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家告赵宣子 文公十七年

晋侯合诸侯于扈 ^① ，平宋也 ^② 。于是晋侯不见郑伯 ^③ ，以为贰于楚也。

【注释】

①晋侯：即晋灵公。扈（hù）：郑地名。在今河南原阳西。

②平宋：鲁文公十六年（前611）十一月，宋昭公被杀害，其弟立，称为文公。十七年春，晋国联合卫、陈、郑国攻打宋国，讨伐宋文公，但因文公已立定，反定其位而还。平，平定。

③是：这个时候。郑伯：即郑穆公。

【译文】

晋侯在扈地会合诸侯，这是为了平定宋国内乱。当时晋侯不肯和郑伯相见，认为他和楚国有勾结。

郑子家使执讯而与之书 ^① ，以告赵宣子 ^② ，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与之事君 ^③ 。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 ^④ ，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 ^⑤ ，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 ^⑥ ，以请陈侯于楚 ^⑦ ，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 ^⑧ 。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往年正月 ^⑨ ，烛之武往朝夷也 ^⑩ ，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密迩于楚 ^⑪ ，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 ^⑫ ，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 ^⑬ ，虽我小国，则蔑以过之矣 ^⑭ 。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 ^⑮ 。’敝邑有亡 ^⑯ ，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 ^⑰ ，身其余几？’又曰：‘鹿死不择音 ^⑱ 。’小国之事大国也，德，则其人也 ^⑲ ，不德，则其鹿也。铤而走险 ^⑳ ，急何能择？命之罔极 ^㉑ ，亦知亡矣，将悉敝赋以待于鯈 ^㉒ ，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 ^㉓ ，朝于齐，四年，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 ^㉔ 。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 ^㉕ ，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 ^㉖ ，无所逃命。”

【注释】

①子家：郑公子归生，字子家。执讯：掌管通讯的官。

②赵宣子：赵盾，晋国执政大夫。

③蔡侯：蔡庄公。君：指晋襄公，晋灵公之父。

④侯宣多：郑大夫，因帮助郑穆公继位而恃宠专权。

⑤克减：稍稍平定。克，胜。减，损。

⑥寡君之嫡夷：郑太子，名夷，字子蛮，即后来的郑灵公。

⑦陈侯：陈共公。这里说的是为陈国朝见晋国的事而请命于楚国。

⑧蒇（chǎn）：完成。

⑨往年：去年，指郑穆公十七年，鲁文公十六年，前611年。

⑩烛之武往朝夷：指烛之武陪同太子夷朝见晋国。

⑪密迩：贴近，靠近。

⑫襄：指晋襄公。

⑬绛：晋国都。在今山西翼城东南。

⑭蔑：无，不能。

⑮逞：施展，快心。志：欲望，心愿。

⑯有亡：唯有灭亡。

⑰畏首畏尾：喻指北畏晋，南畏楚。

⑱鹿死不择音：鹿临死时再叫不出好听的声音。一说，“音”通“荫”，意谓鹿在生死关头，顾不上选择庇荫之处。

⑲则其人也：就以人道相事。

⑳铤（tǐnɡ）而走险：急走险地，此处意为逼急了郑就投向楚国。铤，快走的样子。

㉑命之罔极：指晋国的要求没有定准，反复无常。罔，无。极，定准，标准。

㉒悉敝赋：尽征军队与军需物资。赋，这里指军队，因古代按田赋出兵。鯈（tiáo）：地名。位于晋郑交界处。

㉓文公二年：郑文公二年，即鲁庄公二十三年，前671年。

㉔成：和解，讲和。

㉕强令：强硬的号令。大国施加压力，强制执行。

㉖图：考虑，体谅。

【译文】

郑国的执政子家派遣执讯送给晋国的执政大夫赵宣子一封信，告诉他说：“我们国君即位的第三年，就召请蔡侯和他一起事奉贵国国君。当年九月，蔡侯进入敝邑前去贵国，敝邑由于侯宣多造成的祸难，我们国君因此而不能和蔡侯同行。十一月，稍稍平定了侯宣多，我们就随同蔡侯朝觐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我辅佐我们国君的嫡子夷，到楚国请求陈侯一起朝见贵国国君。十四年七月，我们国君又到贵国朝见，以完成陈国朝晋的事情。十五年五月，陈侯从敝邑前去朝见贵国国君。去年正月，烛之武陪同夷前往朝见贵国国君。八月，我们国君又前去朝见。陈、蔡两国紧紧挨着楚国而不敢对贵国有二心，那就是由于敝邑的缘故。为什么即便敝邑是这样地事奉贵国国君，还不能免于祸患呢？寡君在位，一次朝见贵国先君襄公，两次朝见贵国国君。夷和我们君主的几个臣下相继来到晋都绛城，我们虽然是小国，这样做也已经无以复加了。现在大国还说：‘你们没有让我快意。’敝邑唯有等待灭亡，再不能增加一点什么了。古人有话说：‘怕头怕尾，身子还能剩下多少？’又说：‘鹿在临死前顾不上发出好听的鸣声。’小国事奉大国，大国以德相待，那就会像人一样恭顺；不是以德相待，那就会像鹿一样。铤而走险，急迫的时候哪里还能选择？贵国要求无度，我们也知道面临灭亡了，只好征发全部军队和军用物资在鯈地等待，一切就听您手下人吩咐。文公二年，我国到齐国朝见。四年，为齐国攻打蔡国，也和楚国取得媾和。处于齐、楚两大国之间而屈从于压力，难道是我们的罪过吗？大国如果不加谅解，我们将无法逃避你们的命令。”

晋巩朔行成于郑 ^① ，赵穿、公婿池为质焉 ^② 。

【注释】

①巩朔：晋大夫，也称士庄伯、巩伯。行成：达成和解。

②赵穿、公婿池：均为晋大夫。质：人质。

【译文】

晋国的巩朔到郑国媾和修好，赵穿、公婿池到郑国去当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