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翌日天光大亮,出去找人的康一臣终于回来。他再次邀功:“顾探长,我把人找到了,是白府以前的管家。”
“人在哪儿?”
“捕房里。”
“我去看看。”
两人离开白府回中央捕房。
审讯室,两张桌子,四把椅子,顾远与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相对。另外一张桌子旁,康一臣拿着口供簿册记录口供。顾远扭头,问他:“另外一个人呢?”
康一臣答:“坐火车离开上海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原来伺候白家老爷的管家,但另外一个,他迟了一步,没拦住。
顾远点点头,然后向眼前梳着背头,看起来十分得体的老爷子问:“你是白府管家?”
老头子神情黯然:“是,我原是白府的管家,他们叫我成叔,只不过现在不是了。”
“成叔在白家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老爷还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他了。”
“这么说来,这三十年,白府上下,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成叔的?”
对方沉默。
“成叔,我想知道是谁伤了白老爷。”
对方还是沉默不语。
等了等,得不到答案,顾远换了个话题:“成叔,白府上死了三个下人,你知道吗?”
成叔露出吃惊的表情:“什么?”
看来他不知道。
“第一名死者夏美,五月十二日死亡;第二名死者春翠,五月十八日死亡;第三名死者,五月二十日,也就是昨天早上死亡。”
成叔脸上露出悲痛的表情:“造孽啊,造孽啊!”
“成叔,如果你什么都不说,那么,还会有下一个死者。”
成叔表情痛苦:“我答应过老爷,不会说出去的,你不要再问了!”
“成叔,若白老爷清醒着,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你真的要守着这个承诺,等到白老爷醒来吗?”
成叔痛苦地抱头:“你不要再问了,你不要再问了……”
顾远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审讯室。康一臣跟了出来:“那管家怎么办?”
“先关着,直到案子结束为止。”
“好。”
“对了,还有——”
“顾头还有什么事?”
“……你还是叫我远哥吧。”顾头?骨头?这称呼,可不怎么讨人喜欢。
“好的。远哥还有什么吩咐?”康一臣问。
“去向宋修借狗。”
康一臣瞬间变苦瓜脸:“那条蠢狗,自识破我学宋修说话后,就再也不听我的话了。”
顾远一乐:“你可以学狗叫,把它引过来。”
康一臣脸更苦了。
顾远在楼下等康一臣,不一会儿,就看到他拉着那条大黄狗下来。那条狗对康一臣嫌弃不已,它坐在楼梯上就是不下来,康一臣好言相哄:“小二哥,你跟我走吧,咱们出门蹭吃蹭喝,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顾远看着觉得好笑:“它叫小二哥?”
康一臣愁眉苦脸:“是啊,宋修说了,小二哥要是掉了一根狗毛,他就宰了我祭奠这条蠢狗。”
顾远忍不住笑起:“这宋修真有意思。”
康一臣抱怨:“他就是个疯子。”
顾远走上楼梯牵住狗绳子,他摸摸小二哥的脑袋:“小二哥,帮我个忙,回来我请你吃一只大烧鸡。”听了他的话,小二哥摇着尾巴站起,还舔了舔他的手。顾远心道:这条狗,还挺好哄的嘛。
两人一狗离开巡捕房前往白府。路上,经过杂货店的时候,顾远把狗交给康一臣:“我去买铃铛。”
康一臣好奇:“给狗系上?”
顾远:“你也可以给自己系上。”
康一臣内心不由嘀咕:新来的探长,嘴巴有点毒。
进了杂货店,顾远问:“可有铃铛?”
年轻的店老板回:“有,不知道您要大铃铛还是小铃铛?”
“大的给我来三百个,小的给我来五百个。”
“要绳子吗?”
“要。”
“好咧,我这就拿给您!”
在老板算费用的时候,顾远在杂货店中转了一圈。他看到架子上有一个小小的提线人偶,便拿下来摆弄,人偶动了起来。店老板看到后说:“那人偶断了一只手,卖不出去,小孩也不喜欢。客人要是喜欢,我送给您了。”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迟早也是要丢掉,客人拿回去修一修,兴许还能给孩子玩一阵子。来,我给您点好了。”
“多谢。”付了钱,顾远走出店门。
看到他手中的提线人偶,康一臣好奇问道:“远哥,你买木偶干什么?”
