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战火在加奥燃起
抵达马里

飞行了13个小时后,飞机开始降低高度,迅速变化的气压差将耳膜鼓得嗡嗡作响。这是从上飞机开始,唯一一个所有官兵都精精神神的时刻。趁这会儿,我抓紧时间组织拍摄机上合影。中国国航的机组成员跟官兵们依依不舍,有的还将飞机上的玫瑰花送给医疗队的12名女队员,表示钦佩和祝福,女队员们礼节性地回赠他们小礼物。有的战士腼腆地表示,想跟美丽的空姐合个影,但又不敢说——典型的色大胆小,于是就让我组织一下。
当地时间2013年12月5日19时30分,飞机降落在马里首都巴马科机场。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先遣官兵135人终于踏上了西非大陆。飞机舱门一打开,我第一个冲了下去,捕捉历史性的瞬间。在机场接机的,有中国驻马里大使曹忠民、参赞郭学立,联马团司令卡佐拉少将,马里国防部秘书长,各国新闻媒体朋友,以及10月份就先行抵达马里的3名中国参谋军官。参谋军官也是中国派出的维和人员,只不过是在联马团总部及战区司令部工作,其中总部3人、东战区司令部3人。负责安保警戒的是西非盟军的维和部队。
人员全部下机后,张指挥长整队:“稍息,立正!”并向曹大使报告:“报告大使同志,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先遣队135名官兵安全抵达马里,指挥长张革强。”曹大使答道:“请稍息!”而后曹大使、卡佐拉少将及马里国防部秘书长致辞,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并给予较高的期待。欢迎仪式由郭参赞主持。
虽然我们只是先遣队伍,只有135人,但意义非凡,标志着中国维和部队正式部署于马里。我发现,我们的到来吸引了众多新闻媒体的关注,仅现场就有二三十家。除了新华社驻马里记者外,其他的都是外媒。在新闻现场,如果不会卡位站位,就难以获得最佳效果的新闻照片。我左右穿插卡位,以便寻找最佳角度。这个过程中我被几个警戒的非洲士兵拉了好几次,最后看怎么拉我都不起作用,索性也就不管了。非洲兄弟确实不爱较真儿!我把这历史性的时刻较为全面地记录了下来,可惜当时没有网络,没能及时发表。
仪式结束后,其他人都走了,曹大使和郭参赞留了一会儿,跟张指挥长拉拉话。不说是“亲人见了亲人面,欢喜的眼泪眶眶里转”,也是无比地亲切,长时间握着手。自己的部队来了,感情上就不一样。军民鱼水情在战乱的异国更显浓烈。
巴马科只是中转站,加奥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从巴马科到加奥,还要搭乘联合国的军用专机。所以,我们要把物资从民航专机上卸载下来,再装载到联合国的运输机上。那是一架老式的美制C130“大力神”运输机,军绿色的,就停在机场的另一侧。这款飞机军迷大多了解,是世界上设计最成功、使用时间最长、服役国家最多的运输机之一,非常皮实耐用,在前线简易的跑道上就能起降,最大载重19.3吨。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我国新研制的运20在性能上已经超过了C130,载重将是66吨,很快会列装部队。
物资卸载完毕后,出现了一个突发情况。C130的德国机组人员一直未到,我们无法打开飞机后仓,也就无法将物资装载上去。参谋军官帮忙联络,得到的答复是:机组人员正在休息,如果休息不好,会影响明天的飞行。没办法,我们只好安排6名官兵在机场看守物资,守一夜。其他人则乘坐中巴车,去联马团给我们订好的酒店休息一晚。
虽然是深夜,但一路上西非的异域风情还是深深地触动了我。这是在国内环境下和电视上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的真实。堂堂一个马里共和国首都,繁华程度抵不上国内一个地级市。战争的破坏,让这座城市越发显得萧条。现代与落后并存,生命与毁灭同在。说现代,是因为刚出机场,就能看到路上有很多奔驰车。可惜这并非国内那种高级大奔,看上去还不如夏利好,保守估计车龄至少20年。听中巴司机介绍,这都是别国的淘汰车。路边还有些旅馆、药店和超市。有的超市还挂着中文牌子,估计是华人开的。说落后,是因为城市建筑很破很矮,很多都是废弃的,还有勉强能够认出来的加油站。摩托车、驴车是路上最常见的交通工具。还有几个年轻人在路灯下读书。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Alimpa酒店,这是个四星级酒店,房间很大,设施很破,有点像哈尔滨的站前小旅店,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味道。接待、食宿等事项,已经由中国参谋军官们安排好了。几个当地人有敏锐的商业嗅觉,提前带着西非法郎和当地电话卡在酒店大厅等候。当地手机卡都支持联通制式手机,WCDMA网络可用。有些官兵把手头的美元换成西非法郎,然后买个电话卡给家人报平安。我们把行李放到房间后,就来到客房楼后面的餐厅吃饭。途中要经过一个小小的游泳池,还有几棵棕榈树。从外面看,餐厅像个蒙古包,圆形的围壁、锥形的盖,里面有30多张桌子。服务员用法语接待,饮料有可乐和果汁。服务员先是上了一份蔬菜沙拉,我吃了点儿,然后又上了鸡腿、牛肉、土豆泥和豌豆。
吃完饭已经快凌晨2点了。酒店有无线网络,我连上后跟家里报了平安。房间里有个大屁股的电子显像管电视。打开后一听,说的都是法语,频道换了一个遍,都听不懂。不一会儿,我就昏昏睡过去了。我跟翻译盖庆睡一个房间。可恶的盖翻译,迷迷糊糊中用关窗动作把拉窗打开了,结果我被蚊子尝了鲜。这群蚊子也算吃了口中国菜,没白活。我们就睡了一会儿,凌晨3点半起床、集合、吃饭。虽然和上一顿只隔了两个多小时,但也要吃,因为下一顿不知啥时候能吃上了,要填饱肚子换体力。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安排是英明的。
我们回到巴马科机场,人员乘坐载客48人的RA-74032型小客机,分批飞往加奥。巴马科候机厅很小,像怀旧的边疆小城车站。安检手续很简单,只需核对人员数量和姓名。小飞机完全没有大飞机的平稳和舒适,一路颠簸,心脏都要抖出来了。不一会儿,大家就被颠睡着了。从巴马科到加奥一共1200多公里,跨越的却是两个气候带。巴马科是热带草原气候,加奥是热带沙漠气候。一路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地面从墨绿变成淡绿,最后变成黄褐色。1小时45分钟后,我们抵达了加奥机场。到达加奥,标志着真正的挑战开始了。
一踏出舱门,一股热浪扑面袭来,身体由冷猝然变热,感觉麻酥酥的。太阳火辣辣地冲我们笑,不断向脸上泼洒热浪,好热情的加奥!机场上,我视力所及的地方有不少荷枪实弹的警卫,还有三五辆武装皮卡。我们上了中巴车,前往预定的部署地。两辆武装皮卡在前面带路,还有一辆断后。每辆皮卡上都有一架重机枪和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警卫都是非洲人。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尼日尔驻马里维和步兵营的士兵。路边有些灌木丛,比想象中的要多点绿色。柏油路上有一些坑,很深,一看就是炸弹炸出来的。

几经辗转,先遣分队抵达加奥,强烈的光线令人睁不开眼。即
我发现,司机开车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管距离多远、速度多快,都尽可能地沿着前车车辙行驶。后来知道,这是避免路边炸弹的一种策略。有数据显示,马里一半以上的路边炸弹袭击发生在加奥地区。我们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保持高度的警惕。虽然这年1月法国出兵打击马里激进的伊斯兰教武装,帮助马里当局收复了北方失地,也就是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目前马里国内恢复宪政进程稳步推进,政局趋于稳定,但北部地区的安全形势依然严峻,还存在军人干政、南北分裂、恐怖升级、人道主义形势恶化等多重危机。
出发前,我们对马里全境特别是北部地区的安全形势进行过整体研判。一方面,马里境内外恐怖极端势力加紧勾结,北非恐怖分子大量涌入马里北部地区,为当地伊斯兰教极端组织提供支持。另一方面,马里北部暴力犯罪活动加剧,伊斯兰教极端组织实施打砸抢烧等破坏活动,并扣押了西方人质。此外,利比亚内战流失的军火大量转运至马里北部,使当地武装组织实力不断得到增强,对当前安全构成严重威胁。马里北部地区动荡造成数十万难民涌入布基纳法索、毛里塔尼亚、尼日尔等国,导致地区人道主义危机加重。

