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新事物、乌托邦与否定性
艺术与新事物的关系,如同一位小孩在钢琴上搜索闻所未闻、弹所未弹的和音。当然,此和音作为一种可能性而常在。另外,琴键不仅包含这些可能性,而且这些可能性在数目上是有限的。
新事物乃是对新事物的渴望,而非新事物本身。这正是所有新事物的祸因。作为旧事物的否定,新事物在自认为是乌托邦式空想的同时,也顺从于旧事物。今日艺术的主要矛盾之一,便是艺术想要成为并且定要成为完全乌托邦式的空想艺术,而社会现实则与日俱增地想要阻止乌托邦;与此同时,艺术为了避免担负那种提供慰藉与幻象的罪责,又不能成为乌托邦式的空想艺术。如果艺术乌托邦成为现实,那么艺术将会终结。黑格尔率先承认艺术概念里隐含这一点。他的预言之所以落空,是因为(在自相矛盾的意义上)其乐观主义的历史观所致。黑格尔背叛乌托邦的方式,就是把现存的现实当作乌托邦予以阐释,或用他自己的话说,当作绝对理念予以阐释。在黑格尔的两个定理(即:世界精神已将艺术形状抛在后边;艺术属于对抗性生活的阶段)中,第二定理显然更为有效,因为尽管黑格尔预言艺术将会终结,但艺术却继续存在。这在建筑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建筑师们如果真的在一气之下放弃所有功能形式(也就是那些展现循规蹈矩要求和依赖性的功能形式)的话,并且使自己完全陷入放任自流的想象的话,那么,其结果将会产生纯粹艳俗的作品。
就像理论一样,艺术甚至在否定意义上也不能使乌托邦具体化。新事物作为一种密码电文,是终结的意象。艺术通过世界的绝对否定性这一中介,能够表达难以言表的对象,这对象就是乌托邦,而乌托邦意象的组成要素,则是现代艺术中被诬蔑为丑恶与可憎之物。艺术在坚决摒弃和解现象的同时,依然紧紧抓住这个对抗性世界中的和解理念不放。故此,艺术是对一个时代的真正意识;在这个时代,乌托邦(相信这个地球会因为生产力的现有潜能而很快或即刻成为天堂)作为一种可能性是实在的,就像一场完全灾难性的毁灭一样实在。在这种灾难的意象(并非真正灾难的翻版,而是灾难潜能的密码)中,古代艺术的巫术母题再次出现,而且被移植到完全受到奴役的现代世界之中。现代艺术似乎也想凭魔法,召唤出自身意象以便避灾免祸。然而,只要新事物继续作为自身的目的,那么,针对历史目的而设立的清规戒律,便是合乎情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