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冯爱倩：与县委书记吵架吵出义乌市场

冯爱倩在义乌是个名人。不少老义乌人都认为，就是30年前她与时任县委书记的谢高华的那次争吵，吵出了义乌市场的雏形。

（一）义乌市场的第一张营业许可证

冯爱倩的故事要从40年前说起。1962年，因为历史原因，冯爱倩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户口都被“下放”到农村，当时最大的孩子不过5岁，最小的刚刚出生40多天。“两个工分4分钱，加上还有老母亲要赡养，负担就更重了”。为了养家，冯爱倩在供销社做小工，一天工资只有8毛钱，这一做就做了十多年。

1980年，做了近40年“城里人”梦的冯爱倩终于实现了愿望。当年8月5日，根据有关规定，她可以把户口从农村重新迁回城里了。迁户口需要用钱，冯爱倩卖了谷子，换来60元钱。当她拿到沉甸甸的钱时，心里想的却不是迁户口，觉得这笔钱应该用来创业，“如果再筹一部分钱，就有经商的本钱了”。于是，她又从亲朋好友处东挪西凑了300多元，辞掉临时工的工作，开始了艰辛的从商之路。

在当时，做点小生意那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的。冯爱倩萌生了弄个合法证件、光明正大做生意的想法。可要取得一个经商许可证在那时可谓困难重重，冯爱倩不停地奔走于义乌和省里的有关部门，打报告、提要求、开证明、托人情……跑破了鞋子，磨破了嘴皮，历时近一年，有关部门终于同意了她的要求。1980年12月1日，冯爱倩从义乌市稠城镇工商所领取了义乌市的第一个营业许可证（现在的营业执照），编号001。

“有了这个证，说明我可以在农村开店了，当时‘鸡毛换糖’的营业许可证只有4个月的有效期，而我的这个证却是长期有效的。”拿着这个证，冯爱倩光明正大地走进百货公司进货了。第一天，冯爱倩少量地进了一些纽扣、皮筋、别针之类的小商品，挎着小篮拿到廿三里的集市上卖，一天下来竟然卖了个精光，刨除本钱净赚了6元多，抵上她当临时工一个星期的工资。第二天，如法炮制，竟然赚了22元，冯爱倩乐疯了，决心把生意坚定地做下去。

当时的义乌市只有两个比较像样的集市，一个在“鸡毛换糖”的发源地廿三里老街，农历每月逢一、四、七的日子是集市日；另一个在稠城镇的北门街一带。为了赶这两个集市，冯爱倩头天早晨在这个集市摆完摊儿后，下午就得立马乘车赶到外地进货，当天夜里必须赶回并配好货，这样才能赶上第二天的另一个集市。那几年，冯爱倩把省内各个百货大楼几乎都跑遍了。

（二）与县委书记吵架吵出的“一号《通告》”

即便有了证，在政策还没有放开的年代，冯爱倩仍然免不了被政府的执法部门追、赶、罚的结果。“最狠的时候，我被追得躲进过厕所，逃上过山，真的就像跟执法部门打游击一样。”冯爱倩回忆，随着“游击队员”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大家都觉得这种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再说了，做生意还是要有个场地才行。于是，义乌最早的一批个体摊主，自发地聚在一起商量对策，而能说会道的冯爱倩便是他们的代表。

打听了县委书记的模样长相后，冯爱倩带着刚刚被罚的怒气，在县委大院门口拦住了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谢高华讨要说法：“你就是新来的谢高华书记吗？我们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政府为什么赶我们？”“在街上摆摊儿，政策不允许！”县委书记说。

眼看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谢高华将冯爱倩请进了办公室。“进了门，谢书记嗓门就大了，说你在县委的大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我一听也来火了。看他在桌子上敲一下，我就在桌上拍两下。我说，我们义乌人祖辈穷，穷就穷在人多地少田又薄。可为什么还能在此生活繁衍至今呢？就是义乌人会经商，都会‘鸡毛换糖’呀！要能把‘鸡毛换糖’的精神和经商积极性发挥出来，我就不信义乌人不如别人”。这一场农妇与县委书记的辩论持续了整个下午，最后，谢书记答应冯爱倩让他们先干干再说。回忆起当年和谢书记的第一次见面，冯爱倩说自己“做梦都想不到跟县委书记见面会有这么好的结局”。

