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义乌市委市政府与时俱进的“创新”举措

在一个具有5000多年集权主义文化传统的国家中推行市场经济体制，政府必然要被赋予更多更大的资源配置权力。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在中国的市场经济大潮中，政府必须是“有所为”的政府，在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促使微观主体的活力迸发的基础上，必须在更大的程度上发挥政府的引导、调控和服务职能。对于义乌商贸城的形成和发展，市场主体无疑起了基础性的作用，而“党政有为”则是义乌商贸城得以形成的关键性的外部推动因素。义乌较为成功地处理了市场“无形之手”与政府“有形之手”的关系，市委市政府确立并始终坚持“兴商建市”总体发展战略，总揽全局、把握方向，把抓好市场作为经济工作的首要任务，推进市场硬件完善、功能拓展、业态提升，从而为义乌商贸城的形成和发展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义乌市委市政府在市场创建过程中的“有所为”首先表现在当初对“资本主义尾巴”从“割”到“放”的管理转型上。早在1978年冬，义乌的闹市区县前街（现为市民广场）出现了几十个专卖小商品的摊贩。每逢集市日，这些地方随地设摊，沿街为市。1979年后，市场越来越大，仅半年时间，摊贩增至100多个。

起初，义乌市委市政府（当时是“县委县政府”）有关部门坚定地执行当时既定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策，对摊贩一概采取“劝、赶、堵”的办法，可是效果不佳，冲突时有发生。

在这种情况下，义乌的“商业精神”在“恰当的时间”以“恰当的方式”发挥了“恰当的作用”，而由这三个“恰当”组合的义乌独特的“商业精神”，正是历史选择了义乌的本质根源。

现在一种流行的说法是，1982年，一位叫冯爱倩的农村妇女在马路上偷偷做买卖，因为政府职能部门的“劝、赶、堵”而被没收了提篮，于是她横下一条心冲进了当时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和时任县委书记的谢高华同志“吵”起来。面对一个农村妇女的“愤怒”，作为当时义乌市的最高行政长官的谢高华，并没有采取当时通常的做法，即把冯爱倩“抓起来”，反而从她的话中引发了思考，认为让老百姓从事个体经商，勤劳致富是符合中央改革开放精神的，也是切合义乌当地实际的。更加重要的是，在观察到小摊小贩的“制度合理性”之后，谢高华同志及当时义乌县委县政府一班人以他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大智慧”逐渐放宽了对小摊贩的管制政策，税务等相关部门除了收取一定的税费外，既不干涉，也不管理，允许农民进城经商办厂，允许长途贩运，允许多渠道竞争，允许开放城乡市场，小商品市场就在这放任自流状态中壮大起来了。由此，一个改变整个中国经济格局的巨大市场从此扬帆起航了。

义乌市委市政府与时俱进的创新举措还体现在市场监管过程中不断地创新政策。从“鸡毛换糖”到马路市场，从“四个允许”到兴商建县（市）再到定额征税，从划行归市到管办分离，从以商促工、贸工联动到国际性商贸城市，等等，这些概念都是对义乌发展历史上一系列自主创新，尤其是原始创新活动的概括。它们或者开展前所未有的、创新性的活动，或者提出前所未有的、创新性的政策、策略和目标，或是采用前所未有的、创新性的管理模式。所有这些，都符合原始创新就是提出前所未有的、创举性的理论、观点、思路或者开展相应的活动并取得崭新的成果这一内涵。