路边随处可见的乞讨儿童,他们的胸前都挂着一个铁盆,讨到
20分钟后,我们到达了预定部署地。这个所谓的部署地,其实就是一片土墙围成的院子,里面除了几栋战后废弃的建筑,就是沙子。我目测了一下,小院也就5000多平方米。院子外侧堆放着海运来的集装箱和车辆。我看到了接装组成员,有外事副队长苏世顺、装备助理卢志新、电工曹志山、驾驶员兼装备维修工朱传升,还有狙击手王长军。工兵分队和医疗队也各有5名接装官兵。这15人先于我们10天到达马里,接收海运来的装备物资。这些装备和物资通过海运到达科特迪瓦的阿比让港口后,再转陆路,用大货车运至加奥。海运、陆运速度不比空运,它们已在大海上漂泊1个多月了,在陆地上也有15天,非常不易,简直是万里赴戎机。先遣队的出征时间也是考虑了装备物资的运抵时间才确定的,只有装备物资抵达,人员才能部署。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卸下背囊后,第一件事就是取出弹药发给官兵,并在出入口和营区中央安排哨兵。来不及吃饭,我们就开始干活了,必须赶在天黑前搭好帐篷,并构筑好一个临时防御工事。因为据我们预判,立足未稳之时最易遭恐怖袭击。
敌人到底是谁?

在马里,我们面临的形势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的敌人到底都有谁?他们的实力如何?这是我们抵达后最大的疑问。虽然我们知道安全形势严峻,恐怖袭击不断,但这是老百姓了解的程度。作为军人,我们需要知道细节;虽然维和有中立原则,意味着维和行动是一场没有敌人的军事行动,但事实上,谁对我们的安全构成威胁,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所以,我们暂且将可能袭击我们的人,叫作“潜在敌人”。那么,谁是“潜在敌人”呢?带着这些疑问,同时,也带上了外事礼仪用的“老虎团”纪念章,张指挥长和工兵分队、医疗队领导在我们抵达第二天,就前往战区司令部。此行的目的既是要会见战区司令和其他各处官员,也是为了了解马里北部的安全形势。
战区司令名叫马马杜·桑比,是塞内加尔派来的准将军官;副司令叫巴茹拉,来自乍得的上校;参谋长叫恩迪耶,来自塞内加尔的上校。司令说:“现在东战区司令部的任务很重,我们要面对严峻的安全形势,负责43万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安全,以及负责指挥陆续部署近万人的维和部队。”原计划部署在基达尔的联马团北战区司令部尚未成立,因此东战区司令部暂时管辖基达尔以北的广大地区。司令特意安排了情报处长为我们做正式的安全形势介绍,他说得我们毛骨悚然。这次安全形势介绍,让我们对所面临的处境和可能出现的敌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总体上,马里北部地区在法军“薮猫行动”的介入下,安全局势基本稳定,各反政府武装势力均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攻击活动。但是,恐怖主义小规模袭击仍然时有发生,并有日趋碎片化和同质化的倾向。在法军进一步武装干预和联马团真正发挥作用之前,局势有持续恶化的趋势。在这些冲突当中,当事的双方都是派系林立,内部矛盾由来已久,加上恐怖主义、宗教极端主义以及毒贩武装在其中挑动,各个势力不断洗牌、积聚力量、瓜分利益,暗流涌动。
在情报处长穆萨介绍情况的过程中,我发现司令部的几名军官对我们身上的装备很感兴趣,指指点点嘀咕了许久。听完介绍,我们把相关资料拷贝回来,并翻译成中文,晚上连夜召开安全会议,由张指挥长讲给全体维和队员。介绍的过程中,我们把袭击现场的鲜血淋漓的图片也播放出来,身首异处、血肉模糊、脑浆四溢的画面令所有人紧张起来,战场意识瞬间树立!
临战演练

从抵达加奥到现在,已经过去48小时。这段时间发生的几件事,使得张革强指挥长下决心搞了一次演练。第一件事是,我们抵达当日晚上,有两名骑着摩托车的蒙面人企图冲进营区东南角,被警卫及时拦截。他们的目的不得而知,或许是好奇,或许是看上了物资,也或许是侦察和破坏,但无论如何这是危险的信号。第二件事是,联马团东战区司令部的安全官侯赛在视察我们营区时,告知我们危险分子就隐藏在当地百姓中间。他们拿起枪就是恐怖分子,放下枪就是“良民”。第三件事是,据联马团东战区情报处消息,在我们刚刚抵达、立足未稳的时候,恐怖分子为了造势,很想搞点动静,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总之,这些事让张指挥长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信号,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就提振士气,提高警惕,不然肯定出事。整个演练过程中,我除了佩带手枪,还要携带我的另外一个武器——照相机。除了战斗任务,我还要尽可能及时记录维和行动中发生的一切。演练讲评时,张指挥长只强调一件事——警惕性。他说:“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随身携带枪弹,就是睡觉也要抱着!这里是战场,不是训练场!”
整个演练跑下来,再加上张指挥长的训话,我已困意全无。解散后,张指挥长让我陪他到各个哨位巡视一圈。除了我和他自带的武器,还跟着一个持枪警卫——下士陆春光,是张指挥长的驾驶员兼警卫员,我们平时称他为“带刀护卫”小陆。小陆手里拿的是QCW05式5.8毫米微声冲锋枪,是我军最新型单兵特战自动武器。这款枪弹容量50发,火力持续性很强,而且声音非常小,我用它连发射击过,几乎只能听到枪机撞击其他组件的声音,听不到火药爆破声。

