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第一次去下姜村,大约是在2011年的暮春。
记得是随时任浙江省委书记赵洪祝去的。当时,赵书记正在搞全省新农村建设调研。
说实在的,那次调研,下姜并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通往村子的那条路,还没有彻底修好,车子颠得够呛。深春5月,山冈上、田野里的花早谢了,到处是油汪汪的绿;因为只有这一个色系,便显得有些单调、沉闷。那时的下姜,已经基本摆脱了贫困,村里的房舍大都很新——是那种外立面嵌着白色瓷砖的二层或三层的楼房。不过,这种楼房在浙江乡村着实很普遍。
一句话,在经济发达、城乡统筹做得最好的浙江,这样的村庄遍地都是。
跟赵书记出来调研是个“苦差事”,他调研得很深入、很细致,时常错过饭点。那次就是如此。他先去枫林港对面的田野里看了黄栀子园、桃园和葡萄园,详细了解农产品深加工情况。已经过了中午12点,他又一头扎进农民家里耐心地倾听他们卖蚕茧时遇到的沟沟坎坎。
由于早上出来时,我没来得及吃早饭,此时已是饥肠辘辘,看不远处一户人家在卖小吃,便悄悄溜了过去。
摊主是个身材单薄的老太太,满头白发,嘴瘪瘪的,透着一脸的慈祥。她的小吃摊很简单:煤球炉上放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钢精锅,里面煮着茶叶蛋、豆腐干之类的吃食。
“老人家,日子蛮惬意嘛!”吃东西时,我随意地和老人攀谈起来。
“好!好!和以前比,是天上地下。”
“哦,以前很苦吗?”我边吃东西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
“苦得咧!‘饥荒年’那辰光,饿死了好几十口子呢。”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作为一个长期跑农口的记者,我对“饥荒年”这个词特别敏感。
“饥荒年”,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多被称为三年自然灾害,后被改称为三年困难时期,是指1959年至1961年,我国大陆地区由于“大跃进”运动以及牺牲农业发展工业的政策而出现的全国性粮食短缺。
说起饥荒,1980年后出生的人,不会有任何印象。因为自从“大包干”后,饥荒就从人们的视野中遁形了——无论天南地北,大家谈论的已经不是能不能吃得饱,而是怎样才能吃得更好、更有营养。
但几千年来,饥荒,一直是我们这个民族绕不开的一个话题。据我的老前辈、人民日报社原总编邓云特(邓拓)写的《中国救荒史》记载,仅清代不足300年间,歉收造成的全国性饥荒就达90次。中华民族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与饥荒的斗争史。
通过下姜村去研究我们这个民族如何摆脱饥荒,也就有了典型意义。于是,从下姜回来后,我找了许多有关下姜的资料开始研究,并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下姜之行。
渐渐地,我便梳理出了一个中国普通乡村求生存、求发展、求振兴的艰辛奋斗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