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刚遇到艾略特时,我还是个很一般的作家,他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他见过的面孔,从来不会忘记,所以有时碰到了,他会和我热情地握手,却没有一点儿进一步想要交往的意思;如果我在歌剧院见到他、而他正跟一位显贵在一起,他往往会装着没有看到我。后来,我写的一部剧本意外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功,很快我便意识到艾略特对待我的态度变了。一天我收到他的一封短简,邀我到克拉里奇饭店吃午饭,他在伦敦逗留期间就住在这儿。受邀而来的人并不多,宴席的规格也不是很高,我猜想他这是要试探一下我在交际方面的能力。自那以后——也是在那时我鹊起的名声带给我许多新的朋友——我就开始较为经常地见到他了。之后不久,我来到秋天的巴黎,在此待了几个星期,在我们俩都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我碰到了艾略特。他问我住在哪家酒店,我告诉了他。一两天后他又给我寄来一张吃午饭的请帖,这一次是在他的家里;到那儿后,我惊讶地发现来的客人多是有身份的人。我暗自嘻嘻地笑了。我知道,他那样一个社交意识敏锐的人当然晓得,在英国社交界像我这样的一个作家并不重要,可在法国就不一样了,一个人只要是作家,便有了尊严,于是我也被另眼相看了。在以后的许多岁月里,我们的交往虽说十分密切,却没能成为朋友。我甚至怀疑像艾略特·坦普尔登这样的人是否能做朋友。他看人关注的只是对方的社会地位。当我碰巧在巴黎或是他到了伦敦时,他仍然时不时地邀我参加他的宴会,有时是他请的人没到,叫我去补缺,有时是他要招待来欧洲旅游的美国人,想让我作陪。我猜想,在这些美国人中间,有的是他的老主顾,有些是拿着介绍信来找他的素不相识的人。他们成了他的一桩心事。他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事情,可又不愿意介绍他们认识他的那些阔朋友。招待他们的最好的方式当然是请他们吃顿晚饭,然后去看场戏,可就是这他也常常难以做到,因为他几乎每晚都有应酬,有时连后面三个星期的晚上都排满了。而且,他隐隐觉得,就算他这样做了,人家也未必就会满意。因为我是个作家,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他并不介意把他的这件烦心事讲给我听。
“那些写出介绍信的美国人也真是太不为别人考虑了。我并不是不愿意见这些被介绍来的人,只是我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去烦我的朋友。”
作为弥补,他送给他们大玫瑰花篮和大盒巧克力,可有时这远远不够。就是在那时,在他跟我说了那番话之后不久,他邀我参加他组织的这样一个宴会。
“他们非常想见见你,”他在短简中这样奉承我说,“××太太是个很有文化修养的女人,她读过你写的每一部作品。”
宴会上,那位太太告诉我,她非常喜欢我的《裴林先生和特雷尔先生》,并对我的剧本《软体动物》所获得的成功表示祝贺。而前一本的作者是休·沃波尔 ,后一本的作者是哈伯特·亨利·戴维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