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走向远方
一切故事的开始还要从我接触英语说起。先是英语启蒙老师的鼓励与肯定,那时还是1995年,我虽年幼,但就是稀罕这种正能量。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后来的中学阶段,让我越发觉得珍贵。因为我初高中的英语老师们不但在五官上不甚给力,发音上也极其粗陋,而后我又屡屡遭遇重大考试的滑铁卢,可我除了胸口有点发闷以外,自信心却似乎并未受到任何打击。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年幼的我曾被一位美若天仙、操持着纯正美音的老师多次肯定并委以“重任”。现在,已成为一位老师和父亲的我愈发相信: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老师的肯定或赞赏对他的心灵成长是多么的重要。
我从来不怕,不怕别人对我的轻蔑、鄙视、怀疑和不满,也不怕外部环境的各种刁难,即使它恶劣到了极致。就这样,我磕磕绊绊地走完了12年的大学前教育,而英语一直是我的心头好。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如释重负,那可是真的轻松啊!因为从那一天起再也不用以考试为目的去学习英语了,我的目标即刻转移到“个人秀”上。于是,我没日没夜地“下片”和“审片”,以最廉价的方式给自己创造一个不出国门就能享受到的全英文学习环境,模仿我青睐许久的“伦敦音”。因为长久沉溺在电影世界中,有时候甚至会产生自己是一名演员的错觉,也免不了常常感慨“人生如戏”。
我本科的专业是城市规划,身在女生极其稀少的土木系,身边的人清一色地认为我是“蛇精病”。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在路上自言自语时,班上同学看我的眼神。后来在读一本书时,我意识到,这种眼神在上个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的上海南京路上比比皆是,就是路人打量那些穿喇叭裤、涂红嘴唇的年轻人的眼神,充满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感。
这就是我和英语结缘并逐渐密不可分的过程,一段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因而近乎癫狂的经历。经过一段时间的积淀,我将平日里小打小闹的模仿秀搬上了更大的舞台。在2005年和2007年,我先后参加了“CCTV杯”和“21世纪杯”这两个全国最高级别的英语演讲比赛。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充满火药味的战场,但对我来讲,这里只是我这个非英语专业“门外汉”演练伦敦音的最佳平台。这里没有类似《中国好声音》那样的导师转身规则,认可不认可,台下的掌声说了算。我现在还记得,最激动人心的一次是江西省的决赛。当我的演讲结束之后,不绝于耳的评价如下:“这个人怎么有新西兰口音!”我当时瞪大了眼睛,真是有些啼笑皆非。
而后接踵而来的就是“议会制辩论赛”,准确地说,是从2007年5月,我第一次在西安参加国际英语辩论赛并获奖开始,我的人生轨迹就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年,我首先去了北京参加全国英语辩论赛。在比赛的一周时间里,见到了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仰慕已久的英语辩论界前辈,认识了国家领导人翻译张建敏老师,我既兴奋又紧张,没有一天晚上睡过好觉。到了西安决赛站后,我得知自己要和来自美国阿拉斯加大学的Michael成为搭档。决赛的前一天晚上,我给妈妈打电话时,嘴角都略微颤抖,那一幕直到现在仍让我记忆深刻。因为那一天,我实现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就是去和外国人辩论。那一刻,那些曾在联合国的舞台上代表中国发声的外交官们,如同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现,我和历史从未像那天一样靠得那么近。
于是,我在这样的生活中继续前行,直到2009年,我第一次参加在澳大利亚举办的AUDC(澳亚大学辩论冠军赛),这是全球辩论界的第二大赛事。在莫纳什大学的演讲厅里,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舌战群儒”——单枪匹马和一群外国人辩论。这次辩论的规则是,每个国家的代表都要在其他辩手面前介绍自己的国家,轮到我介绍中国时,观众席上开始有了明显的骚动。我问大家:你们想了解中国什么?下面的声音此起彼伏:“据我所知,中国政府不允许西藏人民拥有自由的宗教信仰,你能谈谈你的看法么?”“关于台湾问题,你们是不是允许台湾独立呢?”“我想知道中国政府是如何进行选举的。据我所知你们是一党专政,是这样吗?你们国家有所谓的民主吗?”
当时的我脑子都要炸开了,这场辩论已经不是纯粹地参加比赛那么简单了,它已经演变成了另一个使命——我要为国家去辩论。对大多数人来说,被别人误解时会比较难受,只有回骂一句才能解恨,甚至还要打一架。但站在国际辩论的舞台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稳定情绪,因为这是一场关于国家的交锋,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让这种误会进一步加深。
我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以对方能接受的方式对所有问题一一进行答复:“您是从什么渠道听说中国西藏没有宗教信仰自由的呢?对于中国来说,西藏是一个自治区,人们只要不触犯法律,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也可以自行举办宗教仪式和相关活动。您说西藏没有宗教自由,我想请问您去过西藏么?如果去过,请举出实际例子来证明您的观点。
“我们国家在处理台湾问题时的一贯立场是,台湾是我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目前我们采取的策略是和台湾地区发展经济合作。都是中国人,一定会有可以解决问题的那天,我们需要通过对话展开更深层次的交流。
“关于您谈到的选举问题,可以关注一下中国的两会。中国有13亿人,政府自然制定了针对13亿人的民主政策和制度。我们有民主选举和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在做出重大决定时也要经过全国人大开会投票通过,包括领导人的选举,而且这些投票都是无记名的。以上只是我的粗略介绍,如果有机会,还请您亲自到中国走走看看,不要在不清楚事实的情况下乱下判断。”
我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舞台,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满是紧张的汗水。晚上的酒宴上,那些质疑过中国的外国学生们纷纷过来和我握手并表示歉意。这份经历带给我无与伦比的使命感和成就感,也是在那一刻,我猛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有了答案。因为我找到了我前进的方向,那个长久盘桓在我脑海中的念头也逐渐清晰起来。回国后,我仔细核算了成本和开销,带着身上仅有的存款,在北大南门外租了个床位,与北大结缘的日子就此开始。

暮色中的北大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