演练中,快反排迅速支援营门。恐怖袭击中的每一秒钟都决定
从抵达到现在,张指挥长应该是没睡几个小时的觉。他比任何人都紧张,都害怕出事。他问我:“这时候组织演练对不对?”他有时像小孩一样,会看似没有自信地问下属一些弱弱的问题,而实际上他是多方听取看法。我说:“十分必要,长期待在和平环境中,现在突然进入战争环境,我都有点转变不过来,缺乏战场意识。”他说:“你说对了一半,这次既是一次提升警惕性的临机演练,更是一次有背景的临战训练。所有的要素设置都极具针对性、突击性。每一名官兵的位置都是真实战位,每一个假想的作战对象就在我们身边,所有的家伙都是真枪实弹,每一个战术单元的行动都要精确到秒。整个过程,我一直用秒表掐时间。”我点头表示赞许。
国际维和经验告诫我们:参加国际维和,成亦安全,败亦安全。当一脚踏入这个战乱未息、恐怖频发、环境恶劣的任务区,除了贫瘠、荒凉、炎热之外,我们都已经感知到危险就在身边,威胁无处不在,稍有麻痹就会付出血的代价。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真的进入临战状态了!
抵达后我们亲眼所见的一切,再加上昨天晚上的安全会议,让今晚的警报在所有人眼里不再是纸上谈兵的演习。指挥长说:这样的警报将是我们维和期间的家常便饭,以后每周至少两次,并且绝不打招呼。除了指挥部核心成员,没人知道某一天拉响的警报是真的还是假的,因此每个人必须把每一次当作真实考验来对待。
当年英阿马岛之战,英军在开赴战场的过程中,一边渡航,一边还把官兵拉到甲板上进行体能和战术强化,在阿森松岛停泊期间还搞了一次实弹射击。后续部队上岛前,根据前锋的描述,竟然选择了一个跟马岛地形、气候相似的小岛,搞了多兵种协同攻击演习。最终,英军胜利。正常情况下,各军兵种军事训练都是按训练大纲和教材安排的,但临战训练却打破条条框框,专练最需要的、最实用的、最关键的。扯犊子、虚把式是会丧命的。美军甚至专门建立了临战训练中心,对即将奔赴战场的军人实施尽可能逼真的模拟训练。美军自己都说:如果没有这样的临战训练,赴伊拉克美军伤亡人数会增加几倍。
半个小时左右,我们把各个哨位都检查了一遍。张指挥长对哨兵还算满意,一般口令、特殊口令使用正确,警惕性很高,枪弹状态良好。只不过防御工事还有些简易,都是用沙袋垒起来的,但我们已经尽全力了。两天来,我们不停地建设生活设施和防御工事,空气干燥,劳动量大,不少战士鼻子都出了血。30多顶帐篷、2个厕所都搭设完毕,10个外围哨位、若干个内部防御支撑点也已完成。这些防御工事虽然是临时的、简易的,但也是现有条件下最好的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建设更坚固的防御工事,需要协调战区司令部尽快提供沙箱、角铁等防卫物资。
目前的营区很拥挤,我们先遣队和接装组这150人居住都觉得拥挤,更别说后续的队伍来了。营区里面有3间仓库,不知是哪一派留下来的,我们把后勤给养存放在那儿。在剩下的空地上,搭设帐篷,停放车辆装备,架设一台发电机,还要堆放已经到达的集装箱。集装箱也相互压着,很多急需的警戒和自我维持设备拿不出来。工兵分队的吊车运到了,缆绳放在集装箱里,但那个集装箱被压在下面移不出来。后来,我们向战区司令部借来一条缆绳,一点点找位置移动集装箱。如果接装组先于第一个集装箱到达,跟运输公司明确摆放位置和顺序,这样的事情或许能避免。我想,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日后维和行动和部队训练的真实教材。
通过两天的近距离接触,我对那8名尼日尔步兵营的士兵有了进一步了解。他们白天在门口有1名警卫,在仓库的隔间有2人睡觉。隔间的玻璃早已破碎,上面还有几个清晰的弹孔。夜间他们非常警觉,会增派2名警卫到大门哨位,大树下面的士兵也每隔半个小时就巡逻一次。士兵们在大门哨位、大树下、隔间休息室3个地方依次交替轮换,从全时站岗到定时巡逻,再到全时休息,如此轮换更替,以便使全体得到最高效率的休息和最高警惕的防卫。他们的加钢板防弹衣很厚重,有20多斤,而且防护面积比较大,颈部、裆部、侧身都能有效防护。
两天下来,战士们渐渐地跟他们熟悉起来,争着跟他们合影,他们也很乐意。到处合影是我们的一个不好的习惯,好奇心使然。我们相互点上一支烟,倒一杯茶,或是请盖翻译当中间人,跟他们简单攀谈几句。有个战士送给他们一个从飞机上带下来的烧饼,后来受到了严肃的批评。这是十分危险和绝对禁止的行为,极易造成麻烦。如果这食物变质或是有违他们的信仰,难免会生出事端。
今天下午,他们就会全部撤回该国维和部队的营地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先遣物资及接装人员警卫,我们到了之后他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6点,起床哨响了。这一夜,又无眠。
风暴前的宁静

转眼间,我们抵达马里10天了。虽然只有10天,但现在的营区和我们刚来时相比,已经完全是两个样子了。经过艰苦卓绝的外交公关,我们已经从战区最高民事长官弗朗西斯科那里要来了另外3个院子,加上最初部署的那个院子,面积一共有3万平方米左右。这4个院子都是挨着的,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较好地规划利用营区了。按照指挥部决议,医疗队部署在最里面,相对安全,可利用的固体建筑较多。工兵分队部署在西侧,面积最大,方便重型工程机械设备的停放和出入。警卫分队在东侧,距离公路较近,机动支援便利。
由于最先部署的院子划给了工兵分队,所以警卫分队和医疗队都要搬走。划给我们的营区中有两栋现成的固体建筑,一栋分给指挥部,一栋分给快反排。先遣分队虽然只有35个名额,但张指挥长把快反排的25人都编进去了,可见快反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中午开始搬家,我被安排住在指挥长隔壁,看来以后吹牛、发牢骚得小点声了。屋子里的垃圾已经被兄弟们清扫得差不多了,还有很多尘土和蜘蛛网。这是马里政府能源部的弃址,因此墙体较周边百姓的泥土墙高上一个档次,内层是用铁丝网包裹的土坯,外层是水泥。房顶是铁皮的,门窗都没有。白天,很多红色的小鸟会飞进来乘凉,傍晚,不少蝙蝠会在头顶飞来飞去。墙体上到处都是弹孔和蝙蝠窝。
为了防风沙,我找来废纸壳把窗户钉上了,还忍痛把部队发的毛毯当门帘钉在了门上。这样,屋子相对封闭,风沙还能小点。不然,屋里每天都是厚厚的一层沙土,等大沙暴来了,估计直接能把我活埋了。我看到张指挥长也去垃圾堆里挑相对好一点的纸壳堵窗户。在国内,他作为一团之长,是肯定不会干这活的,这一幕让我印象深刻。目前,所有的事都需要自己完成,没有什么公差兵、勤务兵。乍一看到这样的画面,你会感到很滑稽,但经过10天的艰苦生活,你就会认为这理所应当。所有人都在挑战着身体和心理的极限,所有人都有满满的工作要做。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一年,我们会更加珍惜在国内拥有的一切,更加乐观地面对生活中的磕磕绊绊,更加珍视战友之间生死与共的情感。
我把床和铁皮柜扛过来后,就开始打扫卫生。我趴在地上,用抹布把十几平方米的小屋子反复擦了几遍,一盆盆泥黄色的脏水倒了出去。没过多久,地面又是一层尘土,看来在这个屋子里想图个干净是不可能了。塑料布和纸壳只是心理安慰,什么都挡不住。感冒让我越发难受,迷迷糊糊的,或许是这10天太累了,也有可能是疟疾。但无论如何不能倒下,必须打起精神,该干什么干什么。每天都要被蚊子叮咬好多次,除了晚上钻进蚊帐里,其他时候根本防不住。我们的蚊帐是经过改装的,都在国内缝了拉锁,封闭很严。蚊帐底部也加了布,睡觉时,不会因身体接触蚊帐而被蚊帐外的蚊子叮。
明天是马里议会选举的日子,也将会是恐怖分子作乱的时机。中国维和部队按照“大选期间有大乱”的判断,今天启动红色警戒级别,明天启动最高的黑色警戒级别。联马团的警戒级别分4种,从低到高分别为绿色、黄色、红色和黑色。
昨夜连续工作了4个小时,凌晨3点才睡下,一觉睡到7点半,很是疲惫。我把衣服穿上,脸也没洗,拿着本子就到隔壁的作战室参加交班了。在交班会上,我们把部队当天的活动安排了一下,将安全通报传达至每名官兵,并对作战方案、警戒部署进行了细化安排。除了哨位,其他人主要是调休,恢复精力以应对晚上的升级警戒任务。沙暴来临,我们还要做好防沙防火工作。
睡过了早饭时间,空着肚子有点饿,看到“带刀护卫”小陆正在沏油茶面,我赶紧过去蹭上一碗。不管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就很美啊。这些天,天天都是各种肉——牛肉、羊肉、鸡肉、鱼肉,菜类只有干木耳和干黄瓜片。联合国运送过来的蔬菜,由于路途高温,大部分都腐烂了,直接作为垃圾处理掉了。听战友们说,不能去厨房看鱼,看了就吃不下鱼了,说那鱼长得跟猪一样。我还是不去看的好,因为我还是比较喜欢吃鱼的。

