下了车,习惯性地把枪的保险上好,然后踏上这块曾经熟悉,而现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地方。
远处的半山腰上坐落着一个破旧的院子,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养老院。取了一个很讽刺的名字叫“快乐之家”,破旧的牌子竖在半山腰上,李可看了都想笑。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快乐。
他刚踏入莲板界的那一刻,手机就来了短信。
短信上只有一个数字:179。
李可不懂。也许这是个暗示,或者有其他什么含义。
李可的智商不低,但是他不是猜谜的高手。他对这些刻意挑战智商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只是随意地在棚户区里走着。这些昔日的小路,他走过无数遍。
天色近晚,整个莲板区朦胧在黑色的痕迹中。
李可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手机也再也没有发过信息来。
李可站在一个稍微高处的地方,俯瞰着这块区域,三年过去了,这里变成了如此的模样,他心里不免有些伤心。
与此同时,小马开着警车顺利地来到了学知小学门口,陈洁希给了他比利的照片,小马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心里有些酸酸的。
小时候,自己一直跟在陈洁希的屁股后面跑,只是自己那时候特别小,陈洁希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长大了一点的时候,陈洁希的家里突然出了事,从此就离开了莲板,来到了这个城市。莲板的孩子上学很难,条件差,但是小马一直很努力,他从小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跟随陈洁希左右,所以他成了那段时间莲板唯一一个考上警校的人,为此,小马的父母在乡里乡亲中间长了不知道多少面子。
正是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涌出了一群学生,欢欢笑笑地往外冲。
小马仔细盯着这些孩子看了很久都没看到比利在哪里。
小马下了车,走进学校。
刚进学校大门,就看到一个特别小的男孩子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满脸写着不开心。
要不是小马眼尖,根本就没发现这个男孩就是比利。
出于警察的直觉,小马知道比利肯定被学生欺负了。
小马在后面轻轻地跟着,脚步和比利一样。皮鞋的声音让比利发现有人跟着自己。
比利猛地一转身,拿出一把小手枪,指着小马。
小马吓了一跳,举起手。
“你是谁?”
“你妈不会真给你买了一把枪吧?”
“你是谁?”
“你妈妈让我来接你的。我是你小马叔叔。”
小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看上去英气逼人,这让比利很羡慕。
“你是警察吗?”
“嗯。”
“是刑警吗?”
“嗯。”
“你有枪吗?”
“你不是也有?”
比利看着手上的枪,扣了扳机,是个玩具枪。
“你的枪能给我看一下吗?”
“看那个干吗,很危险的。”
“我想你帮我教训一群人。”
“啊?打架啊?打架用不了枪。告诉我,为什么要教训他们。”
“他们说我没有爸爸。”
比利噘着嘴。
小马明白了,看来陈洁希依然是单身。
“谁说你没有爸爸。”
“我就没有。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一面。”
小马眼珠子一转。
“想出气还不简单,跟我来。”
小马抱起比利上了车。
欺负比利的几个小胖子正勾肩搭背地在路上打闹着。谁知面前突然冲出一辆警车拦住了去路。
车窗摇下来。
是比利,得意扬扬地对着他们说。
“这是我爸爸!”
驾驶座位上的小马,很酷地擦着枪,对着枪口吹了一口气,然后向小胖子飞了一眼。
“我爸爸可是刑警大队大队长!”
比利的头抬得更高了。
小胖子们被吓住了。小马用手指比作枪指着他们,嘴里发出“啪”的声音。
小胖子们吓得四下逃散。
小马看着比利开心的笑,自己很有成就感。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比利,你认识马小寒吗?”
“认识啊,她是唯一一个不欺负我的人。”
“她前几天有没有在学校和什么人见过面啊。”
比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
“上周她和一个阿姨在学校花园玩来着,我叫她,她都不理我。”
“那个阿姨什么样子?”
比利摇摇头。
“忘记了,我就记得她的脸好白啊。”
小马一想,果然是素芬。
“是阿姨找她的吗?”
“不知道,反正阿姨来了之后第二天,小寒就请假了。”
小马知道,小寒被绑架了。按照比利说的,小寒和素芬是熟悉的。
李可正准备要折身回去,眼角瞟过那个炼钢厂。
他看到冲天的烟囱上,隐约写着一个数字,仔细看看。
没错,是179。
李可拿出手机,短信里的数字和烟囱上的一样。
可意外的是炼钢厂内没有很大的发现。
李可在这个几乎停工的炼钢厂里走了一下午,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除了空旷的工厂,还有从犄角旮旯中钻出来的野猫。
他总算是摸清楚了这个工厂方位和结构,工厂内的机器早已经被拆除转移走了。城市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再单纯依靠这种性价比很低的方式。远远的那座崛起的新城市里,十之八九的大老板都是借助于金融、进出口起家的。
李可确实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一直很坚信自己手机里那个未知号码发来短信的真实性。起码,从马小寒的那桩绑架案来看,这个未知号码一直走在了自己的前面。对于一个大学主修数字刑侦,毕业之后短短十年走上了刑警大队大队长的一个老警察来说,这未免有点太过于丢面子了。
不过,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安危,李可想,未必一定要查出这个意欲控制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天色晚了,想着家里还有一个神经衰弱,依靠药物维持精神的老婆素芬,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打电话过去问问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素芬经常忘记给手机充电,即使接了电话,也是三心二意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虽然马小寒的绑架案和素芬到底有没有关系,自己心里没底,但是他心里一直有种恐惧,一旦和她牵扯到了某种联系,要进入司法刑侦环节,他怕有些陈年往事会再次冲出来,撕扯着素芬脆弱的神经。当然,还有他自己的。
李可想回去了。手机上再没有发来新的短信。
他刚走出这个充满锈迹的轧钢厂的时候,就听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怪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在低声嘶吼着。
李可掏出枪,轻轻走过去。这周围的杂草密布,很少有人来,难免会有些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出现,即使是胆子大人一等的李可,也必然小心一点。
原本长在淡水池塘里的蒿草在陆地上长得又高又密,远远看去,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李可小心翼翼地靠近,枪口先插进这道墙。
李可紧绷着头皮,眼睛不敢眨一下,轻轻地用手把浓密的蒿草拨开一道缝隙,凑过眼睛过去看。
蒿草那边的景象,确实令人吃惊。
“啪!”
