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
酒店门外,有一口大缸,好像刚刚被搬出来的样子,仿佛刚刚被开合后的大门正微微地晃动着。
“来一瓶红酒。”还没等点菜,他一进屋就告诉迎面走来的服务员。
红酒?还一瓶?尽管她并不避讳酒,但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喝酒,她觉得荒唐、荒谬。
管它是红的还是白的,任它是一瓶还是几瓶,她有些期待地在他点的桌位旁急急坐下,仿佛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了终点。
很快,鲜红的液体,被他迅速地倒进两个透明的高脚杯里。看着那些红色的酒在杯中悠来荡去,她想到了自己的人生:从小到大,如玩偶一般,先是被父母掌控,然后是被丈夫掌控,像那些被限定在酒杯里的酒,不是因为酒杯破碎,就永远被动地摇来晃去,没有自由也不可能拥有自由,她开始痛恨自己,不知道反抗,也无力反抗,到头来,只能默默地被伤害。
“喝红酒可以吧?”那男人问。
“当然可以。”她回答得很爽快,而且,她在自己坐到这个陌生男人面前时想,这个结果不错,这个结果是自己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的。小时候,母亲总说,女孩子到什么时候都要遵从自己的本分,要与任何年龄的男性保持必要的距离。她按照妈妈的意愿,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保守着自己,甚至,在遇到自己心仪的男生时,也怀着这个念头,并把这个念头当作所有行动的准则和标准。可到头来,这行动准则和标准又害了她,她孤单寂寞得要命。她甚至不敢将自己的孤单和寂寞说给父母,她怕他们知道了难过或责怪自己,如果那样,她会觉得,自己的不孝和不谙世事就是一种罪过。
她也不敢将自己的孤单和寂寞说给同事听,她怕他们知道了会笑话自己会瞧不起自己。她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孤单和寂寞说给丈夫听,因为,丈夫惊异不解的眼神,足可以将她活活杀死。
是丈夫就应该懂得妻子,是父母也应该懂得自己的子女,她一向都这么认为,但现实让她明白,丈夫就是丈夫,妻子就是妻子,父母就是父母,不同的个体,怎会有相同的思维?
还是自己幼稚。
“今天,我就好好地陪你喝酒!”她的兴致突然高涨起来,因为,在说话之前,她觉得自己在这种场景之中,很像那种寻欢作乐的疯浪女人,在男人面前,如同野兽般苟且偷生,贪图一时的放纵,日后也不自知地任随其去。
是命运让她如一叶浮萍,她即刻看到,那男人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不诡异,也不是嘲讽,好像并没什么真正意义,或许,那表情就是那男人的心情。
寂寞且孤单。
她仿佛游离出自己的身体,从另一个角度观看到,一个风尘女子,一袭睡衣地倚在豪华的红木门前,搔首弄姿地勾引着眼前按捺不住寂寥的豪门男子。仿佛,她的灵魂,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和自由。
将自己的希冀,寄托在下一个男人的生命中,就像将自己的希望和未来寄予明天一样。
“没什么的!”胡思乱想之后,她随口说出不是给那男人听,而是留给自己的一句箴言,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将已经燃点起来的火花,尽情地绽放了一下,但仅仅是那么一下而已。
随之,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悲伤,想起了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否已经回家的丈夫。
发现自己没在家之后,丈夫会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