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审美观照

“审美观照”是审美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审美的过程中,从审美的开始,到审美的进入,以至审美的展开,都离不开审美观照。那么,什么是审美观照呢?
首先看“观照”。
“观照”是主体凭借一种视觉直观的方式对感性的、对象化的客体初步接触和摄入的过程。“观”,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谛视”。《易·系辞(下)》中提出了“观物取象”的说法:“古者包栖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法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它首先是视觉之观,即对天地万物鸟兽的观摩与察看,然而它又不止于对物象的观察,而是通过“观象于天,观法于地”来揣摩事物本身所蕴含的本质和规律。“观”,讲求一种心境。在佛教中,它就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法。方立天在《中国佛教哲学要义》中对“观”的解释为:“众生主体以佛教智慧观察世界,观照真理,主体心灵直接契入所观的对象,并与之冥合为一,而无主客之别,谓之观。”
在这里,“观”从一种“外视”转化为心灵的“内在视象”。它强调内心的灵明虚静,通过心灵的“内视”,以达到与物冥合为一、洞见智慧的境界。而“照”又同“炤”,即物象的明朗清晰,在佛教中也是与“悟”相通的。汤用彤说过:“悟者又名照,乃顿,为真,为常,为智,为见理。”
可见,“照”是通过直观的方式来顿悟真理,洞彻万象。由此,从“目视”、“神遇”到“融合”构成了“观照”的整个过程。它离不开视觉直观的作用,同时包含了主体的心灵活动。它要求主体以虚静的情怀来观摄万物,以达到“观照”真知的目的。
再看“审美观照”。 它建立在“观照”的基础上,是由审美主体对具有表象形式的审美客体进行意向性投射而建立起来的实践性联系。“观照”是由“目视”、“神遇”和“融合”三个阶段构成,于是“审美观照”也相应地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是“审美注意”阶段。 “审美注意”,是“观照”中的“观物取象”阶段,是审美主体对客体世界感性观察和描摹的开端。它主要分为“无意注意”和“有意注意”。所谓“无意注意”,指审美主体没有预定的目的,不需要特定的努力,不由自主地指向某一个事物的注意;“有意注意”,则强调审美主体明确的主观目的性,配合着强烈的自觉主动性的注意。通常情况下,“审美注意”,是“无意注意”和“有意注意”的有机融合。它需要审美主体具有细腻、敏感而又深刻的感知能力,才能在细微处发觉不同,在广博中汲取灵感,从而感受生活纷纭变化,洞察世界事态万千,形成丰富而充盈的感性印象。
第二个,是“审美悬搁”阶段。
“悬搁”,就是中止判断或者悬搁认识。在现象学中,悬搁,并非怀疑或者摒弃,而是暂时地悬置自然科学的实用性判断。胡塞尔在《纯粹现象学通论》中指出:“(悬搁)将整个自然世界置入括号中,这个自然界持续地‘对我们存在’,‘在身边’存在,而且它将作为被‘意识’的现实永远存在着,即使我们愿意将其置入括号中。”
它意味着一种态度的转变,即从自然科学的实用性态度转到审美情感的态度。具体而言,悬搁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个是“心斋”阶段。它力图排除欲念和功利性干扰,退出实用判断和自然判断,由忘知而呈现虚静,由净化而实现澄明。这时,审美主体才开始真正地面对“事物本身”。一个则是“静观”阶段。“静观”,意味着澄净和明晰。静观而明。明,则在于存在之明,乃真相澄澈地,乃理想朗照所。审美悬搁,取消了认识判断的确定性,重新从存在的诸种状态和可能性出发,敞开世界、容纳世界、挖掘世界,进而显现世界的本相。悬搁的答案,不是唯一的、确定的,而是敞开的、丰富的、圆满的和理想的。后者更加贴近于存在的本相和根基。
故,“审美悬搁”,意味着审美领域的解放和拓展。它是否定和肯定、禁锢和解放的辩证统一。正如奥尼根·芬克所说:“这个过程的实施使得进行思考的人失去了迄今为止的对世界的信赖,进而赢得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即关于起源的领域。”
“审美悬搁”之后的世界,是一个心灵的审美世界。它以“心眼”观看,重新考察世界的存在本质,着重于世界的去蔽和显现。它是对世界之本真、本善、本爱的审美还原和重现,也是理想存在与诗意栖居的审美照亮。
第三个,是“审美融合”的阶段。
它是经过了“审美悬搁”之后,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在心理上的交融与契合。审美主体遗忘掉了对事物的实用态度和功利目的,把全部的精神和情感投向对象的“观照”。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的对立状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二者的相互渗透和融合。此时的审美客体,不复是对象化、陌生化的物质世界,而是变为合乎人类审美情感和内心要求的世界,成了真正适合人类心灵栖居的世界。所谓“澄明之境”
,就是这种“审美融合”的最高境界。
综上所述, “审美观照”的内涵 是:审美主体通过“审美注意”和“审美悬搁”,以灵明虚静的情怀来统摄万物,最终进入“审美融合”的“澄明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