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怎一个乱字了得
人民军攻占汉城后,一方面汉城市区里严厉镇压反革命分子的红色台风刮得天翻地覆,路断人稀;另一方面韩国军民逃离汉城的狂潮加速了美军直接参战的速度。
麦克阿瑟更是迫不及待地飞到朝鲜,亲自视察正打得炮火纷飞的战场。
麦克阿瑟身居美军远东战区总司令兼“联合国军”总司令的高位,但骨子里无疑是一个身经百战,无所畏惧的美国大兵。正当朝鲜半岛的外国人,包括美国的官员眷属都争先恐后地往日本撤退的时候,他却来了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顾危险,要亲自飞到战场上去看一看金日成这个嘴上没毛的娃娃弄出的“动静”。
朝鲜战争爆发的第三天,得知汉城失守的麦克阿瑟的反应简直就像一个血气方刚的美国西部牛仔,28日早上,他即下令驻日美国空军出动B-26机群,轰炸北朝鲜军队。
这还远远不够,他决定亲自飞到朝鲜半岛,去实地看一看情形。
麦克阿瑟叫来他的专机“巴丹”号机长斯托利中校,告诉他明天早上飞往水原。
斯托利接到命令后分析了气象预报,然后向麦克阿瑟汇报:“天气情况不好,明天东京有强风雨,云层很低,不利于飞行。”
麦克阿瑟收敛了脸上的微笑,一字一板地说:“孩子,明天我必须出现在水原。”
6月29日黎明时分,东京羽田机场乌云密集,雨水淅沥,麦克阿瑟的助手们决定让飞机延迟起飞。
麦帅一眼看出了幕僚们的“小把戏”,简短干脆地说:“我们马上走。”于是,4架“野马”式战斗机为“巴丹”号护航,从东京羽田机场迎着满天雨云一掠而起,轰鸣着飞越日本海,向着炮火连天的朝鲜战场飞去。
正当他们快接近水原时,无线电报告说,汉城以南20英里的水原机场遭到北朝鲜飞机的轰炸和扫射。
“巴丹”号刚刚降低高度,一架北朝鲜的“雅克”螺旋桨驱逐战斗机俯冲下来,企图从美国4架护航战斗机中穿过,向没有武装的“巴丹”号扫射。
副官吓得大叫:“危险!”
生死关头,每个人都被吓坏了,不少人俯下了身子。
当然,除了麦克阿瑟。只见他从皮背心的内侧口袋掏出玉米芯烟斗,点上火,然后冲向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空,镇定自若地说:“孩子们,不要紧张,我们的战斗机正在接近它,会把它揍下去的!”
飞行技术精湛的斯托利做了一个规避动作,“雅克”机还来不及开火,就被护航机打中了,并立即在空中爆炸。
麦帅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抽起了大烟斗。
合众社的记者欧内斯特·霍布赖特愤愤地对随机而来的同行们说:“这个老东西的表演欲太强烈了,我可不想让他拿我做垫背去充当英雄。”
霍布赖特虽然嘴上说着显失尊重的话,却仍然经受不往麦克阿瑟做出的好莱坞大明星特写镜头般的诱惑,他拿起相机,拍了一张麦帅打燃火,若无其事地抽他的大烟斗的精彩照片。
穿过早几分钟前被轰炸和扫射着火的两架运输机上升起的浓浓油烟,他们成功地在水原机场着陆了。
待“巴丹”号在跑道上停稳,麦克阿瑟走下飞机,告诉他的空军司令乔治·斯特拉特迈耶中将说:“如果你们不能轰炸‘三八线’以北的目标,北朝鲜人将具有明显的优势。”
“有攻击‘三八线’以北的授权吗?”美国远东空军司令问。
“没有。”站在麦克阿瑟旁边的高级助手考特尼·惠特尼回答。
可是,没有攻击“三八线”以北授权的麦克阿瑟抽了两口烟后,却果断地命令斯特拉特迈耶:“立刻摧毁北朝鲜的机场,不要声张。”然后回头对惠特尼说:“现在,你在这些命令中找出若干条能够在军事法庭上保护我的东西。”
15分钟后,他们乘车来到邱奇将军的指挥所。
韩国军队的胖子参谋总长蔡秉德在这里指挥作战,已经3天3夜没合眼了。麦克阿瑟向他询问作战计划时,对情况根本不了解的蔡秉德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最后居然猛挥手臂喊起了口号:“我要召集100万韩国人,打退狗娘养的共产军的进攻!”
麦克阿瑟不耐烦地扬扬烟斗,目光严厉地瞪着他,吐出一句其尖刻度足以排名世界第一的话:“坦率地讲,本人认为从纽约调几百个警察来,也比你指挥的全部韩国军队管用。”
“尊敬的将军阁下,我绝对不是说大话!”受到当众羞辱的南韩军统帅脸上像被泼了一碗狗血,英勇无畏地大声吼道,“大韩民国还有200万壮丁,政府可以马上下令进行总动员!我将率领他们攻占平壤!”
话还没说完,麦克阿瑟已经扔下他,迈开大步边走边说:“我们到前线去视察一下!”
