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新安全威胁下的战略稳定之道
“新安全威胁下的战略稳定之道”,这个问题是我在第二届观潮论坛的主旨发言,它的背景是2017年在网络领域发生了两件让我们很心塞的大事。
第一件事,2017年5月份爆发了全球勒索病毒,不只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受害,连网络发源地美国也遭了殃(用玛丽莎的说法,他们有几百亿的损失,这还是不完全统计),共150多个国家受害。这是席卷全球的网络安全重大事件,也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它在呼唤全球共治。
第二件事,紧接着的6月份,联合国网络安全政府专家组第五次会议,大家都期待着就网络空间国际治理全球规则达成共识,但是没有想到这次会议的讨论无果而终,谈判破裂。前几次会议都有共识,但这次没有,因为美国的谈判代表米歇尔拍案而起、拂袖而去,不谈了。这说明在网络空间的国际规则治理上,国际社会存在着重大的分歧,所以会议无果而终。
一方面在呼唤全球共治,另一方面全球又不能达成共识,这样两个标志性事件对比一看,让我们的思考更加深刻:我们如何理解和定义新的安全威胁?在新的安全威胁下,全球互联网治理路在何方?要实现网络空间的战略稳定,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机制?谈判重大分歧的点在哪儿?简单来说,重点就是:第一,实体空间的《武装冲突法》适不适用于网络空间,能不能动网就动武?美国人一直想,你要动网,我就要动武、制裁、威慑等,这是美国人一贯的准则。另外,动网、动武的行为准则可不可以使用?我们应该靠什么来寻求网络空间的战略稳定?不同国家在这些问题上存在一个重大分歧,以中国、俄罗斯为代表的一些国家跟美国说“不”。
1.四大新安全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破解这些难题,我当时就进行了思考。从威胁谈起,网络威胁在步步紧逼,网络共治又举步维艰,促使我们思考这一问题:从威胁分析和排序入手,如何定义和理解新的安全威胁。网络空间的威胁有很多,我做了一下归类、排序,大致概括为四大威胁:网络恐怖袭击、网络经济犯罪、网络舆论乱局、网络军备竞赛。四大威胁里,前三个属于第一层级,网络军备竞赛属于第二层级。为什么这么处理?我的考虑就是,前三个是人类的公害,全世界各个国家都能认识到恐怖袭击、经济犯罪、舆论乱局是公害、公敌,但网络军备竞赛虽然是威胁,更多是国家之间的,和前三个威胁相比,不应该升温、不应该成为常态,所以我把它降到了第二级,目的就是让全世界能够达成一个共识,认识到网络空间首要的、常态的共同威胁到底是什么。
前三大威胁中具体讲一下网络舆论乱局。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所发生的所有重大政治事件,几乎都和互联网密切相关,颜色革命、中东突变、英国脱欧、美国大选,这里都有社交网络在推波助澜。从历史和全球的角度来扫描舆论场的话,我们可以发现,前几年,舆论乱局集中在发展中国家,颜色革命成为焦点,突尼斯、埃及等国政权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相继被推翻,利比亚国内政治危机演变为战争也仅用了八周的时间——从矛盾点到制造共鸣点、到点燃引爆点,网络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导致中东国家动荡、难民如潮、民生凋敝。最近这几年,随着西方大选陆续开始,实际上社交媒体在反噬网络强国,2016年美国的大选,到现在还在争论不休,互相掐架,美国一口咬定是俄罗斯的网络攻击,俄罗斯制造假新闻等干扰、操控美国大选。