“逗狗。”
当他没问吧。
两人重回白府,看到车素薇,小二哥撒欢围着她转。康一臣悄悄说:“宋修说小二哥喜欢薇姐,是因为她身上有尸体的味道。”
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死气,巡捕房里,谁也不愿意靠近车素薇,除了这条狗。又因为备受歧视,她更加独来独往。
拍了一下康一臣的脑袋,顾远说:“得了,拿着铃铛沿着院子和回廊下方系。别系太近,不然铃铛不够用。”
康一臣乖乖系铃铛去了。
白时英去酒楼查账,人不在。顾远找到二姨太,说系铃铛的事情。晚上,凶手再现,只要对方碰到铃铛,就能被抓住。心力交瘁的二姨太答应,还让府中下人一起系。
系铃铛的事情交给其他人,顾远给小二哥解绳子。车素薇好奇:“你怎么把小二哥给带过来了?”
“找尸体或是宝物之类的。”
“尸体?白府又死人了?”
“没有,只是我的猜测。”
车素薇有些愠怒地质问:“顾探长,你到底知道什么?”在所有人迷失疑云里时,顾远却好像用他那双眼睛窥视着所有人,清楚地看着一切。
顾远放开小二哥:“小二哥,去你最想去的地方。”说完,小二哥便跑了。没一会儿,白府响起“有狗啊——”“狗往大小姐宅院去了——”“快拦下它!快拦下它——”的声音。
“待会儿和你说。”说完,顾远追狗去了,留下一脸黑的车素薇。
顾远追着小二哥,小二哥被人拦在白时梦小院前,接着,它掉头沿着檐廊继续跑,在经过二姨太厢房门前时,二姨太尖叫:“顾远,把这只狗给我赶出去!”
“二太太别急,小二哥在给我找线索呢。”说着,人继续追上去。
小二哥跑进西小院,它在死过人的房间嗅了嗅,又一路嗅着来到灶房小院前那棵树下。“汪汪汪”地叫了几声,它伸出爪子开始刨地。方厨子拿着刀子出来,他表情慌张:“顾探长,这是干什么?”
“挖宝物。”说完,顾远人一飞,双脚踹在树上,那棵树便倒在地上。
小二哥刨地刨得更欢快了。方厨子放下刀子,慌慌张张地去找二姨太。他走后,顾远从杂物间找来一把锄头开始挖起来。顾远一面挖,一面说:“小二哥啊,要是能挖到地下的宝物,我赏你吃五只烧鸡。”“汪汪汪!”小二哥挖得更起劲。
“咚”地一下,顾远锄到坚硬的石头。他沿着石头边开挖,可他还没把石头的轮廓给挖出来,二姨太已带着人赶过来。她脸色发白,失态地尖叫道:“停下!给我停下!”
顾远充耳不闻,继续挖。
“给我把他轰走!”方厨子等人欲上前拿下顾远时,赶来的车素薇与康一臣张手拦住与他们对峙。
二姨太浑身发抖:“把他们全部给我轰出去,轰出去——”
顾远一面挖,一面说:“二太太,我只是挖个地,你怕什么?”
“这是我家!不许你们放肆!”
“二太太,我说了会把白府上的案子查个一清二楚,就不会中途放弃。”
“不查了,我们白府不查了!”
“二太太,现在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太迟了吗?”停下来,顾远眼神冰冷,他冷漠地开口,“二太太怕我挖,是因为这口井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顾远的话让二姨太差点瘫软在地。
看她反应,顾远便明白,被自己猜中了。
二姨太抓住元庆,她哆嗦着声音:“去,去把时英叫回来!”
“是,元庆这就去!”说着,元庆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白府。
顾远继续挖,二姨太大叫:“给我拦下他!”
“素薇,一臣,拦住他们!”
“好咧!”康一臣摩拳擦掌。
白府下人冲撞上来,但他们哪是车素薇和康一臣的对手啊。
顾远很快挖出了水井的轮廓。他停下,没再继续挖,光凭他一个人,是没法一下挖开这口井的。他等着白时英回来。而和白时英一起回来的,还有榊切人。
白时英脸上布满寒霜,他大步走向顾远,指责道:“顾探长,你干什么?”
“挖出这口井里的秘密。”
“这口井没有秘密!”
“既然没有,为何要填井种树?”
“娘说了,因风水不好给填了!”
“真是这样吗?白少爷,光是嘴上说的,可说服不了我。”
“那你想怎么样?”
“挖出整口井!”