枪声在这个荒芜的旷野上回响,异常刺耳,在空中渐渐地消失。
李可开枪了,当然不是击毙了什么,而是要把那几条恶狗惊跑。李可在警队训练过警犬,他知道,一条训练有素的狼狗往往比一个身手矫健的匪徒难控制。
何况眼前是一堆饿得双眼赤红的野狗。
它们在争抢着的食物,让见多识广的李可感到恶心。
那是一具尸体。虽然黄昏,周围的光线暗下去了许多,李可确实看清楚了,这确实是一个成年人的尸体。身材比较胖。
可恶的是,这个人光裸着身体,脸已经被那群恶狗啃食完毕,露出白惨惨的脑浆,还有隐约可见的颅骨。
李可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味道,他退出了蒿草丛。摸出电话。
“刑警大队吗?我是三队队长李可。现在报告,莲板废旧轧钢厂东南角,草丛中发现一具男尸。”
李可挂掉电话,静等着法医和刑警的到来。
虽然离开很远了,但是李可依然可以闻得到一阵阵恶心的味道。
李可一路小跑到了一个隆起的小土坡上,站在上风口,使劲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在这个位置,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个蒿草丛里半个尸体。不远处,那几只恶狗依然不愿放弃地等着。
李可看到了狗。掏出枪,对着天空又是两枪。
“滚!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狗肯定听不懂他说的,但是那枪声确实有震慑力,一群恶狗终于放弃了,钻进了草丛,消失掉了。
法医现场勘查的结果是:
确定是他杀,不是自杀。现场不是第一凶案现场,是死后被抛尸在这里的。身上暂时未发现明显致命伤痕,但是有生前被折磨过的迹象。初步猜测致命伤在头部,但是头部遭到严重破损,需要进一步解剖。
李可揉着脑袋,听完法医的介绍,随即摆摆手,法医带着人将尸体装车。
小马拿着本子过来了。
“李队,死者无法确认身份,找遍了方圆五里,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衣物和证明身份的东西。脸也没了,更难辨认了。目前能知道的是,他……是个胖子。”
李可瞪了他一眼。
“我是瞎子吗?这也用你告诉我?”
小马低下了头。
李可又指了指身后说。
“你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
李可背后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站满了形形色色围观的人。很多人在指着小马。
小马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都是我老家的乡亲们,他们一听说我来办案子了,就一起来看热闹了。”
李可想揍人,但是抬起的手还是放下了,背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
“你是来办案的,还是当明星呢?”
“这我也没办法。我们村除了我之外,就出过一个大学生。我好不容易做了刑警,他们都觉得这是可骄傲的事情。我真没告诉他们。”
“你是不是去见自小和你定娃娃亲的那个了?”
“您怎么知道?”
“废话,我是你队长。我手下的人我不知道个一清二楚,如何留下来用?再说,这世上还有我知道不了的事?”
小马点点头。
“回去验验指纹吧。”
李可闻了闻身上,总感觉有股子腐臭的味道,扭头要收队走人。
“李队。”
“还有事?”
“那个,尸体的十指之前被人用开水烫过,指纹都被事先处理掉了。”
“高手啊。”
李可喃喃着。
“那你就想尽办法,三天之内给我查出死者是谁,否则……”
李可看看围观的那群人。
“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扒掉你的警服。”
李可钻进了警车。
小马撇着嘴,像个孩子一样。
“打击报复,绝对的打击报复。”
可是一扭头,看到对着自己挥手的乡亲们。
小马则故意响了一下警车,很帅气地向他们敬了一个礼。
有一群孩子跟着学。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撵人了,围观的人四散开。
小马也正要上车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妈妈,一个苍老的老妇人向他招手。
小马看了看李可,李可已经发动车走人了,顾不上自己。
小马跑过去。
“妈,啥事?”
“小马,你最近是不是涨薪水了?”
“没有啊,怎么了?”
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这里的钱不是你给的?”
“钱?我上月不是刚给过你吗?”
“这里可不少。”老妇人掀开一个角,里面很厚的几沓子钱,看上去有好几万的样子。
“妈,这钱哪来的?”
“昨晚上,有人放在门前的。我以为是你给的呢。”
“没看到人?”
“哪看得到,我和你爸老花眼,一入黑能看见路就不错了。”
小马皱着眉头琢磨着。
“小马,该走了!”
远处的警车上有人叫。
“妈。这个钱您先拿着,先别花,收起来,谁要都别给。等我回来处理。”
老妇人把钱包好,塞进了怀里。
“好,你放心,妈这辈子,就是收东西厉害。”
“妈,我走了,您和爸注意身体啊。”
“走吧,走吧。”
老妇人摆摆手。
小马一步三回头地小跑上了警车,老妇人看着警车消失,才弓着腰一步三颤地往回走。
李可几乎是狂奔着回到家的,他闯了红灯自己都不知道。
楼底下自己安排守着素芬的人还在,他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就上了楼。
李可从莲板开车回市区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
小马在自己去莲板的路上给自己打了电话,说从自己侄子的嘴里得知,马小寒确实是认识素芬的,而且是见了不止一次面的那种认识。
马小寒被绑架之前,素芬又出现在了马小寒的学校。这一切都来得太巧合。
李可不是怕素芬和这个案子牵扯得有多深,他最害怕的是素芬一旦成为嫌疑人,后果有可能不堪设想。
李可确实是爱素芬的。在回来的路上,他担心的就是素芬经过警局审问后的情绪状态。他尝试打电话回家,家里没人接听,没来由的让他感到着急。
好容易开门回到家,素芬很平静地坐在餐桌旁。
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
李可嘴角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深夜12点了。
“快点吃早饭吧。”
李可脱了衣服放在沙发上,坐在饭桌前,接过素芬递过来的一碗粥。
李可的笑有些苦涩。
素芬的神经衰弱丝毫没有见好,看了这么多的医生,用了那么好的药,可她的病一直都是没法治愈的。最近一个多月,每一次回家,素芬都是给自己做好了早饭,不管什么时间,做的都是早饭。
李可问过医生。
医生说,素芬的大脑受过刺激,她现在的认知能力还是完好的,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在她脑海中烙印最深的那件事会一直反复地出现,她的行为也会反复地再现这件事。
李可问医生怎么能治好。
医生说,要么强行矫正。
李可懂,类似于电击这样的残忍手段。他是万万不会用到素芬身上的。
做早饭,确实是素芬和李可这半辈子中记忆最深刻的事情了。三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每天最享受的事情就是上班前,坐在一起吃早饭。一碗粥,几碟小菜。
李可现在也很满足,起码,这样的生活他还有。
