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不完的一道题

我曾问过学生们一个问题：“你最喜欢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

学生们性别、年龄、家庭背景各有差异，但几乎每个人提交的答案里都绕不开一个字——善。

于是，我请他们用“善”来组词。

学生们叽叽喳喳，最先冒出的答案自然是“善良”“友善”，还有的说“善解人意”“善待他人”“惩恶扬善”。

在人与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最美妙的情感，那就是“善意”。这种情感是每个生命与生俱来的，所谓“人之初，性本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面对这生命之初的天赋，我们要珍惜它，更要滋养它，让它伴随着我们的生命进程一步步发芽开花。

有了善意的情感，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用美的形式将善意展现出来。它并不需要多么宏大的故事背景或惊心动魄的剧情，相反，它就存在于那些再日常不过的细节中，细微到常常为人所忽略。比如，当目光与他人不期而遇时，试着给对方一个轻轻的点头、一个浅浅的微笑、一个真诚的问候、一个礼貌的致意……

当我们付出一点点时，收获的可能不止一点点。比如，当我们对他人展示这一点点善意时，我们的生理和心理都会处于一种良好的状态，感受幸福的能力也会随之增强；相反，如果一个人心里充满了猜忌和怨恨，他的精神就会陷入紧张不安，身体机能也会受到负面影响。亚当·斯密就认为：一个人在“利己”的同时“利他”，要比一个人单纯地“利他”对社会更具有积极意义。

“既然一点点善意不难做，而一旦做到了，既使他人愉悦又令自己更加美好，那么我们何乐而不为呢？”我说。

学生们都在台下不住地点头。

我又与他们分享了展示善意的几种简单又有效的途径。首先是眼神。无论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宗教信仰、文化背景有多么不同，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有这样一条共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的心灵住在他的眼睛里。因此，我们在表达善意时，首先应该以目光与对方交流，但是不能盯着看，不能斜着眼看，不能顾左右而言他。其次，人们在展现善意时，还应当注意自己的神态。扪心自问，我们都愿意看到友好的、真诚的、亲切的、愉悦的表情，因为它满足了我们每个人生命深处对安全感、被尊重的感觉的需要，也能激发我们回馈给对方同样的神态，让善意在我们心间流通无阻。最后，所谓“言为心声”，诚恳、礼貌、热情的言谈，能直接将善意明确无误地输送到对方心底。

课毕，我留下了一道练习题：每一天，尽可能向身边的人多展示一点善意。并特别指出，这道题不用交书面作业，只需要自我监督和检查，但是它没有完成期限，希望大家能反复练习下去。

没想到，次周的美育课上，就有几个同学主动与我分享了“做题”的心得。

一名高二男生抢着说：“我对自己的要求是，无论发生任何突发情况，都要在第一时间说‘对不起’。有一天，我正在房间里做着什么事，不小心碰到了开着的柜门，大叫了一声‘对不起’。爸爸妈妈分别从客厅和厨房跑过来，一起问我怎么了。我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告诉他们，没什么，我没留意碰了一下柜子，下意识地叫了声‘对不起’。爸爸妈妈其实很开心，但还是嗔怪地说，吓煞我们了！

“还有一次。早晨我骑车上学，不知怎么就被碰倒了，车也倒在了地上。我习惯性地大叫了声‘对不起’，几乎同一时间，一个中年男子脱口而出‘小赤佬’。

“没想到，那男人听到我说‘对不起’，顿时静了下来。周围好几个人为我打抱不平，对他说，是侬不好，侬穿红灯，撞了这个小囡！倒是小囡说‘对不起’。这时那中年男子完全平静下来了，还弯腰扶起了我的自行车。我骑着车飞一样地到了学校。好开心啊！我的一句话，就平息了可能爆发的争吵。”

另一位女生也跟着说：“我每天回家，习惯了开门后就低头换鞋，这一天也是如此。换鞋时，突然感到肩头一轻，原来是妈妈托了一下我的双肩背包，我随口说了声‘谢谢’。妈妈很高兴，说我蛮有礼貌！我故意说，没办法，老师布置的作业嘛！妈妈说，我觉得你有挺大的变化，外婆给你搛菜，你说‘谢谢’；奶奶给你倒杯水，你也说‘谢谢’；爸爸骑车送你去学校，也说‘谢谢’。”

后来，这个“分享一点点善意”的环节就成了我的美育课上的保留节目，伴我迎来又送走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可爱的孩子们，能在你们生命之初将善意的种子播撒在你们心中，这是我作为教师莫大的幸福。此刻，你们应该还在练习着这道题，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