这让我们看到,网络舆论乱局已成为一个公害,让世界各国遭殃,哪个国家都不能幸免。前几天我去了一些东盟国家,实际上那些中小国家也紧张,西方发达国家一到大选年临近的时候,网络绝对严控、严防死守。网络时代收到的一些信息,甚至不知道是机器人还是真人发的。
网络舆论小可杀人、大可覆国,看似无形、实则致命,所以它是国际社会的一个共同威胁,已经成为全球治理的重中之重。
再来看网络军备竞赛。随着维护网络主权安全成为全球各个国家非常重视的问题,每个国家都在制定网络安全战略、构建网络安全力量、成立网络部队等来打击恐怖袭击。我认为这无可厚非,但是如果陷入只追求本国利益的单极安全、绝对安全,无节制地以单极、绝对安全方式来搞网络军备竞赛,美国可能走到最前面,跑得最快、走得最远。但这种自扫门前雪的方式,确确实实应该加以节制。
网络军备竞赛造成的危害包括:第一,会使国家之间的对抗加剧,比如俄格冲突、阵网病毒、APT1攻击等,都是国家之间的网络对抗事件。虽然和另外三个大威胁相比,它还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但是如果任由网络军备竞赛继续无限制持续,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对抗会越来越多,冲突在所难免。第二,会增加武器的失控风险,比如勒索病毒。勒索病毒的出现实际上就是美国FBI、情报中心的官方网络武器库(他们恶性地利用网络漏洞)被黑客攻击,泄露出来,造成了肆虐全球的公害。其源头在美国政府,是美国政府和军方私藏私用漏洞编制了这个武器,又在民间泛滥。武器失控风险会殃及全球。美国微软副总裁说,这个武器库的勒索病毒事件,相当于美军丢了战斧巡航导弹,这就是军备竞赛的后果,有目共睹。
分析了四个威胁之后,我们可以看到,世界的公敌和人类公害是不法分子、恐怖主义、极端势力,但是这个问题最近又有变化了。美国在奥巴马执政的时候,把反恐上升到第一层级的危险,网络等还在其后(包括敌对国家),现在重新调头了,恐怖主义排在国家之间的对抗之后。所以越是在这个时候,中国越要头脑清醒,中国学者越要进行深度研判:究竟在网络世界、网络空间,谁是最主要的威胁?如果不把最主要的公敌、公害看清楚的话,就会造成不应该升温的、不应该常态化的军备竞赛,国与国之间的对抗上升为主要的威胁,会造成世界大乱,这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用我们中国自己的思想和观点来理性分析,来引领世界,应该同仇敌忾,对付世人的公敌——不法分子、恐怖主义和极端势力,这肯定是网络空间最大的敌人,是人类共同所面对的危害。
上次在中美(包括欧洲一些国家)进行战略稳定圆桌对话的时候(2017年在上海、北京都做了),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一发言说完以后,所有国家一致认同“四大威胁说”,认为应该把前三个威胁作为公敌和矛头所向。
2.两种路径选择
既然有了新安全威胁共识,怎样才能够维护战略稳定?战略稳定的路径选择是什么?曼德拉曾经说过:“但愿你的选择反映的是你的希望,而不是你的恐惧。”
首先,我们来讨论能不能用威慑解决网络空间的安全和稳定问题。我在会上会下都跟美国人(包括跟戴维斯)进行过深度交流,我提到这么一个观点:网络威慑是冷战思维的延续,是核威慑自然的延续。在核时代,正是因为核威慑,大国之间都具有能够确保摧毁对方的核威慑能力和手段,才制止了战争(双方都不敢轻启战争按钮),维护了和平稳定,没有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但是网络时代不行。网络时代的威慑不能说一点用没有,有用的前提是威慑手段来自国家和国家之间的行为。威慑在核时代,是非民间的,是有用的,但是在网络时代,网络主体多元、鱼龙混杂,一个黑客就能够操纵一个武器库来肆虐全球,引发网络攻击事件的很多是非国家行为体,难以溯源。这种情况下去威慑谁?所以说,在网络时代,用威慑的方法,“做糖不甜,做醋很酸”。威慑的正能量有限,但是副作用无穷,会造成全世界的恐慌。美国已经很强大了,仍然天天在炫耀网络武器大棒,打开潘多拉盒子,让世界没有安全感,所以就会造成越反越恐、越慑越乱,带来的灾难有目共睹。