为了防沙,大家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纸壳、毛毯等都被
中午我们找来了当地的装修人员,准备把临时指挥部的外门安装上。否则这样敞开着,一是不安全,二是风沙太大。本来是打算门窗都安装上的,但是他们要价太高,算下来一个门竟然要5万西法,折合人民币600多元。负责此事的是苏世顺副队长,翻译照例还是盖庆,这小子法语很厉害,在这里很用得上。作为马里的官方语言,不仅当地有点文化的人都使用法语交流,就连联马团的第一语言也是法语。当初在抽组人员的时候,联合国纽约总部就把法语是否流利作为联马团工作人员的重要挑选条件。大部分的外事活动,包括去联马团拜会,到附近村民家拜访,同当地的公司、商贩打交道等,都得带上法语翻译。
同我们接触最多的当地人,是一个叫穆斯塔法的小商贩。他大学刚毕业,会法语、英语、阿拉伯语、班巴拉语等6种语言,二十出头,英俊帅气,消息灵通,商业头脑灵活。我们一抵达,他就第一时间联系我们,通过为我们提供代买货物、联系供水公司、装修公司等服务,来赚取差价和小费。我用英语和他交谈过几次,了解到他的英语是从高中开始学的,但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运用,口语特别流利。
反观我们国内的英语教育,差的不是条件,而是观念。我们这一代人大部分都是从初中开始学习英语的,条件好点的地区小学就开始了。不算大学四年,仅高中毕业就已经学了六七年,可是应用能力却相当低。一些专家还在反复争论英语教育的出路。或许是观念问题,或许是英语教育产业巨大的商业利益让改革变得举步维艰,当我们把英语四、六级证拿到手,可以应付大学学位和四级证挂钩这一做法时,大部分人除了英语考试的应试技巧,其他的几乎又都还给了老师。
这个小商贩还试图成为我们的雇员,为我们提供更多服务。他说:“我知道加奥地区哪里有炸弹。”我们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也没有权利雇用他,因此拒绝了他。但我们告诉他成为正式雇员的方法,需要向联马团申请,批准后,由联马团安排他具体工作。
议会选举当天,依旧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袭击联马团的事件。晚上的时候,却来了一个消息,运送选票的队伍遭袭了。好在并没有大的人员伤亡,选票也安全。这是反政府武装破坏马里政权稳定的一种手段。下一步还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总是让人惴惴不安。恐怖袭击的发生似乎是迟早的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精细准备、沉着应对。
不详来电

中午休息,我迷迷糊糊地听到隔壁张指挥长接了个电话。他紧张地说:“近三天吗?情报确实吗?”看来有情况了,我立刻起床,穿戴好装备。张指挥长通过对讲机呼叫工兵分队和医疗队领导到指挥部召开会议。很快,医疗队队长肖刚和工兵分队副队长王世伟赶来,警卫分队作战组长杨志峰和快反排排长刘晓辉也参加了会议。原来是联马团总部刚发来急电,内容为:“12月18日至20日在加奥地区很有可能发生汽车炸弹袭击事件,请各分队加强警戒措施,提高警惕。”
这一消息,把我们刚刚舒缓了两天的神经又狠狠地拉紧了。
会议上,我们对提高安全警戒级别和紧急疏散方案做了部署。警戒级别直接升至最高级的黑色,比几天前的还要严密和紧张。虽然同恐怖分子长时间作战的可能性不大,但我们也加大了弹药发放量。我们还命令网络技师、四级军士长严峻祥加快营区周边监控系统建设进度,争取天黑前投入使用。我想起在出国前我们曾计划必要时采用人工取证,在亲身感受到紧张的安全形势之后,觉得有些可笑。哨兵是没有时间和胆子在恐怖袭击的那一刻拍照的,射击比拍照更重要。
开完会,我去处理内急。新营区有个小厕所,我们搬进来好几天了,一直没人用。我刚要宽衣解带,看到了下面圆形的洞,黑洞洞的洞。“如果下面有个压发地雷,把大便当触发重物怎么办?我岂不是会成为人肉大便饼?”想到这儿,我嘟囔着骂了句粗话,提裤扣带,换老阵地。虽不至于得战场综合征,但是抵达任务区后,我的神经确实高度紧张,有点焦躁。
尤里斯是联马团东战区司令部作战处处长,一名乍得上校。中午时,他来到中国维和部队营区视察工作。在战区司令部,我们曾与其见过面。今天他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和中国维和部队负责人进一步熟悉熟悉,为下一步开展工作打下基础。我们倒上茶水招待他,他很高兴,说他的房间里就有一盒中国红茶。他向我们表达了他对中国的兴趣和向往。他说:“我知道中国有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长城。”他曾十多次在网上浏览长城图片,非常想到长城上看一看,做一回“好汉”,也很想到中国国防大学去进修。他说,在乍得也有很多中国人。
尤里斯说,中乍军事合作近些年也颇为活跃。他说:“别看我年轻,我在国内可是情报部副部长,负责保卫国家元首,在安保方面有丰富的经验。”
我们向他提出建议,在中国维和部队本队到来之前,也就是执行司令部正式任务之前,可不可以由司令部先将防御工事建设完毕,这样本队到来后可以直接执行任务。他说:“我来到战区工作才一个多月,很多方面不是很熟悉,工作细节需要日后进一步研究。”
我们提出建议:在执行司令部警戒任务时,应有宪兵和民事警察协助处理涉及群众的有关问题,而不是由军人直接出面,正如首都巴马科那样。这也是国际通用规则,军人是和敌人作战的,不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这种事情一般交给警察和保安等民事警卫力量。他回答道:“等我回复。”看来,他真的是还没有进入状态。我们才来13天,做到的和想到的就已经超前了。