麦克阿瑟一行乘着一辆美国轿车和几辆吉普车向汉江出发了。
迎面而来的成群精疲力竭的溃兵减慢了车队前进的速度。
南韩军队全面败退,溃不成军。
当车队来到永登浦市郊的一片丘陵地带时,麦克阿瑟用烟斗柄指着一个小山坡,向他的参谋长阿尔蒙德将军说:“尼德,我们到山顶上看一看。”
车队蜿蜒爬上灰色的小山,所有人都从车里下来,随着麦克阿瑟登上了并不太高的山丘顶上。
这是一幕具有浓烈戏剧色彩的景象,山丘距汉江岸边约400米,离汉城约1800米。
此时的汉城市区已经笼罩在浓烟烈火之中。记者和摄影师围在麦克阿瑟周围,从各个角度拍摄他亲临战火纷飞的战场视察和指挥作战的英勇身姿。具有丰富经验的麦帅也很懂得如何看似不经意地予以天衣无缝般的配合,让记者们觉得他们关注的对象物超所值,不虚此行。
随行的惠特尼将军对当时的场面作了如下的描述:“天空中回荡着跳弹的尖啸声,到处散发着恶臭,呈现着劫后战场的一片凄凉。所有的道路上挤满了一群群备受折磨、满身尘土的难民。这种场面足以使麦克阿瑟确信,南朝鲜的防卫潜力已经耗尽。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金日成的坦克纵队从汉城沿少数几条完好的公路,直扑半岛南端的釜山。那时,整个朝鲜半岛都将是共产党的了。”
麦克阿瑟后来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写道:“被击败的溃散军队形成一股可怕的逆流。南韩军队完全是在狼狈溃逃。”他认为:“韩国靠自己的力量难以挽回局势。”不过,他当时还不能许愿向南朝鲜提供全面支持。
但是,据他后来写道,就在视察途中,他已经酝酿成熟扭转战局的基本战略。一步一步把预备队投入到缺口中,作为鼓舞南朝鲜士气的权宜之计;在尽量靠南的防御地区建立坚强的立足点;增加美军力量的投入,直至达到势均力敌或者超过敌人的水平;最后,实施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他在太平洋战争中极为成功的两栖作战,在远离战场的东西海岸线,选择某一个恰当的港口作为登陆地点。
此时从汉城方向射来的炮弹从头顶呼啸而过,零星地落在一行人后面很远的地方。
许多人本能地卧倒在地。
然而麦克阿瑟却盯着远处被人民军攻占了的汉城,毫不在意炮弹的爆炸。连刚刚低声咒骂过他的霍布赖特,也不得不为他的临危不惧所感动。这不是虚张声势,装模作样,而是一名久经炮火考验的老兵历练出来的一种难得的定力。
麦克阿瑟就那么手持大烟斗,笔直地挺立在山坡顶上,神情镇定。其他人敬畏麦克阿瑟这种足以鼓舞人心的英武形象,卧倒的军官爬了起来,站着的军官则努力使自己的身姿更加威武一些。而且在每次炮弹爆炸时,他们也都努力像他们的统帅一样,不再退缩。
当然,此刻最忙碌的就是记者了。他们拍下了亲临战地的麦克阿瑟足够多的照片,毫无疑问,这些照片第二天便会出现在全世界主要报刊的头版头条。
麦克阿瑟在山丘上向汉城及左右方向观察了长达40分钟左右,才返回水原。在返回水原途中,头上飞来几架雅克战斗机。一行人将车开进树林,下车找地方躲避,只有麦克阿瑟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福特汽车里抽他的大烟斗。
回到水原,麦克阿瑟向李承晚提出建议,希望他能立即更换韩国国防军的参谋总长。
在韩国总统面前,这位美国老兵的话就是圣旨。
第二天上午9点,国防部秘书长申东雨把一个有李承晚署名的总统专用信封送到了蔡秉德手中。
胖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解职命令——韩军参谋总长的饭碗被打碎了!
在水原农业学院美军临时指挥部里,麦克阿瑟和李承晚私下里谈了一个多小时之久。麦克阿瑟答应给予一切可能的援助,并建议李总统和自己同乘一架“山毛榉”飞机飞回大田。
总统夫妇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们登上这架飞机,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飞机就开始滑跑起来。不过,飞机在跑道上跑了才一小会儿,却猛然一个急转弯,停了下来。
一个机务员打开门,仓皇喊道:“快跳下去!把自己隐蔽起来!”
