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
官兵不能擅自后退,只有拼死与阵地共存亡。
● 1900年生,字海濂,江苏江都人。
● 1937年,抗战爆发后,参加淞沪会战。
● 1938年春,任第七十九军七十六师副师长,7月任第七十五军十三师师长,参加武汉会战。
● 1939年,率部驻鄂北,参加冬季攻势作战。
● 1942年3月,升任第十八军副军长,12月任暂编第九军军长。
● 1943年10月,改任第六十六军军长,参加鄂西、常德会战。
● 1944年9月,任第七十九军军长,驻防四川内江。
● 1990年7月,因病逝于北京。
虬江、宝山、月浦、广福血战记
方靖
战前敌我双方的情况
八一三淞沪抗战前,第七十九军第九十八师原驻武汉,8月11日奉命轮运南京担任卫戍。于12日乘轮东下,13日午后抵南京下关时,得知日军已在上海方面发动侵略战争,企图占领上海,形势紧张。我师于14日下午奉命车运上海,15日拂晓前到达南翔车站下车。天明后,敌机40余架对南翔车站大肆轰炸,幸而我军已提前向四郊疏散,未受大的损失。
第九十八师编制是两个旅(每旅两个团)及直属部队炮、工、辎重各营。师长夏楚中,副师长王甲本,参谋长罗广文。第二九二旅旅长吕国铨,副旅长陈集辉,第五八三团团长路景荣,第五八四团团长胡一。第二九四旅旅长方靖,副旅长龚传文,第五八七团团长侯思明,第五八八团团长向敏思。师的装备是以国产装备为主,每团三个步兵营,每营有重机枪一个连;每团有八二迫击炮一个连;每步兵连有捷克轻机枪六挺;师炮兵营有江南造七五厘米山炮六门。
第九十八师在淞沪抗战的经过
虬江码头战斗
8月15日晚,第九十八师第二九四旅奉命由南翔车站进至新市区马玉山路,接替第八十七师沈发藻旅在马玉山路虬江码头向公大纱厂之攻击准备位置。第二九二旅亦须进至马玉山路以西地区结集,暂归第八十七师师长王敬久指挥。我当天夜间到虬江码头,经交通壕进到趸船上,见有市政府的武装警察一个连担任守备,同时看到三四百米远处的黄浦江内有日本兵舰两艘,没有灯光。我当时看到阵地防御工事太薄弱,担心易被登陆之敌攻破,必须增构钢筋水泥工事。
8月16日,敌机数架从早到晚对我不断轮番轰炸扫射,因制空权在敌手,致使我军部队日间行动大受限制,只能在黄昏后开始活动。8月16日至20日,每晚协同第八十七师向马玉山路公大纱厂一带敌人阵地进攻,因无重火器,皆未能奏效。我空军在日间偶尔出动两三架飞机,如遇到敌高射炮射击即行飞避,不起丝毫作用,从20日以后,不再见到我飞机。
宝山、月浦战斗
8月20日,日增援部队盐泽师团一部由宝山狮子林登陆,侵入罗店,向我第十一师进攻。当晚,第九十八师奉令调到宝山月浦方面,归第十五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指挥。当时师的部署以第二九二旅第五八三团守备宝山及狮子林炮台之线,阻敌登陆;第二九四旅在月浦以东地区占领阵地,构成村落防御,拒止敌人。因此时我后续部队尚未到达,必须固守阵地待援。
8月25日,日军在狮子林炮台及宝山之间大举登陆,首先攻占狮子林炮台。至8月底,我第五八三团第一营(营长姚子青)固守宝山县城,被敌攻破,全营官兵壮烈牺牲。此时日军约有两个联队向我第二九四旅月浦阵地展开攻势,利用海军炮击我阵地,每分钟发射炮弹百余,并用系留气球升空观测,命中效力相当准确。但敌步兵前进缓慢,每进一小段必构筑机枪掩体工事。敌以步炮空联合作战,而我则以步枪、机枪、迫击炮应战。有时派出逆袭部队与敌激战,利用村落构成据点工事,逐村防守,约坚持一星期之久,所有村落阵地多被敌机敌炮击毁,我官兵伤亡很大,但士气很旺盛。后改变以村落房屋为据点的办法,在村落阵地前缘百米的空地构成阵地坚固工事,拒止敌人,因此伤亡日渐减少。
某日正在激战中,接到保安总队吉章简电话,传来消息说,国共两党现已真诚合作,共同抗日,共产党承认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为中国今日之必需,愿为促其实现而努力。当时全战场官兵感到无比欢欣,士气更加旺盛,认为这是中国人民团结抗日无比坚强的力量,胜利一定属于我国人民。
