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队寻路进汶川
2008年5月12日下午,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汶川及周围的茂县、北川等地,一时间音讯皆断。
震中汶川,中南海尤为关注。
2个小时过去了,4个小时过去了,10个小时过去了……那里的灾情究竟如何?10万受灾受困群众的情况到底怎样?
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急需了解汶川的情况,胡锦涛和温家宝焦急等待来自汶川的消息。
空中路线被暴雨和浓云阻断。成都军区某陆航团派出的直升机6次试图着陆都无法成功。
5月12日下午,成都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下达命令:
不惜任何代价进入汶川!
这道命令简洁而不容商量,从将军到士兵都明白它的分量。党中央的目光在这里,全国人民的目光在这里,世界的目光聚焦在这里。
部队闻令而动。
脚下,是湍急的江水;头上,是不断滚落的山石。冒着一次又一次余震,救援官兵组成一支支突击队爬山、涉水、攀岩,夜行军、急行军,英勇无畏地踏上了徒步挺进汶川的征途。
成都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里、都江堰前线指挥部的帐篷里,在展开的航拍图上,汶川的那一块就像被打翻的墨水瓶污染一般:
山体坍塌、河川变形、道路毁损,一团糊涂,所有能通往汶川的路都断裂!213国道、317国道原本都穿汶川城中而过,可现在,路基塌陷、路面翻裂……
从各方不断奔赴而来的救援队伍拥堵受阻,有力使不上。大型机械、医疗队、食品、药品、救援物资……一切一切,无路可走!飞行条件差,无法降落。空投、空降就如投石大海一般冒险,徒劳。
难道就束手无策?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像聚焦灯一样盯着汶川,前指总指挥李作成副司令和各级指挥员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地图。他们几乎是竖着耳朵在等待前方传回消息。
但是,坏消息还是如此的一致:中断!中断!无法通行!
受命指挥麾下部队参加救灾的某集团军军长许勇,几乎将手中的灾区地图划破,一道一道的红线划过,怎么才是通向震中汶川可能的路线?
这位曾经在枪林弹雨中经受过战争磨砺的军长,深深知道,部队早一分钟到达灾区了解灾情,党中央、中央军委就可以早一分钟制订出决策方案,灾区人民就可以早一分钟获得重生的希望。
责任、使命、良知、义务加在一起,如火焚心!不能就这么等下去!
许勇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派出部队徒步进入震中区!
受命的某炮兵团副参谋长杨卫东,带领连他在内共22人的突击队,携带少量水、干粮和一部卫星电话于12日22时,即刻向震中进发!
突击队行程7公里后,到达进山路口。为确保人员安全,杨卫东将队伍分为3组,一组带路,一组随行,一组收尾,沿岷江左岸攀行。
此时,震动的山体不断出现泥石流滑坡,巨大的石块轰隆隆往下掉。
没有指北针、没有开路工具、没有照明设施,杨卫东带领突击队攀着山体,抓住公路边的栏杆,顶着强烈余震艰难前行。
到达紫坪铺电站后,这里的职工告诉他们,山路早已被震毁,要继续前行,必须翻过电站的拦水大坝。最高处156米、总库容可达11.12亿立方米,经历了8级地震的大坝看上去似乎依然稳固。
稳固也罢、危险也罢,这种情形之下的杨卫东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带头快步向大坝上爬去。
但是,他刚一到大坝边,让人望而生畏的情景就显现眼前:大坝的围墙上布满常见而有效的防护,满是固定着的碎玻璃,根本无法攀爬。此时,三级士官张成勇用手电照了照,发现围墙外就是悬崖,看不到底,根本走不过去!
天色一片漆黑,脚下的泥泞道路虚虚实实。但是灾情、命令、责任让突击队员们无暇考虑困难。
同志们,咱们今天就要拼命往前冲,一定要第一时间赶到灾区,大家别怕,跟着我!