乍得籍作战处长尤里斯非常喜欢中国,他手上竟有本《毛主席语录》
由于警戒级别升至最高,一些需要外出的营区建设活动不得不停止了。我们等了两天,都没有发生突发情况,也没有进一步情报信息。这两天,所有人都和衣而睡。第三天,按照战区司令部通知,我们将警戒级别降至了红色。警戒级别的升降不能乱来,必须按照司令部通知进行。据联马团不完全可靠的消息,这两天加奥市确实有一辆可疑的皮卡游荡。或许是看到所有维和部队都提升了警戒级别,没有找到袭击时机,放弃了。
上午,我们组织了一个关于内部安全管理的集中教育。医疗队肖刚队长领学了国内总部发来的要求,工兵分队王世伟副队长讲解《蓝盔部队个人行为守则十条》,张指挥长就维和部队安全管理提出相关要求。集中教育后,各分队自行组织学习《维和人员行为守则》。
这样的集中教育是十分有必要的,尤其对于身在海外的官兵,不在耳边经常吹吹风,就容易忘记纪律要求,逐渐游离在违纪违法的边缘,一旦出点问题,影响的将是国家形象,后果非常严重。特别是当前,紧张繁重的安家设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防御工事建设也已初步完成,战区司令部已向工兵分队下达了正式任务通知,我们的人员将会越来越分散,执行任务将越来越频繁,跟外军及当地人接触将会越来越广泛,这些无不客观地增加了安全隐患发生的概率。
另外,随着时间推移,官兵们度过了新奇阶段,渐渐地会感到日子漫长、生活单调、环境封闭、思乡念亲,这些会在主观上影响心理状态。如若不加以有效疏导和调节,最大的安全威胁可能来源于我们自身。此外,因为不良的心理状况而造成人际关系紧张,进而矛盾冲突升级也不可不防。
晚上,我将3支分队的思想汇报收集了一下。书写汇报是反思总结的一种有效手段,也是为领导机关掌握情况、更好地做管理决策提供参考。我大略翻看了一遍,工兵分队和警卫分队由于战士居多,文化水平有限,汇报中的思想认识有所体现,但不够深刻。医疗队在这方面表现较好,汇报中思想认识较为深刻,所提建议较为合理。在接受了一次安全形势教育和一次安全管理教育之后,医疗队很多官兵都能深刻地认识到自身在安全观念、纪律意识、军人素养上存在的不足。
比如一份汇报提到:“在一次紧急疏散演练中,由于自己不熟悉疏散地域情况,结果被一根帐篷绳绊倒了,需要在以后加以改进。”还有人提到:“在参加了安全形势授课之后,一幅幅鲜血淋漓的画面让我很震撼,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重新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较为平静的表象让我忘记了这是非洲。这是战时,不是驻训。”
中午的时候,我到营区西边靠近沙土路的一侧,想拍几张照片。远距离拍摄的效果实在是不好,这样没法出精品。我斗胆跳过壕沟和蛇形铁丝网,近距离拍摄路口的那户人家和过往的百姓,我知道这种行为已经踩到纪律的红线了。唉,没办法,我忍了半个多月了,为了事业得有点献身精神。
路口那户人家的年轻人正在做土坯砖。他们把一个长方形模子放在地上,将沙土和水混合搅匀,用手抓入模子中,抹平,取出模子,在日光下晾干。我还拍了一些孩子和车辆。有个老翁赶着小毛驴车,欢快地从我旁边经过。看到我正在给他拍照,他弹起腿,在驴车上跳跃得更加欢快了。他挥舞着手中的小木棍,还不时地向我招手,小毛驴也跑得更快了,非常欢乐的一幕。
拍摄过程中,我总结出一个有趣的经验:如何给非洲兄弟拍照。我指的不是沟通方面,而是技术方面的,特别是测光。刚到这里时,我常常测光不准,不是过曝就是欠曝。后来,通过研究、实践,我发现了一点窍门。纪实街拍的时候,我们往往借助相机的辅助测光系统,进行全自动或半自动拍摄,测光基准是18%的灰卡,而黄种人比黑种人的皮肤更接近于灰卡的反光系数。黑皮肤其实是很美的一种肤色,若想将这种肤色完美地还原,还需要在原有曝光组合的基础上略作调整。我的经验是:点测光时需要降档,平均测光时需要升档。具体升降1/3、2/3、1还是其他的数值,需要具体分析。我相信,在非洲拍过照片的人跟我有同感吧。
晚上,张指挥长安排我和作战参谋孙宝玮把地图标绘一下,标出联马团军力部署和近期恐怖袭击。因为都是法语地名,又都是小地方,有些点在1:100的汉语地图上很难找到。帮孙参谋标了一会儿,我就去巡逻了,我的巡逻时间为21点40分到23点20分。我发现,哨兵在执勤警惕性、规范性方面有了明显的改观,每个人都是按照要求带足弹药。口令使用也更加严谨,不正规的现象杜绝了。这是我们官兵共同努力的结果,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在各个方面会逐渐步入正轨,表现会更加出色,因为我绝对相信我们的素质和实力。巡逻完毕,23点20分的时候,我回到指挥部,又标了一会儿图,0点左右的时候回房间睡觉。老婆让我每次巡逻回来都要告诉她,让她放心。她知道我刚标图了,立马在网上下载了汉法双语的马里地图。虽然用不上,但也很让我感动。
在战火中会师

在先遣分队抵达40天后,援军终于到了。中国首批赴马里维和部队第二梯队245名兄弟从国内飞到前线。其中警卫分队130人,主要是警卫一排、二排、三排和行政保障排的兄弟,由分队政工副队长徐文联带队,我们称其为政委。
随第二梯队一同来到加奥的还有中国驻马里大使曹忠民,他要来慰问一下部队。早上9点钟,张指挥长来到战区司令部,邀请司令马马杜·桑比,想让他下午前往机场迎接曹大使。前天,已有中国参谋军官向司令请示过这个事情,并得到肯定答复。但为了表示尊敬,张指挥长还是亲赴司令部再次邀请。同时为了避免出现变数,张指挥长说:“大使的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张,16点就得乘机返回首都。除去路途花费的时间,总共只有两个多小时的活动时间,不一定有时间到司令部。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够到机场和大使见一面。”
这样一来,司令较为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到机场的邀请。这也是必需的礼节,因为大使是政治地位非常高的官员,他是我国在马里的全权代表。所以,对待一国大使的礼仪规格代表着对待这个国家的态度。
上午10点,我同张指挥长、盖翻译、中国参谋军官于璇及司令部的一名驾驶员,一同驱车考察路线。为了迎接大使,我们向司令部申请了一辆防弹越野车。马马杜·桑比司令知道后,把自己的车让了出来,可见他是个很懂礼节的人。这辆防弹车车门厚重,防弹玻璃足有5厘米厚,男人得用力才能关上车门,女人估计需要男人帮忙才能关上。平时我们是没有机会见到这样高级的防弹越野车的,更别说坐了。所以,在接到大使之前,我决定把屁股零距离、长时间地放置在该车车座上。
我们探索了一条从机场先进入加奥市,而后再迂回奔向营区的新路径,简称2号路线。平时,我们都是从机场绕开加奥城区,穿越沙漠直接抵达营区,简称1号路线。之所以准备两条路线,是为了发生意外时有备用路线。同时也有迷惑作用,一天1号路线,一天2号路线,再一天1号、2号交替使用,会让恐怖分子摸不到规律,不知道该在哪里设伏。考察完路线,我们来到了加奥地区区长官邸,为下午曹大使会见区长打前站。加奥地区的行政级别相当于国内的省,而加奥市相当于加奥地区的省会,是马里的第二大城市。
区长的官邸位于加奥市靠近市郊的位置,周围都是警卫,戒备森严。在路口位置,还设置了岗哨和S形路障。在官邸门口处,还有一个小棚子,下面有大约一个班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到我们来,一名士兵上前询问。问明来意后,我们几名军官被允许进入院中,同行的警卫士兵不得入内。而且,我们身上的手枪也要卸下,放在车上或交由警卫保管,不得带枪入内。
穿过一个小铁门,就进入了官邸院落。区长官邸是一个四合院,由两层建筑三面包围而成,里面还有些花草树木。这是我来到加奥后第一次看见这么鲜艳的花,很是惊讶。如此干燥缺水的环境中,能养出这样水灵灵、红灿灿的花,估计也是有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养活的。院中有很多人,都是前来会见区长的。他们的穿戴很讲究,金银首饰也很多,想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站着或坐着,相互议论着什么。
区长的秘书按照预约次序,安排我们在外面等候。大约等了20分钟,我们进入区长的办公房间。这是一个50多平方米的房间,像个会议室,里面摆满了椅子。区长是名上将,是马里政府派来的。特别是在战乱核心地区加奥,主政的必然是军方。看到我们进来,区长热情地迎接了上来,同我们依次握手。会谈期间,旁边始终有两名秘书进行记录。区长对我们来到加奥地区帮助当地重建和平表示了感谢。我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下午大使会见打一个招呼,因此简单谈了几句,我们就告辞了。
11点50分,接兵车队开始编队。抵达机场后,我看到第二批队员已经下机。和他们的肤色一对比,才发现我们现在有多黑,才40天啊。由于身边的参照系都是非洲人,竟然误导了我们的自我认知,没有发现自己的肤色变化这样明显。新来的战友瞪着眼睛,惊讶于周围的一切,有些愣愣的。我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是这里的老兵了。战区司令马马杜·桑比很快也赶到了机场,张指挥长对他能亲自来到机场迎接曹大使表示感谢,也向其介绍了刚刚抵达的工兵分队队长李凯华。
等待期间,我仔细地观察了加奥机场。我看到机场的墙上、玻璃上都是弹孔。弹孔的旁边有一个标志:international airport(国际机场),还在那儿骄傲地表明自己的地位,却已破败不堪。机场大厅里,甚至没有能让大使和司令坐一坐的地方。行李传送带已经停止了运转,被人们当成座椅。这个机场曾经很繁忙,法国的戴高乐机场有直达这里的航班,方便全世界的游客游览加奥——古老的桑海帝国之都。如今,它却正在经历从未有过的失落。战争给这个本就落后的国家覆盖了太多的尘土和硝烟。战火虽没有政变爆发时那么剧烈,但对这个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却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大约半个小时后,从巴马科飞来的小型飞机终于出现在空中。候机人员自动列成一队,排头是司令马马杜·桑比,由张指挥长上前为其引见大使。大使同列队人员依次握手后,带着随员一同登上防弹车。车队疾驰赶往营区,第二梯队的队员也乘坐巴士回营区。
在会议室内,我们安排了一个简短的会见仪式。寒暄过后,由曹大使先讲话。他对维和官兵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高标准地完成大量任务表示肯定。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安全禁地,每一个来到马里的中国人都会收到大使馆的提醒短信,其中一句是“禁止私自前往北部战乱地区”。因此,大使能亲临一线,代表祖国看望维和官兵,对我们是一份极大的精神鼓励。
随后,指挥长代表维和部队向大使表达了“坚决履行使命,完成维和任务”的决心。曹大使为维和部队带来了一些猪肉和绿叶蔬菜,还特意为12名女维和队员带来了一些巧克力。来自国人的慰问就是到位,我们不需要钱,就需要这些家乡味。午饭后,曹大使又到医疗队进行了慰问。他参观了宿舍、图书室,并来到活动室同医疗队官兵座谈。