9月初旬,已形成阵地战,每天都有相当大的伤亡。因在战争初期缺乏经验,所构筑的工事太薄弱,不能抵抗15厘米榴炮弹,因此有许多人员武器被敌炮击埋葬在掩蔽工事内。全师官兵伤亡达4960人,阵亡团长一人,伤团长一人,阵亡连营排长200余人。经过三四次补充,所补的官兵都是由后方部队中抽调而来,随时补入连队,发给武器,立即开上火线,加入战斗。有的刚上去就负伤,送入医院,他还不知自己所在部队番号。每天每营、连要增补几个营、连长,因为当时防御工事不坚固,官兵不能擅自后退,只有拼死与阵地共存亡。
9月10日晚,第九十八师将阵地移交给胡宗南部第一师接替,后撤至嘉定县城及其外围,一面整补,一面构筑预备阵地。
据我所知,在9月10日前后,我军已有十几个师先后到达上海战场,陆续加入南翔南北之线阵地。先后投入战场的计有第八十七师、八十八师、九十八师、十一师、十四师、六十七师、三十六师、一师、九师、六十师、九十师、五十九师、三十二师、十三师、六师以及两广部队、川滇部队等,还有些不知道番号的部队。此时蒋介石为了鼓舞士气,已明令发表胡宗南为第一军军长,李延年为第二军军长,王敬久为第二十五军军长,宋希濂为第七十八军军长,夏楚中为第七十九军军长。
广福战斗
第九十八师经过一个月的整补以及构筑预备工事,复于10月20日晚进驻广福镇方面第一线阵地,接替第十三师防务,与敌激战。当晚广东部队第一六〇师,协同第九十八师、第二九二旅由广福镇阵地正面向敌阵地猛攻,已陷入敌火网内,直至21日天明未能奏效,我进攻部队后撤整理。此役我第九十八师第二九二旅四个营自营长以下官兵皆壮烈牺牲。
21日晨,我第二九四旅接替第十三师广福镇阵地后,继续与敌战斗。此时阵地形势是由罗店西北向南沿徐行、罗店间,经刘行、广福、老陆宅至公共租界西侧之线。敌我双方皆构成坚固工事,形成阵地战,我方阵地工事掩体系用铁路的钢轨作横梁支柱,能抗15厘米榴弹炮弹,异常坚固。同时奉指示说,国联正在开会,要我们官兵尽力固守阵地。这是幻想国联开会,强令日军撤出中国。
此时,第九十八师的阵地正面,不足一公里,敌我对峙,每天伤亡不多。我阵地左翼是第九师第十八军部队,右翼是广东部队第一六〇师,再右是第六师周岩部及第三十二师等部。
相持至11月初,整个战场情况起了变化,因敌军增援部队由杭州湾金山卫登陆,向我右侧背大迂回。此时作战中心已移到松江、青浦县朱家角方面。因此全军即于11月12日晚间放弃上海战场全部阵地,全线向常熟、昆山方面撤退。当时官兵思想,认为常熟、昆山有国防永久坚固工事,能作持久抗战,待机反攻,因此在撤退时并不气馁。
11月12日晚10时,我第九十八师由广福镇阵地撤至嘉定城预备阵地,担任掩护右翼友军安全撤退。13日晚间,经嘉定向太仓、常熟撤退时,有十几个师的部队拥挤在一条公路上,争先恐后,遇到敌人的飞机在上空投照明弹,不断轰炸扫射,致使秩序大乱。尤其在太仓县分路口,原定第十五集团军第九十八师与第二十一集团军广西部队皆向右往常熟,其他各部队皆向左往昆山。此时混乱不堪,有的应向昆山的,却向常熟,有的应往常熟的,却向昆山走。
国防工事近似虚设
11月15日拂晓,第九十八师刚抵常熟,即命第二九四旅迅速占领城东既设阵地,第二九二旅任城防守备,迅速进入阵地工事。当时发现既没有现地工事位置图,找不到工事位置,亦找不到钥匙。据当地老百姓说,工事位置图和钥匙是由保长保管的,而保长早就逃跑了。
我官兵随即按方向寻找工事位置。所谓国防工事,钢筋水泥机枪掩体在公路大道两旁南北三四百米之线,仅有十几处像坟堆的土包一样,当时掘开上层,有的是机枪掩体,没有钥匙打不开,只有立即钻开。有的扒开了是棺材,不是水泥工事。再向三四百米以外去找寻,就找不到水泥的掩体工事了。我们只有急急忙忙地占领阵地,构筑临时工事。阵地前面隔着一道十余米的小河,对岸的树木房子很多,从前没有扫清射界。我们正在占领阵地时,而敌人也到小河沟对面占领阵地,开始战斗。我所占领的掩体工事皆没有联络交通壕,每个掩体工事仅能容一班兵、一挺轻机枪,在日间不能联络,后方粮弹也送不上来,只有在夜间补给。我官兵以为退守到国防工事线上定能持久抗战,现在看到公路南北两侧二三里处,仅有十几座水泥掩体工事,如再往远处就没有工事了。至于湖内湖边上,皆没有防御设备,使官兵大失所望。
