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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太太走进西厢房的时候,七凤正背着身躺在床上,两眼满是泪水,听见母亲的脚步声,拖过被来蒙上了头。

老太太搬把椅子到床前坐下,厉声道:“老七,你给我坐起来,横竖你先给我讲个礼貌。”七凤不起来,还是大被捂着头,说:“妈,您说吧。”

老太太不肯让步:“给我坐起来。你是功臣还是东宫娘娘?我看你上北大荒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学了一身穷毛病。小脸儿勾勾着干什么?你有天大的委屈今天给我倒出来,先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七凤拗不过母亲,只好坐起来。“说,”老太太一拍床沿,“给我说清亮!老七呀老七,你姊妹九个,我最高看、最放心的就是你,可我万没想到,把天戳个窟窿的就是你!你叫我这心里绞劲儿地疼啊。话说回来了,是哪个王八羔子欺侮了你,我去和他拼老命;要是你自己惹下的事儿,我可要三娘教子,就得周正你了。”

七凤低着头说:“妈,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怨别人。”老太太一怔:“这话怎么说?给我说清亮了!”

七凤望着窗外,轻声道:“说就说。他叫卫平,是呐河人,我俩在一个连队。下乡第八年,刚开春,连队断粮了,同学们把喂马的豆饼都偷着吃了,就是这样,我们还要上兴安岭的青冈子伐木头。有一天在冈上伐木头,我饿昏了,从冈子滚了下来,醒来一看,前面有两只狼盯着我,我吓哭了。这时候卫平跑过来,抡着棒子和狼恶斗了一个多钟头才把狼撵走。狼撵跑了,可他浑身是血,左手小指头叫狼撕去了。”老太太双目微合,长长叹了口气。

“兴安岭的春天冷啊,积雪有两尺厚。卫平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连队,刚把我放到炕上自己就昏过去了。从那以后,我们俩就有了感情。同学们有钩有门的一个个都回城了,就剩下我俩,这样我们就搬到一块住了。现在我回来了,连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七凤嘎咽着说不下去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嘶哑着嗓子说:“妈,我不是胡来,我们俩相依为命有情有义,谁也拆不散我们,我就是要等他,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别的我不管,谁说也没有用,你们不要逼我。”

听到这儿,老太太长叹一口气道:“老七,你刚才这些话妈听着揪心啊!妈这些年知道你在北大荒遭罪,可没想到遭这么大的罪,你在信里也没露半个字。年啊节的姊妹们团聚,我就想你,这个家,就把你一个人扔在北大荒……”

’这边,老太太做着七凤的工作, 自己屋里的大炕上,姐妹们静静地坐着等待结果。三凤和八凤狠狠地盯着五凤,刺了一眼又一眼。五凤把头扭向一边。

四凤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包瓜子说:“磕会儿瓜子吧,我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说着给姐妹们分瓜子,就是没给五凤。三凤在炕上离她最远,隔着五凤的身子把手伸得老长,四凤把瓜子递到她的手里,五凤眼珠子都不斜,对四凤的举动视而不见。二凤见姐妹们竟生分到如此程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炕上一片嗑瓜子声。五凤高高地抬起头,隔着窗朝西厢房望去,她现在不稀得和她们计较这些,心里装的是家庭的大事。

那边,老太太对七凤软硬兼施,拊着巴掌说:“当妈的心里有本账, 白天在心里记着,晚上在被窝里数着:这个家最亏的就是你,最对不起的也是你。妈是过来人,不能不讲道理,你和卫平的事妈也理解,谁没打年轻时候过来?可是有一宗,这个孩子不能留!”见七凤怔怔地看着自己,老太太往床前凑了凑继续说,“我说说道理你听:你和卫平的事,你是看好他了,你愿意,我没什么意见。可卫平什么时候能回城?不回城怎么办?你再跑回北大荒?还有,他没娶你没嫁,生个孩子在家里是怎么回事?听你五姐说,孩子一生,你和孩子的户口就都落不上了,区办工厂更不能要你。怎么办?就这么黑着?什么时候是个头?盼你回来盼了几年,怎么盼来了一堆心事?你不能为了卫平把自己的一辈子毁了!”说着激动了,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道儿都给你摆布清楚了,现在只有华山一条道,把孩子做了。”

老太太道理说了千千万,只换回来七凤牙缝里的一个字:“不!”老太太不耐烦了,下了命令:“穿上衣裳,跟我上医院!”七凤的执拗劲上来了,摇着头说:“我肯定不去。”

“混账!”老太太勃然大怒,“怎么,你非要往火炕里跳不可了?你就是要我一没脸没皮地叫人背后点画是不是?不去也得去,这事由不了你!咱穷,可多少年来干l一几净净,听雨楼不能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孩子!”老太太一声高过一声,众姊妹听动静不对,慌忙跑来看究竟。

老太太瞥了姐妹们一眼,指着门说:“跟我走。我告诉你老七,你还年轻,要走的道儿还长,你现在记恨我,二十年后你得谢我。不听我的,我死了你能悔青肠子!”