“我不许!”二姨太表情因为激动变得狰狞。
“二太太这么害怕我挖井,这让我更好奇下面有什么东西了。”
白时英脸色更加难看:“这井里什么都没有!”
二姨太疯了似的尖叫:“时英!阻止他!阻止他!”
“这个案子,谁也阻止不了我寻找最后的真相。二太太不行,白少爷更不行!”
顾远的话彻底惹怒了白时英,他猛地抽出枪来对准顾远。顾远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看着他,他问:“白少爷,你当真不想知道真相吗?事情到了现在,你也想看看真相吧?”
二姨太彻底失控,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这口井,你一定要挖?”
“我挖定了!”
对峙许久,白时英缓缓收回对准顾远的枪支,二姨太瘫软在地。
顾远让康一臣回巡捕房找人,二十多分钟后,康一臣带来十个拿着锄头铲子的巡捕。
白府大厅里,二姨太浑身发抖,面无人色,白时英死死握着拳头强自镇定。
那口被封掉的井能有什么秘密?娘说过,因为风水不好,才把它封了。但是,如果那口井真的没什么,娘为什么这么激动害怕?娘是不是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白时英的心揪了起来。
“汪汪汪!”小二哥对榊切人露出獠牙,车素薇拿着狗绳子给它系上,然后牢牢牵着。榊切人笑对车素薇:“这条狗不太喜欢我。”
车素薇摸摸小二哥让它坐下,她说:“小二哥对味道敏感,可能你身上有它不喜欢的味道。”
“哦?我以为你我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车素薇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榊切人含笑,继续说:“我知道你的义父,我觉得他是个伟大的人。”
车素薇微微一笑:“谢谢。”很少有人会这么评价义父。大家都说,因为义父解剖过太多人的尸体,所以冤魂缠身,最后被夺走了性命。
“我相信,你和他一样优秀,甚至会超越他成为一名伟大的医士。”
“谢谢你,这是我的愿望。”成为一名女性医士,受人尊敬,让尸体“开口说话”,找到罪犯,让逝者安息,这是车素薇一直的梦想。
灶房前的水井。
巡捕们挖啊挖,直到挖出大石头和烂泥,那臭气冲天的味道从地下飘荡出来时,小二哥叫着挣脱了车素薇的手往后院跑去。
后院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爬出来的巡捕趴在一边呕吐。顾远从上面往下看,看到了一具腐烂恶臭的尸体。这具尸体几乎与湿泥土融成一体。白时英看清水井里的东西后,连连后退:“为什么、为什么里面有尸体?”
顾远吩咐:“把尸体弄上来。”
“是!”巡捕们回道。
白时英面色惨白地退出小院回大厅。
把现场交给巡捕们处理,顾远刚踏入大厅,便看到白时英血红着眼睛抓住瘫软在地的二姨太摇晃着逼问:“娘!那具尸体是谁的?”
二姨太摇头失控尖叫:“啊——”
白时英表情扭曲:“娘!你说啊!!”
二姨太挣脱他的手向柱子撞去,白时英惊恐大叫:“娘——”
“汪汪!”小二哥冲过去咬住二姨太的裙摆,但她还是咚的一声撞到了柱子上,人晕了过去。白时英慌忙抱起二姨太:“娘!娘!”然后送去医院。
白家主人,还剩下后院未出现的大小姐白时梦。
坐上椅子,顾远对小二哥招招手:“来。”小二哥扑到他怀中舔舔舔,顾远笑着揉揉它的脑袋。
车素薇疑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口水井?井里还有具尸体?”
顾远把水井的真相揭了出来,他说:“五月十八日,我到达第二名死者的案发现场时发现,树下的杂草比较鲜嫩,土也比较软,像是刚种下去没多久。当时,我还没想到那里有一口井,只感觉怪异与不协调。次日,我向邻居打听白家消息,在隔壁这户人家西南边小院,我看到他们家的水井。细问之下才知道,因为风水原因,十户人家会有九户把水井打在这个方位。那时我才想到,白府灶房附近没有水井。而那种怪异的感觉终于被我破解——那棵树,破坏了整个灶房院子的布局。昨天,我重回白府,问方厨子水井的事情,他眼神慌乱,还带我到西小院一口老井前,说白府一直在用那口井。可事实上,那口井是最近开始使用的。因为前往这口井的小径,还有老井的周边野草非常茂盛。而且,老井口有常年不用颜色变深的迹象。要不是灶房小院的树,我也不会发现这么多。之所以栽上那棵树,二太太是为了做掩饰用吧,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被我发现了。”
他说完,榊切人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位中央捕房的探长,还真是个厉害的人。
没想到顾远心思缜密到这个程度,还真是可怕啊。车素薇继续问:“那你又怎么知道灶房前的水井有死人?”
