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麦子说起
关中各县,皆有可夸耀的以麦面做的小吃,各有特色,异彩纷呈,不可替代。蒲城的名小吃,首推蒸馍,就是馒头。西府如乾县、宝鸡一带,新媳妇过门,要给族人擀面条,显示她的娘家女红教养:擀面的动作,擀成面的厚薄,切得细不细、均匀不均匀,调汤调得味道合适不合适,等等。蒲城人考新媳妇,看她蒸馍的手艺。
蒲城人到外地吃馒头,觉得这里的不能吃、那里的不能尝,显得非常难伺候。一般人知道蒲城馒头好的,招待蒲城人吃饭,主食上馒头,会特别谦虚地叮咛一句:咱这儿的馍没你们蒲城的蒸馍好!
蒲城所产的麦子质量好,做法又讲究功夫。近些年,蒲城又恢复了半个多世纪以前的老传统,到外地看亲友,送蒸馍当点心。我从老家蒲城回深圳,带两箱蒸馍,分赠给同事。
麦子在中国种植的历史非常悠久,《诗经》可为之证,如:“我行其野,芃芃其麦。”(《鄘风•载驰》)再如:“爰采麦矣?沬之北矣。”(《鄘风•桑中》)可见中原地区早就有麦子种植。
孔子的学生宓不齐(字子贱),在鲁国的城邑单父(今山东菏泽单县)当单父宰,主持单父的工作。齐国攻打鲁国,单父将成为战场。当时正值麦子黄熟,可是,政府下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外出,以免齐兵乘势攻入城中。经常遭受战争侵扰的人慢慢地就疲了,警惕性放松了,眼看城外的麦子将熟,老百姓就推举那些年长辈分高的人为代表去沟通,代表们见了宓子,说:麦子熟了,敌军还远着呢,让老百姓出城收割,能抢回多少是多少。一来老百姓得到好处,二来这些粮食就不会落入敌人的手中了(“且不资寇”)。话说得非常中肯,听上去有道理。但是,几次来沟通,宓子都没有答应。后来,齐国的军队打过来,到了单父扎营,准备打仗。老百姓这时候被武装起来打仗了,再也不能出外收麦了。
当时鲁国主政上卿季孙氏非常生气,派人拿着“红头文件”专程去通报批评宓子。宓子听完了上级的申斥批评,皱着眉头说:今年因为战争,没有收到麦,明年可以再种嘛。现在战争时期,时局这么乱,老百姓出城乱收麦子,必然胡乱抢收,闹出许多是非诉讼不说,许多平常不劳动的人也会趁机外出收麦,这样一来,那些不劳而获的人就很喜欢经常有战争、闹乱子,这样他们可以趁乱胡来。现在单父损失了一年收成,对整个鲁国来说,影响不大。但是,如果放任民众趁乱胡来、浑水摸鱼,养成这种侥幸心理,成为不劳而获的“幸民 ”,那对国家的伤害必然很大,人心思幸,放弃法度规则,没有是非善恶,不是一年、两年就能修复的。季孙氏听了这话,非常震撼,他羞愧地说:哪儿有个地缝哟,让老夫赶紧钻进去。
后世有人评价宓子的做法和解释,说他显得很迂阔,也有人说其胸怀和眼光持世甚远。我选择后者。其实,当此危难之时,宓子那种镇定的人是罕见的。大概宓子认为战争的胜负都不重要,人心不乱才是重要的;战败亡国可能都不重要,亡天下,即人心里没有是非,才是真正的亡了。
自古有本富末富之分,而幸民以侥幸奸诈致富,称奸富,最下等。宋朝苏辙也说过,侥幸得财,非民之福。故从前各朝代,士大夫进谏匡正世风、重整法纪者,无不建言杜绝幸门。
自古以来,幸民恰与幸福无关。
2013年5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