一开始戴维斯对我的质疑不认同,但后来深入交谈后,他也认为,网络威慑不能跟核威慑同日而语。所以有些东西经过不断理性沟通、交流,可以逐步缩小分歧。玛丽莎甚至表示要把我的观点带回美国,让美国政府也能接受。
后来威尔逊在二轨对话的时候说:戴维斯把你的两篇文章都给我了,我觉得一些地方有道理。所以我觉得不要怕沟通,不要怕交流。
既然是威慑,在网络空间,我们要质疑、颠覆它的安全战略基石,用什么来解决问题呢?我觉得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考虑到网络圈里有一个盛行攻略,叫“升维思考,降维打击”。在这方面,美国学者克拉克有一个战略鹰理论:战略家应该像一只鹰,鹰必须飞得足够高,以最广阔的视野发现猎物,同时应该飞得足够低,看清细节,瞄准目标进行攻击。所以要不断地在高和低之间进行权衡,这就是战略家的任务——登高望远,俯瞰全局,发现真正的敌人在哪里,而不是传统地从平面看问题。升维思考就是在陷入僵局的时候,再登高一步,这样就能发现自己的局限和边界,能够看到问题的全貌。降维打击,即认识到主攻方向、达成共识后,在打击的时候,要有实实在在的落地行动和方法机制。“升维思考,降维打击”这句话可以用来解决网络空间全球治理最重要的问题。单极冷战实体空间的传统思维不能解决新安全威胁和挑战,应该用战略鹰的思维方法来解决。
所以唯一的途径就是选择合作,网络空间合作是必然趋势,零和博弈、武力威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网络时代,习主席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是充分分析了网络空间时空特性的结果。网络已经使空间充分压缩了,已经成为一个地球村了。在一个家庭里,夫妻在一个屋檐下吵架,能不能总是动武?能不能总用拳头?圆桌对话的时候,美国的一个专家说:前两天,我跟我的爱人去参加了一次芭蕾舞的音乐会,其实我根本不想参加,但为了维护家庭稳定,我必须妥协,必须跟她去。这就对了,我们得承认分歧,承认有冲突,但是我们解决冲突的方式要改变,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天天动武,要有地球村的思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网络时代,地缘已经变成网缘,“一网打尽”。在一个地球村生活,我们的战争观、安全观应该发生根本性变化,冷战思维、继续动网动武都不可取,我们一方面要苦练内功,另一方面还要跟世界谈判。中国最先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是全球化时代的唯一选择,别无他法。
约瑟夫·奈是美国软实力的提出者。他说:威慑和遏制是冷战时期大国竞争的主要策略,但是合作终将占据主流,大多数冲突会在升级为战争之前被合作所化解。当今世界全球化的加深和信息革命使得国际行为体之间的利益相互交织,蝴蝶效应显著,为维护彼此之间的共同利益,理性国家的最佳选择就是合作。因此,我认为传统战场上大多是国与国之间的对抗(陆海空天的时候,实体空间的时候),而网络战场应该是所有负责任的国家一起携手打击真正的敌人,国与国不彼此为敌,而是携起手来,这样战略稳定的基石就存在了。斗则两伤,和则两利,合作是主旨。
3.稳定合作需建立机制
要想合作、稳定,我们就要建立几个国际合作机制。
第一,网络军控机制。要在联合框架下成立网络军控委员会,建立负责清单制度,制定网络武器的防扩散条约。另外,需对美国进行特别限制,美国有绝对的技术优势,其私藏的网络技术武器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情报共享机制。网络时代要应对前三个威胁,必须全球联网,进行全球互联互通,共同应对。我们也要探索如何跟微软这样的跨国公司进行网络技术方面的合作问题(包括情报),当公司发现漏洞时要及时告知政府,这在情报共享机制中特别重要,需制定共享标准。
