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七军路经连州
1929年12月,邓小平、张云逸等领导的红七军,在广西百色起义取得成功后,于1930年8月奉令执行李立三路线,离开革命根据地,去攻打南宁等大城市,结果使红七军受到重大损失。通过“全州”会议,大家一致认识到,执行这条路线,是断送红七军前程的极“左”路线。于是,大家决定放弃这条路线,到井冈山去寻找毛泽东领导的中央红军。此时,部队给养奇缺,在前往湖南江华的路上,又遇到一场大雪,天寒地冻,饥寒交迫,使不少战士冻死、饿死、病死在路上。这时候,军委领导决定,派冯达飞先回连州老家筹饷,发动群众先解决部队生存的物质条件。
1932年2月18日,冯达飞带着两个警卫员回到东陂石板街,石板街两边店铺全部关闭,街上行人稀少。他来到位于豆地坪的老家门口,古老的宅门紧闭着,妻子不知去向,心中好生纳闷。住在他家斜对面的谭荣胜闻声从家里出来,惊喜地叫起来:“文孝,原来是你!”
冯达飞走上前去,和好友谭荣胜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分外高兴:“阿胜,人都到哪里去了?”
谭荣胜回答说:“别提啦!都叫那狗保长吓跑了,他们说红军杀人放火!共产共妻。”
冯达飞:“你怎么不跑?”
谭荣胜:“我才不相信那些鬼话,我老婆快坐月子了,也走不了。”
谭荣胜帮冯达飞把房门锁撬开,冯达飞走进宅门,经天井来到大厅堂。妻子那台用来维持生计的织布机,还原封不动地摆在厅堂中,但是不见妻子的踪影,他问:“阿胜,淑顺到哪里去了?”
谭荣胜:“阿顺嫂也听信谣言,躲到龙山她亲戚家里去了。”
下午,邓小平、张云逸、李明瑞和龚楚带领着主力部队进驻了东陂。
晚上,冯达飞在大厅堂,以东道主的身份,邀请邓小平等军部领导吃饭。谭荣胜和岩水村本家几个叔侄都来帮厨。他们挑水、劈柴、炒菜、做饭,用不了多大功夫,一桌具有东陂风味的腊鸭、腊肠、腊肉和扣肉等就摆到桌面上。冯达飞首先站起来,高举起盛满当地米酒的瓷碗,指着身旁的谭荣胜对大家介绍说:“这是我的好友谭荣胜,是东陂有名的厨师。东陂的腊味有两百年历史,远近驰名,大家先来品尝他做的腊鸭。”
邓小平用筷子夹了一块腊鸭送进嘴里嚼了嚼,真是名不虚传,果然香喷喷的,他风趣地说:“来,来,要得,要得,今天打个牙祭,感谢东道主冯团长的热情款待……”
红七军在东陂只住了一宿。次日,部队要出发了,临出发时,冯达飞在桌面上给陈淑顺留下了一封信与妻子告别。
“文孝回来了!”“文孝回来了!”冯达飞回家的消息,像春风一样迅速传播开了,逃到附近香花、城村、百家城等地的乡亲都纷纷回来了,他们一早就来送行。谭荣胜跟随部队,缠着冯达飞要求参军:“文孝,你就收留我吧!我从小就一直崇拜你,决心跟着你投奔共产党,跟红军走!”
冯达飞一路相劝:“阿胜,目前部队是很艰苦的,暂时不要来。”
谭荣胜:“死我都不怕,艰苦怕什么?”
冯达飞还是再三劝阻他:“阿胜,你还是回去吧!嫂子快要坐月子了,她更需要你留在身边。干革命不分先后,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会写信告诉你……”
到了其王岭,冯达飞把身上仅有的10块银圆送给了谭荣胜,还送了一支六节电池的手电筒给他。然后跃上战马追赶队伍去了。
这支电筒,谭荣胜作为传家宝一直保存了二十多年直到连州解放。1952年军区派人来收集烈士遗物,他才把那支电筒上交了。这支电筒现在还在广州起义纪念馆中展出,成为国家珍贵的革命文物。
红七军离开东陂后,经瑶安抵达了星子。星子的村民受到国民党的反动宣传,听说红军要攻打星子,差不多都跑光了。冯达飞带着先遣部队来到洋花街时,冷冷清清没见一个人影,有一间榨油坊竟开着门无人看管。冯达飞一面派战士看管店铺,防止有人趁机偷盗,一面派人找榨油坊老板,半个小时后,老板被找回来了。
“老表,你好!为什么不看好店铺就离开了?”冯达飞走向前,握住对方的手用当地方言亲切地说。
榨油坊老板看了看自己的店铺毫无损失,又看了看和蔼可亲的冯达飞,很受感动:“长官,我姓欧阳,星子人。你会讲星子话,也是我们星子老表吧!”
“我是东陂人,都是连州老表,前几年参加红军。我们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你们为什么那样害怕红军?店铺都不要了。”
“今天一早,就听区公所的人说,红军要来攻打星子,共产共妻杀人放火,所以我们都躲避去了。”
榨油坊老板看到的红军不但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共产共妻,还派战士把他的店铺保护起来,使他感到红军像亲人一样亲切,是一支好队伍,他十分感动。
冯达飞做通了油榨老板的工作,并通过他联系上星子商会。在他们的帮助下,冯达飞立即发动群众,展开筹饷宣传工作。不到半天时间,就筹得银圆一千多元,大米三百多担,生猪十多头。就在这时冯达飞发现有一头长嘴大黑猪,肚子圆溜溜的好像快要下猪仔了,于是问榨油坊老板:“老表,这是一头什么猪?”
