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九
她站起身,拉开窗帘,见天边已经可以见到淡淡微明的曙光,如果不是那样愤然地跑出来,这时的她,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但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那种近于死亡的状态却是一想起就让她不寒而栗。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他正侧着身体,有些倦慵地看着她,微微含笑的表情里带着几分惬意和满足。灯光交错在他的脸上和半裸的身体上,他的整个形体的轮廓,微微蜷缩着,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现着夜里看得不是十分真切的俊美。
这样的男子是不会缺少女人的关爱的,她想象着他和那个冷落了他的女子曾经的爱情,也该是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吧?
“是你拯救了我。”他的声音,在她拥他入怀的安静里,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来自他胸腔里的阵阵战栗。她听着,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很多年前,或者是在前世,他们就是一对生离死别的恋人,今生之所以能够相遇,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忘记彼此。
“上辈子,我们一定是夫妻。”她说。
“是的,我知道,因为你是我的!”他又箍住了她的身体,她觉得,他的手充满了神奇的魔力。
她又一次地听到了来自他胸膛的微微颤动,这颤动,让她十分不安,她已经开始惧怕,她惧怕日后这感觉会在她的生活里慢慢模糊,并随着时光的流逝,将所有的曾经,淡然错莫在一种自然而然的麻木里。因为,和丈夫的许多刻骨铭心,都无法真切地回想,甚至是回忆,她这才懂得,记忆这个东西,原来也是不忠于职守的。
她想起了那些大头贴。
她开始翻找,她明明记得在音像店付款时她的手里还拿着,但什么时候就被自己弄丢了呢?
“或许是我让你拿包的时候,还是……”他也开始不停地回想。
“如果连丢在哪都不知道那该怎么办?”她显得十分焦急。
“没关系的,我送你的那张盘还在。”他从包里掏出那张光盘,显得有几分庆幸。
“可是……”她有些烦躁于自己这突然间的想法,那照片可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亮,即便一闪即逝,那也没什么,毕竟,那照片是最好的证明,可眼下,她真的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将那些照片给遗失了。
“丢就丢了吧,那个东西你能带回家吗?”
她没言语,她知道他说的是他们的合影,但她想说你能带回家我就能,但她什么都没说。
“丢就丢了吧,只要有记忆在,那些照片就不会丢。”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还有照相时的那些快乐!”
她看着他,觉得历尽沧桑或是前途无望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有眼前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她不知道,夜不归宿的丈夫是不是也在某一处上演着同样的故事,但她保证从今以后自己可以理解。因为,有一次,她听到丈夫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后说:“其实,人活着很累也很没意思。”
当时,她没问丈夫为什么要这样想,反而说丈夫是吃饱了撑的。
她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自责。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再也不想松开,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离开就会跑掉。
“你是个好丈夫吗?”她问。
“我曾经认为我可以做个好丈夫,而且,我也试着去做过,但结果证明,我不但不是个好丈夫,而且,做个好丈夫的可能,仅仅局限于短时间之内,因为,在能力和耐力上,我真的做不到持之以恒。”
她惊异于他的直白,什么时候,她可以听到如此坦诚且直白的真情告白呀!在公司里,人人戴着面具的那种痛楚,其实远不及让自己的生命发出真正的声音更轻松,可人不得不世俗,尽管你想方设法地要摆脱,但真正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或许,你的丈夫在这个时候也与我一样,正在寻觅或已经窥见,或已经后悔。”她对他的话没介意,她知道,那是来自他敏感而真诚的态度。
她默不作声了,她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和他有十分相像的地方:最初,自己也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好妻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一往无前,海枯石烂、忠诚到永远,但事实上,却半路逃兵般地败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