吃完“早饭”,李可看到素芬的药吃完了,就回到书房,打开自己的保险柜,他提前买了好多治疗神经衰弱的药,都整齐地放在保险柜里,之所以锁起来,就是怕哪天素芬的精神恍惚误服了过量的药。他拿出一瓶没开封的药,药瓶上没有任何的标签,李可拆开倒出一半来,然后放进素芬的药瓶里。
素芬很顺服地吃了药,李可看着她静静地睡着了。他摸着素芬的手,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等素芬彻底睡熟之后,李可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打开电脑。
登录了警局的刑侦系统。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连上数据源。他要查查这个意图控制自己的人到底是谁。电脑屏幕上闪动着飞快变化的数字代码。李可仰着头,抻了抻疲惫的身体,等待着结果。
电脑警铃响了。屏幕上显示,电脑被木马病毒感染。
李可面露惊色,连忙拔掉了电源,看着黑了的电脑屏幕,脸上写满了惊恐。
第三天,尸检报告就出来了。
致命伤确实在头部,虽然面部已经被恶狗啃食殆尽,但是法医经过对颈部血管、肌肉纹理的细微变化,还是得出了死者死于突发颅内积血。
死者死亡时间初步推断为发现尸体前的36小时内。
死者双手指纹被消除,暂时无法通过指纹查询死者身份,只能通过失踪人口排查。
小马经过一夜的比对发现,在过去一周之内失踪的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够与死者的体态特征吻合的。
法医补充了一句。
死者胃部发现了食物残留。化验可见,是三明治。这个三明治店全城只有一家。
李可捂着口鼻看着已经被劈开了一样的尸体,难以想象一个人死后还要受这样的痛苦。
“把三明治店地址给我。”
李可走出了尸检室。
小马跟了出来。
小马的面色尚好,而李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你挺厉害的啊,这样都没感觉?”
李可扶着墙使劲地喘气。
“李队,我进去之前吐过了。”
小马不好意思地说。
“好吧。对了,马小寒那边有新线索了吗?”
“没有,刑侦队用了一切的技术手段都没法找到那个莫名电话的来处。马家现在也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只是……”
“说。”
“我感觉哪里不对劲。”
“直接说。”
“按照刑警现场勘查来看,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作案痕迹。案发当日,只有马小寒自己在家,她的活动范围也只在客厅,门前没有她的脚印,说明她没有给绑匪开门。也可以假设为,绑匪并没有从大门绑走马小寒。”
“那是哪里?”
“天窗。”
“屋顶已经勘探过了,成人确实没法上去。”
“小孩可以。”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猜测。或许,是马小寒从天窗自己出去以后。绑匪从外面把她绑走了。或者……”
李可盯着小马,他猜得到小马接下来要说的什么。
如果成立,有可能是马家监守自盗了。
“死盯马家。”
“那素芬姐这边的线索还查吗?”
李可看着小马。上下打量了一下,走出门后扔给他一句话。
“你看着办,你要是觉得有必要,就查,我这里没问题。”
“是!”
小马确实是得到了李可的授权了。这说明,这个上任还没多久的菜鸟刑警,可以独自办案了。当然,小马也知道,有一个“无面尸体”的案子存在,优先级上,绑架案都要往后靠。自己算是捡到了大便宜。
李可来到三明治店,远远看去,是个非常普通的小店。就坐落在和平银行的大楼下面。
店里有两个员工,一个老一个少。年轻的熟练地按照顾客的要求,在整齐铺开的配料中选出所需的料做成三明治,年老的则在一边打包,收钱,两个人分工明确,丝毫不耽误事。
队排得很长,正是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李可在旁边停了车,点着一支烟,他想等人少的时候再过去。这个当口去问事情,估计很难。
李可的车就停在银行门口的单行道上,留出另外一半给别人行车。他虽然是刑警,可是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懂得遵守城市交通规则的人,他的车堵了一半的车道,后面的车流就慢了许多。可是他开的是警车,也没人敢言语,旁边疏导交通的大叔也是望而却步。
李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眼睛从没离开过那家三明治店。他还顺带看了几眼和平银行的大楼。他想到,自己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300万,还存在这家银行的地下保险库房里。
大楼的屏幕上闪动着各种广告,无非是和平银行有着全世界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没有人能够通过银行的安保系统,无非是告诉大众,快点把钱存进来,这里最安全。
李可不屑地笑了两声。
从他一个学数字刑侦的人的角度看,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安保系统是无漏洞的。就算是刑警大队的刑侦系统,李可也能够轻易地看出防火墙漏洞。可是长着一个超强IT脑子的李可,偏偏对破案感兴趣,相对网络虚拟解密来说,现实世界的各种秘密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有人在后面踹警车。
这人确实长了熊心豹子胆。李可扔掉烟头,从后视镜看过去。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虎背熊腰的。
难怪。
李可下了车,整了整自己的便衣,他也没拿警徽,都扔在车里。他很信任自己的拳脚,更信任屁股上的那把枪。
当然,李可也看到了,踹车的这几个人也不是善茬,除了虎背熊腰之外,他们的腰间很明目张胆地斜插着把手枪。比李可的腰更显眼。
警校的搏击课交过怎么对付这样打扮的匪徒,李可很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在两招之内让那个人下半辈子断子绝孙。当然,要等对方先动手,否则就变成警察打人了。
李可站在警车边,看着这几个走过来的壮汉。
他的眼睛已经瞟到壮汉身后的黑车上了。
黑色的大奔。是个有钱人,不然也不会冒然地让手下踹警车。
后窗没关,李可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的侧脸。
那个人竟然在笑。车窗关上了,笑容也消失了。
壮汉站在面前了,那感觉和电影里很像,弱小警察要靠超强武功打败一群大块头了。
李可似乎根本没想动手,就那么歪着靠在车身上,他更自信了。
大奔车后门另一边下来一个人,穿着西装,不像是这群壮汉这样的黑社会打扮,倒像是个知识分子的模样。
“走。”
“知识分子”一摆手,那群壮汉很听话地走开了。
李可似乎猜到了这点,很淡然地重新坐回了车内。大奔车果然掉了一个头,从旁边拥挤的车道走了过去。那个管交通的大叔似乎也认识大奔车上的人,卖力气地让其他车一边等着,点头哈腰地让那辆车通过。
大奔车后座经过李可车窗边的时候。
李可似乎能从那个黑洞洞的车窗里看出那个像是嘲笑,又像是微笑的笑脸。
三明治店门口很快就没人了。李可看了看手表,过了上班的时间。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在擦着手,擦着玻璃,喝水休息。
李可走了过去。
“先生,来一块?”