具体来说，义乌市委市政府的市场政策创新可以划分为以下几个历史阶段。

首先是冲破传统体制束缚，提出“四个允许”，果断兴办第一代小商品市场。如果说1982年义乌县政府批准由城阳工商所出面兴办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紧接着县委宣布“四个允许”是一次“政治冒险”的话，那么现在看来，这次“冒险”显然是一个超前的、成功的“有为”决策，对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发展和而后“义乌商圈”的建设，都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允许农民经商，极大地增加了市场参与者的数量，使市场向广大农民开放，促使农民离开土地从事小商品的生产、运输、销售等业务，大批农民开始向小商品经营者转变，加快了小商贩业主化、农民市民化的步伐；并为日后大批民营企业家的诞生、成长奠定了基础。允许从事长途贩运，使经营场所和范围迅速扩大，突破产地市场、本地市场的限制，使小商品的交易范围向周边县市区和省内其他县市乃至省外拓展；经营模式由自产自销为主向“买全国货，卖全国货”转变，既有本地生产本地销售，也有本地生产外地销售，还有外地生产本地销售。这种跨区域的商贸往来逐步推动了跨区域的分工协作关系的发展，成为“义乌商圈”形成和发展的关键。允许开放城乡市场，使得原先流动的小商小贩有了固定的经营场所，使市场集聚要素、商品、人气、信息，以及降低价格搜寻成本等功能得以充分发挥，推动国内外相关经济主体和区域围绕义乌小商品市场开展商贸往来，并逐步强化相互之间的分工协作关系，为而后“义乌商圈”网络的形成和发展构建了最初的节点。允许多渠道竞争，使得小商品经营者处于一个相对公平、宽松的竞争环境之中，为其中一部分有条件的个体工商户向雇工经营、合伙经营的个体私营企业转变创造了契机。与此同时，县委还提出了对个体私营经济在政治上鼓励、资金上照顾、技术上指导、税收上优惠、法律上保护五项扶持政策，从而推动了大批民营企业家的诞生和个体私营经济的发展，为日后小商品市场和“义乌商圈”的建设培育了必不可少的企业主体和商人群体。

其次是总结经验，制定和实施“兴商建县”“兴商建市”发展战略。在今天看来，如果当初义乌县委书记谢高华等领导人没有“提着‘乌纱帽’办市场”的胆识，就不可能兴办第一代小商品市场，当然也不可能取得体制改革上的先发优势，今日国际商贸城的成功光环很可能就另有所属了。1984年10月，义乌县委、县政府受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中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精神的巨大鼓舞，大胆突破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的束缚，果断提出“兴商建县”发展战略。1998年撤县建市后，市委、市政府继续实施“兴商建市”总体发展战略，并丰富其内涵，把市场摆在经济社会发展的龙头地位，把商贸业作为义乌的主导产业，要求职能部门积极建设市场基础设施，加强和改进工商行政管理工作，协调解决市场用地和资金问题，为经营户提供了一代胜过一代的交易设施，促使义乌小商品市场的辐射能力由周边县市区逐步向省内其他市县、国内其他省、市、自治区乃至国外拓展，国内外相关经济主体和区域间的分工协作关系不断强化和发展。在上述过程中，政府这只“有形之手”与市场这只“无形之手”密切配合，促成了市场经济体制的快速形成，对“义乌商圈”的建设与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导向作用。