张指挥长向加奥地区区长赠送五星红旗、国防白皮书和维和宣传册
15点多,参谋军官于璇来电:飞往巴马科的军机将于16点10分准时起飞。时间有限,曹大使来不及拜访加奥地区区长了,只好临时取消这一安排,立即驱车赶回机场,乘坐C130军用运输机返回巴马科。
晚上,我们举行了会餐,庆祝会师。第二梯队的官兵见到先遣官兵有问不完的问题,感觉像是分别了4年一样,认真地听我们讲发生的趣事。很多先遣官兵自带的小食品都消耗完了,等着第二梯队的兄弟带来美食救济。吃了40多天的牛羊肉,大家都吃腻了,午餐肉、火腿肠等凡是猪肉做的,都是抢手货。第二梯队到来前,我们先遣官兵就把帐篷、空调、床、柜等设施安装好了,就连淋浴间、洗衣房也都搭建完毕。他们到来后,直接可以洗澡、入住,比我们刚到时幸福多了。人员装备全部到位,意味着联马团的正式任务马上就要下达了。

快反排在机场执行安保任务,候机厅的墙壁上布满弹孔
这40天真的不好过。每天我们只能睡4个小时,白天有大量的营区建设、防御工事建设以及外事任务,晚上警戒执勤力量还要增加。警卫分队先遣人员加上接装组成员,一共才40人,要负责3个哨位和3支分队4个院落的巡逻任务。有的官兵一晚上甚至能轮上两班哨。第二梯队的到来,将极大地缓解先遣分队因兵力少、处境难、形势险而产生的巨大压力。
这一个多月来,我们也渐渐适应了对家乡亲人的思念,适应了爆炸、炎热、贫瘠、干燥,适应了这真实的马里。我们经历的许多事情,是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这些体验拓展了我们的视野,丰富了我们的精神世界,也为我们看待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我们看到了一个异样的自然环境、经济社会、民俗风情、安全形势,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世界,这里干燥炎热、满眼黄沙;这里贫穷落后,通货膨胀率极高;这里的人民淳朴热情,对宗教有着虔诚的信仰;这里表面平静,危险却无处不在,暗流涌动。这些体验、这些感悟、这些收获,对于来到这里的每名官兵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值得一生珍藏,可为一生享用。
首个正式任务