麦克阿瑟这次再不敢表演“淡定爷”了,赶紧和李承晚从飞机上下来,看见一架雅克战斗机发出恐怖的尖啸声,正一头朝他们的飞机俯冲下来。
飞行员紧紧抓住李承晚的奥地利夫人的手,跑到附近的一块水面上漂浮着人粪,臭烘烘的稻田里趴下。麦克阿瑟和李承晚、穆乔大使则几乎同时扑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过了一会儿,飞行员从稻田里站起身,大声说:“你们最好待在原地别动,我去看看飞机怎么样了。”
两个上了70岁的大人物和一个比他们年轻的美国人再加一个奥地利女人全都站了起来。
一个个满身泥污,却都在咧着嘴傻乎乎地笑。
15分钟后,麦克阿瑟的专机“巴丹”号起飞了。
受了过度惊吓的李承晚则改变了主意,谢绝和麦克阿瑟结伴同行,带上夫人,换乘汽车去了大田。
当飞出北朝鲜飞机的航程之外时,机上的所有人员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着陆前,已经写完军事形势报告的麦克阿瑟坦率地对《纽约先驱论坛报》著名女记者玛格丽特·希金斯等几名记者说:“如果美国打算拯救朝鲜,就必须动用地面部队。只要给我两个师,我就能守住朝鲜。我回到东京后,将把立即向朝鲜派出几个美国师的建议呈送给杜鲁门总统。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接受我的建议。”
就在视察期间,麦克阿瑟发给华盛顿的电报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回复,“同意你的作战计划”。
已经逃到水原的李承晚终于满心惊喜地盼到了他的友军络绎不绝地登上朝鲜半岛。
围绕朝鲜半岛的大规模拉锯战,就此徐徐拉开了序幕。
6月28日,美国空军首先投入战斗,一下就把人民军的后勤补给线炸瘫了。
同日,两个师的美军地面部队也陆续从日本紧急赶来,从东西两侧海岸登上了朝鲜半岛,以“联合国军”的名义首次介入战斗,却仍然不能阻挡住人民军凶猛的进攻。
麦克阿瑟眼中的朝鲜战场,怎一个乱字了得!
7月3日这天是个疯狂的日子:
一列挂着9节弹药车厢的南韩军列车,停靠在水原以南大约40公里的小城平泽。在“联合国军”的旗号下参战后,首次执行战斗任务的澳大利亚皇家空军4架战斗机的飞行员,无比兴奋地发现了这列停驰的列车。这些飞机不知道他们的方位,又未得到地面引导,澳大利亚人以为发现了一个人民军的“绝好目标”,以紧密的编队,6次呼啸着飞过车站,向列车发射火箭并用机枪扫射。列车连同车站,以及半个镇子的老百姓化为灰烬,弹药的爆炸持续了整整一夜。
就在这一天,水原附近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几架飞机轰炸扫射了南韩军的一支纵队。飞行员训练有素,技艺精湛,炸得来既准又狠。
南韩军怒不可遏,当即用步枪机枪对空射击,使一架中弹的飞机迫降在原野上,当他们冲到飞机跟前时,发现他们俘虏的竟然是一位尴尬万状的美军飞行员。
与此同时,4架美军的喷气式飞机还向水原发动了攻击,并沿公路向南进攻,致使水原的火车站起火燃烧,摧毁了一些房屋,并使平民受伤。他们向公路上的韩国卡车扫射,烧毁了30辆卡车,打死了200名南韩军士兵。
原驻扎在水原的一位美国军事顾问在写给他朋友的信中说:“这些驾驶飞机的家伙可真出足了风头!他们攻击了友军的弹药堆集处、水原机场跑道、列车、机动纵队和南韩军的陆军司令部。”
由于这些事件,此时负责指挥“联合国军”地面作战的邱奇将军向远东空军发出了强烈抗议。他要求必须把空军的行动控制在汉江大桥或汉江以北地区。
黄昏时分,空中观察员报告:那天在路上发现的200台车辆中,有100辆被摧毁或起火燃烧。
同一天,沃克还查看了设在尚州的第25师指挥部,并在那里与师长威廉·恩少将交换意见,随后,又跟师部参谋人员交谈。
正是在这里,沃克将军下达了他在朝鲜战争期间最著名的命令。这道命令几个小时后,便在美国成了重大新闻,而且使第8集团军战线上的每一位将士无不感到震惊。
沃克将军的命令是:
“我们进行的是一场争取时间的战争,不能再后退、后撤或调整阵地以及可以想象出来的任何措施。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各部队必须反击,使北朝鲜人陷入混乱失衡状态。不能再有敦刻尔克的翻版,也不能有巴丹的翻版;退守釜山会使那里成为历史上最大的屠场之一。我们必须战斗到底。被北朝鲜人俘虏比战死更糟糕,我们将同生死共患难。如果我们当中必须有人去死,我们将一起血染疆场。谁丢失阵地,谁就将对数千名同伴的罹难负责。我要求你们把这一命令传达到全体美军官兵。我希望人人都明白,我们要守住这条战线!我们必胜!”
美国人是擅长打这种战争的:在战争中,他们将空中力量、大炮及各种重型火力方面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美国人总是在武器弹药上不惜代价,以换取较小的人员伤亡,这也是一贯出了名的。
到8月底,洛东江前线的美军和北朝鲜军队形成了一种僵持不下的危险局面:就像两名精疲力尽的拳击手一样,虽勉力坚持,相互殴打,但都在急切地盼望这一轮结束的锣声快些敲响。
沃克再次下达了只有6个字的死命令:“不坚守,毋宁死”,终于守住了釜山一带最后的环形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