杨卫东说完后,深吸一口气,猛然跨步抱住围墙拐角,手指紧紧抠在砖块缝隙间。
随即,他伸出左脚探了探,一脚果断踩下去。
万幸!脚刚好卡在墙边的一个大石头里。
他将另一只脚顺势往前一跨,悬在半空中的身子霎时敏捷地翻了过去。
胆大心细,沉着冷静,22名队员终于逐一翻过大坝。脚底踩到了泥土,大家才感到了刚才那一幕的惊险。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上等兵孙波觉得小腿肚子有点抽筋,脚下发软。
杨卫东接着命令全体队员:“不要松劲,继续赶路。”
小分队风雨兼程,继续前行。
路上到处摆着被巨石砸得面目全非的汽车,杨卫东不小心撞在一辆车上,车灯随即闪烁几下。借着灯光,他看了看表,此时已是13日3点。
突击队出发后的这5个小时,指挥部里的许勇几乎是数着时间在过。
13日1时15分,幸存的汶川县县委书记王斌,终于通过卫星电话艰难地传出了一线生的信息,让大家感到了汶川的脉动。但是,这太微弱了,稍纵即逝。
此后,又是漫长、绝望、不安的静寂。静寂得令人窒息……
出发5个多小时了,杨卫东决定先向指挥部汇报一下情况,但是卫星电话根本没有信号。没有信号,只有不停地前进。
下半夜的雨越下越大,山上滚石飞落,地下泥泞陷脚。到达白云顶隧道口的突击队,遇到了五六十名受困群众。
惊慌失措的受困群众对他们的出现喜极而泣,他们要求跟着突击队一起走。
杨卫东是无法答应这个请求的。因为突击队的任务是继续、继续、继续尽快赶路。但还是安抚他们,将他们带出隧道,安顿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此时,天空开始显现亮色,大雨收敛成淅沥中雨。6点,突击队到达寿江大桥,桥已断裂,沿途道路塌陷更是严重。
杨卫东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让通信兵打开卫星电话与部队联系。可联络了20分钟,仍无信号。
就在即将灰心的时候,断若游丝的信号传来一点根本不能听清楚的声音。而这似通非通的信号根本无法汇报这一路所见的严重灾情,根本不能告诉指挥部这一路的丛生险象!
同样,指挥部除了知道了突击队基本安全之外,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突击队理解指挥部的焦急,就像指挥部理解突击队的危险一样。
这一夜,都是无眠。
2008年5月13日7时,温家宝来到都江堰救灾指挥部。
风尘仆仆、神情严峻、眉头紧锁、两鬓微霜的总理最关心的,还是不遗余力地救人!最挂心的,还是重灾区汶川!
中午,军委郭伯雄到指挥部,对部队的指示依然是:
多方向疾进,以最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抵达重灾区!
时间一分一秒,慢得揪心;时间一分一秒,快得心悸!
突击队没有消息传来,汶川依旧静悄悄。
指挥部里,眼睛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处于高度亢奋的许勇,头脑像飞轮一样运转。
焦急不是办法。这位49岁的将军暗暗命令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深思、深思、再深思。深厚扎实的综合军事素养,最终在关键时刻赐予了他灵感,他想到了水路!
沿都江堰溯流而上,过了紫坪铺水库,上游就是映秀镇。如果从水路进去,再沿江边跋涉,一定可以打出一条快捷的通道!
许勇命令工兵团火速运来3只冲锋舟,从水路突进震中。
就在许勇想到了这一点时,到达映秀镇的突击队传回了重要消息!
12时,到达后的杨卫东向被困在映秀镇的阿坝州副秘书长了解灾情,立即命令通信兵拨通卫星电话报告情况。
团指挥部电话打不通,他当机立断拨通军区指挥部电话,第一时间报告了映秀镇的灾情:“这里灾情非常严重,急需人员和装备救援……”
这条消息就像拨开乌云透出的一束弧光,让重灾区的情况初为人知,为中央的决策起到了关键作用。
这次地震的震中,位于北纬31度、东经103.4度的阿坝州汶川县映秀镇,距离汶川县城近60多公里,而距都江堰仅30多公里!
得知这一消息,更激起了许勇心中的战斗激情和力量,他毅然决定靠前指挥,亲自到第一线去,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去,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一条生命通道!
13日16时30分,许勇带领精心挑选的33人突击队开始向震中挺进。
33人的突击队赶到紫坪铺水库时,借着天色才看清,大坝出现了裂缝,两岸山体滑坡,巨石飞滚,溅起冲天的浪花,令人心惊不已。
直通水库渡场的山道也被滑坡阻断,要把重达千斤的冲锋舟运下去,除非铁臂巨人。
先前赶到的阿坝州委书记侍俊此刻站在山腰,正焦急等待着。
上,还是不上?随行人员担心地说:“军长,实在是太危险了,另想办法吧!”
