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论我们与传统艺术的关系
已往的真正艺术,暂时不得不遮掩其面目,但它不是仅仅为此而永受责难。伟大的作品处于等待之中。虽然作品的形而上意义已经消失,但这些作品保持着真理性内容的要素,一种难以识别的要素。正是这一特质,使艺术品依然善于表达自己。获得解放的人类,将会问心无愧地继承其历史遗产。在历史的时间长河中,在一件艺术品中曾是真实的东西,到后来则会变成虚假的东西。然而,一旦首先毁坏其真理性的条件发生变化,它就会再次表明其真理性。这是就审美的真理性内容与历史之间的深层关系而言。经过调和的现实,与以往真理性的复原可能会合而为一,汇聚为同一现象。经验与阐释对传统艺术所能确定的东西,就像是开给新现实状态的一剂处方。人们丝毫不能肯定这剂处方将会在实践中得到重视。
不可抽象地否定传统艺术,而应站在目前的高度,有意识地对其加以批评。以此方式,现在就构成过去。一切都在批评之列,不能因为它曾经备受推崇而且依然存在,就轻易将其放过;但是,任何东西也不能只因其衰落而就当作废物予以抛弃。单靠时间还不能成为决定这些问题的准则。如今,大量在过去获得高度评价的传统艺术,从内在的审美标准来看,已然变得不合时宜了。时间的进程,暴露出传统艺术的不足之处。但这并非说,这些不足之处只是趣味变化的结果;相反,它们是许多传统艺术中客观性所犯的毛病。
唯有最先进发达的艺术,才有机会抗衡或避免由时间引起的衰落。然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当我们考察什么使得艺术品的来世或后来的生命力
成为可能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些作品当时表现出的现代性程度与其原来产生的那个时期无关。一切都在相互消长的无声战争之中,这正是艺术史的特征所在。经常会发生这种情况:一件不怎么现代的作品,要比一件更为现代的作品在后来更具有生命力。尽管如此,举凡按基本规程(par ordre du jour)
宣布为完全过时的东西,以后也不大可能被证实为要比明显进步的倾向还要持久和坚实的东西。譬如,指望恢复对普菲茨纳(Pfitzner)、西贝柳斯(Sibelius)、卡罗萨(Carossa)或托马(Hans Thoma)这类人物的兴趣,就像他们想要披露心怀他们的人物心态一样,均属枉然;不论怎样,这些指望并非基于上述那些脉脉含情的艺术家的价值不变性。定会发生的事情是,昔日艺术可借助有利的历史动向及其与后期艺术的应和关系得以实现。委诺萨(Gesualdoda Venosa)、格列柯(El Greco)、泰纳(Turner)以及比希纳(Buchner)就是众所周知的榜样。重新评价他们的正是与传统决裂的现代派,这绝非偶然。甚至连马勒(Mahler)早期的交响乐作品(这在当时是低于一般技巧水准的),也同日后的发展产生互动作用,这主要是将其与所处时代隔离开来的鸿沟所致。马勒最进步的地方,在于他笨拙而讲求实际地摒弃了新浪漫派沉湎于音响的做法。该摒弃行为是丑恶而现代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就像用梵·高(Van Gogh)和野兽派艺术家的简化倾向同印象派相比一样,双方都是现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