第三,多元对话机制。要建立跨体制、跨文化的多元互动交流平台,进行多维度的党政军企民多维视角碰撞,针对痛点难点问题进行探讨。两届观潮论坛就是比较好的多元对话平台。国际上有军队背景、政府背景的专家学者,大家都可以在这个平台上来对话。他们也可以就“三视角和稳定之道”这些“试水”给我们提各种各样的观点,我们一起来碰撞,可以深入讨论一些前沿问题。如果完全一轨对话,确实谁都很拘谨,不可能相互让步。越是一轨陷入僵局的时候,二轨的作用就越大。现代院一直做二轨工作,非常有价值,我们在二轨对话当中尝到了甜头,开阔了我们的视野。所以我后来在民间进行一些跨平台、文化、国界的交流,氛围就更加轻松,讨论问题就更加深入。
通过圆桌对话、二轨对话交流,玛丽莎和戴维斯就对我们提出的在联合国框架下解决问题表示了支持。她过去认为联合国没用,但是现在不这么看了。现在通过中美圆桌对话,特别是和我们接触以后,她说下次如果特朗普再请她去政府任职(美国有旋转门制度,她之前不愿意去特朗普政府),她愿意赴任,即便没有去政府任职,也要影响她的学生(现在在特朗普的政策小组里)。我们通常认为美国有鹰派、鸽派,有一些强硬的,但和美国学者接触、沟通、交流以后,发现他们也很讲理、思维很辩证,只要我们耐心跟他们交流、对话,长期下去我们就有自信了。而且我们也要去辩证地沟通交流,等到一定时间自然会发酵、会起效的,我们要有定力和耐心。
点评
孔丹:我很震动,西方各个国家,各界包括军界、政界,甚至情报界,都对她的三视角下网络主权分析方式架构给予认同。中国的将军很多,被人分成鹰派和鸽派,郝将军列在哪个派?我本来对鹰派、鸽派说法不以为然,罗援出了一本书,书名叫《鹰胆鸽魂》,鹰胆即敢于斗争,鸽魂即我们的出发点不是进行战争,不是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我们希望和平。郝将军也是鹰胆鸽魂。鹰派、鸽派之分是误导,毛主席说过“革命两手对反革命两手”,他来硬的,我们就是鹰派;他愿意跟我们谈谈、商量商量,我们就是鸽派。所以郝将军是集鹰派鸽派于一身,讲到斗争的时候,要防范他们对我们主权侵犯的时候,是鹰派;谈到沟通、合作、交流的时候,就是鸽派。
我总的感觉就是,我非常庆幸我们的国家能成长出来像过去童养媳出身的李贞少将,也能成长出来这样学者型、有这么清醒理性认识、充满智慧的女将军,这是我的一个感想。
我对很多问题有自己的想法,几乎很难百分百接受各种各样的学者看法,有些可能是部分接受,有些是原则上接受,有些可能是有很大的不同意见,但是今天我得说,作为一个业余的听众,我个人基本上百分之百接受(除了我觉得还有一些问题可以再进一步深入挖掘,但可能是因为时间问题没有展开)。
张力:不敢说点评,我只是简单地做一点小小的补充。
2008年之前,现代院作为国家的智库,我们在网络安全领域想跟美国人牵头对话,但是没有成功,美方认为网络安全太敏感,美国高校和智库,都不愿意做这个平台。这个局面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2009年春天,奥巴马上台,与此同时,玛丽莎·哈撒维(美国两任总统网络事务协调官)对美国过去十年(1998—2008年)的网络安全政策做了再评估,评估的结论是:过去十年美国网络安全政策失败。奥巴马上台后政策变了,机制调了,美国同意与中方就网络问题进行对话,美方智库CSIS跟我们现代院搭建了二轨对话平台,所以从2009年春天开始,中美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对话就开始了。所谓的二轨就是专家搭台,政府工作人员等部门以观察员的身份在一起沟通。美方参加对话的是国务院、国防部、国土安全部、司法部(主要是联邦调查局)等部门,我们中方是公安部、工信部、外交部、军方,还有我们当时的中央外宣办(现在中央网信办)等部门。截至目前,总共进行了11轮对话,唯一中断的一年是2014年,因为美国当年起诉了我们的五名军人。2013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轨对话机制,2014年就无法再运转了,2014年二轨对话也停了。到现在为止两军之间的网络安全对话还是中断的。