再次是顺应发展规律，适时推进“引商转工”“以商促工”“工商联动”。如果考察一下近代世界各国商业的兴衰嬗变，就会发现，凡是不以工业发展为基础的商业繁荣，都不可能经久不衰。在近代中国，曾经积聚了庞大资产的“晋商”“徽商”，就是由于没有及时把商业资本转化为产业资本，最终在社会大变革中日益衰落。实践证明，没有强大的产业支撑，商业的繁荣就难以持久。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一股以工业为主导的风潮席卷中国，许多地方政府纷纷提出“工业强市（县）”“兴工强市（县）”战略。尽管发展工业对提高一个地区GDP数据和财政收入的作用比发展商业更为明显，但义乌市委、市政府并没有改变原来的战略构想，而是一如既往地坚持走“兴商建市”道路。实践证明这是正确的，因为义乌原有的工业基础十分薄弱，在商贸业尚未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时候，贸然转向大力发展工业，必将分散力量，最终可能导致两头落空。而到了90年代初，义乌小商品市场已较为兴旺，私营企业基本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义乌市委、市政府于1994年果断提出了实施“引商转工”“以商促工”“工商联动”的发展思路，把工业作为实施“兴商建市”战略的又一重点来抓。在“兴商建市”战略引导下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的一批经商大户，迅速转向发展与市场关联度较大的轻工产品生产，并且很快超过了一些更早提出“工业强市（县）”战略的周边县市的生产水平，对义乌现代工业的发展起到了“摇篮”作用。“以商促工”“工商联动”在后来的小商品市场调整巩固期中，再次被证明是具有前瞻性的“有为”战略，90年代后期，中国整体经济进入通缩期，加上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义乌小商品市场的交易额大幅下滑，然而，已经有了较强轻工业基础的义乌既经受住了市场调整的考验，也促进了工业结构的升级。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义乌市委、市政府发挥义乌商业资本雄厚、市场信息灵敏、经商人才众多等优势，积极扶持民营企业大力发展小商品制造业，培育了一批特色鲜明的小商品产业集群，形成与小商品市场紧密联动的工业体系，为小商品市场的持续繁荣提供了强大的产业支撑。而正是在这一时期，其他一些地方，一批与义乌同时代兴起甚至比义乌办得更早的民间专业市场，却由于缺乏工业结构升级的支撑而不得不偃旗息鼓。

最后是面向未来，大力加快国际化进程。进入21世纪初，中国经济进入了新一轮的增长周期，这一阶段，国民经济的重要特征是国际化与重工业化。此时，义乌市委、市政府对选择国际化而不是重工业化显得更加成熟、自信，步伐也迈得更快更稳。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与时俱进地提出建设国际性商贸城市的战略目标；通过积极争取，成为全国首个设立海关办事处、全国首个也是唯一一个可管辖涉外民商事案件和办理外国人居留签证的县级市，从而为义乌小商品市场和“义乌商圈”的国际化铺平了道路。市委、市政府还采取改革简化政府审批制度；通过出口奖励、出口退税专项贷款贴息、支持境外参展、注册商品和设立分支机构等方式，鼓励企业开拓国际市场；设立了海关、检疫检验等机构，实行“异地报关、口岸放行”的一站式大通关，打通国际通道；加大银企合作力度，引导支持商城集团通过上市直接融资；探索建立中小企业信用担保体系等一系列创新的举措。2005年，义乌市委、市政府出台了《关于加快市场发展 促进市场持续繁荣的若干意见》，从强化市场主体引进和培育、市场设施建设、市场功能创新、知识产权保护、加强对市场发展的领导五个方面对义乌国际性商贸城市的建设做出了总体部署；提出要按照打造国际性小商品展示中心、流通中心和信息中心的要求，大力实施国际化战略，加快推进市场基础设施、流通业态、交易方式和经营管理现代化，努力把义乌小商品市场建设成为世界小商品新技术、新产品的展示平台，全国乃至世界中小企业品牌产品的销售中心，全球最大的日用消费品采购基地。随着国际商贸城的交易、展示、信息等功能的完善和发挥，以及“义博会”规模的日益扩大和国际化程度的提高。目前，一个以小商品市场为龙头，市场核心产业、支撑市场的制造业和配套服务产业为基础，打破地域限制的跨区域分工协作网络，即“义乌商圈”业已形成，并不断向国际化方向拓展。

3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义乌一方面始终坚持“兴商建市”的总体发展战略；另一方面结合各个历史时期的实际，不断深化、拓展这一总体发展战略的内涵和外延。正是这种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精神，保证了义乌历届领导班子和广大干部群众能够依据所处历史发展阶段，顺应客观发展规律，不断创新发展理念、管理手段、工作内容等，提出符合自身实际的具体战略、策略和目标，快速推进市场化、工业化、城市化、国际化和城乡一体化进程，走上了和谐发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