“猜的。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我让一臣和宋修借小二哥来白府。”说着,顾远又揉了揉小二哥的脑袋,“晚上奖励你吃一整只肥鸡。”
“汪汪汪!”听到吃的,小二哥高兴地摇尾巴叫着。
“凭这些线索便能找出水井下的尸体,阁下还真是在下见过的最厉害的探长。有你在,相信白府的案子很快能告破。”榊切人赞赏。
“谁知道呢。”顾远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不透。
灶房小院的尸体弄了上来,车素薇打算回去验尸时,白时梦从后院来到前厅。众人站起。车素薇上前:“时梦小姐。”榊切人上前扶住她:“时梦小姐怎么出来了?”
第一次见到白时梦,康一臣被对方的美貌镇住了。眼前的女子,超凡脱俗,比上海滩第一美人戚人楚还好看!“汪汪汪!”小二哥想扑倒白时梦,但被顾远拉住。
白时梦那双盛满了清水的大眼睛巡视所有人,她轻声细语地开口:“我听说前院出事了,所以来看看。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看向顾远和康一臣。
顾远回道:“我是中央捕房探长顾远,他是探员康一臣。”
康一臣一笑,随即吹了两口欢快的鸟叫声。不过,显然他并没有赢得白时梦的好感。白时梦继续问:“不知,巡捕房的各位来白府何事?”
把狗绳子递给康一臣,顾远上前:“目前为止,白府死了四个人,不知大小姐知不知道?”
白时梦脸色煞白:“死、死人?”
“嗯,其中三人被夜晚出现的恶鬼活活吓死。加上现在,从水井里挖出来的这位,一共四人。且水井里的死者,似乎是被二太太谋杀的。”
“二娘杀人?怎么会?”
“大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住在后院,时英从未告诉我宅子里发生的事情。二娘、二娘不会杀人的。”
看着白时梦摇摇欲坠的身体,车素薇不禁有些担心:“时梦小姐别担心,案子的事情,巡捕房会查清楚的。”
白时梦脸色苍白:“能、能让我看看尸体吗?”
顾远说:“好,我让人把尸体抬过来给大小姐看看,是否认识此人。”
尸体抬进来,腐尸糜烂的恶臭瞬间充盈大厅。白时梦对榊切人说:“麻烦扶我过去。”
一步一步,白时梦缓缓走近尸体。顾远绕到尸体另一端看着她。他看到走到尸体旁边的白时梦,手指颤抖地揭开盖尸布。看着这具尸体,白时梦眼里浮起泪水,她嘴唇颤抖:“莲子,原来是你。我一直以为你回乡下了。”
“莲子?”那个曾经伺候白时梦的下人。顾远记得隔壁的小雪儿说过,若莲子真的回乡下了,一定会向她辞行。况且,莲子很喜欢白时梦,两人的关系就是金兰之契,她是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的。
“尸体身上的衣服是莲子的。手中抓着的簪花,是我送给她的。莲子是伺候我的下人,一个半月前,二娘说她回乡下了。没想到,竟然是被人杀害了。”白时梦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楚楚动人。
“那大小姐可知她因何而死?”顾远盯着她,继续问。就算白时梦隐忍着,他依旧窥视到她眼睛深处的悲痛。她和这个下人的关系,看起来早已经超越了主仆身份,乍然看到对方尸体,才会这么痛苦不堪。
白时梦微微摇头:“不知道。但是……二娘怎么会杀了莲子?”
顾远把布盖回尸体:“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真相。”说完,他对车素薇道,“车小姐,替我验尸。”
巡捕把尸体抬出去,车素薇跟上去时,白时梦说:“车小姐原来是捕房的人。上次来见我,是为了查案对吗?”
车素薇脸露歉意:“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瞒着白小姐。”
白时梦勉强一笑:“车小姐不必道歉,我很喜欢车小姐。”
心中腾升起一丝愧疚,车素薇道:“谢谢。”
白时梦对顾远说:“顾探长,案子若查清,劳烦让人通传我一声。”
“好,大小姐节哀。”
“榊切人先生,麻烦把我扶回后院。”
“请。”
白时梦回后院,顾远大声道:“继续系铃铛!”
