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卓英
军人事业在战场,军人功罪也在战场。
● 1896年3月19日生,字尤青,广东大埔人。
● 1937年,淞沪会战中,参加宝山、罗店、浏河一带的防守。
● 1938年9月,任武汉卫戍总司令,为保卫武汉加强各方面的管理。
● 1939年9月,指挥第十九集团军参加了第一次长沙会战。
● 1940年2月,升任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仍兼十九集团军总司令。
● 1941年,参加上高会战,取得了以劣胜优的辉煌胜利。
● 1942年4月,被任命为援缅作战的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
● 1961年11月6日,因病逝于台北。
上高会战概述
罗卓英
敌之企图与我之作战指导
倭寇西进大陆政策的迷梦,经我四年来之抗战打击,已深陷泥沼,无力自拔。乃企图浑水摸鱼,乘英美有事欧西之秋,发动南进,窃取资源。但欲发动南进,以先天不足的倭国,决难再由国内扩兵,势必由西进中抽兵以行转用,去冬南宁的退出,即其明证。其余各战场为遂行其部分的抽兵,并为巩固其既占的城镇,乃以先发制人的阴谋,对我各战场实施其所谓扫荡战。此种扫荡战,其目的实含有下列三种:
(一)军事上的打击:企图击破我之野战军,摧毁我之军事部署,使我无力反攻,俾达其抽兵南进,以攻为守之目的;
(二)经济上的掠夺:抢劫我之现有物资,以解决其经济困乏之一部,摧毁我之生产工具,以增加我之经济困难;
(三)政治上的毁灭:即以焚杀奸淫的手段,造成政治的恐怖,战地的浩劫,使战场内无村落、无人烟,我军队无法进驻。
敌为达成上之三种目的,其扫荡计划,常为不断的行动,其地区以愈扩大、愈深入为愈好。去岁的浙东战役与今春的豫南战役,已可见其流窜之阴谋。本会战敌企图一举攻略上高后,即经新余(原名新喻)、清江,东渡赣江,骚扰樟树、丰城,扫荡我赣江两岸物资,即企图横扫本集团军全正面,以图巩固南昌外围,达到扫荡战之目的,故敌命名此次进犯为“鄱阳作战”,非无意义也。
由获敌文件证明敌企图一斑:
(一)3月12日,龟岛队(第二一七联队炮队)编成表及3月10日第二一七联队上山中队编成表,均冠有“鄱阳作战”字样。
(二)敌赣江支队长坂本,于3月21日,呈池田旅团长之电报第五条:“速示师团(编者按:此师团系指大贺师团,盖当时池田亦归大贺指挥)主力渡赣江日期及预定渡点。”同日另一电报第二条有:“支队拟排除万难,在泉港附近,实施师团渡河准备。”
(三)敌第三飞行团司令远藤少将,3月22日,致大贺师团长之函有:“上高占领,就在目前,希望速收赫赫之战功……”又有:“上高占领,迁延时日,敌(指我军)整顿态势,后方扰乱,亦渐活泼,希望迅速占领后即转移……”
(四)所获敌日记簿上,均记载有丰城、清江、新余、上高、宜丰、上富等地名。
观上述文件,足知敌之企图,企先夺取上高,然后转师东渡赣江。并知其企经新余、清江,实施其大规模之“鄱阳扫荡战”也。
我军在赣北方面之作战指导,对于敌人来犯,早经策定反击计划。在第一、第二线,运用磁铁战,实施逐次抵抗,诱敌深入,并消耗敌人,俟诱至地形于我有利之第三阵地前,则运用歼灭战,实行反击,与敌决战。