大凤过来拖七凤:“老七,妈说得对,快起来上医院。”五凤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说:“介绍信都开了。别看就一张纸,可难办了,还搭上了一条大前门。”七凤摆脱着大凤的拖曳,哭喊着:“我不去,死也不去!”姐妹们都围过来苦苦相劝。

老太太一声断喝:“都不用劝,给我闭嘴!”姐妹们都住了嘴。老太太一张老脸冷如冰霜:“怎么,老七,还要我给你跪下吗!”“妈!”众姐妹一看老太太动了真肝火,呜呜哭起来。

老太太一声怒吼:“都滚一边去!老七你听好了,你妈活了一辈子,穷了一辈子,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可就混出了这么点儿高贵东西,”拍了拍双膝,“就这儿!旧社会给地主当丫头没跪过,三年自然灾害沿街要饭没跪过;‘文化大革命’造反派拉我上台给你爹陪斗,我更是没跪过!如今牙掉了,背驼了,头发白了,可就这儿溜直!今天,我为我闺女,我……给你跪下了!”话音没落,老太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众姐妹放声大哭。七凤也哭喊着从床上跳下来,楼着母亲哭道:“妈,您别这样啊!”老太太老泪纵横,硬咽着说:“老七,我要你一句话!”四凤插言:“老七,妈要你说句话,你就说,说了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啪的一声,老太太一个耳光打在四凤的脸上,咬着对不齐的牙说:“不,没商量!”四凤无缘无故地挨了一巴掌,捂着脸躲到一旁。

“我要你一句话,做还是不做?做了,我还是你妈,要是不做,就别叫我妈!”老太太不达目的死不罢休。“老七,你要难为死妈吗?”大凤哭得泪人似的。众姐妹也都咧着嘴哭,报庙儿似的。这场面比上酷刑还难熬,七凤纵然是刘胡兰也难过眼泪关,到这分上了,也只好含泪点头。

次日天还没亮,听雨楼里戒备森严,七凤要去打胎了,五凤担任行动总指挥。

五凤拉开院门,警惕地朝街面上瞅了瞅,又轻轻地关上,回头朝楼上喊:“下来吧。”大凤、四凤扶着七凤下楼,像扶着八路军伤病员到白区医院、:五凤一挥手:“决点,走后门,车在后门等着。”一溜小跑带着她们往听雨楼后门转移。

来到妇产科医院,五凤拿出户口簿、介绍信、证明等一大堆证件,从容镇静地自我介绍:“大夫,这是我们革命街道的证明,我是革命街道人保组组长,你们医院这一片儿也是我巡防的地段儿。”大夫仔细看着一个个证件,态度挺和蔼:“好吧,叫产妇进来,我给做做检查。”

大凤四凤扶着七凤进了诊室,安置她躺到一张小床上。大夫把五凤等人请出诊室。七凤闭着眼睛,大夫给她做检查。

“月份不小了。”大夫说。“哎呀,都这么大了,太可惜了。”护士也说。

“看样子像个小子,胎儿还不小呢,再拖几天就引不下来了。起来吧,到手术室,我去找人做手术。”大夫说罢摘下乳胶手套走了。

诊室门口,大凤、四凤和五凤见大夫出来了,迎上前问:“大夫,怎么样?能做吗?”“还可以,再晚几天就不行了。马上做引产手术,不能再耽误了。”大夫摘下口罩说。

“大夫,”五凤从兜里掏出两盒红玫瑰烟塞到大夫手里,“一点小意思。”医生接过烟,看看牌子笑了笑,揣到兜里走了。

大凤、四凤和五凤见大夫走了,拥进诊室。进了屋大吃一惊―小床上空空如也,七凤早就没了踪影,只见窗扇在风中摆动。五凤一拍大腿:“我的妈呀,跑了!”