没多久，县委以“整顿市场领导小组”的名义，发布了在义乌改革开放历史上有名的第一号《通告》，“允许农民进城经商”“允许城市市场开放”等“四个允许”出台了。《通告》一贴出，市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着，没几天，北门街头的小商小贩一下多了几倍，而且每日见涨，直到后来整个一条街上摆满了摊位，这就是我们义乌市场的雏形。

（三）在2000把滞销剪刀里发现商机

自从义乌出台一号《通告》，准许农民进城经商后，冯爱倩铆足了劲展开手脚大干起来，生意也越来越红火。“那时候，因为我有证，很多没有进货渠道的小商贩都到我这里来进货，生意真的很好做，只要进回来都卖光。后来，纽扣、皮筋这些小东西卖的人太多了，正好有人介绍我去温州进缝纫机针，那时候正是缝纫机最风靡的时候，每次一到货，针就被一整盒一整盒地抢光，几次之后，厂家生产的货我干脆就和另一个朋友全部都包了下来。”

冯爱倩觉得，刚刚开放的市场有太多的商机。“有一年，浦江县百货大楼的剪刀滞销，作为进货大户，他们委托我帮忙处理，2000把剪刀到了我这里，没几天就被抢光。”就这一笔生意，让冯爱倩决定主打五金产品的销售。

也就在那一年，冯爱倩跑到温州去进货，工厂的剪刀有5个型号，冯爱倩一眼就看中了最小号的“旅游剪”。“可以折叠，携带方便，肯定有市场。”冯爱倩打定主意将“旅游剪”带回了义乌市场，果然，市场反映相当好，冯爱倩果断拿下产品的代理，一时间，“旅游剪”风靡市场，大街上不少人的钥匙扣里都扣着把“旅游剪”，简直就成了一种潮流。

毫不夸张地说，义乌市场的五金行业就是从这里起步的。

（四）创业初期的苦楚与辛酸

做生意不是只有赚钱的乐趣，一路的辛酸苦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代，我们做生意真的是流了不少血和泪。那时候为了躲执法人员，我们都是故意坐慢车回家，每次回家一定是半夜三更，我不怕黑，不怕鬼，却最怕毒蛇和野狗，半夜回家的几十里路上，我一只手扛着包裹，一只手拄着个树枝，遇到草丛赶蛇，遇到野狗打狗，一路唱着歌流着眼泪回家。”回忆当年经商路上的辛酸，冯爱倩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还有一次去绍兴进货，四大箱比人还重的钥匙扣，拉到托运部人家不给托，我只好拉到火车站月台上自己想办法，火车站工作人员也说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死活不让上车，我一个人冒着大雨守着四箱货，又怕被偷，三天三夜不敢合眼……”

所幸，这所有的苦难在市场开放后都渐渐远去，随着义乌市场的一步步发展壮大，冯爱倩也将满腔热情投入到市场管理之中。从湖清门市场开始，冯爱倩就一边自己摆摊经商，一边积极协助义乌市工商局参与管理，成了义乌小商品市场发展初期不可或缺的人物。

2005年后，65岁的冯爱倩停掉了自己的生意，一头扎进市场管理工作中。她先后兼任义乌小商品市场个体劳动者协会副主任、中国小商品城治保委员会副主任和妇女委员会副主任。

2016年，已经76岁的冯爱倩终于退休了。冯爱倩的爱人杨兴桂是义乌市老年书画研究会秘书长。“退下来后，我被他们聘请为协会名誉会长。前阵子，协会经常举办送文化下乡活动，我每次都跟着去。”冯爱倩说，协会的这些活动能丰富农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在自己还能走得动的这些日子里，她还想为义乌的文化建设出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