老年人一见客户上门,站了起来。
“您这儿哪样卖得最好?”
“您头一次上门,我们一般都推荐三文鱼三明治,这是本店的特色。”
“给我来一块试试。”
小伙子麻利地开始做三明治,老头在一边看着。
“多少钱。”
“21块。”
“够贵的啊。”
“我们也是没办法,您看看这地方,就这个价钱,我们每月收入6成都要交房租呢。再扣掉成本,其实没剩多少。”
老头无奈地说。
“您这三文鱼我看成色好,哪儿进的货?”
“不瞒您说,我们店就靠这三文鱼撑着呢。以前,我们住在海边,那时候还能出海打个鱼什么的,那时候三文鱼是最好、最新鲜的,现在不行了,这么好成色的三文鱼,都得靠买。”
“哪儿买啊?我也想买一条回家,老婆精神不好,以前就爱吃这口。”
“我这都是每天早晨去码头抢的货,都是泰哥公司从外城进来的。”
“您二位不会也是莲板的吧?”
“呦,这年头还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啊。是啊,以前能出海打渔的,也就是我们这帮莲板人了。现在啊,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
小伙子把包好的三文鱼三明治递过来。
“您尝尝,这是最后一块三文鱼,最肥最大的。”小伙子眉开眼笑。
“哎呦,受宠若惊,谢谢,谢谢。”
李可还没吃早饭,上来就是一大口,差点啃掉了半个。
“慢点。”老人笑着说道。
“还别说,味道真不错。”李可竖着大拇指。
小伙子笑得更开心了。
“那是,要不我们家常客也不会那么多。”
“说到常客,跟您打听一下。您这是不是有个常客长得胖胖的?”
老头一听笑了。
“来我这吃东西的,过不了一个月都得胖。”
“那是,好吃。”李可三两下就吃掉了剩下的三明治。
李可好不容易咽完了东西说。
“您这最近有没有哪个常客好几天没来了?”
老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好像有一个姓许的顾客好几天没来了。爷爷,你还记得吗?一次来要四个三明治的那个?”
老头也好像想了起来。
“姓许?知道叫什么吗?”
“不知道,就看他有次接电话说自己姓许来着。”老人答。
“在哪儿上班知道吗?”
“不知道,他每次买完之后,都往那边走。”老人指向东面。
李可顺着方向看去,那边是宽阔的大马路。这条路左右两端矗立着两栋金融界的巨擘:EXR和和平银行,沿街的各种商铺公司更是数不胜数,这确实又像是大海捞针了。
李可觉得还有希望,起码知道人姓什么。
老头和小伙子看着李可有些奇怪。
“你是做什么的?”
老头习惯性地问。
李可笑了笑。
“以后我是你们家常客,以后有人找你收保护费,敲诈勒索什么的,记着找我。我帮你摆平。”
李可递上一张名片。
李可跑向自己的车,开车就走。
老头和小伙子看着李可走了,有些奇怪。
“爷爷,不会是黑社会吧?”
紧接着小伙子头挨了一下。
“自己看。”
小伙子接过来一看,惊得差点叫了出来,很不自然地叫着。
“妈呀,警察啊!”
小马在警局做了一整天的准备工作,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之后,准备去李可家,他必须要把素芬和马小寒之间的关系弄清楚。他准备了一整天,就是在琢磨要问素芬的每一句话语气的轻重和恰当与否。第一次独立查案,不能就这么砸自己手里。
小马刚走出警察局的大门,手机就来了一条短信。
未知号码。
以往这个号码只出现在李可的手机上。
号码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小马的妈妈在往废旧的锅灶底下藏那摞子钱的照片。
照片很清晰,专业相机偷拍的。
又来了一条短信。
短信上写着。
“放弃查马案,否则你会被告受贿。”
小马连忙拨过去。
一旁正在等着他的警车里电话铃响了。同行的小刘拿着电话下了车对着他晃晃。
“我就在眼前,你打什么电话啊!”
小马连忙挂断手机。他呆在原地。
“走不走啊。快天黑了。”
小马想了一会儿,说:“今天不去了。改天去。”
小马转身回了警局。车内的小刘无奈地骂了一句:“操!你还能不能一起干事业啊。”
李可查了一天都没有查出死者的身份到底是谁。他站在EXR大楼底下,买了一瓶奶茶解解渴。眼前密密麻麻一条街的商铺让他彻底地放弃掉了自己单独查案的可能性。
李可很快就回到家了,素芬又开始只记住那个美丽的回忆了,做了一锅粥,几碟小菜,摆好了在桌子上,等着李可回家吃“早饭”。
李可开门进屋,素芬就从沙发上起来了。
“回来了,吃早饭吧。”
李可笑了。
“我不饿,我陪你吃吧。”
素芬很温柔地笑了,把递过去的粥碗拿了回来,李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东西。
素芬一缕头发掉下来了。
“素芬,等过些日子,我把案子破了,带你出去玩两天吧。在家里太憋屈了。”
李可替素芬把散开的头发收拾好。
素芬点点头。
“这三年,我都没和你去看过一场电影。”
李可的脸上写满了尴尬。
“那个,小马来过了吗?”
“你队上新来的那个?”