1941年3月15日起,敌集结兵力两师团一旅团共5万余众,分三路,取分进合击态势,以上高为目标,大举西犯;另以一支队(赣江支队又称坂本支队)沿赣江南犯,企图攻占清江、樟树、丰城,做渡河准备,以接应其主力军攻占上高后之渡江东犯,其来势可谓极其凶猛。但我洞烛其奸,依照既定计划,以坚定决心,指导作战。经两旬苦斗,卒仰我层峰详确指示,与赖我将士忠勇用命,对于其两翼之北南两路及骈支之赣江支队,首先运用各个击破战术,逐次予以摧折。然后以囊形态势,于上高东北地区,复围歼其主力,使敌之“鄱阳扫荡战”变为我之对敌“上高歼灭战”。由此足证上高会战,虽发自敌人,先发制人之阴谋,然开战之后,完全由我主动,强敌作战,迫敌就歼也。
此一战役,敌之初步进犯目标,分三路指向上高,我亦以确保上高为中心,运用对敌围歼战术,故此役在敌若得上高,其扫荡计划,即可自诩完成,在我必须凭借上高为囊底,始克完成对敌歼灭战。因之上高之得失,敌我均为胜败之所关,所以定名上高会战,一就会战态势取形,一就会战胜败取意也。
敌我参加会战兵力
在赣北本集团军正面,右起鄱阳湖,左讫武宁,自1939年秋长沙会战后,敌即调来第三十三、第三十四两师团担任防守。当鄂西豫南战役时,该两师团均曾抽兵前往增援。此次敌为对我施行扫荡战,鉴于过去迭次所受之挫折,似已经有了相当慎重的准备。自1941年元月起,除陆续将第三十四、第三十三两师团他调之兵,全部调回外,另新增池田混成一旅团,并先放弃武宁,抽出第二一三联队,开向安义,彻底集中使用兵力,以图大逞。截至3月上旬,南昌、安义敌军共增至各种兵6.5万余人,飞机百余架(远藤空军少将指挥之第三飞行团),战车40余辆,并强拉民夫万余,使南昌市上,顿成慌乱。
我军参加会战兵力共九个师,我与敌较,敌军一师团,兵数2.5万余,我军一师约1.2万人,但实际每师平均8000余人,就兵的数量言,我须三个师才与敌一个师团相等。且敌军进攻时,各种配备部队颇多,加上其优势之装备,依据过去各战役经验,我欲攻击敌人,常须五至六个师对付敌人一个团,才算兵力相等。本会战敌军两师团一旅团,我为九个师(在会战中,曾由战区增加两个师,但仅一部到达参战,我会战胜利即已定局),是我以劣势兵力(若就兵的数量言,则略相等),对优势敌军,然我军终敢施大胆之四面包围战,并获得歼灭敌人之战果,此岂非我军愈战愈强之一铁证乎!
会战经过概要
敌总兵力,迄3月上旬,增至6.5万余众,已如前述。其出动兵力约为全兵力2/3,即为4.2万余,其余2万余则担任其原阵地及后方之守备。出动兵力,初分三路分犯上高:北路为第三十三师团,由樱井师团长指挥,兵力1.5万余;中路敌为第三十四师团大贺师团长指挥,兵力2万余,为各路中之主力;南路敌为第二十混成旅团,由池田旅团长指挥,兵力8000余;另由池田旅团派出一赣江支队,由坂本大队长指挥,以独立步兵第一〇二大队及独立工兵第二联队池田旅团工兵大队之各一部编成之,其任务已述如前。
北路与南路敌,先中路敌发动,其企图显然欲以两臂合抱之态势,先捕捉我军主力于高安、上高间地区而歼灭之。但我洞烛其奸,除令第一线部队遵照既定计划用磁铁战术诱敌外,并令分向两翼作离心的转进,迫敌南北两路部队,不能合犯上高,并不得不与我对战。于是我先摧折其两臂膀之计划,首先完成。在此期间,同时遵照领袖过去指示,由不重要正面,大胆抽兵,随战况之进展,渐次对敌形成反包围。敌以过去各战役之侥进,养成轻忽心理及骄妄行动,故虽陷孤军,仍图深入,终于予我以克奏歼灭之机会。兹将作战经过,概述如下。磁铁战诱敌时期(自3月15日至3月19日)
