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剧新写实运动,开启多方对话空间
监制/公视节目部经理 于蓓华

于蓓华,毕业于辅仁大学大传系新闻组。曾任公共电视新闻部记者、公共电视节目部企编,现为公视节目部经理,并监制《麻醉风暴》系列、《魂囚西门》等剧。
这两三年公视推出过去少被触碰的写实议题剧,目的是希望让台湾的戏剧更贴合生活,同时抛出一些问题,增加社会大众对话的空间。我相信观众是饥渴的,会想看见更接近自己真实生活的故事。此外,这几年台剧面临内忧外患,多种OTT平台
兴起,台湾若没有制作精良或具台湾特殊性的好戏去衔接,就有被世界影视浪潮淹没的可能。
够真实亲近,才能激发感动
为了提供好戏,我们邀请了几位颇具分量的编剧开发题材,吕莳媛亦是其中之一。她跟公视多次讨论后,决定了无差别杀人事件的相关内容。除了吕莳媛花了很多时间做田调,公视也邀请资策会结合大数据资料提供给编剧一般大众对这个事件的各方说法与观点,最后完成了《我们与恶的距离》剧本。这个剧本一开始就非常打动人,光看剧本就让人流泪。因为里面的人物就是那么鲜活地生活在我们周遭,那个“活”是非常立体的。拿首集贾静雯饰演的宋乔安来说,过往的电视剧里,酗酒的人多是脱离常轨的刻板角色,在车上喝酒甚至得打警语提醒是负面示范,观众立刻出戏,但是宋乔安这个角色在职场上是理性且具有专业能力的,只因工作压力与丧子创伤纠结心中,需靠酒精麻痹。编剧完全不回避角色需要酒精作为情绪出口,让观众能感受宋乔安快满出来的痛苦。而描述媒体职场也因为做了扎实的田调,新闻台里各种职人角色形塑具体,也替许多媒体工作者道出心声,让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
很多人认为台湾观众对写实且谈议题的戏接受度不高,但我并不这么想。否则为什么我们能接受韩国的《未生》《我的大叔》,日本的《半泽直树》呢?会有这样的说法,是因为写实剧很不容易做,它是无法速成的。除了一开始要给编剧充分的时间与资源搜集资料,把角色的生活、世代价值、职场氛围等都掌握到位,才能将人物塑型立体;后续制作上也都必须根据田调让场景真实,演员也要事前到不同职场实习,这些投资对于商业操作都是很高的成本。
编、导、制作、演员四足鼎立
让编剧在足够时间和空间中发展剧本、做好田调资料,完成一个好故事,这是《我们与恶的距离》的开始,吕莳媛选择这个题材,我觉得非常有勇气,也相信这是一部既具备社会意识、也可以满足观众的作品。写实剧的影视产业行之有年,我们目前仍处在转型阶段,拼出一档戏就铆足全力到快断气。而《我们与恶的距离》,在制作、编剧、导演、演员四方面,就像四只脚稳稳站在地上,没有向任何一方倾斜,这和过往戏剧可能倾向导演制,可能备受制作方限制,或编剧和演员各有难处的状态不同。这个剧组的四大面向是互相协助彼此、补位、给予对方空间,进而让整出戏产生一个非常好的平衡。根据我的观察,剧组的每个成员都有强烈的企图心:我们不想输。
不让恐惧捆绑,不怕踩下红线
这出戏播出后应该会引起一些话题,但是公视不应该害怕挑战。公共电视本就该带领观众思考问题和做多方的讨论与沟通。当然我也发现,身在台湾,很多人做事说话都会恐惧先行——“我说这句话你会不会不高兴?”“我这样表态会不会被扣帽子、会不会被抗议?”“恐惧”好像一组DNA内建在我们这一代人的体内,并自外延伸成无数条红线。有些隐形的红线我们无法辨识它的存在,有些红线明摆在眼前,于是人们就避开它或直接跨越。例如,政治是一条红线,死刑是一条红线,性别是一条红线,只要踩下去、警报响起,人们就开始急着把脚收回,再也不敢去碰了。对我来说,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我认为不管是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红线,唯有去踩,才能辨识并看清它的存在;唯有去踩,才有消除它的可能。毕竟踩过后才能产生对话,否则人与人之间就像无数条平行轨道,各方不同立场也难有交流的机会;一旦沟通被阻断,身边就只剩下一张张撕也撕不完的标签。
一部戏不可能立即带来改变,也无法立刻撼动主流价值,但它提供了一个可能,触动观众思考讨论,也可能让人穿越同温层,去倾听另一方的声音。对我而言,《我们与恶的距离》就是一部勇敢且具备对话空间的好戏。就算争议让人害怕,但我始终坚信,越是公共媒体,越要勇敢地去碰触社会上争议的事情,这是我们的信念,也是我们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