大年初一,国内此时应当是万家团圆、相互拜年的日子,小的给老的拜年,长的给幼的压岁钱。兄弟姐妹携妻带崽,提上新年礼物,一同回老人家里团聚。各奔东西、各守一方的亲人们,或许在一年当中只有这时候才能聚到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唠唠家常,送送祝福。而此时,对于远在西非的我们,短暂的春节似乎早已远去。本就不够浓烈的年味儿,在紧张的任务冲击下也已消散殆尽,只剩下那一排孤零零的红灯笼还在坚守,不断地提醒我们春节还未走远。
按照马马杜·桑比司令下达的任务书,明天早上8点钟,我们将同尼日尔步兵营交接东战区司令部防卫任务。这是我们来到马里后执行的第一个正式任务,也是中国首支维和安全部队赴外执行国际维和任务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所谓正式任务是指联马团以任务书的形式下达给各个维和部队的维和任务,是正规的、具有法律效用的权责授予。我们是1月下旬接到这份任务书的,上面明确了当前情况、安全评估、友军部队、任务、执行、行政和后勤以及指挥和控制7个部分。任务书非常务实地明确了权责划分,以及权力交接的步骤和时间点。
前期,我们在兵力部署、哨位设置、后勤保障和防卫方案等方面做了充分的研究和准备。我们的计划是用两个排的兵力执行这个核心任务。警卫二排部署在东门,那里车辆出入较多,易遭强闯。警卫三排部署在南门,那里当地雇员出入较多,比较复杂。但唯有一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情还在拖延,那就是防御设施建设。按照《谅解备忘录》附录之《出兵国指南》解释,我们警卫分队执行的仅仅是警戒任务,防御设施建设应当由战区司令部安排保障力量建设。建成后,供警卫分队直接使用。
但目前的情况是,东战区司令部出入口附近仅有几个沙箱,形成了一个短小的S形路障,可以很轻易地被车辆冲破。防御工事的功能和强度远远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
在受领任务后,我们多次同东战区军民两方协调此事,但他们的办事效率和推诿态度让我们无法忍受。他们老是说:好的,再等等;好的,再等等。防御工事是关系司令部工作人员生命安全的事情,多么重要,可东战区司令部成立半年了,防御工事竟一直能够保持几乎为零的状态。距离任务交接只剩一天时间了,若再按照他们所谓的“走程序”,我们将无法正常执行任务,无法保证司令部的高度安全。用张指挥长的话讲:“我们该走的程序,早已经走了多少次了,只能自己干了。”
在这里,常见的防御设施包括角铁、木方、水泥墩、沙袋、铁丝网、拒马、阻车钉等,但最最有效、最最需要、最最热爱的是沙箱。沙箱有1.6立方米的、1立方米的,还有0.8立方米的,装满沙子后,堆砌成防护高墙,非常坚固。法军都用1.6立方米的,别说子弹了,应对手雷、火箭弹都有很大作用。通过侧面了解,我们得知战区司令部目前还有960个沙箱。战区最高民事长官弗朗西斯科说,这是西共体捐助的沙箱,只能分给西共体的维和部队,也就是谁捐的给谁。西共体的维和部队简称西非盟军,是先于联马团进入马里的,是地区性质的维和部队。联马团成立后,他们才划归联马团。
或许弗朗西斯科没有欺骗我们,这可能是西共体捐助沙箱时的要求。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考虑轻重缓急,先挪用一下也是应该的。今天,作战副队长赵金财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来协调这部分沙箱,用于构建战区司令部的防御工事。结果到了下午,弗朗西斯科只给了7个。如此态度,令我们怒火中烧。我们觉得,民事部门再有权力,也不应当如此制约为安全服务的军事行动。况且,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有理有据、符合程序的。赵金财向张指挥长汇报了此事后,坐镇中军帐的张指挥长立即率领翻译盖庆出发,准备打一场外交冲锋战。
张指挥长直接找到弗朗西斯科索要沙箱,弗朗西斯科说他很忙。张指挥长立马翻了脸,大声说:“作为中国维和部队指挥长,我也很忙,你再忙也得把这件事解决完。”弗朗西斯科又拿出老借口,说:“这是西共体捐助的沙箱,你们不能随便使用。”张指挥长说:“你这是歧视,西非盟军早已转隶联马团,还要区别对待的话,那就是赤裸裸的歧视,我有权控告你、弹劾你。”话一出口,盖庆不敢翻译了,再次确认这句还翻译吗。张指挥长说:“你给我翻!按我原话一句不少地翻译给他。”
盖庆翻译后,弗朗西斯科傻眼了。他曾领教过张指挥长的外交气势,但或许他没有想到,这位中国指挥官会有如此强大的攻势,信心十足地掌控全局。这时,弗朗西斯科的助手插话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沙箱了。”弗朗西斯科见机也跟着附和:“对,对,没有沙箱了。”张指挥长说:“我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你们有,而且数目多少、在哪个集装箱放着,我都清楚,用不用我领你们去看看?”
此时,这次外交冲锋战已经歼敌过半,胜券在握了。别看小小的战区司令部,其实也很复杂,各国军民人员合作共事,相互之间的权力是平衡和制约的。总体上,我们是团结一致的;私下里,也都有一些小九九。在哪儿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经过一番斗争,弗朗西斯科败下阵来,只好答应:“一会儿就给你拿,一会儿就给你拿。”这句话往往是他们办事推脱、效率低下的常用表现形式。张指挥长说道:“一会儿是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我要的是现在、马上、立刻。”
最终的结果是,960个沙箱全部取出,我们大胜!张指挥长说:“下周一,到战区司令部例行汇报工作时,我要好好表扬和感谢一下弗朗西斯科。”刚柔相济,无往不胜。事后回想,其实弗朗西斯科没有错,他只是坚持原则而已,无可厚非;我们也没有错,我们只是坚持标准而已,理所应当。深究起来,其实这次冲突的根源是文化冲突。同样条件下,中国人会把集体利益看得比规矩和原则更重要。
拿到沙箱后,我们连夜对战区司令部东门、南门两个出入口的防御工事进行了重建。人员、机械一起上,沙土到处都有,就地取材。半夜时,一个崭新的防卫工事就建成了。最后一次执行司令部防卫任务的尼日尔士兵眼看着我们建起坚固的防御工事,连连竖起大拇指。
2014年2月1日上午8时,张指挥长宣读了联马团任务书,分队政委徐文联作战前动员。维和官兵精神抖擞,随着一声“出征”命令的下达,全副武装的维和官兵乘坐步战车向防卫区域开进。接防后,马马杜·桑比准将讲了一句话:“你们是战区楷模,是最可信赖的部队。我完全相信,你们将为战区提供最安全的防卫。”他被我们负责的精神感动了,他知道我们向民事部门协调沙箱的全过程,知道我们一直在坚持标准,也知道我们是连夜构筑防御工事的。
到达战区司令部东门主入口后,步战车、运兵车、指挥车一线排列。接防这个出入口的是警卫二排。他们全副武装,训练有素地从战车上飞身跃下,迅速集合,行进到指定区域,等待交接。而此时,尼日尔友军的几位警卫兄弟零零散散地站在哨位上,好像完全没有把这次交接当回事儿。
交接仪式由战区参谋长主持,两支部队对等级别的军官交换联合国国旗。结果等了半个小时,尼日尔营营长还未赶到,只有一名尼日尔营参谋在场。为了符合级别对等的外交原则,我们派出作战参谋王明。两军分别派出一个班的士兵,一线排列在哨位前的空地上。战区参谋长面向队伍,站在队伍中央。仪式开始后,参谋长将联合国国旗从尼日尔营参谋手中接过,并转交给王明。王明接过旗后,交给警卫二排排长刘庆伟。
联合国国旗交接后,两名交接负责人互敬军礼,表示崇高的敬意。仪式很简短,大约进行了5分钟,但意义却不同凡响。从此,中国警卫正式执行任务了,联马团东战区司令部的安全就交给中国警卫了。一旦出现任何安全问题,我们都将全权负责。
从出征仪式到交接仪式,我用双眼和镜头全都记录了下来。交接仪式完毕,我就跳上一辆运兵车赶回营区,开始准备给军报投稿。我有两个手机,一个是当地卡,一个是中国移动全球通。当天信号非常不好,给军报值班电话打了N回都没有打通。
虽然我有几位编辑的手机号,但毕竟是大年初二,我不好意思直接打电话骚扰他们。在连续拨打值班电话一个小时都无法接通后,我厚着脸皮打给了一名报道员。电话一接通,我先给他拜年。从电话里,我听出他在聚会,而且很欢乐。我表达了祝福之后,挂了电话,开不了口。而后,我又打给一名报道干事。同样,我送上真诚的新年祝福,还是没开得了口。这样万家团圆的时候,我怎好意思让他们帮我投送稿件呢?说不出口。
一面是绝好的新闻,一面是难以开口的求助和难以打通的电话,怎么办?一筹莫展之时,找老婆!我用微信把今天的情况向她简要地说了一下,并把军报的值班电话给了老婆。她很快就领悟了新闻点,然后就开始反复地拨打电话。打了一段时间,终于接通了,是初一值班的编辑回来取充电器时听到了电话,才得以接通。老婆说,他们聊了有一段时间。那名编辑被老婆的行为深深感动,赞赏有加,夸老婆真是一名称职的好军嫂。他告诉老婆,21点半后再打这个值班电话,那才是正确的时间,那时候正是夜班值班的时候。他还告诉老婆,今晚是一名领导值班,也教了应该如何汇报新闻线索。
在老婆联络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把文字稿件和配图准备完毕,并按惯例将指挥长的审核签字扫描成图片。而后,就开始用老牛拉车的网速给老婆发送稿件。不直接发送给军报邮箱的原因是,网络太不给力了,我不确定是否能发送成功。因此,通过老婆转发这样的加急新闻,可以有效确认,保险。经历了几次发送失败后,大约两个小时后,发送成功了。在马里,编发一条新闻多不容易啊。

任务交接前夜,官兵们突击强化战区司令部的防御工事,将白
北京时间21点半,老婆准时拨通值班电话,向值班编辑详细地介绍了我是什么情况、她是什么情况、今天的事情是什么情况。又按照初一值班的那名编辑的指点,反复地讲述着今天事件的重要性。编辑老师几次想结束电话,都被老婆故意忽略,继续向他急切地表达重要性。随后编辑要了我的电话,拨通后就开始核实。毕竟一个军嫂打电话向军报汇报新闻,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新闻,需要核实真实性。我向编辑介绍了情况:今天这里的电话和网络信号都不好,所以我才委托妻子投稿。

中国警卫与尼日尔步兵营进行任务交接,两军参谋互敬军礼
19点多,也就是北京时间凌晨3点钟左右,我通过手机看到那篇稿子上了军报要闻版。除了最后一句话,前面只字未改。这既让我惊喜,又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老婆的办事能力和幸运指数永远让我放心。在写给军报的初稿中,张指挥长说了一句压轴的话,虽然删掉了,但我还是觉得非常有意义:“和平是对军人最大的庆贺。”在春节执行任务,身处爆炸和冲突的前沿,我们备感使命神圣、责任重大,全体维和官兵会牢记重托、不辱使命。
营区建设攻坚战