“嗯。”
“上午打过一个电话,说要过来,谁知道下午没来,估计有事了。”
李可笑了笑。
素芬吃得很少,半碗粥就饱了。
素芬吃了药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李可回到自己的书房。
打开电脑。
李可不知道要做什么,把桌面上的东西打开了又关上,打开了再关上。他一直在思索着什么。他的脑海蹦出一些画面来。
马小寒被绑架,马小寒和素芬是认识的,莫名其妙的300万,无面的尸体。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是这些东西都被一个未知的号码串联着。这个号码,李可试图通过自己的手段去查,可是他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厉害的角色,那个人在所有的数据路径上全都安放上了病毒,就像是埋满了地雷一样的一片土地,走过去,就是光明,可是李可又不是那种善于拆雷的人。起码,就他自己和现有的设备来说,他还做不到。
李可看到电脑桌面上素芬和自己的结婚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打开一个隐藏着很隐秘的文件夹,打开之后输入了密码。那里面是一个文件,文件打开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李可盯着这个文件,使劲地搓着下巴的胡子。
李可觉得,自己背后的那个人一定和这个文件中的某个人有关。
这时手机响了。
是个电话,当然,还是未知号码。
李可看了看外面,确定素芬没醒,他才接通了电话。
声音被处理过的,像是机器的声音。
“喂。”
“李可。”
“我是。”
“下周二下午四点,正义街街角意大利餐厅。”
“你和我?”
“……”
李可已经偷偷地打开电脑上的追踪系统,准备定位打电话人的信号源。
“我为什么要见你?”
“如果你不想让你三年前的事情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话。”
“你要做什么?”
“拿回我的300万,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那300万是你给的?”
“不见不散。”
电话挂断。
系统显示通话中断。
李可抓着头发,陷入到了一种个人的斗争中。
与此同时,警局里,除了值班的刑警,高层的办公室还有一间没有锁闭。
小马坐在屋子里,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摞卷宗发呆。
他的脑海还在回想着那条短信的内容。
有人在威胁自己不要继续追查马小寒被绑架的案子,甚至已经开始提前介入了。自己妈妈收到的那摞钱,肯定是再怎么都无法解释清楚的,即使上交,自己仍然没有十足的理由让别人相信自己。起码,从法律角度说,自己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说明,这个案子里确实有重要的隐情。
小马很聪明,他知道自己在去素芬家之前收到短信这个当口是有些东西可以查的。他确实没有继续去素芬家。但是小马在办公室里盯着墙上庄严的警徽看了好长时间,他还是决定一定要追查什么,起码,暗地里追查。
小马打电话定了两份晚餐,无非就是汉堡、咖啡这些东西。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今晚上在值班的资料库小妹。
小妹比自己小一届,小马在警校的优异表现,小妹自然垂青过,于是小马决定牺牲色相。
先是和小妹聊了快一个小时的人生和未来之后,自己故作成熟和浪漫胡乱诌出来的酸诗已经让小妹如痴如醉了,小妹很快也打起了瞌睡,小马这才顺利得到私自进入资料库的机会。
当然,小马还是有点警惕性的,事先拔掉了资料室的监控摄像头。他晓得,这时候警局监控室不是斗牌到白热化阶段,就是瞌睡满屋。
小马顺利地找到了素芬的资料。
素芬是8年前进的警队,是一个普通的区域民警,分到了区域小队长李可的队中,两个人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三年前,素芬转到市区总部,同年被分配到了反黑组,这一年,是全城黑帮势力最为强大的时候,也是素芬外出执勤最频繁的时候。长达数十页的出勤记录,很漂亮,很干净。然后素芬就和刑警大队一队队长李可成婚了。
成婚不到半年。素芬的所有记录都是空白。
小马从李可嘴里侧面得知,素芬是在这个时候患上了神经衰弱症的。
但是资料里没有素芬为何患上精神衰弱症的资料,也没有队医证明允许她可以提前隐退。
小马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后面这几页空白的纸张,似乎是全新的。
小马心里的疑云,更大了。
也许,素芬的身上确实有点秘密。小马觉得,自己有必要大胆一次,查查李可。
趁着小妹还没醒来,小马轻轻地把资料还原到了原位。
小马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交通警察大楼,这里也有自己的一群警校好哥们儿。不费吹灰之力,小马就私下里用一次请客让自己大学的铁哥们儿给自己调出了李可这一周以来的警车行车路线。
每一辆警车上都有GPS跟踪器,想找到一天的行车路线,很容易。
一切都很正常,这一周,除了马小寒家现场出勤,莲板轧钢厂凶案现场,往返回家之外,就是前天他单独去市区调查无面尸体肚子里的三明治的路线有一点点奇怪。
奇怪的点在于,李可的车在金融街上停了一个小时后,竟然顺着金融街来回掉头转了几十次。然后GPS信号就消失了,再出现,就是李可家。
小马原本对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有些后怕,他只是一种猜测,可是上天怜顾他,他真的抓准了关键。
有两个关键。
素芬三年前的记录被别人偷换过。
李可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查找无面尸体的身份上。
消失的时间超过8个小时,按照警局规定,警车的GPS是根本不准擅自关闭的,李可肯定去了什么地方。
小马找了一张放大的金融街地图。左边是EXR大楼,右边是和平银行。中间有着无数的商铺街道。
小马去过了和平银行,在那里见到了陈洁希,自己小时候穿着开裆裤跟在屁股后面抹着鼻涕一口一个老婆叫着的人,现在已经成为人母。
小马闭着眼睛想了很久也没有任何思路。只能想到了那条短信。
“放弃查马案,否则你会被告受贿。”
小马的想象力又开始发散开来。
妈妈在莲板,那个地方现在很少有人会回去。无面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只有李可在。
小马大胆地假设。
是李可发的这条短信?
如果成立,李可和马小寒被绑架案有关,因为案子牵涉了自己的老婆素芬。也就是说,李可要护短。
这个假设成立,说得通。但是不痛不痒。
小马想得晕头转向。正好对面即将退休的老赵回来了,穿着便衣,估计办事情去了。小马是认识老赵的,很早就认识他。莲板还没被大火烧掉之前,老赵曾经在莲板当过区域警察。
小马看到老赵手里拿着EXR保险公司的袋子。
“赵师傅,您去办保险了?”
“这不是快退休了嘛,把该弄的都弄了。省心。”
“EXR保险公司就是在和平银行对面的那个吗?”
“对啊。”
“这公司看样子很有钱啊。”
老赵摇着头笑了笑。
“这老板能赚钱呗。”
“口碑好吗?我也给我妈妈办个去。”
“怎么说呢,这公司就靠3年前一桩天价理赔,干净利索地给了钱,几百万的大单啊。赔给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你说这么大的手笔,其他小保险公司干得出来吗?”