北路敌于15日3时开始行动,其主力由干洲南下,借空军之掩护,午陷奉新。16日窜入官材山东坪,被我痛击后,陆续增援抵水口甘。17日与由石鼻街经儒里温村窜猪婆大邱,被我击退,转经米岭西犯之一部敌会合伍桥何。此后,我左翼诱击部队主力,即为离心的转进,将敌诱至下观童、花门楼、苦竹坳一带山地,经两昼夜之围击截击,歼敌2000余;另以一部由会埠方面经水口甘指向伍桥何,蹑敌尾击,残敌乃不得不分三路回师,其主力于19日突围经上富,一部循原路经伍桥何回窜奉新。
南路敌于15日午到达锦河与赣江合流之河口夏附近,在炮兵、飞机掩护下企图渡河,均被击退。入晚,复恃其优势炮兵与浅水汽艇之协攻,渡过锦河。16日窜抵曲江附近,与我派出之增援军一营,在仙姑岭、梅仙岭一带激战。17日分三股,其主力西窜坑里胡,一股窜独城,一股窜坞社里(即赣江支队),均与我派出之诱击部队发生接触,18日经坑里胡、独城西窜之敌,与我诱击部队在清(江)高(安)路沿线对战。19日该两股敌与我锦河南岸决战部队在来脊岭、猪头山发生激战。该南路池田敌,其战斗力较之大贺师团稍逊。而我锦河南岸部队,为力量极强之师(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一师)。以后由赣江东岸抽调担任合围之部队,其战力极强(第二十六师),尔后渡锦河对敌退却路担任侧击,更使敌狼狈溃逃,几陷全灭。总之锦河南岸,我以战力坚强之部队,对付敌人战力较弱之部队,故每一接战,均如摧枯拉朽,动辄演成局部歼灭战,使敌各路为之胆寒。上高会战胜利,我锦河南岸部队,实居首功也。19日来脊岭、猪头山两战斗,各歼敌800余,该两战地,敌遗尸400余具。
南路敌派出赣江支队,18日分窜泉港街、张家渡、经楼圩等地。19日泉港敌以200余偷渡赣江东岸,企犯樟树镇。是晨,其先头窜抵新市街时,适我由赣江东岸抽调西进之部队赶到,乘敌半渡,予以迎头痛击,残敌不支,慌乱图逃,乘船大部覆没江心,寇尸漂流,使敌从此不敢再觊觎我赣江东岸。窜张家山残敌,为其支队主力,由坂本支队长率领,19日经蓝家桥、张家山,企图渡过陈家坊急窜清江县城。殊不知我由赣江东岸抽调担任合围部队之先头李团,18日午后,于樟树在本部直接电话指挥之下,已迅速渡过赣江。19日午,敌先头窜到张家山、崇祯观、蜀家堎附近时,我李团亦适时赶到,发挥极勇敢之攻击精神,予敌以歼灭打击。崇祯观一地,敌遗尸达4000余具,马30余匹,樟树、清江,确保无恙,民众有誉该师为神兵者。窜经楼圩之敌,其主力已被歼于崇祯观附近,乃闻风北窜,该赣江支队敌,自20日至23日,始蜷伏曲水河西北,未敢稍动。
中路敌继北南两路发动之翌日(即16日)开始行动,以高安为目标,先以战车20辆,冲到祥符观。17日在飞机数十架轮流轰炸下,除祥符观一股仍继续西犯外,另两股附战车10余辆,由赤土街分经常家巷、熊塘桥,南犯莲花山。经激战后,17日晚,我自动放弃高安,将该方面之部队,转向锦河南岸,衔接原在锦河南岸部队之右翼,对敌形成反合抱式之右手臂。18日敌经高安西窜至龙团(潭)圩,19日继续西窜至官桥、泗溪我决战阵地前,于是敌我两军,开始明(20)日以后之主力战矣。包围战歼敌时期(自3月20日至3月24日)
北路残敌于19日回窜时,复遭我尾击截击,被歼大部,20日我克伍桥何、车坪,残敌向奉新溃退。至此,北路作战未六日,已先行溃退,我军遂得迅将兵力转用于对敌中路包围歼灭战。
南路敌于19日在来脊岭、猪头山一带,迭遭覆灭后,仍执迷不悟,20日再向猪头山猛犯,复被我军歼灭千余。至此,南路敌锋始挫,乃乘夜将主力窜由灰埠北渡锦河与其中路军会合,故敌企图围抱我军之两手臂,经19日与20日之战斗,完全被我摧断,而我军依两翼胜利之部队,因得自然对敌形成包围态势,此即所谓以反包围对付敌之包围也。