晚上,小二哥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只大肥鸡。
白时英带着一身的疲惫回来后,先到后院看白时梦。同时,解剖尸体后的车素薇把报告交给顾远,她说:“莲子的尸体泡过水,身上多处骨折,而且,肚子里有个孩子。”尸体身上多处被砸骨折,明显,莲子被扔下井后,为了掩盖罪行,有人搬来石头填井种树,“二太太杀莲子的原因,恐怕和怀孕有关。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
顾远点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白老爷的,便是白时英的。”
“或许是白老爷的。”车素薇猜测。如果是白时英的,他本人不可能不知道。
“假设真是白老爷的,他受伤昏迷不醒的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二太太太残忍了。”
顾远一笑,他说:“大户人家,哪个不希望自家开枝散叶。白家只有白时英这么一个儿子,莲子怀孕,二太太哪能让野种和自己儿子争家产。只要二太太还在,白老爷就别想纳妾。”莲子死亡的事情,解开了他心中对白家人丁凋零的疑惑。
“莲子死亡之事,府中下人总有知道的,顾探长为何不审讯他们?”
“不急,我要抓住背后的鬼。”
白时英从后院到前厅,他坐下后便开口赶人:“你们走吧。”
“我承诺过,要查明白府上的案子。”
“够了!”白时英一拳砸在桌子上,车素薇吓了一大跳。
“你们、你们给我滚出白府!”白时英眼睛赤红,心力交瘁。顾远不为所动,白时英愤怒地抓住顾远的衣领。顾远扭头看向车素薇:“你去找一臣,让他今晚找个屋顶趴着,别睡熟了。”
应了一声,车素薇拿起尸检报告,快步离开。
白时英扬起拳头揍到顾远的脸上,被揍个正着的顾远脚下一个踉跄。白时英上前,继续扬起拳头揍人,顾远抓住他的手把他甩了出去。倒在地上的白时英爬起后继续扑上来,顾远拳头一握,对着白时英狠狠揍下去。
直到把白时英揍得爬不起来为止。
“我要控告你!”
“尽管去!”
顾远变得冷漠无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时英,目光森寒,冷笑着开口:“白时英,就算要丢掉这个探长的位置,你也阻止不了我查出真相!”说完,人离开了大厅。
深夜已至,趴在屋顶上的康一臣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已到深夜两点,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使劲眨眨眼,康一臣低语道:“我闭会儿眼睛。”说完,受不住困意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默默数着数字:一,二,三,四,五……
当他数够一分钟的时间,睁开眼看到几乎贴着他的一张恐怖至极的脸孔时,他尖叫起来:“啊——”然后从屋顶滚落了下去。
“丁零零——丁零零——丁零零——”
白府所有铃铛大作。
拿着枪出门,顾远心道:糟了,所有铃铛全部响起来,若对方不是故意的,那么就是有很多“恶鬼”。没想到这次会弄巧成拙。
顾远拍拍小二哥,嘱咐:“去找车素薇。”
“汪汪汪!”小二哥蹿了出去。
车素薇被无数铃铛的声音迷惑住,她抽出藏在腰间的解剖刀,缓缓走在回廊下。回廊顶上,有个白面人无声无息地落到她的背后,在它伸手要捂住车素薇的嘴巴时,感到身后有人的车素薇,瞬间拿刀往后一划。身后人往后一仰避开,车素薇手中刀子一转一握往下刺:“你是什么人?”
避开刀子,白面人转身飘走,车素薇飞出一刀,对方避开,车素薇追上来:“站住!”眼见那人即将消失不见,车素薇一扑抓住对方的手,那人狠狠一甩,把她的手甩开。车素薇手指一疼,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在她继续追去时,小二哥总算是找到了她:“汪汪汪!”