“什么杂货铺能要几百万啊?”
“莲板大火烧掉的那个杂货铺啊。”
小马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莲板被淹没在火海里。
但是很快,这个画面被另外的东西取代。小马清晰地记得,素芬最后一次执勤,就是这次莲板杂货铺的大火。
小马默默地思索着,老赵递过来一本宣传册。
“拿着看看,你不是要给你爸妈办保险吗?找这上面的业务员就行。”
脑海中的事情还没想好,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EXR保险公司宣传单上,一级优秀业务员的照片中,有个人很熟悉。
那个人叫:马克。
李可早早地就到了正义街街角。他没有开车,对于他来说,开着警车来这里,无疑是带来了整个警队,那个神秘人也不会傻到还会继续见自己。
李可先是在路对面的角落里观察了周围很久,街道的走向,人流状况,摄像头的位置,停车位有几个,几家店铺等,作为一个老道的刑警,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李可还想再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来。
李可中间想给一个人打电话,可是没有打通,他变得有些焦躁。毕竟他是个刑警大队长,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周围的街道上很正常,没有什么行为举止很怪异的人。李可就感觉到头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一扭头,看到隐藏在树叶里那个监控交通的摄像头正对着自己。就像是在看着自己一样。
李可看了看手表,他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从兜里掏出一个帽子,压低帽檐走进那个很小很有情调的意大利小餐馆。
这个意大利餐厅,装修透着一股意大利风情,老板虽然不是个意大利人,但是留着一个和意大利人一样的胡子。正义街是整个城市里比较小的街道之一,属于那种临街的支路。
李可走进来,老板就拿着酒杯向他示意算是问好。店里其实没有几个人在吃饭,大多是在喝咖啡聊天。
服务员走过来。
“先生几位?”
“等人,应该是两位。”
“先生先喝点什么?”
“咖啡,谢谢。卡布奇诺。”
“好的,稍等。”
虽然外面没有多少阳光,可是隐隐的有光影的感觉,透过玻璃照向自己。自从做了大队长,他就从没有过这么悠闲地喝过咖啡了。
李可死死地盯着手机,等着最新的消息。恍惚之间,这样清闲的感觉让他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素芬,拉着自己的胳膊一同坐在咖啡店里面看书看报的样子,这种生活现在和未来不可能再有了。
李可看着手机那些未知的号码。
他其实知道被谁给毁了。
服务员端着咖啡向他走来,可是他还没闻到咖啡的味道,服务员就不小心碰洒了,盘子和咖啡摔在地上。这个服务员很害怕地趴在了地上。
李可觉得,是要地震了吗?
“全部趴下!”
是抢劫。这种话,李可特别熟悉。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戴着头套的高瘦男人,戴着一次性的橡胶手套,一手拿着空空的布袋子,一手拿着一把枪。
李可这次出来没带枪。这不正常。但是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腰,确实没带。
“不许动,趴下!不然我就开枪了!”
李可从声音听得出这人很紧张,应该是头一次犯案。他轻轻地抱着头蹲在地上,眼角瞟到这个年轻人的手在微微颤抖。
“把东西交出来!”
这个人在让每一个店内的人把东西都扔进布袋子,抢劫的老一套手法。
很奇怪的是,他什么都要。现金,首饰,钱包,甚至车钥匙。
要车钥匙有什么用?他一个人也开不走那么多辆车。
李可像是在玩一样地猜这个人的心理世界。
不仅是车钥匙,是所有钥匙。
李可皱着眉头想,要钥匙做什么用。李可想到自己身上的东西,除了钱包,家里的钥匙确实也在身上,对了,兜里还装着那个和平银行的保险柜钥匙。
没容李可多想,这个人的枪口已经指着他了。
劫匪并没有立即开口,等了一下说。
“兜里的钥匙。”
开口直接要钥匙,这确实出乎李可的意料之外。
李可掏出家里的钥匙扔进布袋子。
这个人还没有动,等了一下又说。
“右口袋里的。”
右口袋里的就是那把银行的钥匙。李可的职业习惯让他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面前指着自己的枪口在微微颤抖。
李可掏出右口袋的银行钥匙扔进布袋子。他知道,单有这个东西,他也没什么用处。
他觉得这个劫匪有点不正常。
“我可以帮你……”
“别他妈的废话。全给我趴好了。”
劫匪突然大吼,拿着枪指着他,李可看到黑洞洞的枪口颤抖着,他真怕眼前这个人会开枪。
劫匪突然抡起枪把,狠狠地砸向李可的头,李可昏了过去。昏倒之前,他看到这个劫匪一路狂奔出了餐厅,钻进路对面似乎准备好的汽车里。
车门是事先打开的。
小马来到EXR保险公司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风驰而过,背影很熟悉,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了。来到了办公大厅,前台问他找谁。小马说找业务主管。
“先生,对不起,我们业务主管许先生已经好多天没来上班了。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许先生生病了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几天好多客户来找许主管,他都不在。”
“哦,不好意思,打搅了啊。”
小马正要走。想到了什么。
小马拿着宣传册翻开到一级业务员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个人说。
“您好,这位叫马克的人,真名字是叫许豪吗?”
前台小姐摇摇头说:“他一直用的是英文名,MARK。”
“姓呢?”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清楚,这些属于人事部门管理。”
“好,谢谢啊。”
小马转身走到电梯间,等候电梯。
电梯打开了,一个高挑的职业美女吃着三明治出来了,和同行的人聊着天。
“你还别说,许胖子说的这家三明治还真好吃。”
小马前脚刚踏进电梯,一听到这句话又缩回来了。
小马翻开宣传册,找到业务总管的那一页。
胖乎乎的一个中年人,下面写着:许铭。
小马连忙追上去,叫住正在吃三明治的那个高挑美女。
“不好意思,能打搅一下吗?”
“您好,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年纪不算太年轻,但是略施粉黛,还是非常中看的。
小马把许铭的照片给她看。
“请问,这位许先生,是咱们公司的业务主管是吗?”
“上面不是写着的吗?没错啊。”
“他最近有没有来上班?”
“没有,好多天了。我还奇怪呢。”
“那他有没有请假什么的?”