敌两臂已断,理应回窜。但敌酋大贺,以任务与颜面关系,不顾孤军,仍然深入。20日起,敌中路在飞机30余架轮番轰炸下,用锥形突击法,向我官桥、塘坎、泗溪阵地猛犯,当于塘坎附近,被敌突破一部,是晚,我左翼阵地略向后转移。
21日,敌继续以第二一七联队攻我白茅山,第三一六联队攻我云头山、源山庙、龟形山各阵地,第二一八联队攻我泗溪阵地,来势甚凶。但我军亦以极机动的新态势,迭予还击。敌我伤亡均极大。本部更以极坚决之决心,除令担任正面作战之军以攻击手段确保上高外,当令北翼包围部队以杨公圩、泗溪、官桥为目标,用突击方法兼程南下。南翼包围部队,以已渡赣江之先头师协力锦河南岸部队,先彻底解决锦河南岸残敌,并逐次向左移靠,缩小对敌包围圈。并令赣江东岸部队继续抽调数个团渡江兼程西进。
22日,全线大战。敌池田旅团残部渡过锦河后,于本日丑刻复由锦河北岸渡窜石头街、华阳一带,急图西犯。当时情势,十分险恶。卒因我南岸部队,运用最大机动力,其中抢救华阳之第五十一师胡景瑗团,以每小时15华里之速度,在敌机轰炸扫射下,先敌赶到华阳,一幕遭遇战,我得以先敌展开有利态势,予敌以迎头痛击。使敌欲切断我锦河两岸部队联系,以遂其包围上高之迷梦,顿成泡幻。同时上高方面,我为缩小正面,已转移上高核心堡垒区,敌在30余架飞机的轰炸下,集结最大兵力,向我下陂桥(今名“陂下”)阵地猛犯,演成上高核心区最激烈之争夺战。是日一日间,全线敌我伤亡均在4000以上。本部为加强各级指挥官决心,及增援第一线兵力,于午刻命令本部特务营开赴第一线,参加作战。
是夜(即23日子刻),卓英手拟当前胜利保障十则,颁行各部队,其条文如下:
1.记住委座的训示:“我不怕敌,敌便怕我。”
2.记着司令长官的训言:“苦斗必生,苦干必成。”
3.记着本总司令的训告:“军人事业在战场,军人功罪也在战场。”
4.目下对敌包围形势,业已完成,包围圈也已缩小,今天就是我军全线对敌施行求心攻击开始的时候,也是我军对敌展开歼灭战的良机。
5.我忠勇将士,苦战八日,业已取得八分胜利,今天第九日,必须努力争取九分胜利,以保障明天的十分胜利。
6.依昨日战况判断,敌军攻势,业已顿挫,力量已经耗尽,若无后续援军,不仅不能攻我,而且必遭惨败。纵有增兵,亦不过一大队。而我合围已成,力量凝集,增援部队新编第十四师今日可加入战斗,新编第十五师明日即可赶到参加。预计战局多延一小时,我军多得援兵一营,多延一天,多得援兵一师,围歼力量,绝对优势。
7.过去八天苦战中,万余伤亡将士的血花,正期待吾人今明两日之努力,结成胜利之果,报答国家。第七十军奉新烈士墓,第七十四军高安烈士墓,巍然在望,吾人必须迅速歼灭巨敌,以伟大战果,报慰英灵。
8.吾人必须把握住抗战四年来仅有的对敌取得包围歼灭战的有利态势,将十天以后的作战精神及力量,提前到今明两天来,适时使用,充分发挥,俾在赣北战场,收一劳永逸之效,而开今年胜利年之先路。
9.各级指挥官,绝对不许有怕牺牲、保实力之观念,务须指挥中国之军队,歼灭中国的敌人,以表现中华民族革命军人之真精神。凡属最能牺牲最奏战绩之部队,我领袖必然予以优先之补充与厚赏,本总司令亦当负责报请补充,迅恢战力。
10.各级指挥官,务须确实掌握部队,向指定任务坚定迈进,并切实执行连坐法。
23日,锦河南岸,我克石头街、灰埠及华阴以北地区,各伤残敌一部,据家屋顽抗之敌,我集中迫击炮,向敌轰击。北岸敌在飞机掩护下,仍尽死力迭向我石洪桥、下陂桥阵地猛攻,我阵地始终屹然未动。是日,我北翼包围部队第一〇七(宋)师已进占杨公圩,向泗溪前进中,第十九(唐)师进抵官桥附近。
