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过,贾斯汀太太可谓浑身是胆,这一点还是令人称道的。她那个圈子里的人——他们就是她的一切——从来也不会看出她因为期望落空而萎靡不振。她的生活方式没有丝毫改变。通过精打细算,她依然能操办像以前一样华丽的宴会,而且她照旧以长期培养出来的那种乐观开朗的态度来招待她的朋友们。她总有说不完的飞短流长、八卦新闻,在她那个社交圈子里,像这样的胡扯被认为是很正经的事。在那些不擅长闲言碎语的人们中,她是个受人欢迎的角色,因为她对任何新鲜话题都不会陌生,而且每当宴会出现尴尬的冷场,她总会以得体的言谈瞬间打破僵局。
如今,伯纳德·贾斯汀要当上高等法院的法官似乎已不太可能,但他仍有希望当地方法院的法官,实在不行最起码也可以去殖民地任职。与此同时,看到丈夫被一座威尔士小镇指派为刑事庭法官,她也心满意足了。因为她已经把希望寄托在了女儿们身上。她希望,为女儿们找到显赫的夫君可以弥补她在社会地位上的一切不足。她有两个千金,基蒂和多丽丝。多丽丝相貌平平,鼻子太长,体型太肥。所以贾斯汀太太对她的期望不高,只要她能嫁给一个有体面的工作、家境富裕的小伙子即可。
不过,基蒂可是个美女。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因为她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如一池跃动的秋水,褐色的卷发里夹杂些许红色,一口精致的牙齿,冰清玉洁的肌肤。可她的五官算不上很出色,因为她的下巴过于方正,鼻子虽然不像多丽丝那么长,但太大了一点。她的美丽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青春年华,于是贾斯汀太太认识到必须在她芳华正茂之时就把她给嫁出去。接着,基蒂在社交场上闪亮登场:她那白皙的肌肤依然是她的美中之最,再加上她那长长的眼睫毛和晶莹、温柔的眼眸,无不使人觉得心驰神往,忍不住就会朝她望去。她生性活泼愉快,喜欢取悦于人。贾斯汀太太对她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就是她擅长的那种苛刻、索求、精于算计的感情。她做着雄心勃勃的美梦,她为女儿瞄准的不是一般的好姻缘,而是令人艳羡的金玉良缘。
基蒂的家庭教育让她从小就懂得,自己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子,而且她对母亲的期望也了然于心。这也符合她自己的憧憬。她刚一踏上社交场,贾斯汀太太就施展出浑身解数鼓捣起来,但凡女儿可能遇上如意郎君的舞会,她都能设法搞到邀请。基蒂在社交场上大获全胜。她既美丽又风趣,不久就有十来个小伙子爱上了她,但没有一个合适的。基蒂对他们一律彬彬有礼、和蔼亲切,但同时也小心翼翼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位于南肯辛顿的这间客厅在星期天的午后总是挤满了自作多情的小年轻,但贾斯汀太太看出自己无须费心提醒小伙子们不要对基蒂做出什么非礼之举,于是发出了一声表示赞许的冷笑。基蒂和他们每个人打情骂俏,看他们互相争风吃醋而自己则从中取乐,但等到他们向她求婚,他们无一例外都向她求过婚,她就会坚决而策略地回绝他们。
她的第一个社交季 在没有完美的追求者现身的情况下结束了,第二年的情况依旧如此,但她还年轻,还等得起。贾斯汀太太曾这么对她的朋友们说,她认为一个女孩子到二十一岁才出嫁简直是一种悲哀。但问题是第三年和第四年也这么过去了。有两、三个过去的仰慕者再次向她求婚,但他们还像以前一样身无分文,还有一、两个比她岁数还小的小伙子向她求婚,还有一个退休的印度文官,是一位K.C.I.E. ,他也提出了求婚:此人已经五十三岁。基蒂依然经常去跳舞,经常巡游在温布尔登 、洛兹 、埃斯科特 和亨雷 这种地方。她日子过得爽极了,但问题仍然是没有一个收入和地位都令人满意的男子向她求婚。贾斯汀太太开始觉得坐立不安。她注意到基蒂变得只能吸引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男人了。她提醒女儿再过一两年她的青春就将凋零,而且社交场上的规则向来都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贾斯汀太太在家里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她尖刻地警告女儿说,这样下去她会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基蒂耸了耸肩膀。她觉得自己还是一样漂亮,也许比以前更漂亮,因为她在这四年里已经掌握了着装的技巧,而且她还有的是时间。如果她想为了结婚而结婚的话,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会蜂拥而上呢。毫无疑问,白马王子迟早会出现的。但是,贾斯汀太太对形势的分析更为老到:她心里虽然对这个错失机会的漂亮女儿窝着一肚子的火,但还是无奈地适当降低了一些为女儿设置的择偶标准。她把目光转回到以前不屑一顾的职业男士,要是能找到一个年轻律师或商人,她相信前途也会是光明的。
基蒂到了二十五岁的年龄,依然未婚。贾斯汀太太气愤填膺,常常毫不客气地冲着基蒂大发雷霆。她质问女儿,准备让她的父亲养她到几时。为了给她创造机会,她父亲只差没有背债了,但她却没能把握住机会。贾斯汀太太从来也没有想到,也许正是她那种苛刻的态度使得一些男人却步不前,因为她总是过分刻意地邀请那些巨富之子或某个爵位的继承人来家里赴宴。她把失败都归罪于基蒂的愚蠢。之后,多丽丝也登上了社交场。她的鼻子依然那么长,长相依然平平,而且舞技也很差。可在她登上社交场的头一年,她就和杰弗里·丹尼森订了婚。她的未婚夫是一位生意兴隆的外科大夫的独子,这位大夫在战时还被授予了准男爵的爵位。杰弗里将来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虽说医疗方面的准男爵爵位并不会给人带来多少风光,但感谢上帝,爵位毕竟是爵位,而且还有一笔非常丰厚的遗产在那里等着他。
基蒂再也无法淡定,就草草地下嫁了沃尔特·费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