“应该没有,要是请假,我们业务部门都应该知道的。”
高挑美女在画册上看到了自己,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说。
“这个,是我。”很自得地笑了一下。
小马看到,画册上其实并没有真人那么好看。画册上备注的名字是:宓蜜。
“他特别爱吃三明治是吗?”
“是啊。”
小马觉得,他是找到了无面尸体的真实身份了,而且是误打误撞。
但是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小马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警徽。
“您好,宓蜜小姐,我是刑警三队的刑警小马,你能协助我一些事情吗?”
宓蜜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怎么了?”
“我想去许先生办公室看一下行吗?”
“不是,他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只是有一桩案子可能和他有所牵连,我需要看一下他的办公室。”
“昨天也有个人这么说。”
“昨天?谁啊?”
“也是个刑警,叫李可。”
“哦,那是我们大队长,我今天需要再看一下。”
宓蜜看着小马年纪轻轻的样子,有些不信任,但是无法拒绝,只好领着去了许铭的办公室。
小马看到偌大的办公室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好像没动过的样子。
“他的办公室有人来打扫过吗?”
“没,他比较怪,办公室不准别人随便进。”
小马快速地看着周围,确实干净得没有什么疑点。
“您能告诉我许先生家的地址吗?”
“这个前台可以查。”
“好的,谢谢您。”
小马伸出手。
宓蜜很大方地和他握了手,优雅到了极点,差点让小马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马走向电梯的时候,瞟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工作,没有什么人在行为上有可疑的地方。
小马走进电梯的时候打电话给刑侦科。
“喂,我是小马。我问你一下,昨天李队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他确认无面尸体身份的进度?”
“没有。他昨晚没回警局。”
“今早呢?”
“也没有。”
“好。”
小马的脑袋里又画上了问号。
李可显然比自己早知道无面尸体的身份,他的行车记录确实到了那家三明治店。三明治店离EXR的直线距离不超过500米,按照李可的刑侦能力,早应该找到这里,而不是警局依然在苦苦地通过DNA鉴定来在茫茫失踪人口名单中确认死者身份。
李可在做什么?小马不知道。
李可为什么要隐瞒死者身份,而且对马小寒的案子不闻不问了,小马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但是现在小马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李可消极查案和隐瞒证据的证据,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查,和继续等。
小马再次回到了交通警队,他想找自己的铁哥们儿再帮自己一个忙,结果他被告知,铁哥们儿未经批准私自登录交通监控系统,被停职检查了。
小马觉得,这并不是巧合。也许是李可发现了什么,要消灭证据。
很快这个想法又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李可被劫匪打晕了,现在在医院。
小马去接李可出院,李可没多少大碍,就是头很晕。
一路上,小马没说一句话,李可也没说话,他们彼此互相猜测对方了解自己有多少。
临下车的时候,李可捂着头说:“昨天我去了EXR大楼,有个叫许铭的业务主管失踪好多天了,体态特征和无面死者有些像,你去核实一下。”
小马点头。
“好的。”
小马开车走的时候。李可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影思索着。
从李可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不是不知道小马背后在做什么。
小马刚到警局,同事就转过来一封从莲板寄来的信。
小马以为是妈妈,但是爸妈并不识字。他回到办公室打开信件。
里面只有短短几个字:七天前中午十二点,许铭去过轧钢厂。
七天前,是案发的前一天。
无面尸体是六天前的傍晚被李可在轧钢厂附近找到的,死亡时间为36小时以内。这就说明,许铭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害的。
七天前,是马小寒绑架案解救人质的那一天。小马清楚地记得,李可收到了一条未知短信,显示“莲板”。
李可没给他看,是他瞟到的。
这又是巧合?
信又是谁寄来的?
小马看了一下邮戳,是莲板没错。可是莲板自己认识的人中,确实没人会写字。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字眼。
小马把信交给CSI中心做鉴定,希望可以找到指纹或是笔迹的线索。
小马越来越觉得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李可和无面尸体的案子,摆脱不了关系。不管结果如何,李可要想解释清楚这件事情,是很难的。
李可回到了家里。用藏在地毯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
素芬破天荒的没有做早饭,这让他很惊讶。
素芬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李可进屋就把鞋子扔在了一边,很疲惫,进门之前头上还有纱布,他为了防止刺激到素芬脆弱的神经,撕掉扔进了垃圾箱。
“怎么还没睡啊?吃药了吗?”
“吃了,吃了很多。”
李可一听语气不对,真以为她吃了很多的药,连忙过来。
素芬把一个装满了药瓶子的纸箱子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么多年,我吃了这么多的药。”
李可的脸色有些发青。
这些药瓶,自己确实是锁在了保险柜里的。
“你把这些药,装进我的药瓶,让我以为我吃的是治病的药。”
素芬的表情很呆滞,她似乎还陷在无法理清思绪的状态之中。
“素芬,你怎么找到这些的?”
“你他妈的,密码箱的密码还是我设的,你都忘了!!”
素芬突然爆发,头发散开,耷拉在眼前,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
“李可,你这是爱我吗?你让我吃的什么?你想让我死你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素芬抓起一把药递到李可面前。
“你说,这是什么药?你让我吃了三年的什么药?”
“素芬,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还是哪样!”
素芬把药瓶一个一个拿出来摔在李可的身上,白色的药片炸开,散开了一地。
“你到底还要哪样?”
药片像雨一样扑向李可。
素芬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警校里教过这些危险药片的作用。这种药,能够破坏人的大脑神经和细胞,轻的是素芬这样的神经衰弱,严重的就是精神失常。
“李可啊李可,你说你爱我,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你想害死我,到底为什么!”
“素芬,我是爱你的,这一点你比我清楚,而且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
“所以你没给我下狠药,你要我三年一直吃这个东西,就是想看我慢慢疯掉,你想折磨死我,对不对?”
李可显然束手无策了,素芬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用这个种慢性毒药的东西换掉了她日常的镇定药片,他无法解释。
楼底下看守的人,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很快就上来拍门。
“李队,出什么事了?”