马里全年分3个季节,11月到来年2月为凉季,3月到5月为热季,6月到10月为雨季。凉季马上就要过去了,即将进入热季,气温不断飙升,白天最高气温已经达到45℃左右。据当地百姓说,这还不是最热的时候,最热时气温能超过50℃。可现在,我们发现帐篷已经无法使用了。正午时分,太阳炙烤下的帐篷像是蒸笼一样,外表滚烫,好像能着火,里面闷热,似乎能蒸包子。任凭空调怎样使劲都没有用,把官兵们蒸得满身都是汗水。帐篷的透气性比较好,保存不住冷空气,况且普通家用小空调对付撒哈拉的热空气,就像蚂蚁绊大象、蚍蜉撼大树,太自不量力了。
其实我们不光带了帐篷,还带了集装箱板房,但始终没有架设。原因是,联马团东战区要在加奥机场附近建设一个超级营地,把司令部和东战区所有维和部队都搬到那里,集中部署。但现在,那片地方还是荒漠,连块砖都没运进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建成。我们的最初考虑是,如果超级营地启用时间不会拖太久,我们就先用帐篷顶一段时间。这样,集装箱板房就可以直接建到超级营地里了。否则,先把板房安装到现在的营区,再搬走,我们担心部分板房会损坏。但目前的形势容不得我们再等待了,实在太热了,必须拆帐篷,建板房!考虑到天气和安全因素,指挥部下令,3天建完!领导没有过多地动员,现实需求本身就催生了强大的动力。
“一二,起”……中午烈日当空,气温超过40℃,兄弟们在营区里喊着口号,抡起膀子,战天斗地,场面好生壮观。即便是如此高温,战友们为了保护皮肤,还是穿戴整齐,甚至围上纱巾,戴上墨镜。个别战士大意了,没有按照要求做好防护,结果被撒哈拉强烈的紫外线灼伤了皮肤,紫红紫红的,干活时再浸上汗水,火辣辣地疼,疼得不敢碰。
集装箱板房骨架是钢制立柱,顶棚和墙壁的表层是铁皮材质,内层嵌入石棉,大约5厘米厚。架设完毕后,每个板房15平方米左右。时间不紧的情况下,我们可以用钩机先吊起顶棚,再竖起四周的钢立柱,十余个人分配到4根立柱处,紧固螺丝。但目前时间紧迫,而且安全形势也不允许我们使用大量兵力搞营区建设。大量的吊装任务还累病了工兵分队的吊车手,他需要暂时休整。我们没有足够的机械辅助,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只能靠双手。
我们的动作要领是这样的:20多个人先将2吨重的顶棚抬起,垂直放置于地面,再将4根立柱紧固在集装箱板房底板上,而后大家一起用力,将板房底旋转至与地面垂直,再将顶棚同4根立柱紧固,一个横倒放置的集装箱板房骨架就安装完毕。最后,我们用人力再将4吨多重的横向放置的集装箱翻转90度立起。工兵分队钩机不在的时候,我们就用20多个人将集装箱板房骨架抬至指定位置,再安装墙壁、窗户等附件。就用这样的方法,我们打响了营区建设的攻坚战。除去执勤、站哨、保障等兵力,只有大约60个人,架设90个集装箱板房,3天时间基本架设完毕。如果只看开始和结果,一定会感觉不可思议:就一台非全时工作的吊车,这么大的工程量,如何完成?但是如果你参与全过程中,你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词:人定胜天。
即便是中午最热的时候,我们也在奋战,因为早一分钟建完,就多一分安全。这样火热的劳动场面,没有人能够缺席,即便是指挥部领导也都一直坚持在现场,做好指挥员和安全员。我的照相机和摄像机更是无法容忍我错过这样的场面,随意对着一个方向按下快门,都会捕捉到最美的瞬间。那不是劳动,那是战斗。透过镜头,我看见,那鼻子里插着纸团止血的中士汗如雨下,手中用力扭转着螺丝刀。我看见,那脚趾不小心被扎出了血的两名战士跑到医务室要了点纱布,随便包了一下,又回到劳动现场。晚上的时候,他们再脱下鞋,指甲已经脱落。我看见,30多岁的老士官爬上钻下,丝毫没有老兵的架子。我甚至在现场分不清干部和战士,都穿着迷彩服,戴着工作帽,肩并着肩,一样劳动,一样卖力。

人力安装移动集装箱板房
3天后,我们全部搬入整洁、干净、清凉的集装箱板房中。集装箱板房封闭性非常好,可以将蚊子、沙尘、狂风阻挡在外面,也可以将空调吹出的冷空气保留在室内。官兵们终于能好好睡觉了。法军、荷军等外军来营区参观,看到集装箱板房巨大的优越性,都羡慕不已。后来,荷兰驻马里维和部队特意向我们要了集装箱板房的订购联系方式,专门从中国采购了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板房。
生活区建设完毕,我们并没有停止,而是一鼓作气,将营区外围防御工事重新加固。我们将所有集装箱堆成两层,绕着营区摆上一圈,当作防御墙。集装箱防御墙虽然无法阻挡炮弹、穿甲子弹的攻击,但可以作为吸能墙,有效吸收爆炸冲击波的能量。在墙顶部编织铁丝网后,还可以有效阻止人员的潜入。
集装箱防御墙的搭建就不能只靠人了,必须有机械,因为重量大、高度大。其实,我们并不是不肯花钱雇人,能花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但整个加奥地区只有一台吊车,还经常坏,在它好的时候,我们也曾雇用过。那天,当地的小商贩穆斯塔法帮着联络,当地吊车早上8点就赶到了我们的施工场地。不要觉得8点到位工作很正常,那是需要当地人克服很大惰性的。当地百姓经常嘲笑我们是工作狂,不会享受生活。发达国家嘲笑我们也就罢了,当地人这么穷还敢嘲笑我们!看来,我们真的很拼命。
我们答应的报酬是,一台吊车一天50万西法,折合人民币7000多元。当然,对司机,还得管吃管喝管看病。由于很多集装箱都被压在底下,因此转运一个集装箱,往往需要吊动4次,即把第二层的先吊下来,然后把下面第一层的吊到卡车上,再把第二层的那个吊回原位置。为了确保集装箱防御墙无缝连接,还要再从别处吊来一个落在第二层,然后再把上面的铁丝网接好。
上午9点,眼看着一个个需要放在营区内的功能性集装箱从营区外运了回来,却无法卸载,等吊车必然耽误进度。因为吊车架设好后,再移动,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我们从东战区司令部借来一辆叉车,就放在营区。可工兵分队叉车手都在执行别的任务,警卫分队又没有叉车手,怎么办?就在这时,后勤官周长春启动了叉车,将其开到一块平坦的地方,一边打电话咨询工兵技师,一边试着叉车上的操纵杆。大约个把小时后,他把叉车开了回来,说:“可以卸了,但我需要两个助手。”
我们持怀疑态度。毕竟需要挪动的是数吨重的集装箱,有的甚至10吨左右,若是操作不当,很有可能侧翻、脱落。“来吧,开整,我有底子。”他坚定地说。军医赵军和外事副队长苏世顺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地配合着,跑来跑去帮着观察钢叉位置。周长春像模像样地操作叉车,移动、提升、降落、对准……我一看,这哪是有底子啊,这是霸王硬上弓。这中间,因速度和平衡没有掌握好,发生几次险情,大家都捏了一把汗。大约半个小时,他终于把第一个集装箱从平板车上卸了下来。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更加壮了周长春的胆子,第二个、第三个……集装箱依次顺利卸载,两个助手跑前跑后,也紧张得一头汗。有趣的是,他每卸载一个集装箱,熟练度就上一个台阶,进步飞快,到最后竟然完全看不出他是个新手了。我们开玩笑说:“在非洲维和学叉车,比在蓝翔技校成才还快!”后来周长春跟我们说,他当兵时开过叉车,只是十几年没碰了,手生了而已。人少活多,一专多能成了必然要求,这也是当初我们挑选队员的标准。军人不是随便敢喊“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个口号的,虽不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至少要关键时候挑得起担子、扛得住重任。
营区外,那几位操作吊车的黑人兄弟也很卖力。中午,我们提供了免费的午餐,休息半个小时后,大家就又投入到工作中。这个吊车是20吨级的,而且较为陈旧,吊钩的弹力锁失灵。在一次吊运的过程中,突然两根吊链滑脱,集装箱一侧猝然落到车上,险些造成事故。幸好集装箱上站的是快反排的战士,身手不错,一把抓住了吊链,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都提高了警惕,并用铁丝代替弹力锁,以确保安全。
实用主义至上的西方人不可能理解,以为是什么药物使得我们的官兵可以这样富有激情、这样忘我。医疗队的胡参谋说:“你们太强悍了,这样的进度只有你们能干得出来。”陶红护士长看到战士们忘我地劳动,感动得直掉眼泪。她说:“我儿子跟他们差不多大,当妈的真不能看这场面,会心疼的。”或许等联马团官员再次走进中国警卫营区的时候,他们又会把嘴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不可思议!”这样的建设过程和建设速度,在他们眼里是神话和魔术。这就是所谓的中国速度吧!
人是决定因素,不等于人多力量大。人手是物质基础,但如果没有精神上的激励,我们就是有600人,也将受制于机械。吊车就一个,单靠它,半个月也未必能干完。由此,我想到,战争不也是如此?战争中,装备绝对不是决定因素,士兵的精神和忠诚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