夜半时分,一列蒸汽机车吐着浓浓的黑烟,停在黑龙江一个小站的站台上,七凤挺着肚子下了车。小站孤寂清冷,堆着一堆堆的积雪,像一座座小坟头。小站只有她一个下车的旅客,她被浓浓的烟雾裹住了。火车叹着气开走了。

七凤走进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的候车室,四处看了看,把长椅费力地拖到大火炉前,捅旺了炉子,烤着胸前,搓搓手和脸,躺到长椅上,轻轻地揉着肚子。她关了灯,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轻轻地啜泣着。

次日凌晨,七凤雇上一辆雪爬犁赶回连队。连队那排知青住的房子冷冷清清,长长的走廊一片漆黑。七凤点燃一支蜡烛,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大声地喊:“有人吗?有人吗?卫平?卫平,你在哪儿?”无人回应。

一个老大爷走过来,问:“谁啊?”

“大爷,是我啊,我是七凤。”

“噢,是一七风啊,你怎么又回来了?青年点解散了,都回城了!”

“卫平呢?”

“昨天才走,回呐河了,他是最后一个。”

七凤懵了,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七凤懵了,但她不知道家里的人也懵了。五凤在街道“革委会”不停地往黑龙江的知青点要长途电话,好不容易要通了,那边告诉她,七凤没回来,知青点最后一个知青也回城了,建边十二连已经解散了。

而这时她千里迢迢寻找的卫平正走出古城火车站,迷茫地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四处打听到革命街道怎么走。

七凤没有考虑回古城,她要去找卫平。在小火车站又熬了一宿,上了一列由兴安岭农场开往呐河的火车。上了火车,七凤一头栽到车座上睡着了,她身心俱疲,熬不住了。

再说卫平拎着包满大街找革命街道。因为是“文革”后改的名,费了好大的事才进了辖区,正碰见五凤在训几个小商小贩。只见五凤抹着腰,唾沫星子乱飞,嗽咖不休:“你说说,你们怎么就像菜地里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还有完没完?你们都别跟我哭穷,谁家里不困难?就你们家困难吗?要是都像你们这样,那国家还要国营商店干什么?那不乱了套了吗?没说的,秤扣下了,一人罚五块钱。”小商贩们苦苦求五凤开恩。可五凤像黑脸老包,硬是不开面儿。

卫平拎着包过来,朝五凤点点头问道:“同志,麻烦一下,革命街道是在这儿吧?”

“没错儿。你找谁?什么事儿啊?”

“打听一下,听雨楼怎么走?”

“往前面走穿过小胡同再左拐。”

“谢谢。”卫平说着要走。“哎,你站住。”五凤突然愣过神来。卫平望着五凤站住了。五凤上下打量着卫平问:“你上听雨楼找谁?”

“噢,找初桂凤。”

“你是她的知青战友?”

“嗯。”

“你叫卫平吧?”

“嗯。”

五凤四下看了看:“跟我来吧。”五凤扔下小贩儿不管了,和卫平往自己家走去。来到五凤家,卫平愣住了。

五凤说:“不用愣,这是我家,不是听雨楼,我有话要对你说,你的事儿我清清楚楚。”让卫平坐下,两只眼紧紧盯着他。“你是谁?”卫平惊讶地望着五凤。

“我是她五姐。”

“噢,五姐,你好。七凤呢?”

“先不着急,咱们扯点儿别的。”

“五姐,我心里急啊。”卫平的声音低下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生了吗?”

“你这次来就是为这事儿吗?”

“是,我也抽工回呐河林场了,这次来是想和你们家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我们俩的事儿。”

“噢,这事儿啊。”

“五姐,我要见见七凤。”

“先不急。卫平同志,你和我们家老七的爱情故事我都听说了,有些细节也知道,总体来说,生动感人,催人泪下,非常真实。卫平同志,你是个好同志,有理想,有抱负,有坚强的意志品质,我相信你听到任何不幸的消息都能挺得住,是不是这样?卫平同志,我不会看错人吧?”

“怎么了五姐?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卫平同志,你和我们家老七的爱情是真实的;我们家呢,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但是你想过以后怎么办了吗?”

“五姐,我来就是商量这事儿,得有个结果。”

“不用商量,结果很简单,一个是你来古城工作,可你能把户口调进来吗?调不进来就属于盲流;另一个呢,你能让老七跟着你去北大荒吗?好,就是到了北大荒,你们一家三口世世代代就是农村人了,对不对?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吧?难道还有第三个结果吗?”

“七凤现在到底怎么了?”