24日,我北翼包围部队之第十九(唐)师,由官桥向敌大贺师团部所在地之毕家猛攻,第一〇七(宋)师由杨公圩指向泗溪敌左侧翼猛攻,已占领泗溪。此时由战区派来之新编第十四(陈)师,亦展开于水口圩,向东南压迫。同时,我事先由锦河南岸右翼抽出之一师,亦进出上高西北地区。此时锦河南岸,我有三个精锐师,正准备渡锦河北进中。总览全态势,敌本日完全在我南北约10华里,东西约30华里包围圈中矣。但是敌机更为活跃,被围之敌,迷梦不醒,以为其飞机威力足恃,仍向我上高核心阵地猛攻,企图最后一逞。我守军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七、第五十八师,自获悉各路包围情形后,勇气百倍,向敌施行猛烈逆袭,迄午后3时许,敌势终呈动摇,我乃开始部署全线出击。围歼敌突围军与增援军时期(自3月25日至3月30日)
敌因陷重围,尤以我北翼包围部队,以攻击箭头由其背后直指向毕家大贺师团司令部,威胁甚大,其“皇军”荣冠,无法再顾,于24日午后开始崩溃,已见前述。但敌以通信灵活,该大贺师团在被围时,曾声请其汉口军司令官复派第三十三师团,由奉新前来增援,于是(24日)夜到达伍桥何,25日经村前街以一部窜犯棠浦,主力则向官桥急进。大贺残敌,得此援救,于25日晨起,向我东北包围线行极猛烈之突围战。我北翼包围部队,在敌东西夹击之下,是晚稍向北转移,开一袋口,敌增援军与突围军乃得于官桥附近合流。敌既合流,欲图再逞,但以我正面出击部队之奋勇进击,于河塅附近大挫其锋,敌势乃敛。是时,敌因伤亡官兵及残械与骡马待运,乃盘踞官桥、南茶罗一带集团家屋,负隅顽抗。
26日,雨雾蒙蒙,敌机不能活动,我正面出击部队尾敌压迫,当进展泗溪、桥头、河塅、南坑、胥家堎之线,锦河南岸部队已渡河向龙团(潭)圩、杨公圩挺进中。
27日,我正面出击部队,继续向官桥进迫,右翼当进展敖古山、水南、毕家之线,敌被迫乃开始向泗溪河东岸溃退。但我北渡锦河部队,已进出龙团(潭)圩、杨公圩、虎形岭一线,对敌退路形成长蛇式之侧击阵线。而敌以被围情急,曾到处请援。由九江运牛行(今名“昌北”)下车,经高安来援之敌2000余人,是日亦到达龙团(潭)圩附近,与我进出龙团(潭)圩部队发生激战。其经泗溪河溃退残敌,则与我进出杨公圩、虎形山部队发生激战。敌为掩护退却,以困兽之斗,向我全线猛攻。而我以战胜之威,以极活泼之姿态,向敌进击。是日也,我夺获大炮两门,其他枪弹装具甚多。
28日,我正面出击部队克官桥,残敌被歼殆尽。我一部并由桥头渡过泗溪河东岸,右翼连系我南路侧击部队。此时,我北路南下部队,进占打鼓岭以及谅山脑之线。于是从右翼起,我南西北三面部队,复于龙团(潭)圩、杨公圩、官桥、亘村前街西南地区,对敌形成第三次包围。其东向虽开放小口,可是我南路侧击部队之右翼伸展于龙团(潭)圩,终使敌无能循大道退却。同时,我挺进部队,早已设伏于米岭、伍桥何一带地区。故此时之敌,确仍在我包围圈内。总之,进犯之敌,经我数度围歼,伤亡官兵人数,确在2万以上,骡马辎重损失,尤不可数计。
29日,被围残敌,犹作困兽之斗,前线战况,仍极激烈。本日我北路部队之左翼,已进展湖城圩,逼近村前街;南路部队之右翼,亦进展龙团(潭)圩东北地区。
30日,残敌向东溃退,于是我编成两个追击军,全线移于追击。追击时期(自3月31日至4月9日)