此时此刻,雨越下越大,余震接二连三,泥石雨点般地从人们身后滚滚落下。
此时此刻,被困的群众在等待救援的脚步,党中央在等待灾区的消息,全国人民在盼望着解放军的身影出现在重灾区,有多少濒临死亡的生命在发出求生的呼唤啊……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拼死一闯!
风雨中,许勇沉默片刻,吼了一声:“走!”就率领战士们齐声呐喊往水库边冲去。
他们奋力地拖着冲锋舟,手磨出了泡,肩磨出了血,终于将冲锋舟抬到了水库边上。
许勇马上跳了上去,船刚刚启动,突然,一名参谋猛地将许勇扑倒:“军长小心!”
此刻,一块巨石呼啸着从山坡滚下,溅起冲天大浪,3只冲锋舟被高高抛起,差点儿被掀翻。
随行人员再次劝军长别去了,另想他法。许勇黑着脸说:
只知道躲进战壕的人,只有资格等死!继续开!
水面怒涛汹涌,两岸轰鸣如雷。湖面雾气迷漫,能见度极低,尽管操纵员左冲右突,最前面的船还是好几次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断树、浮木,船体被一次次抛起,又一次次落下,犹如越野腾空的赛车。余震激落的飞石不断滚下,随时都会给船上的人造成致命一击。其艰难,其危险,可以想象,又难以想象!
此时,许勇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地,他警惕地观察着两岸和前方情况,沉着冷静地指挥3只冲锋舟冒险前行。在一个狭窄的隘口,冲锋舟几乎是从漫天的沙雨石流中冲过去的。
突然,一块上百吨的巨石滚入湖中,刹那间,一股大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像原子弹爆炸后的冲击波,所有人都被高高抛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半小时后,前方水流越来越湍急,险滩遍布,无法再前行了。许勇指挥小分队在靠近漩口铝厂的地方登陆,徒步前进。
此处离映秀镇仅有6公里,但由于70%以上路面遭到破坏,桥梁全部被毁,行进路上到处都是塌方,最长距离的两处达200多米,巨石挡道,泥泞不堪,突击队只能按“S”形路线前进,行进速度无法加快。
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不到百米的直线距离,却要绕行几百米。每个人的鞋都灌满了泥浆。许勇的鞋也几次陷入泥浆,他只好光着脚提着鞋前进,到了稍好的路面再穿上鞋走。
跟随他的几个年轻人都累得快挪不动步了,49岁的许勇却依然走得很快。其实他也已经很累很累,头上悬着摇摇欲坠的巨石,脚底是没过脚背的泥泞,那种艰辛危险,丝毫不逊于当年他冒着炮火穿插在南疆丛林中。
但是,作为这支战功赫赫的部队的最高指挥者,许勇深知自己就是官兵的灵魂,更何况人命关天,十万火急,绝不能有半点懈怠。平时他一再告诫他的部属:“军人一旦受领任务,就是火箭点燃了发射器,任何一秒钟的误差,都会带来一生的悔恨。”
20时,他们终于抵达了汶川映秀镇。
先期到达的杨卫东看着好像从泥里捞起来的军长时,有点惊愕。直到接过杨卫东递上的鞋,许勇也没想起,自己的鞋丢在走过的哪一段泥泞中了。
当许勇在第一时间看到映秀镇时,这个曾经宛若世外桃源的小镇,已变成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多少生命挣扎在死亡边缘等待救援,那惨烈情形深深震撼着他,让他更深切地领会着“生命线”的含义。
幸存的老百姓多数都逃上山避难。昏暗冷雨的废墟中,不断传来呻吟声、呼救声。汶川县张副县长赶来向他报告,映秀受灾非常严重,常住人口5000多人,就有2700多人被埋进废墟。大量伤员急需救治,食品、饮用水、药品极度短缺……
许勇一面组织部队立即救援,一面通过海事卫星电话向军区指挥部首长报告灾情。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刚说一句“这里已经有2000多人被埋进去了……”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夜深了,战士们从残垣断壁中刨出一块门板,给他们的军长搭了一张“床”。劳累交加、身心疲惫的许勇,却久久无法入眠。他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着湿透的军装,一边思考着第二天的部署。
但是,刚进映秀镇时的一幕总是不离左右地困扰着他,挥之不去:在映秀小学的废墟中,正在寻找儿子的老教师王茂乾热泪盈眶、嘴唇颤抖,昏暗中,那种苍老、无助与绝望剧烈地刺痛着许勇的心。
一个月前,许勇19岁的儿子刚刚因病去世。他懂那种心如刀绞、痛到骨髓的感觉。他明白那种失去至亲骨肉的滋味。此时这里,又有多少人间悲剧在复演?