老板告诉冯达飞,这是一头瑶土猪,是天光山村唐永康养殖的,因地主多次上门逼债,他只好请人把猪抬到星子出售还债。到了星子,恰巧碰到有人说红军要来攻打星子,赶墟的人都跑散了,便没有交易。红军来到星子后,他听说红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是为老百姓翻身解放,专门为穷人斗地主分田地的。农民分了田地,今后就不用租田交税了,他非常高兴,就把这头猪送给了红军。
“哦,多好的老百姓。”冯达飞动情地说:“我看,这头猪不能收,应把它送回给原主,让它繁殖更多的猪仔,把它宰杀了太可惜了。”
“唐永康已经回老家去了。”
“那也不行!”冯达飞说:“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把这头猪领回去饲养。”
第二天,冯达飞在离开星子之前,留下三块银圆,并特意写了一张“一定要把瑶土猪归还原主”的字条,交给星子商会会长。
唐永康接到会长的通知,开始不相信,哪有捐赠出去的猪又要回来的道理?经过送信人解释,唐永康才答应把那头母猪抬回来继续饲养。他带着几个人到了星子,看到那头母猪已临产即将下仔了,就到附近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待母猪生了猪仔之后,精选了两头猪仔准备带回家去继续繁殖饲养,然后再把那头母猪和剩余的猪仔卖掉。
唐永康把那两头猪仔捎回家后,经过一年多精心饲养,其中有一头长成壮实肥大的母猪。一天,有一只山野猪闻到其发情的信息,就闯进了猪栏,不久,这头母猪就产下了一窝兼有野猪又兼有瑶土猪优点的杂交品种,当地村民称它为瑶星山猪。不到三年,饲养这种猪的人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成为星子地区闻名的优良品种。冯达飞归还瑶土猪拥军爱民的故事,在粤北地区至今流传。
红七军离开星子后,于1月21日抵达连州城。部队一到连州城,就迅速占领外埔,并把内城包围起来。部队住在城外的学宫,升俊街、伙铺街和城隍街一带,军部设在城隍街观音堂。红七军军纪严明,一律不许擅入民宅、动用居民任何物品,还把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宿营在街道两旁的骑楼走廊中。被包围在内城的敌人惊恐万状,关闭了内城三道城门。经军部领导研究分析,认为敌人实力并不强,仅是地方民团在把守。红七军向他们展开宣传攻势,向他们喊话,表明红七军路经连州城不准备攻打他们,只是要求他们协助解决给养问题。顽固的敌人不但不回应,还不断朝外城开枪开炮,打死打伤红军战士和居民多人。为了防止红军登城,竟置老百姓生死于不顾,用煤油淋湿棉胎点燃,掷出城外,引燃板棚和木房,霎时浓烟滚滚,新兴街火光冲天,成了一片火海。
“火!民团放火啦!”
“快!救火去!”
军部领导用望远镜发现,熊熊的大火已经迅速蔓延至外城的店铺房屋。为了民众的利益,他们当机立断,指挥全军战士全力救火。军民齐心协力,终于把这场大火扑灭了,挽救了市民生命财产重大损失,得到广大人民群众交口称赞。经过这场灭火,也使大家认识到共产党比国民党好。
灭火工作结束后,红七军发动群众,筹饷筹粮。冯达飞走家串户,探亲访友,在商会会长莫灿庭和岳父陈明汉协助下,动员广大市民群众踊跃捐款捐物。冯达飞岳父陈明汉是米店老板,这次大火,如果不是红七军带领群众救火,他的米铺早就烧成灰烬了,因此他对红军是很感激的。在他和莫灿庭会长带领下,短短七天时间,就筹得银圆四万元,大米一千担,生猪一百多头,棉衣一百多件(套),他们敲锣打鼓把这些款物送到军部。军部用筹得的银圆购买了布匹,找来十几个裁缝,赶制了三个昼夜,使大部分战士都穿上了新棉衣。
红七军救火那一幕,也令双喜山惠爱医院的院长白可慕十分感动。惠爱医院是基督教会办的,他甘冒“通匪”的罪名,组织一支救护队,打着红十字旗,背着药箱出现在街头上,进行救死扶伤的工作。他在一个红军战士引领下,来到学宫灭火现场。
“Hello Officer laborious.”
“Hello,Gentleman.”冯达飞微笑着伸出手,用英语回答白可慕的问候。
“咦,你会讲英语。”白可慕惊奇地说。
邓小平:“他不但会讲英语、俄语,还会讲德语,他曾留学过苏联,会开飞机、坦克。”
李明瑞:“他也会打大炮。”
白可慕:“真不简单,想不到红军也有这样的人才。”又说:“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冯达飞:“我在你们基督教会办的名望小学读过书。”
白可慕:“哦!怪不得那么眼熟。”他握着冯达飞的手,好像老朋友似的,彼此感到非常亲切,他诚恳地说:“据我了解,你们部队医疗条件太差,请你们把伤员留下来,让我们来医治,我们保证不让当局来伤害他们。”
邓小平握着白可慕的手,感激地说:“对于你们的友善和真诚,我代表红七军向你们表示万分的感谢。”
冯达飞利用这层关系,把二百多名伤病员,分期分批送到该医院。经过他们几个月精心治疗,痊愈后大部分通过教会的关系,经香港和上海送到江西中央苏区。
1月28日,冯达飞的妻子回到家里,看到桌面上丈夫留给她的信,立即动身赶去连州想见丈夫一面,结果却错失了见面的机会,成为终生憾事!红七军到了连州后,闻知国民党有四个团,分别从韶关和湖南扑过来,冯达飞圆满完成了筹响任务并安置好伤病员之后,带领部队撤离了连州,向湘赣革命根据地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