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景 室内
[托比爵士和侍女玛丽亚谈笑上]
托比 真是活见鬼,我的侄女死了一个哥哥,干吗这么揪住了放不开?我说,哭哭啼啼可不是什么养生之道啊!
玛丽亚 不跟你来假话,托比爵士,你晚上得早些儿回家才好呢。我家小姐,你那位侄女,对你老是深更半夜还不回来,很有意见呢。
托比 她有意见没意见,随她的便吧,我本人都没意见。
玛丽亚 可你总得管着点儿自己呀,别闹得太过分啊!
托比 管着点儿自己?对啊,我管着我自个儿吃好穿好——我这身穿着见不得人,喝不得酒?还是我这双靴子丢了我的体面啦?——否则我宁可叫它用自己的靴带子,给我上吊去吧。
玛丽亚 喝酒喝得好凶,会毁了你的呀。昨天我听得我家小姐谈起过呢;还说起有一个晚上,你还带了一个傻瓜蛋骑士来向她求婚。

托比
你说的是谁呀?安德鲁·艾古契克爵士
吗?
玛丽亚 嗳,就是他。
托比 难道他比伊利里亚的哪一个男子汉矮了一截吗?
玛丽亚 长得高、长得矮,有什么相干?
托比 嘿,他一年有三千两银子收入呢。
玛丽亚 可这些银子只够他一年的花费。他是个大傻瓜,败家子一个!
托比
呸,看你说到哪儿去啦!他能拉低音提琴,还会说三四国外国话,一字不漏,还不看书本。
他天赋很不错呢。
玛丽亚 他那丁点儿天赋足够他做一个白痴了。且不说他傻得可以,他而且天生好吵架——幸亏他又天生是个胆小鬼,硬是压住了他那好吵架的脾气,否则的话,照有见识的人说来,只怕老天爷会很快给他送棺材来了。
托比 我发誓,说这些话的人都是些爱说坏话的坏蛋——他们是谁呀?
玛丽亚 他们还说呢,他每夜都跟你搭档,一起喝酒。
托比 喝酒祝我的侄女身体健康呀。只要我喉咙里还有食道,伊利里亚还有酒,我就要为我侄女干杯。谁不愿为我的侄女干杯,直喝到像抽陀螺似的天旋地转,谁就是脓包,就是奴才。嘿,丫头!别不懂规矩!安德鲁·艾古契克爵士来啦。
[安德鲁爵士上]
安德鲁 托比·贝尔契爵士!你好吗,托比·贝尔契爵士。

托比 亲爱的安德鲁爵士!(两人拥抱)
安德鲁
(从托比的肩头)祝你好,漂亮的小妞妞
。
玛丽亚 你也好,大爷。
托比 攀谈吧,安德鲁爵士,攀谈吧。
安德鲁 (听不懂)你说什么呀?
托比 这位是我侄女的贴身侍女。
安德鲁 攀谈小姐,希望咱们以后多多结交。
玛丽亚 我的名字叫曼丽,大爷。
安德鲁 好曼丽·攀谈小姐。
托比 (把他拉到一边)你弄错啦,爵士。我说“攀谈”,意思是,上前去,当面追求她,勾搭她,进攻她。
安德鲁 老天啊,我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跟她干起来呀!你说的“攀谈”就是这一番意思吗?
玛丽亚 再会吧,两位大爷。
托比 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安德鲁爵士,那你以后也不用动你的刀子,亮你的剑了。
安德鲁 要是你就这么走了,小姐,我但愿我从今以后,再也不动我的刀子、亮我的剑了。好小姐,你是在打发你手边的两个傻瓜吗?
玛丽亚 大爷,可我还没跟你握过手呢。
安德鲁 说得好,说握就握——这儿是我的手。
玛丽亚
呃,大爷,思想可是管不了的呀。
(握手)请你把手伸进放酒桶的地窖里吧,让它喝上几杯。
安德鲁 这怎么讲,心肝儿?你是在打比方吗?