31日子刻,我任伏击任务之挺进纵队克复高安。敌以归路被截,晨起,借15架飞机掩护下突围,向斜桥方面逃窜。我右追击军乃经高安向西山万寿宫、牛行方面追击;左追击军向奉新、安义方面追击,沿途扫荡。迄4月2日,我除恢复原态势外,并攻占西山万寿宫。8日、9日两日,克安义外围之长埠、宋埠、干洲、伏桶山、弯弓尖各要点。是后,因我参战部队另有任务,奉令停止攻击。
1.由获敌文件查知,敌称此次作战为“鄱阳作战”,其企图实欲一举攻占上高后,横扫赣江两岸地区,但结果其作战第一目标之上高,亦无法夺取,则可证明其企图与计划完全被我粉碎无余矣。
2.3月22日,敌第三飞行团长远藤少将致第三十四师团长大贺信:“大贺中将阁下:连日连夜之战斗,想极辛劳,气象台虽稍报天气恶化,但仍继续晴天,可谓天佑。上高占领,即在目前,请继续奋斗,以收赫赫战绩,不胜盼切。池田支队、坂本支队,已取得联络,弹药已投下,状况较为缓和,请安心!本团虽力量微薄,当尽死力协助于上高占领,倘因时间迁延,则敌将整顿态势,后方扰乱,亦将活泼,希望迅速占领后,即行回师。请示知上高总攻击时刻,本团当以全力协助之!请决定时刻,一举突入如何?”观此信,足见敌陆空两指挥官攻上高不下之焦灼与恐怖矣。
又函:“因为侦察负伤将校,对不起!我现回去,但当另派侦察机来协助……”观此信,即知其空军因我地上部队之射击,亦受到极大损失。
3.3月,第三十三师团命令第一条:“奉军通报,第三十四师团正面之敌,在上高附近(棠浦南方)顽强抵抗中。”第二条:“师团拟突进于棠浦方面,击攘该方面之敌,协力于第三十四师团之战斗。”
3月26日,第三十三师团第二一四联队第二大队作战命令第二十二号第一条第二项:“滨田支队拟与河村部队联系,于明(27日)7时,由茶罗坂西南侧向包围大贺师团之敌侧背开始攻击。”
观上述,足见大贺师团被我围歼惨败之一斑。
4.观前述赣江支队各报告,足知本会战我部队之行动迅速,攻击勇敢,与敌伤亡之一斑。
会战检讨
A.敌失败原因
1.战略上敌指挥运用错误。
本会战敌战略上用分进合击,即所谓外线作战,在包围攻击中本为最能收得大成果之方法。但本方法,如运用不得宜,则亦被敌各个击破。盖本方法须各纵队能适时进出利害转换线为最紧要条件。本会战敌初以上高为目标,采三路并进之分进合击,在战略部署上,固不失为一积极之案,但实行上敌之本身犯行动不一致之错误。我之对策,更出敌之预料,使敌各纵队终未能齐一地适时进出利害转换线,而遭各个击破的惨败。如其北路第三十三师团之被我诱击部队离心的转进所诱,而被迫放弃其原来会攻之任务;其中路部队滞迟一日进攻,使我得各个击破其南北两路后,而自然对其中路作向心前进,形成反包围的良好战例是也。
2.指挥上,敌缺乏前进指挥机关。
赣北方面,敌第三十三、第三十四两师团,均受其汉口方面之军司令官遥制,于赣北方面,则别无统一指挥之机关,故该两师团,行动上常无法协调。
3.行动上,敌犯“轻”“急”“忽”三字。
敌初对我军战力估计过低,故其计划,陷入轻敌之过。因之一切随行,均极轻装,致于上高东北地区被围时,不能不用大批飞机运送粮弹,甚至投送鞋袜。及上高一再进攻不克时,似觉有失皇军面子,因愤而急,乃不顾孤军,深入重围,致陷歼灭。至于由不重要方面,大胆抽兵,以使用于决战场,对敌施行反包围战,更是稀有之事,敌遂因此养成其骄妄心理,常集结优势兵力,任意击我一点,对其自己背后联络线及阵线侧背,往往疏忽无警戒。本会战,我北翼包围部队,进抵杨公圩、泗溪、官桥一带时,敌即均无守兵,及我唐师由官桥直指向其毕家师团司令部进攻时,大贺始觉察,急谋对策,但此时包围圈已缩小到南北直径五公里。在我四面围击猛攻之下,敌虽顽强,亦终无法挽救其被围歼的厄运矣!