素芬一听到有人来,尖叫着就要往外冲。
“救命啊,他要杀了我。”
李可连忙抱住,紧紧地用胳膊锁死,一只手捂住素芬的嘴。
素芬像只垂死的海豚一样瞪着眼睛,披头散发,喘着粗气。
“没事,你嫂子犯病了,我刚让她吃了药,马上就好。”
李可很淡定地回答。
“好,李队,有什么事就叫我们。我们就在楼下。”
“辛苦。”
门外没了动静。
李可看着怀里还在挣扎的素芬,眼神中凶光毕露。
“素芬,我是爱你的,我再说一遍,我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我这么爱你,你不能伤害我。知道吗?”
李可一边说一边把素芬往卧室里拖,素芬知道大难临头,死命地挣扎。
李可把素芬拖到了卧室,反手关上门,松开素芬,素芬差点把鞋子都踢飞了,挣脱开李可的束缚。
李可指着素芬气喘吁吁地说:
“素芬,我告诉你,谁都不能伤害我,即使是你。”
素芬想夺门而出,门被李可死死地挡住。
李可瞪大了眼,狠狠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素芬晕倒在床上。
李可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医药用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一次性注射器,从一个药瓶里抽出些药水,拽过素芬的胳膊直接注射了进去。
素芬浑身突然开始抽搐。
李可拔出针管,温柔地抱着素芬蜷缩的身子,像是哄孩子一样。
“素芬,乖,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很快,素芬浑身都放松了,然后果真熟睡了过去。
李可把素芬安顿好,看着凌乱的屋子,看着客厅里满地的药片,又看到书房里被打开的保险柜。
李可关上卧室的门,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了几口气。他睁开眼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恐怖。
李可跟警局请了一周的大假,理由是素芬病发了,自己要陪床。所有的案子都转交到了刑警二队那里去。刑警二队的队长,李可从没放在眼里,他属于关系户进的警局,二队平时查的案子基本上都是吃喝嫖赌玩之类的风化案件,对这种绑架、杀人的案子,二队队长确实不想沾。
况且,两个案子都是没有任何线索的案子。转到了二组,二组就搁置了。
之后,李可重新回来上班,这时候,三队接受的案子,更大了。
两天前,海湾码头发生了一起枪击事件,现场死亡8个人,双方火拼。现场勘查看来属于黑帮交易起了冲突,但是货和钱都不翼而飞。有诸多证据证明,现场有一名生还者。
事情比较大的主要原因在于,案发现场的海湾码头,属于泰哥进出口公司的仓库,死者中有4人确认为泰哥进出口公司的员工。案发现场没有任何的线索,案发之后海水涨潮,潮水将码头边的所有痕迹全部抹掉了。死者之一李可是认识的,马三毛,真名马平,马小寒的父亲,那个在绑架案中一直没有出现的人。初步猜测,现场还有生还者,但是生还者带着货和钱逃走,货物为泰哥最新一批价值不菲的进口药品。
泰哥公司辩称该药品有合法手续,但是手续失踪。政府部门介入,检方意欲用泰哥进出口公司为非法走私罪名起诉泰哥。
李可刚上班的第一天就发现小马人不见了。
别人告知,小马母亲病故,回家奔丧。李可为了确认小马奔丧的事实,专门打了电话问了警队人事科,确有其事。小马母亲因为常年劳累,突发脑溢血病故,小马请半个月事假回家操办丧事。
李可让手下代自己送个花环去祭奠,就关上门,埋头看已有的各种线索和资料。
敲门声响了。
李可没回头。
“进来。”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没有走近前。
“有事?说。”
“你知道什么事?”
李可一抬头,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人。
“你是?”
这人掏出名片递了过来。
“我是泰哥进出口公司聘请的律师,我叫陆艺章。”
李可看了看名片。
“陆艺章,这个名字似乎听过。”
“我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也许李队您有所耳闻。”
“您找我是?”
“没什么事情,我刚从看守所回来。泰哥托我给您带一句话。”
李可警惕了起来。
“总共就两件事,您知道怎么做。”
陆艺章满脸笑容。很假的那种。
李可不怎么明白,但是似乎又听明白了。
李可点点头。
“不打搅您工作。”
陆艺章起身走了出去。
李可盯着陆艺章的名片看了很久,摸着下巴,思索着。
手机短信来了。未知号码的。
这个号码很久没来短信了。
短信上也只有一句话。
“就一件事,你知道怎么做。”
李可满脸厌恶的表情。
看着左边的名片和右边的手机短信,李可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
检方指控泰哥进出口公司走私、偷税漏税的罪名,不成立。关键性的转折点是陆艺章死死地抓住了警方并未抓获唯一生还者这一救命稻草进行了全盘翻供。而之前警方确认的四名死者为泰哥进出口公司的员工也被最新证据证明是警局的刑侦有误。泰哥在法庭上镇定自若,全程不说话,只是看着陆艺章一个人口若悬河,驳斥了检控方的所有指控。
而作为检方出庭做证的李可,依据事实呈述了案件的侦破过程,他提到,案件确实没有完全侦破。这一点再一次成为陆艺章的辩护依据。
合议庭的结果是,泰哥无罪释放。责成警局继续追查生还者、车、钱和货的下落。泰哥走出法庭的时候,门外数十辆大奔车一起鸣笛庆贺。泰哥很开心。
泰哥上车之前,对旁边的陆艺章说。
“让Devil晚上来见我。”
陆艺章点点头,看着泰哥坐上了车。长长的大奔车队气势昂昂地驶入市区的中心大道。
李可也从侧门走出了法庭。远远的,陆艺章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可微微一笑。
巨大的轰隆声传来。整个法院门口的人都看向了市区中心大道。
陆艺章的脸变了色。
李可没表情。
他们的目光投向远处,那长龙一样的大奔车队排头第一辆车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辆车,陆艺章刚刚亲眼看着泰哥坐了进去。
人群开始尖叫,很多人跑过去要围观。
陆艺章几乎站不稳,匆忙连跑带爬地向着火处跑去。
李可则掏出手机,给那个未知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是不是该见见了。
很快,未知号码回了短信。
莲板轧钢厂。
李可把手机塞进兜里,双手插着兜,穿过人群走掉了。
他的车停在了路边。上车之前,李可扭头看了看面前这座尚还庄严的法院大楼。而法院大楼的对面,则是呈现标准三角形矗立的三栋摩天大楼,显然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这个古朴而又庄严的地方。
那三栋大楼的顶部,分别闪耀着三个广告牌:
EXR;和平银行;泰哥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