许勇把自己的悲伤深深埋进心底,他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尽快地救出受灾群众,多救出一个人,就会少一分伤痛。
第二天一早,炮兵团400多名官兵也沿着这条军长闯出来的“生命线”进入映秀镇。一夜未眠的许勇就指挥先期到达的官兵们展开了营救,手刨肩扛,救出9名幸存者。同时开始部署抢修道路,抢救受灾严重的乡村。
在与先期到达的22人突击队会合后,许勇立即组织官兵就地展开了救援工作。可是,路,还是路,原本应是通途,现在却从中作梗。
外面的救援物资运不进来,里面受灾群众送不出去,食品、饮用水、药品等极度短缺。大型机械运不进来。轻装快速赶来的部队,只携带了简单的工具,用铁锹铲、用手刨显然不能解当前燃眉的救援之急。
后勤补给更是难以维系。虽然有直升机空运,但比起需求,简直是杯水车薪。部队官兵已几天吃不饱肚子了,30个人才能领到4瓶矿泉水。饥饿困乏的战士们只好去接山上流下的泉水,这在污染严重的灾区是相当危险的。作为军长,他怎么不着急?怎能不忧心如焚?
路,至关重要。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关乎性命。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成千上万!
在地震后两个小时就站在了灾区余震中的温家宝说:
要尽快打通通往重灾区的道路!
指挥部也命令道:
要不惜一切代价打通道路!
许勇军长对他的工兵处长说:“今天下午6点能否全线打通?”
工兵处长:“我们本来可以提前修好的,谁知余震后又滚下成吨重的大石头,堆了几百米……”
许勇厉声打断:“我不问过程,我只要你6点准时通车这个结果!”
“是!”
看到工兵处长跑步离开,许勇的心情也非常复杂。他何尝不知,为抢通这条临时公路,先期到达的炮兵团与随后赶来工兵团的官兵们已累得精疲力竭。
一些士兵在等待爆破的间隙,就躺在路边的碎石泥浆里睡着了,他们的手上脚上全是血泡,他们的肚子里却没有填过一顿热饭。有的战士从投入救灾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双眼血红,神色憔悴,可他们还是一刻不停地奋战在第一线。
许勇心疼,不忍,但他没有权利在这个时候心软啊。
只有让这条路“活”起来,灾区人民才能“活”出来!这是一条关系到几千名老百姓安危的生命通道啊!必须让官兵们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必须让部队发挥更大的战斗力!必须不讲任何条件地打通道路!
从都江堰沿岷江,经漩口、过映秀、到汶川约有90公里路程。这里曾于2007年建成通车了都汶高速,全程82公里,使两地之间仅需一个多小时便能沟通。但现在,早已不复存在了。
13日稍晚,在许勇带领的33人的突击队出发后,炮兵团政委何洪田就奉命率200名官兵将道路打通至紫坪铺水库大坝,并在大坝左岸抢建临时码头,为大部队从水路突入映秀建立“出发阵地”。
随后,他又带领官兵乘冲锋舟,突进漩口,急行军6公里赶到映秀。此后源源赶到的官兵沿此道路进入,成为震中救灾的主力部队。
2008年5月12日下午,在汶川地震发生后,在道路的另一头,同样也有一位将军在徒步向震中挺进。
地震发生后,四川省军区副司令李亚洲将军,马上召集阿坝军分区领导参加紧急会议。
半个小时后,军分区独立营85名官兵、10余人的医疗小分队、200多名应急民兵就已全部集合完毕,机动车辆准备就绪。接到省军区的命令后,12日15时25分,这支队伍出发,直奔汶川。
余震摇动地面,飞石击打车辆。伟岸的山峰现在也时而颤抖、时而瑟瑟。熟悉的美景全部不再,只有暗藏的杀机。
坐满人的车队急速驰行,地震波偶尔也会让车里的人心跳得特别快。
20时,车队快抵达米亚罗时,塌方将前面的道路阻断。天开始下雨,并不可遏制地越来越大。
跳下车的李亚洲,搬起一块石头,一挥手,说:“就是用手刨,也要刨出一条路来!”
