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审美理性与批评
现代性的实体概念,有意与艺术有机幻象相对立。前者要求有意识地控制艺术手段,此乃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另一共同特征。就艺术材料而论,需要走向极端,就等于需要极端理性。这并不是渴望同非神秘化世界中的理性化展开伪科学竞争。现代性与传统性截然不同。现代审美理性要求艺术手段(无论从其本身还是其功能角度来讲)具有极大的确定性,以便取得传统手段不能取得的成就。艺术中的极端主义是艺术性技术的必然结果;因此,它不仅仅是一种反叛态度的表现。到头来,试想限制审美理性的温和现代派,反倒成为用语方面的矛盾。现代艺术应当是作品的创造过程,其间,每个契机只尽其本分,完成它所应完成的任务。温和派做法忽视这一规则,结果将自己完全委托给一种已知的或虚设的并且失势的传统。温和先锋派自夸诚实,这诚实有意使其免于追随所有流行一时的风尚。然而,这一辩解本身就不诚实,因为温和派人士不谈其优先取舍权是如何协助他们工作的。他们的办事方式据说是直接的,实际上是相当间接的。
从审美单子的核心来看,艺术提出的问题与社会生产力的最高水平是同步发展的,意识便是这些生产力的一种。艺术品预示的解决方式,自身不能真正提供,更何况这些解决方式无法在实践意义上干预社会现实。唯有在此意义上,传统在艺术里是合理的。每件有意味的艺术品,在其材料与技巧中会留下印迹。探寻这些印迹,是现代艺术的任务——不仅只是嗅出空气中有何东西。这是让艺术具体化的重要因素。材料与技巧中的种种印迹(本质上的新作品与其脱离),乃是导致先前艺术创造活动失败所留下的累累伤痕。通过努力检验这些伤痕,新作品会与那些留下这些伤痕的人们形成对立关系。研究艺术中生衍问题的历史主义美学家们都知道这一点。在他们看来,这既非主观情绪图式中的一系列变化,亦非既定风格的一系列变化。这种作为内在批判的艺术理念,兴许通过希腊悲剧中主要人物之间的冲突( ogon )得到最好的象征性昭示;反之,则可以说,诸神乃是中立的非批判性文化的反向象征符号。艺术品的真理性内容,是其批判性内容的重要部分。这便是其他事物之间为何相互批判的原因。作品的传承性并非存在于彼此互为模式的关系中,而是存在于其批判性的关系中。“此艺术品是彼艺术品的死敌。”艺术史的这种整一性,包含在断然否定性的辩证观念之中。唯有以这种方式,艺术方能实现其和解的承诺。通过考察同一领域中艺术家们以何方式将自己视为从事沟通与秘密合作者而非独立生产者,便可大体搞清这一辩证整一性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