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
十九年前,我突发奇想,在《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上开专栏,介绍明清小说插图。可惜搭起一个大架子,只谈了区区五种,便草草收场,留下薄薄一册《看图说书——中国小说绣像阅读札记》(北京:三联书店,2003)。去年年底,在深圳为新书《左图右史与西学东渐——晚清画报研究》举行发布会,现场有听众提问,你的《看图说书》为何半途而废,且多年不见重印。我虽表达遗憾,却也感谢时隔多年,还有人记得这册小书。
当初在小书的序言中,我曾提及:“作为传播媒介的图像与文字,各具长短,有可说而不可画的,也有可画而不可说;就看配图的画家本事高低,能否‘出新意于法度之中’。”既然是书籍插图,就必须与文字对峙与对话、互补与互融,画家之驰骋想象,其实是受某种限制的。当然,若做得好,可以借景,取得意在画外的效果。
1934年1月11日,鲁迅致信郑振铎,希望其完成《北平笺谱》后,“大可以作第二事,就是将那资本,来编印明代小说传奇插画,每幅略加解题”。为插画集“略加解题”,似乎很容易,可实际上,说多说少,说好说坏,分寸不好把握。正因此,并置图像与文字的书籍,可能雅俗共赏,也可能两边都不讨好。
多年前,在日本东京观看关于唐三藏与《西游记》的专题展,方才了解一部小说的艺术传播,竟能如此丰富多彩,单就媒介而言,除了熟悉的版刻,还有雕塑、石刻、陶瓷、壁画、年画、刺绣、工笔重彩等等,实在是美不胜收。其实,何止《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明清小说名著,其插图及衍生产品,无不争奇斗艳。这里涉及笔墨技巧、人物造型、场景想象、服饰复原、兵器考证等,都是值得关注的好话题。
为小说戏曲插图,在画家是一种批评、阐释与重建;在读者则是另一种复原与艺术体验。毕竟,每个读者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孙悟空、诸葛亮、鲁智深,或贾宝玉、林黛玉,画家所呈现的,可能与你若合符节,也可能相去十万八千里。此外,过去是由文及图,如今反过来,变成了由图而文,那些概述情节、略加点评的文字,能让熟悉小说情节的你我称心吗?不知道,但值得尝试。
比起黑白两色的版刻来,彩绘作品无疑更具感染力。选择若干流传有序且制作精美的彩绘插图,配上简短文字,会是老少咸宜的有趣读物。起码既温书,也长见识,还赏心悦目。
陈平原
2019年4月4日于康桥旅次
无材可去补苍天,
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
倩谁记去作奇传。
《石上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