我和郝部长一起去美国,美方一再提出要见面,我们拒绝了。郝部长身份比较神秘,我们从美国人嘴里知道的。2011年,美国向我们提出要求,当年的对话中国一定要有军方的人参会,而且必须请郝叶力将军。我们回复美方,军方的事情请找国防部,我们无权要求军方派人参会。所以美国人心结一直没有解开。2015年1月(2014年中断了一年),我们跟美国恢复了二轨对话。当时军方力推郝将军,跟美方一起进行对话。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们提出请对方给我们郝将军发邀请函,三分钟对方就回复了,邀请函写好并发过来,非常快。尽管我们入境的时候还是有点担心,结果却是一路绿灯。
刚才郝部长说在五角大楼,空军的贵宾室被恐怖袭击撞毁的一角,墙上贴满了死者照片。他们介绍,在那次“9·11”事件中,五角大楼内的一些人不幸遇难,其中军衔最高的是一位中将(美国国防部的人事主管)。当时戴维斯说,希望我们两个伟大的军队能够携手来应对这些恐怖袭击,不要发生冲突。我当时记得很清楚。我们的对话一直在持续。
从第一届到第十一届对话,焦点问题之一是什么?就是网络主权。国内学者说美国人不承认网络主权,这是错的,从第一届对话开始,美国人就说:我们承认网络主权的存在,但是美国从来不重视网络主权,反而是中国重视;另外,美国主张的网络主权是相对主权,中国主张的网络主权是绝对主权,我们的差别是在度上。
对于网络主权这个概念、这个理论,坦率地讲,在郝将军提出其理论之前,我们没有特别系统完整的理论体系。有一年方院士把国内外关于网络主权的论述搜集以后,编成了一本很厚的书。所以在这个方面,我想网络主权不光是中美在对话当中讨论的一个焦点问题,而且是总书记所讲的“网络空间中国要争取话语权”。
在网络空间的国际规则制定进程中,我们跟美国及其他国家要合作、对话,要建立这样一种新的机制,这是核心问题。郝将军的三视角理论,私下简称为三体理论,因为降维打击等表述,都是科幻小说《三体》里的那些说法,而且这个理论推出以后,得到了中外双方高度肯定和赞赏。2017年11月16日—17日,第十一届中美网络安全二轨对话在华盛顿结束了最新一轮的对话。郝部长和我们一起参加了这个对话,对话当中,中美双方谈的内容:第一是双方通报了自己相互网络安全政策的最新进展。第二个主题就是网络主权。为什么要谈这个问题?美国人说:你们为什么不问俄罗斯怎么攻我们、怎么捣乱我们的大选?你们为什么不承认网络主权?我们说我们主张网络主权,但坚决反对利用网络干涉别国的内政。第三个议题,中美如何应对网络攻击。此外,还谈了军事互信,谈了合作应对网络安全的突发事件。这次对话是应美方的邀请,不是我们主动的,而且他们想知道我们十九大报告对于网络安全和信息化是怎么论述的,当时十九大已经结束,我刚好把十九大报告里面关于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内容给他们做了一个翻译,他们听得非常认真。这是刚刚结束的中美网络安全对话的一些基本情况。
王湘穗: 几年前,我在郝部长领导下,参加国家关于网络主权的一个课题。当时因为郝部长是领导,她说得很少,听得很多,所以我没有系统地听过她关于网络主权的阐述。今天第一次听,非常受启发,把我这几年的课给补上了。像孔总说的,我也百分之百地赞成,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前沿的问题。
大家可能会有一点奇怪,为什么让一个将军来讲网络,是不是应该请马云、马化腾来讲。大家都说中国没网军,但四部实际上是中国网军的前身,可以说郝将军是网军的女司令。