4.天候与交通影响。
会战期间,适值雨季,道路泥滑。据俘虏供称:一遇雨雾,飞机不能出动,敌官兵即呈恐怖心理,惧怕我之进攻,且有哭泣者。可见寇军一离物质,即无灵魂。又观其赣江支队之行动报告,及其飞机之投送鞋袜情形,则可想见其泥足之一斑。
B.我胜利原因
1.战争指导方针明确,准备尽力。
本部基于层峰指示,事前策定作战计划,将诱击兵团与决战兵团,划分清楚,任务分明。抵抗线亦慎重选定三线,并明确决定以第三阵地线为决战阵地。结果,敌之扫荡顶点,适为我算预定之决战线。
2.战场指挥,争取主动,主宰战场。
我诱击兵团,为离心的转进,使敌只有分进,无法合击;我决战兵团系以逸待劳之精锐部队;且我于判明敌之企图及行动时,大胆由非决战正面,尽量抽兵,变被包围为反包围等,此皆争取主动,主宰战场之明证也。
3.发挥内线作战原则,各个击破敌人。
敌分三路,以抱合态势向我进攻,我既处内线,乃运用内线作战原则,令北翼部队,作离心转进,迫敌进入苦竹坳附近山地内,予以局部围歼,而先断其右臂。次令锦河南岸部队伸出,迎击敌人,该方面之敌——池田旅团,战力较之大贺师团稍逊,而我则为精锐部队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一师,以上驷对下驷,故猪头山一役,敌即丧胆。红石岭再战,敌全部挫败矣。尔后依我合围部队之紧迫,更摧折其左臂,敌之两臂,先后被我各个摧断,剩下者仅寡头而已,故其中路军及空军,虽费尽死力,亦终无法钻入上高。
4.大胆由非决战正面尽量抽兵,变内线为外线,即变被包围为反包围。
包围为解决敌人之最好方法,故欲解决敌人,必须设法导致态势,形成包围,在大军作战,此包围即所谓外线也。坦能堡会战,兴登堡第八军,在全般态势上为内线,但在坦能堡则为外线。本上高会战,在初期态势,我处内线,但依战况之进展,尤依非决战正面兵力之抽用,迄上高东北地区围歼战时,我已完全导态势为外线,此种大胆由非决战正面抽兵,即所谓兵力经济使用原则,亦即所谓适时适地集中使用兵力于要点之原则,此原则经统帅时时指示吾人以行之之法也。
5.正面部队抵抗坚强,使包围轴稳固,俾担任包围部队,得有余裕时间,渐次对敌紧缩包围圈。兴登堡于坦能堡歼灭战之奏功,固有赖于担任包围之第一军团动作迅速果敢,然若无第二十军团于季耳根堡方面作坚强抵抗,则全局终非矣。本会战任正面守备部队(第七十四军第五十七、第五十八师)之屹然不动,确保上高,诚有坚固囊底,不容敌人脱颖之殊功。又上高核心阵地为扇形,且背负锦河,为一种背水战,将士用命,尤为难能。
6.机动部队运动迅速,能发挥极大机动力。
甲、抚河东岸,以两日半时间,渡两次河,行约200华里途程,至赣江西岸参战,得保樟树、清江无恙。
乙、李天霞师及余程万师控制部队,在华阳及下陂桥争夺战时,均以一小时十四五里之行军速度,在敌机轰炸下,向任务迈进。结果均能争得时间上之先制,与空间上之有利态势,不但转危为安,且能歼敌取胜。
7.各级决心坚确,上下信赖诚笃,达成“以战斗保障战术的胜利,以战术保障战略的成功”。
本会战中,各部队均能彻底奉行命令,达成任务要求,危急时能咬紧牙关苦撑,不诉苦,不告急。如上高核心,我正面部队在背水状况下,对于陆空协同,明冲暗袭,志在必得上高之顽敌,苦战五日,迭予反击。其间,各级指挥所位置,均能遵照本部命令,未稍后移,华阳、下陂桥两处争夺,尤均能自动抢救,此皆战术保障战略成功的好战例。又各部队战斗力均充分发挥,伙夫以扁担与敌肉搏,士兵两三人共一把刺刀与敌格斗,此种事迹,在官兵谈话中,到处可以见闻。战后,卓英赴各医院慰劳伤兵,见官兵负刀伤者颇多,其中并有负刀伤至六七处者,尤可想见当时格斗之情景,精神胜物质,此战斗保障战术的胜利之确据也。