玛丽亚
干巴巴的
,大爷。
安德鲁
我也这么说呀。我可不是一头蠢驴,还懂得该怎样保持一双干巴巴的手。
不过你说了一个什么笑话?
玛丽亚 干巴巴的笑话,大爷。
安德鲁 你有一肚子这样的笑话吗?
玛丽亚 不,大爷,我这笑话都是手头现成的。好吧,现在我该撂开你的手了,我肚子里的笑话已掏空啦。
[正下]
托比 啊,骑士,原来你少喝了一杯卡那利甜酒。我几曾看见过你被人这么压下去的。
安德鲁 我想你这辈子还从没看见过,除非你看到卡那利甜酒把我压倒了。有时候我想,我并不比一个基督徒或是一个普通人,聪明到哪里去;我可是最爱吃牛肉了,我相信牛肉吃多了,人就变笨了。
托比 那还用说。
安德鲁 我早想到这点,我早就不吃牛肉了。明天我就要骑着马儿回家去了,托比爵士。
托比
Pourquoi,
我亲爱的骑士?
安德鲁 什么叫Pourquoi?行,还是不行?我要是把花在击剑、跳舞、斗熊上的时间,花在学外国语言上,那有多好啊。唉,我真该肚子里多装些学问!
托比 你把时间花在外国“油”上,外国“钳”上,那你会披着一头秀发了。
安德鲁 这么一来,我的头发就变得好看了吗?
托比 那还用问,你瞧,头发是不上发油不亮、不用发钳不卷的呀。
安德鲁 我的头发不用卷,也长得不错了,是吗?
托比 好得很,头发披在你头上,就像麻线挂在纺线杆上;我倒是想看到有哪位奶奶把你夹紧在她两条大腿里,把你的头发纺一纺。
安德鲁 真的,明天我要回家去了,托比爵士。你那侄女就是不肯接见我,即使我见到了她,一赔四,打个赌,她也不会要我的。这儿的公爵在向她求婚呢。
托比 她才不要公爵呢。她要嫁人也不嫁给身份比她高,财产比她多,年龄比她大,又比她聪明的男人——我听到她发过了誓的。得了,伙计,有一口气,就有希望呢。
安德鲁 那我就再耽搁一个月吧。我这人脾气可来得怪,假面舞会,饮酒作乐,有时候我最喜欢不过了。
托比 这些小玩意儿你很有一手吗,骑士?
安德鲁 伊利里亚哪一个男子我都可以跟他比一个高低——只要他不比我强;可是要我跟一个老手比,我不干。
托比 跳法国快步舞你很在行吗,骑士?
安德鲁 真的,我会纵身一跳,来个冲天炮。
托比 我会来一盘“葱”油羊肉包。
安德鲁 让我进三步退三步地跳起法国舞来,我就是跟伊利里亚哪一个好手一样地好。
托比
这么一身本领你干吗要隐瞒起来呀?干吗要给你的天才遮上一块幕布呢?
难道天才也怕沾上灰尘,像一幅少奶奶的画像?你干吗不一路上跳着快步舞上教堂,再跳着“满场飞”舞回家呢?换了我呀,走路也要跳“急快舞”,就连撒泡尿也得来个五步舞。你这是什么主意?难道这是个把美德隐瞒起来的世界吗?凭你长着这么一双好腿,我就知道了,原来你是在跳舞星高照的时辰出世的呀!
安德鲁 说得也是,我这双腿倒是很结实;套上一双深咖啡色的袜子,还挺不错呢。我们要不要来几杯酒?
托比
不喝酒还干些什么?难道我们不是在金牛星高照的时辰来到这世界上的吗?
安德鲁 金牛星?金牛星是主管人的腰和心。
托比 错了,大爷,它管的是小腿和大腿。来个“冲天炮”让我瞧瞧。(安德鲁连跳几下)哈,跳得再高些!哈哈!好极啦!
[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