互联网前身是因特网,因特网前身是阿帕网,阿帕网是美国为防止在遭受苏联进行核打击情况下,保持美军通信联络不被切断而研发出来的。因此在网络的基因中,就带有军事、对抗、战争色彩,请将军来讲网络安全非常合适。而且郝部长退休之后,到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进行网络交流,推进了原来工作中积淀的思想,不光沉淀,而且多了很多思想成分。
网络主权确实是一个新概念。1648年威立雅合约体系奠定了主权国家、主权概念,当时主权概念区别于神权和王权。今天郝部长也是从几个区别角度对网络主权进行了一次全面剖析,国际角度对应的就是王权问题,国民有宗教,对应的就是神权问题、网络国民信仰的问题,因此,三视角理论也是从几个角度对网络主权进行了非常好的界定。郝部长在讲的时候说,网络主权是整个网络世界、网络思想的一个根,我觉得这是中国人对于网络、对于网络主权最深邃的思考,应该说是一种思想。
一般来讲,对于一个现象的描述往往都是由浅至深,由表象到实质,我认为就进入到了一种悖论的层次。实际上郝部长从三维的角度指出了互联网的悖论,即互联网是互联互通的,但是又有主权的边界。我们一般讲,世界是平的,世界是通的,但是还没有看到世界是尖的,网络世界可能是断的,郝部长看到了中间的这种矛盾,而且指出这种矛盾怎么解决,既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又有不合理性。这是一种悖论,正好把三种关系,从三个视角去观察,很好地解决了这种悖论。
网络是现代化的产物,但是它又有非常经典的东方式的智慧,就是有中庸之道。在解决网络问题时,通常会采用中庸之道,不断地去寻求平衡点。在我们作为一个网络弱国或者我们相对比较弱的时候,我们要偏重什么,如果我们渐渐强大了,又应该怎么样去做,这里面有一种东方的智慧。郝将军后面讲到的这种战略稳定之道,体现了东方的中庸精神,也是中国的思想。
郝将军在演讲中专门讲到,习主席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要达到人类命运共同体,需要桥和船,这种三维视角提供了一种方法,一种工具。其实网络本身就是一种工具,但是网络工具中有很多问题,通过三维视角,通过这种维护战略稳定之道,就使得这个桥真正畅通,这条船能够达到彼岸,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是很好的促进。
今天的讲座不光是讲到了一个非常前沿的科技问题,一个新的领域,也有非常深邃的哲学性的思考,对我启发很大:从非常严酷的网络现实中,从非常严肃的现实世界中,如何走向比较美好的未来,寻找到这种平衡支点,同时找到桥和船。
唯一有一点需要补充,刚才郝将军在谈到军备竞赛的时候,我觉得网络霸权主义也是原因之一。网络霸权主义的体现,就是美国人希望网络领域成为它的工具和武器,成为其治理全球的工具,而不太希望弱国去保护自己,但是这样会导致网络世界的权利和义务不平衡,美国人也应该看到这一点。美国确实是有霸权主义的想法,在网络领域也会自然流露出来。
美国这个民族是实用主义色彩非常浓厚的民族,在你把问题揭示得非常深刻的时候,它会信服,包括我们的超音战,美国人觉得提得很有意思,很深刻,会认为你是有分量的思想者。像他们对于郝将军的尊敬、思想的信服,这一点也是作为军人彼此惺惺相惜的精神的体现。
刘纪鹏: 中国人的哲学不是斗争哲学,不是一分为二,应该一分为三,正反和。