8.民众用命,彻底破坏交通,使敌解除优势装备,达成“以破坏战保障歼灭战的成功”。
民众均能努力服行任务,尤以交通破坏,特见彻底。不但使敌机械化部队不能运动,即驮马行走,亦感困难,致其追送补给,仅赖人力,当战斗达到顶点,被围困后,不得不以飞机运投粮弹鞋袜矣。
9.我派出敌后之挺进队与潜伏敌后之地方团队,均能积极行动,使敌无法抽守原阵地之兵,再赴前线增援。例如我第二挺进纵队,挺进奉新、高安,截敌归路及辎重,并发动民众破坏张安公路桥梁;安义自卫队冲入万家埠,焚毁敌兵舍仓库等,使敌一夕数惊,蜷伏不敢稍动。
10.通信灵活,在情况紧急时,本部得直接指挥下级部队行动。例如樟树、清江电话局,在情况极紧张时期,均能从容服行任务,使抽调担任合围之赣江东岸部队之先头团,能在本部直接指挥下,迅速渡河,获得机先。又当敌侵入上高东北地区决战最激烈时,我北翼包围之各师,能在本部掌握下,听受指挥。战区增援部队之先头团,亦受本部直接电话,适时参加合围。锦河下游两岸部队,迅速向高安龙团(潭)圩、杨公圩等地挺进,造成第三次对敌之包围夹击,皆通信不断之效也。
11.后方勤务良好。
兵站设施,年来已渐臻健全,兵站人员及地方民众,亦极努力。故本会战于敌进犯时,对于伸出之兵站末地弹药,得全部抢救后运,无一损失,而会战进行中及追击时,补给复极圆滑,使部队得专心作战,此于会战胜利,亦有功也。
C.本会战心得
1.以劣势兵力,对优势敌军,实行大胆包围战,结果,以歼灭战答复敌之扫荡战,打破过去以同等或劣势兵力对优势敌军不能行包围攻击心理。
2.证明我军越战越强,敌人越战越弱,足以坚定各级必胜信念。
3.确保上高,以“守必固”打击敌之“攻必克”,打破过去守不能固之心理。
4.发挥内线作战原则,各个击破敌人,证明在战略上我已长足进步。
5.第一、二线用逐次抵抗,施行诱击消耗敌法,诱敌至第三线,始与敌决战,此即由我主宰战场。
6.大胆抽兵,大胆转用兵力,得将作战态势,及内线为外线,即以反包围对付敌之包围,是即我能争取主动。
7.证明我军不但有抵御倭寇的力量,同时,渐有进攻的力量。故我军参谋总长曾言:“我过去抗战宗旨,为敌人一日不退出中国领土,我一日抗战不止;而今后则敌人一日不退岀中国,我必须进而消灭它。”
8.震醒敌后伪组织,将其心理改变过来。赣北方面,当我军战胜消息传出后,南昌、安义等处伪组织,有向我投诚之事实,及向我接洽作内应之倾向,由此可见一斑。
D.我今后应有之改进
1.本会战中,当我危急关头,大部分部队均能充分发挥其战斗力,证明“战斗是以保障战术,战术是以保障战略”。但其中尚有少数部队战斗力稍次,致未能尽歼敌人,终使其一部漏网。故国军应待别注意养成齐一的战力,否则,虽计划周密,态势良好,亦难奏全功。
2.破坏交通,使敌解除其优势装备,故我能以同样之武器与敌作战,此即“破坏战保障歼灭战”。嗣后更望军民一致,再加紧破坏交通工作,使敌驮马亦无法运动,则其山炮亦无法随行也。
3.本年元旦,本人曾训告各将士,应注意遵守两种纪律,一为打仗纪律,一为爱民纪律。本会战对于打仗纪律,已充分做到,但对于爱民纪律,则尚有少数官兵,未能自动做到,应注意纠正。纠正的办法,在军队本身上。各级部队长,自须负责,但革命军队,为民众的武力,故地方政府与民众,对于军队军纪,亦有纠正之责任,并须不客气随时据实上报,军队能在此几重监督之下,相信必能完成两种纪律使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