本日下午,有敌机20余架对常熟城轮番轰炸,同时有日军一个中队从我两个集团军的间隙,如入无人之境,窜入常熟城北能俯瞰全城之虞山(当时罗卓英第十五集团军同廖磊的第二十一集团军之间有八华里的空隙)。
16日,在虞山上的敌人增到一个大队以上兵力,以机枪和轻榴弹炮火力控制常熟城。17日、18日、19日,罗卓英亲自指挥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师长彭善)反攻虞山,曾一度将虞山夺回,毙敌甚众。经过反复争夺,并于18日增加第四十四师协同进攻虞山之敌,敌人由浒浦镇方面登陆,向常熟城郊进攻。我第九十八师在常熟城沿北门、东门至大悲桥以南之线,与敌激战。直至19日下午,奉命同第十八军第十一师、第二十一集团军(广西部队)及第四十四师,撤出常熟阵地,强行通过被敌炮火封锁的第二十四号桥。20日下午,又同各友军先后退到无锡市。22日,第九十八师奉命随同第十八军向皖南广德方面撤退,第二十一集团军向浙西方面撤退,其他部队向常州方面撤退。
第六十六军宜都、松滋作战经过
方靖
作战前敌我态势
1943年10月,沙市方面之敌约一个联队,在沙市南岸太平口、黄金口一带。宜昌方面之敌第三十九师团主力,仍在当阳及宜昌南津关一带;一部在宜昌南岸二流坡以及古老背、董市等处。
我第二十九集团军王缵绪部第四十四军的四个师,在临澧、常德间;第七十四军王耀武部两个师在石门、慈利,另一个师(第五十七师)在常德;第十集团军王敬久部第七十九军在公安、藕池口,第六十六军在松滋、枝江、宜都沿江守备;江防军(总司令吴奇伟)在三斗坪;第三十军(军长池峰城)在宜昌以西下红溪、平善坝与宜昌之敌对峙;第十八军罗广文部在三斗坪、石牌附近。
第六十六军的部署和作战经过
第六十六军(军长方靖、副军长宋瑞珂、参谋长王靖之)辖第一八五师、第一九九师,6月10日前后奉命开赴松滋刘家场、茶园寺附近,以第一八五师接替第九十四军第一二一师,任松滋、枝江、宜都一带沿江守备;以第一九九师在渔洋关、仁和坪抢筑预备阵地工事;军部驻在刘家场。
1943年11月1日,沙市方面敌约一个联队,由松滋方面渡河西犯,同时,宜昌方面敌约一个旅团渡过长江,进占宜都,企图西犯。
我第十集团军预定作战计划,是采取后退配置,准备占领子良坪、仁和坪、聂家河间之线,阻止敌人。
第一八五师主力部队,已撤至朝阳、聂家河之间,阻敌西犯,并留一部(约一个营)在敌后机动打击敌人,以及侦察敌之行动,随时具报。
3日,当面之敌由公安、黄金口、宜都方面全线向西进犯。上午敌人便衣队进扰西斋、茶园寺。第七十九军准备黄昏后,由暖水街后撤至子良坪南北地区之线占领阵地,阻止敌人。
第六十六军遵照集团军总司令部作战计划,部署如下:
(一)第一八五师着于本日黄昏后开始后撤至聂家河南仁和坪间占领阵地,左与聂家河西北第九十四军第一二一师取得联系,右与第一九九师相衔接,阻敌西进。仍派一个营留在茶园寺、洋溪、朝阳、王家畈地区机动打击敌人,并侦察敌之行动随时具报。
(二)第一九九师(缺第五九七团)着于本日黄昏后开始后撤至仁和坪占领既设阵地拒止敌人,左与第一八五师衔接,右与子良坪方面第七十九军阵地相联系。该师第五九七团(团长黄坤山)以第一营占领刘家场以东一带山地,准备在敌后机动打击敌人,并搜集情报随时具报。团主力部队潜伏在刘家场通向仁和坪大道两侧山地内,打击敌人后方补给联络线,并侦察敌后情况随时用无线电具报。该团(缺一营)于本日午后先在刘家场西端通向仁和坪大道两侧占领阵地掩护,等待军部及直属部队通过后,再逐步向西后撤,执行指定任务。
(三)军部及直属部队在第一九九师(欠第五九七团)后尾行进。
4日上午8时,部队在行进途中遭受敌机两架轰炸扫射,未受损失,于午后全部到达仁和坪南北地区指定位置。
集团军总司令部转来战区司令长官部命令:“已调第八十六军第十三师(师长靳力三)暂归第六十六军指挥作战。”