顾远快速从前院到后院,在看到拿着斧头的黑影时,他拿起枪大声道:“站住!不然我开枪了!”对方停下脚步。顾远缓缓靠近时,这黑影忽然转身扬起斧头向他劈来——
“方厨子!”顾远急忙避开。
方厨子继续砍,顾远不停避开,他厉声道:“方厨子,快放下斧头,不然我真开枪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顾探长救我!”说完,手中斧头又劈向顾远。
“放下斧头!”顾远再次警告。
“我、我不想死啊!”方厨子精神错乱,双眼瞪大,似乎被恐惧支配着。
“顾远!”白时英赶过来。方厨子忽然掉转斧头,眼看就要把白时英劈成两半,砰的一声枪响,方厨子额头中心开了个血洞,斧头从他手中坠落,高大的身体往后栽去。
白时英吓得跌坐在地。
花丛里伸出两只白森森的手抓住方厨子的尸体往里面拖,然后消失不见。
顾远上前翻找花丛,“该死!”口中暗骂一声。顾远到回廊拿下灯笼照到方厨子消失的花丛,顺着痕迹与血迹,一路来到西南灶房小院。
白时英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到灶房小院的水井深坑,灯笼光一照,方厨子尸体沉在坑里。白时英吓得腿一软。
“丁零零——丁零零——”西小院的铃铛大作,白时英和顾远回首。他们看到,西小院的屋顶上站着一人。白时英面露恐惧:“是莲子,是莲子!她要报仇,她要报仇!”顾远子弹打出,那人往后一倒消失不见了。不搭理白时英,顾远继续追踪那些诡异的影子去。
康一臣从屋顶掉下来后,急忙躲进一间黑暗的房间。他死死地捂着嘴巴,额上汗水不断滴落,身后似乎有人在他脖子上吹风,一股腐臭的气息飘荡开来,康一臣瑟瑟发抖。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后,他惊叫道:“鬼啊!”
“汪汪汪!”
“一臣,一臣!”车素薇带着小二哥赶来。
小二哥叫得更加厉害了:“汪汪汪!”
车素薇刚推开门,康一臣便死死抱住她的腿:“薇姐!有鬼,有鬼啊!”
“鬼在哪儿?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汪汪汪!”小二哥不停地朝里面叫。
“就、就在那里啊。”不敢看,康一臣指着里面。
“这屋子里,就你一个人。行了,起来!”
“真、真的没有吗?”
“再抱着我的腿,我真让你见鬼去。”
小二哥叫声停下,它跑进去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康一臣身边舔他的脸。
“啊!”康一臣以为被鬼舔,吓得再次惊叫。
车素薇忍住敲他脑袋的欲望:“你再不放开,我就不客气了!”
“我放,我放!”康一臣松手,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面看去,里面什么也没有。
铃声不断地响起,顾远不停地在宅子里追踪,以至于把所有铃铛扯断了。
对方好手段,是他失算了。
直到整座宅子安静下来,他才收了脚步。
所有人聚集大厅,顾远最后一个到达。看车素薇和康一臣都在,就知道没把“恶鬼”抓住。小二哥“汪汪”两声,从康一臣怀中挣扎离开,围着顾远转。顾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伸手抚摸小二哥,问:“大家没受伤吧?”
“我我我,我从屋顶上滚下来了。屋顶上,有个眼角长着桃花痣的女鬼伸长了舌头,她想要吃我的时候,我滚了下来,之后躲进了一个可怕的屋子里。”
“桃花痣?她是不是长得有些清秀?”白时英白着脸问。
“好像是,我没注意。”当时,他真的被吓坏了。
听了康一臣的话,白时英脸上惨白如纸:“那是莲子。果然,果然是她在报仇!”
康一臣被他的话吓得哆嗦。
顾远继续问:“车小姐,你呢?”
车素薇顿了一下,道:“我差点抓住了对方。可奇怪的是,对方明明有着和人类皮肤一样的触感,可手却十分僵硬,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木头一样。”就算是僵硬的尸体,摸起来也不是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木头?”顾远脑海中那团乱线开始散开来。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车素薇抬起自己的手指,“当时,它甩掉我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割伤了我的手指?可它手中,明明没有任何武器。”
顾远站起上前,把她的手抓起凑到眼前。车素薇手指上,有一条细细小小的伤口。
第一次被男人抓住手,车素薇不舒服地动了动手指。放开她的手,顾远从自己的纽扣上把那根透明的丝线取了下来。
“这是什么?”
“不知道,把手指伸出来。”
车素薇伸出手指,顾远绷紧了那根透明的丝线,然后在她手指上的伤口旁一割。车素薇咝的一声,一条细细小小的伤口出现。这伤口,和旁边的小伤口一模一样。
康一臣责问:“远哥,你干什么?”
顾远没搭理他。沉思了一会儿,他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明白了。他明白那些杀人鬼是什么东西了。
“远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顾远笑着说道:“睡觉去,明日把二夫人接回白府。”
康一臣疑惑:“不送巡捕房?”
顾远看向一脸阴霾的白时英,说:“让她回府和儿女告个别。”
说完,踏出大厅睡觉去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