在他的带动下,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搬石头铲泥土,奋战近一个小时,抢出了一条可以通过车辆的道路。
山里的夜晚,特别地黑。车队紧裹在黑暗里颠簸,艰难、小心地前行。
当车队行至离汶川还有90公里的古尔沟镇时,再也走不了了:大片的塌方和泥石流将道路阻断得毫无商量。大雨加剧着塌方和泥石流,将情况变得更糟糕。
李亚洲一面命令部队加紧抢修道路,一面冒雨步行前往现场查看。看到道路损坏严重,无法短时间抢通,李亚洲的眉头更紧了:汶川大地震如此剧烈,灾情一定很严重,肯定会有大批部队和救援物资需要运抵灾区,道路中断,无疑是卡断灾区人民的生命线!无论如何要抢修出一条生命线!
于是,李亚洲决定,立即组织当地民兵抢修道路,先从古尔沟向理县贯通,待抵达理县后,再组织民兵从理县向古尔沟抢修。双向全力以赴,一定要为救灾大部队的到来争取宝贵时间!
随即,他对部队宣布了一条命令:
徒步走进汶川!
徒步走进汶川!谈何容易?且不说这近100公里的路程,就说这夜、这雨、这不断的余震,这飞石、这见不到底的深谷!走这条路需要体力、需要勇气、需要精神,但这一切———李亚洲举重若轻,他又是一挥手,操着浓重的四川话说:
没得啥子不得了,跟着我走就是!
他大步迈出,全体官兵迅速跟上。
夜越走越黑,雨越下越大。
黑暗中,人的听觉变得更敏锐。山体滑坡的声音背后,还有山体内部的喘息与共鸣。江水在耳边咆哮、怒奔,就像在与山争吵。
沿着被震塌的山路而行,脚下悬崖空谷回响着呜呜风声。但大家还是能够敏锐地判断出余震抖落的石头、石块和石流。这声音可以把心揪到嗓子眼。
就在他们刚刚小心地爬过一片塌方,身后突然一阵隆隆巨响。半步之遥的身后,又是一股泥石流倾泻而下。
行军中,有人被气流冲倒,有人被飞石击中,李亚洲也重重地跌倒。幸而没有人员伤亡。
大家扶起李亚洲,他还是呵呵一笑:“从哪里跌倒,我就会从哪里爬起来。”
可用电筒回头一照,大家都一身冷汗,若慢半步,可就全军覆没了。在幸运感产生的同时,悬着的心反而放平了。
电筒没电了。幸存的老百姓劝他们不要再前行了。越接近震中区,危险当然就越大。
一次余震中,一块乱石飞来,擦着李亚洲的帽檐掉在他的脚下,后面的人吓了一跳。不少人认为在黑夜里走太危险,最好是就地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天亮再走。
“若是真正的战争,能允许半途而停,条件转好再出发吗?”李亚洲鼓励大家继续前行。
历尽险途,行进30多公里,13日3时50分,浑身湿透、满身泥浆的他们到达了理县县城。
一到达,李亚洲立即召集当地军政领导了解受灾情况,部署当地民兵投入救灾工作。同时,还命令迅即组成两个抢修道路的民兵突击队,一路向汶川开进,一路向古尔沟方向抢通。
安排完这些,已是5时。
省军区政治部干事谭万洪给他端来一碗方便面,过一会儿来取碗时看见,李亚洲已端着方便面睡着了……
14日晨,李亚洲带领部队再次出发。伴着一路大雨和一路余震,徒步行进58公里,于14日14时35分到达汶川县城,并通过卫星电话,报告了军区首长、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
与外界隔绝30多个小时后,汶川盼来了穿迷彩服的救援官兵。那一刻,激动万分的受灾群众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共产党好”“解放军好”的口号。
此时,李亚洲顾不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来不及再歇一口气,满脸尘土、一身泥泞,就直奔汶川县救灾指挥中心。
很快,以阿坝州委副书记陈贵华为指挥长、李亚洲为副指挥长的汶川地区军警民抗震救灾指挥中心成立。
受军区首长委派,李亚洲全面指挥协调所有赴汶川地区部队,包括武警部队的抗震救灾工作。
至此,大地震后的汶川县和震中映秀镇,就好像离开了地球片刻后又回来了。
5月14日,由成都军区某师官兵组成的救援队,把绳子绑在身上相互牵拉着,从悬崖峭壁上开辟出营救受灾群众的生命通道,由地面迅速赶到茂县。
同日,空降兵某军特种大队,100名伞兵全部立下生死状,15名神勇伞兵冒着生命危险超条件伞降到茂县,迅速报出了当地灾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