“老七这次怀着孩子回来惹得我们全家上下都上火,我们家老太太更是气得差点儿死过去,这个孩子不能生在听雨楼。”

“她生了?孩子呢?”

“还没有。不过我要告诉你,为了老七的前途,为了对她这一辈子负责,也为了我们这个家,你们就断了吧。”

“不,五姐,我要见七凤,我要看看她,我有话要和她说。”

“晚了,卫平同志,我不得不告诉你,七凤怀着孩子嫁人了。”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卫平同志,冷静些,她确实嫁人了。她对你确实有感情,那天出嫁的时候她哭了。我知道她爱你,可是不嫁人不行啊,不嫁人孩子就得生在听雨楼,这可能吗?卫平同志,我觉得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如果爱她就应该高兴,她总算有个家了,总算能把孩子生下来了,总算把城市户口保住了,是不是?”

卫平双手抱头伏在桌子上沉默不语。

“要哭你就痛快地哭一场吧。”

“不,我不会哭。”

“这就对了,男子汉就应该有男子汉的样儿。”

卫平抬起头来说:“五姐,我该走了,想留封信给七凤行不行?”“这好吗?她都另嫁人了。唉,可怜价儿的,好,你写吧。”五凤找来纸和笔给卫平。她的眼睛湿润了,打心眼里说,她还是满喜欢这个小伙子的。

卫平找到了听雨楼,可七凤却没找到呐河农场。

在呐河,七凤沿着铁路往前走,见前面来了一个行人,便上前打听道:“同志向您打听个道儿,呐河农场怎么走?”

“呐河农场?”那行人一愣。

“是啊,呐河农场。”

“这呐河可大了,围着城边一共有二十多个农场呢,你要找哪个?”

“就是呐河农场啊。”

“这可不好找,这方圆几百里地呢,你到底找哪个农场,总得有个名吧?”一听人家这么说,七凤惜了,一屁股坐在铁道边,看着一列列北去的火车默默地流泪。

卫平走后,五凤急忙打开卫平的信看:“七凤,我走了,没有想到来到古城找你,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我的心都要碎了,真想痛哭一场,可在你五姐家我不能哭。好了,不说这些。七凤,我为你高兴,真的为你高兴,你总算有个家了,我们的孩子也可以平平安安地出生了。可是,我心里又有一丝不安―你带着孩子嫁人,以后的生活能平静吗?想起这些,我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七凤,不管你将来怎样,我会等着你,如果你过好了就告诉我一声,如果哪一天你生活得不好,也告诉我一声,我会来接你……”

看完信,五凤泪流满面,长叹一声,把信装进信封。小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惊奇地看着她问:“我说,你在看什么呢?怎么哭成了个泪人儿了?”顺手递过毛巾。五凤接过毛巾擦把脸,说:“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啊。”

小叶还想问个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五凤扬了扬手中的信叹道:“看了这封信我才发现,年轻时候和你的恋爱太糙了,我冤得慌!”说罢,拿着信走出家门。

来到听雨楼时天已经黑了,五凤进了院门,蹑手蹑脚上了楼梯,来到大凤家门口敲敲门。大凤开门,见五凤满脸泪痕,一愣,问道:“老五,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

“大事儿!”

“快进屋说话。”

大凤看了五凤带来的卫平的信,眼里含着泪水,默默无语,她不知说什么好。这些日子她做了那么多事, 自己也不知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成夫心里像塞了一团茅草,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天生是个心里装不了大事的人,可她是老大,有些事又不得不出面去办,她的角色是母亲手里的一根棍子,可她天生是根羽毛,这个老大她当得力不从心。

“大姐,反正事儿我都办了,当时太急了,我也就来了个先斩后奏。总之一句话,不能给卫平留下一点儿幻想。”五凤的语气很坚决,她不知大姐心里这阵子想的是什么。“老五啊,这事儿是不是办得有点儿绝了?哪年哪月的,一旦让老七知道了,这不要恨咱一辈子吗?”大凤疑虑重重。

“长痛不如短痛。咱这是为了老七一辈子好。等她上了岁数儿子满地跑的时候才能知道咱们川心良苦。”

“这信怎么办? ”

“你拿个主意吧!”

“要不烧了?”

“那就烧了吧。不过,大姐,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叫它成千古之谜吧,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刀按在脖子上也不能说。”

“是不是和老太太说一声?”

“糊涂,你整个是一个糊涂虫。”

“也是,老太太现在心事够多的了,那就烧了?”

“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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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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