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途径
获得真正的知识有以下三种途径:亲身经历、观察和他人的叙述。第一个途径最可靠,但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即便是亲身经历也远远不够完美。
亲身经历
对于发生的事情,我们在经历之后可以不单是封存在头脑里而已,我们还会把它们与过往的经历比较,进行分类、解读和评价,并对它们做出假设。这些过程很可能是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行,其中出现的任何瑕疵都会致使我们的经历偏离真正的现实。
想想这种情况。艾格尼丝长在一个宗教家庭,上教区学校,庆祝所有的宗教节日,包括圣诞节。她知道圣诞节是基督教的节日,从小到大都把它看作神圣的时刻。根据她的亲身经历,她无意识地形成了这样的观念:圣诞节在整个基督教的历史上一直都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模糊的观念在她的头脑里变成了确凿的事实,她甚至能想象自己曾在教室里听到过这样的教导。是的,她“知道”圣诞节一直都是一个重要的基督教节日。
天哪,她错了。事实上,在17世纪的英格兰,清教徒认为圣诞节是异教徒的习俗,禁止庆祝。同样,殖民时期的新英格兰也禁止庆祝圣诞节,而在马萨诸塞州,圣诞节直到1856年才成为法定假日。
还有一个甚至更常见的例子。我们都有过童年,这是我们成长的一个阶段。大多数人从未想过会有人没经历过童年,所以我们很容易确信童年一直都存在。然而研究表明,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历史学家普卢姆(Plumb)写道:
我们认为儿童该有的那个世界,童话故事、游戏、玩具、专门的学习书籍甚至是童年这个概念本身,其实是过去400年里欧洲人的发明。我们现在用来指称年轻男性的那些词汇,boy、garçon、Knabe
,在17世纪以前一概用来代指处于依赖地位的男性,他们的年龄可以是30岁、40岁或者50岁。那时,没有专门用来指称7~16岁年轻男性的词语,“child”(孩子)一词表示的是亲属关系,而不是年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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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是被动地接受感知,我们的情感状态和心理活动会对感知施加影响。正因如此,感知很少精确地反映现实。事实上,感知有时会严重地扭曲现实。
观察
准确地观察当然有可能,但我们很少能做到。我们通常会透过经验和信念的有色眼镜来观察世界。如果我们相信黑人比白人更有运动天赋,那在观看篮球比赛时,我们就很可能会“观察到”某个特定的黑人球员打得比另一名白人球员好,即使事实并非如此。如果我们相信意大利人生性暴力,那么在旁观一场激烈的讨论时,我们就很可能会“观察到”一个意大利人正摆出威胁的架势,要打另一个人,即使他的那些姿势并没有恶意。这些扭曲事实的观察究竟为什么会发生呢?可以这样解释:
在看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们已经先有耳闻。对于大多数事物,我们会在亲身体验之前加以想象。除非教育让我们有了更敏锐的认识,否则那些先入之见就会深刻地影响整个感知过程。它们会把一些东西划分为熟悉的和陌生的,强调两者的区别,以至于稍微熟悉的被当成了十分熟悉的,而略显陌生的被当作了极其陌生的。从一个真实的指数到一个模糊的类比,任何可能的微小迹象都会唤醒它们。而一旦被唤醒,它们就会用以前的印象淹没当前的视野,把复活的记忆投射到现实世界。 13
叙述
这个知识来源涵盖了父母和老师教授的、我们从新闻中听到的以及从书籍杂志和互联网上看到的大部分东西。大多数叙述者相信自己的叙述属实,而且无疑会力求准确地表述,不会故意误导我们。然而,他们也是人,也会犯错,因此很有可能他们教给我们的东西有相当大一部分至少不是完全正确的。
乔治·塞尔德斯(George Seldes)曾举过一个有趣的例子,来说明新闻报道有可能错得多离谱。下面是报道的原文以及塞尔德斯后来确认的事实: 14
记者怎么能编出一篇如此拙劣的报道呢?其实不难想象。他可能去晚了,整个现场区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他只好从围观者或者维持秩序的警员那里获得细节,而那些人知道的不过是事实的片段,以及在他们中间传来传去的道听途说。
错误有时候仅仅是由于粗心大意。例如,纽约州北部地区的一份日报报道说,托马斯·西蒙斯(Thomas Simmons)因为打了卡尔·皮特森(Carl Peterson)的头被捕。一两天之后,这家日报又出了勘误版,原来是皮特森打了西蒙斯。所有只看过最初报道而没看到勘误版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的知道是错误的。
那么杂志文章和书籍又如何呢?它们的调查研究比报纸上的文章更严谨,因此也应该更准确。但是它们也可能存在瑕疵,对此埃德温·克拉克(Edwin Clarke)的解释是:
众所周知,二手资料很可能经过了修饰,以迎合公认的信念和偏见。例如,跟最可靠的一手资料相比,在大多数流行的历史故事里,英雄更神勇,坏蛋更邪恶,战事更惨烈,和平更辉煌。简而言之,历史故事倾向于迎合作者自己的好恶或者是作者对大众好恶的揣测,而不是呈现历史事件的本来面目。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