第六十六军又作了部署:
(一)我当面之敌现已由刘家场向仁和坪前进,其兵力不详。
(二)第一九九师(欠第五九七团)着在仁和坪进入既设阵地,右与子良坪方面第七十九军取得联系,左与第一八五师相衔接。第五九七团仍服前任务。第一八五师在仁和坪以北至聂家河间占领阵地(聂家河不含),右与第一九九师衔接,左与聂家河以西第九十四军第一二一师联系。
(三)第十三师暂在渔洋关集结待命。
(四)军部位置于仁和坪。
7日,敌人约一个联队,突破我第七十九军子良坪、卸甲坪防御阵地,该方面战况不明。刘家场方面敌约一个旅团,正向我仁和坪方面攻击前进,其先头部队已逐步逼近仁和坪,正与我第五九七团阻击部队激战中。我右翼卸甲坪方面之敌约一个大队,已窜到我仁和坪以南地区。我第一九九师当夜放弃仁和坪,退守渔洋关。
9日,敌人约一个联队,侵入仁和坪后,续向渔洋关进犯,我当即命第十三师猛力反击。激战一天,该敌退回仁和坪转取守势顽抗,我第十三师对仁和坪之敌进行包围反击;第一九九师即由仁和坪、卸甲坪之间突入敌人后方,打击敌人由仁和坪、刘家场之间增援的部队;第一八五师在仁和坪西北地区集结待命。
10日以后,我第十三师(属第八十六军)、第一九九师连日反攻仁和坪,虽与该敌多次进行阵地争夺战,并付出较大伤亡,但进展不大,形成阵地战。敌飞机两架不断在上空盘旋掩护侦察,防我进攻,守敌每日白天在民房内休息睡眠,夜间则聚集在山坡上防我袭击。敌派出小部队向我阵地骚扰袭击,均被我守备部队击退或击毙。
我第一九九师第五九七团在仁和坪、刘家场之间不断截获敌人的辎重粮弹及少数马匹等,造成敌人补给困难。
11月中旬有几夜,敌人夜袭第十三师师部,形势紧张,师长靳力三要求将其师部位置向后移动。我当时对该师长在电话中说:“在夜间无论如何紧张,决不能移动,以免影响士气,造成混乱。”结果撑过去了。
我的军部位置距第十三师师部指挥所不足一公里,夜间经常紧张得不能休息。有一夜,我在电话中向集团军总司令王敬久请求说:“军部指挥所位置太接近第一线了,请求拟于明日向后移动一段。”王答复:“决不能移动,以免影响部队士气;如遇到敌人袭击,一定要拼死抵抗。”
11月下旬,我第十八军罗广文部由聂家河、刘家场间渗入刘家场、暖水街、西斋敌后,破坏敌人由太平口至津市间的交通补给线。该部不断破坏敌人的临时公路,击毁敌人汽车多辆,使敌人补给增援大感困难。第十八军当时没有携带这一地区的五万分之一地图,以致行动迟滞,后由第六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处命驻恩施中美空军混合部队派飞机空投了所要的地图。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为策应六战区作战,派方先觉第十军由益阳向占领常德之敌攻击,进至沅水南岸德山附近,该军预备第十师师长孙明瑾阵亡,部队与敌隔水对峙,未能渡河。
12月4日,奉命派第一八五师参加反攻石门的战斗,同时我第十三师、第一九九师对仁和坪之敌进行猛力攻击。侵入石门、子良坪、卸甲坪、仁和坪、聂家河一线之敌,不敢深入西犯,在这一线与我相持到12月13日(先后计43天),开始全线总退却。我第一八五师派在聂家河以东敌后游击的一个营劫获敌机投下的通信袋,内容是总退却的作战命令,令各部即日退守宜昌、沙市原防。通信袋由我游击营指派便衣排长由敌后绕道送到军部,我虽立即转报总司令部、司令长官部、军事委员会,但已延误了四天时间,致使我军失去了向敌进攻的良机。如果部队的通信设备完善一点,能给该游击营配备无线电发报机,就不致贻误戎机了。
14日夜间,当面盘踞仁和坪之敌开始向东撤退。我第十三师即于15日拂晓前向王家畈、枝江方向追击前进,第一九九师即于是日早上6时向刘家场、茶园寺、洋溪方面追击前进。15日以后,敌退守宜昌、沙市原阵地。第七十九军恢复公安、藕池口阵地,第六十六军于12月22日恢复松滋、枝江原守备线,战役结束。第六十六军在这次战役中共伤亡官兵850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