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的骗局
我真的希望有一天悼念能结束或是悲痛最终会因为美好事物而消失。“解除”这个词就像装满诺言的墨西哥彩罐环绕在我们面前,告诉我们只需要从正确的角度接近就能得到奖赏。如果悲伤真的有一个可达到的、极限的目标,我们大多会认为我们已经到达那里了。本书所调查的154位失去母亲的女性中,超过80%的人说自己仍然悼念母亲,即使她们失去母亲的平均年数已经达24年之久。
完全解除对母亲的悲伤是一种非常困难的意识状态,假如不可能达到,那么我们的多数努力就会不可避免地达不到目标,从而感到自己非常无能。有些失去的东西你并不一定非要面对它。相反,你可以绕开它,走开。
“解除?我恨这个词,”黛蕾丝·兰多说,“我用‘适应’这个词。因为在不同的时间点,你都能适应这种失去,在人生中给它们保留了位置,相对地与之和平共处,但是总会有些东西能令旧事重提。悲伤总是持续不断地再次发生。即使你是童年时失去的亲人,但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或是后来的人生,你仍然不得不重新面对丧亲之痛。‘以后永远解除,再不会卷土重来’这个定义我绝不买账。”
53岁的科琳娜在11岁时母亲死于心脏病。她说:“我仍然很想念母亲。假如我是听我说出这话的那个人,我就会很惊讶竟然会有人思念一个人长达42年之久。比如,为什么不把这忘了呢?我曾经认为悲伤就像是一个通过隧道的过程,等你通过之后,就能在另一端解除痛苦,因这失去而悲伤的情感就会逝去。当我意识到自己并不一定非得跨越这失去,而且发现即使我没有战胜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没什么关系的时候,我就没有压力了。我只需要拥抱着悲伤,然后说,‘好吧,发生了这样的事,然后它还会再次发生’。”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认为真正的悼念包含一个缓慢的、完整的同被爱的人分离的心理过程,伴随着随后将情感转移向其他人。他的理论是随后数年的悼念研究的基础,但是越来越多的近代研究丧亲之痛的学者已对此产生了质疑——尤其在女性研究中,弗洛伊德关于不再牵挂的假设是否是唯一可以接受的理论呢?1987年,医学博士菲莉丝·西佛曼(Phillis Siverman),现任麻省总医院儿童丧亲之痛研究中心主任,她对18位童年时失去母亲的女性大学生进行了研究。她发现和完全同父母分离相反,这些女孩儿努力想要和父母保持联系,而且希望失去的亲人在她们目前的生活中能有一席之地。对女性而言,她们所受的社会化教育是努力维系关系而不是分裂并寻求情感自治,与失去的亲人保持联系是更为正常和自在的反应。西佛曼说,要求她们与过去决裂只能加剧她们失去亲人的痛苦。
在哈佛儿童丧亲之痛研究(Harvard Child Bereavement Study)中采访的125个孩子都失去了母亲或者父亲,他们中的许多人也找到了与已故的父母保持联系的方法。事实上,无法构建已故父母的内在形象或者无法与已故父母保持一种有关系的感觉的孩子们似乎随着时间逝去过得尤为艰难。似乎孩子对于已逝的父母的记忆和维持下去的能力,与去世的那名父母的内在关系有关联,这对孩子的健康发展至关重要。我们最终达到了西佛曼称之为“对悲伤的理性观点”,在这里与失去的亲人保持联系比用放开或者切断这一联系的纽带来极力减轻痛苦更有价值。
当你失去母亲,悲伤反应的间隔会随着时光流逝而不断增长,但是对母爱的渴望从未消失。这渴望总是在意识边缘徘徊,不知何时就会以无法预期的方式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涌现。尽管多数的观点是与此相反的,但有这种想法并不是心理有疾病。这很正常。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在24岁、35岁或是43岁时发现自己会加倍地思念母亲,也许是在拆开礼品包装的时候,也许是在穿过通道的时候,或是在穿越繁华大街的时候,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在你17岁时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