冯仲平: 我今天晚上欣赏完郝部长讲座以后,我内心最大的感受是想点赞,不是点评。我要点赞的是,郝部长以及我们国家像郝部长这样一群人,对国家的忠诚,对时代的忠诚、担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是他们把国家的事当成个人的事,他们为我们这个国家每天在思考问题,郝部长打动我的一句话,她说习总书记提出来,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要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出实招。这句话不知道你们记住没有,出实招就要牺牲,别人看电影、玩游戏,享受网络带来娱乐的时候,郝部长不在玩游戏,我们在座各位也没有玩游戏。我不仅为郝部长一个人点赞,也为中华民族,为我们国家这样一群人的担当、忠诚精神点赞。
王开前: 就今天郝部长讲的这个题目,我谈三点感受:
第一点,今天的话题是现在我们生产、生活、国家各种政治经济社会事务发展当中,包括军事安全领域,最重要的一个话题。我们生产、生活、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再也离不开它,每时每刻都是在它的影响之下,搞得好了,我们能够有很舒适的感受,能有很多自由;搞得不好,我们国家不仅仅会深受其害,而且会是一场灾难。
第二点,这个话题又是特别复杂和困难的一个题目。前面几位都在讲,这个题目太复杂了,复杂是因为网络没有边界,而且变化又是如此之多。在这种情况之下,如何从宏观、微观层面去把握它,把它定义成一个可以研究的对象来解决问题,那是十分困难的。
第三点,郝部长今天给出了一个在我看来,既是最好的也是最合理的一个解决方案或者解决的思维方式,无论是前半部分的三视角,国家、个人、国际,还是后半部分,我们在这种传统安全、非传统新安全环境下的一种应对和防范,虽然可能受限于演讲时间,并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但是她给出了这样一种逻辑方式和哲学思维,以及在现实当中更多的利益相互关系协调的一种安排。毫无疑问,这些对我们接下来在这个视角之下去最终解决问题提供了最好的一个启示或者方法。就这一点,让我们再次以热烈掌声感谢郝将军给我们带来的精彩报告。
杜跃进: 刚才郝将军讲的三视角,确实在方法论上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我曾经参加过一次国际培训,是美国人来给我们讲课,是关于谈判的技巧的,说要抓到利益的共同点。当时都是情景训练,我在里面扮演一个退休的法官角色。举的例子中如三峡工程,达不成共识,让我协调,我把老师现讲的东西现卖了,就是共同利益点。
郝将军讲的三维就是共同利益点,国际互联网本质精神是互联互通,国家治理,国家虽然有主权要求,但是国家也要通过互联网来提升治理能力,国际社会更要通过互联网进行互联互通,我们的网民和社会生活都从互联网里面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这里面有矛盾、冲突,郝将军通过三视角破解了这里面非此即彼或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问题,破解了一分为二的思维,找到了共同点,找到了寻求平衡的一个方式方法。这种思维方式,可以为我们处理其他一些复杂问题提供借鉴。
应光荣: 根据我的理解,郝将军的论述已经把中国哲学的根,也是互联网的根,在道的层面上阐述清楚了。为什么这么说?习主席在前几天的报告上也提到了老子、庄子等,你们想一想互联网的游戏规则是什么。工业时代的游戏规则是西方文化指定的,一个字来表述,就是有没有的“有”;网络时代的游戏规则,如果用一个字表述,就是变化的“化”。无中生有,有无相生,“不确定、模糊”,这是互联网的本质,是建立在中国文化基础之上的。所以这就是中国的道路。
郝部长还有一点让我特别敬重,她做事雷厉风行。她推荐我参加了中关村论坛,讲的是互联网游戏规则,今天时间关系不展开讲了,但是有一点,就是能不能从中国文化上寻根,我想我们中国的文化在哲学上一直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讲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