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leofWight
纯白心事◇怀特岛
深秋的怀特岛,全是浆果与狂风。彩色悬崖下,巨浪卷起白色泡沫,将沙滩全部吞噬。如果你相信安徒生的童话,一定会为那么多那么多心碎的人鱼公主伤怀。
悬崖上的树被英吉利海峡的风吹出曲率相仿的弧度,如搁浅的浪散落各处。
这座远离英格兰本岛的白色岛屿真是一个冷酷仙境。
去过这么多地方,只有英格兰的阴冷让我有宾至如归的安然。潮湿顶着风朝悬崖顶端前进的路程,像冲破一层又一层潮湿冰冷的布幔。维多利亚女王将夏季行宫建在这个岛上,坊间有传言说这里还有位让她魂牵梦萦的英俊男子。这或许真是一个适合培养感情的地方:风太大了,根本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掩饰,牵手闷头走路就是。
中途路过一座白墙绿屋顶的房子,走大半天又冷又饿,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就推门走了进去。是一间表演玻璃制作的工作室,空间不大,熔炉将室内熏得暖融融。
我找个角落坐下。除却一位说个不停的讲解员,工作室的角落还有个穿白色汗衫的年轻人,柔软的棕色头发,表情藏在护目镜后面,手臂上戴着破旧变色的毛线袖套。他埋头忙碌着,手势娴熟地将玻璃放入熔炉,再将融至柔软的玻璃弯成一个微妙的S曲线,然后小心调整,刻画出眉目,在羽翼上添几道纹路。等待玻璃冷却,仿佛听见他在暗自倒数着时间,然后“咔”一声脆响,一只玻璃天鹅在剪刀的帮助下,利落地从底座上挣脱。
工作室突然涌进来一群高中生,苹果脸,金发,喧嚷不已,被老师带走。又来一个美国老年旅游团,对火炉和各种工具表达惊叹与赞扬,并悄声交换对下午茶与司空饼的看法。接着是四五个年轻人,不停拍照。然后他们专心致志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而那个棕发年轻人只是埋头做着一只又一只晶莹剔透的天鹅,像湍急旋涡中心的真空,只有一声声轻微却无法被忽略的脆响,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大概是累了,他坐下来,摘下护目镜,从一个硕大的蓝色玻璃樽中喝水,睫毛低垂,不时看一眼工作台上的天鹅,然后起身继续工作,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我注视着他完成第十二只天鹅。工作室隔壁是一家纪念品店,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有售价不菲的高级货,也有廉价的小摆件。幽暗角落里是一只玻璃柜,里面摆满了玻璃天鹅,纤细的脖颈蜿蜒成同样的曲线,优美的曲颈低垂。
推门出去,狂风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紫彤云后面竟露出蓝色的天空。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说有个叫王质的樵夫,在山中看人下棋。等棋局终结,斧柯烂尽,人世间已经过去了百年的时光。或许他并不知道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传说,那他或许听过《野天鹅》的故事吧?被巫婆的咒语变成天鹅的王子们,历尽艰辛,终于在爱丽莎公主的努力下归返人形,但最小的那位王子的荆棘衣却少了一只袖子,所以他永远保留着半边翅膀。
我一直在想,那个长着翅膀的小王子,后来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