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之王
我们在伊托沙公园里转了整整一下午,却没有看到一头狮子。雨季不但不利于食肉动物的生存,也不利于我们这些游客。眼看太阳落山,只好收兵回露营地。下车一看,车头粘着一百多只蝴蝶的尸体,白的红的黄的花的,甚是好看,看来在非洲采集蝴蝶标本根本不需要网,开车出去转一圈就齐活儿了。
等大家手忙脚乱搭好帐篷,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打着手电筒摸进厕所,一盏孤灯周围聚集了十几只大蛾子,翅膀击打灯泡的声音听了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厕所是坐式的抽水马桶,很干净,但我却发现地板上有好几只叫不出名字的爬虫在找吃的。其中一条黑色百足虫足有15厘米长,1厘米宽,比中国的蚯蚓还要大。我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蚊子们发出的战斗号角。非洲所有动物的个头都比一般的大,只有蚊子是例外,它们的体型和中国蚊子一样,但攻击力十分强大,一般的驱蚊剂根本挡不住它们。我一边不断地拍打,一边盼望墙上那只大壁虎能有所作为。它显然没有听懂我说的话,趴在墙上一动不动。
狮子和牛羚
晚饭是在黑灯瞎火下吃的,大家都饿了,一阵狼吞虎咽。突然一个苏格兰小姑娘惊叫起来:“哎呀,我刚刚吃了一个蛾子!”原来我们吃饭时候蛾子们也闻到了香味。她男朋友满不在乎地说:“不错啊,蛾子可是富含蛋白质的哟!”
我突然觉得,我们只是这里的过客,动物才是非洲的主人。
第二天早上5点半就被喊起来,麦克说清晨是看到狮子的最佳时间。不到7点,奔驰卡车便又一次开进伊托沙保护区。晨光下草原上早已聚满了各种羚羊和斑马,但大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每个人都在养精蓄锐,等着狮子。
我们先看到的却是一头豹子,它躲在一棵小树后面,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条血淋淋的大腿。麦克把车子停在几米远的地方,大家举起相机一通狂拍。这时远处跑来两只豺狼,豹子警觉地抬起头,双方对视了一阵,突然那两只个头只有豹子1/3大的豺狼冲着豹子狂吠起来,那豹子竟一转身走开了。豺狼不依不饶,追着豹子狂叫。豹子依然一言不发,渐行渐远,消失在小树丛的后面。不远处一头黑牛羚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这一切,好像在看豹子的笑话。看来不仅人类喜欢戏剧性场面,动物也是。
离开豹子不久,我们看到另一辆safari汽车在远处停下来。富有经验的麦克小声提醒大家,狮子可能就在眼前。果然,5分钟之后,两头狮子出现在地平线上。麦克把车停稳,大家摇下窗户,屏住呼吸,注视它们的一举一动。狮子渐渐走近,母狮在前,后面跟着公的,满头金毛在风中飘摆。狮子不愧是非洲之王,它们仪态威严,迈着沉稳的步子,旁若无人地朝我们这方向走过来。它们身后还有几只专吃残羹剩饭的豺狼,活像几个小跟班。远处一群长颈鹿发现了敌情,全都停止吃草,紧张地注视着这群敌人。记得小学教科书上说,长颈鹿之所以长这么长的脖子,是为了吃树上的叶子。可今天我立刻发现这个说法不完全正确。起码在这片草原上,长脖子的主要功能是帮助长颈鹿尽早发现敌人。
狮子渐渐走近,它们的肚子瘪瘪的,显然有一阵子没吃东西了。一群黑牛羚也发现了它们,一起扭转身体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300米、200米、100米……领头的黑牛羚一转身,带领属下开始狂奔。公狮子发出低沉的吼叫,母狮子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牛羚们冲过去。但它似乎不打算真追,跑了几下就又恢复了平时的速度。黑牛羚眼见母狮子不追了,便也停下脚步,扭过身子继续紧张地看着狮子。等狮子慢慢走近,牛羚们便又开始逃跑,母狮子也又一次假装追了几下,停下来继续走路。如此这般重复了好几次。整个过程中周围还有一群跳羚和长颈鹿,但它们似乎断定狮子不是冲它们来的,只是停下吃草注视着狮子们前进的方向,并没有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狮子一般不公开追击猎物,代价太大,”麦克介绍说,“刚才狮子是在试探这群牛羚中有没有弱小的个体,显然它们失望了。食草动物们见了狮子也不会一味地跑,只要两者保持一定的距离,双方就相安无事。”听了麦克的介绍,我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表面上似乎充满杀机,其实光天化日下的猎杀反而并不那么可怕,捕食者和被捕食者都遵循着一个共同的游戏规则,双方各取所需而已。“非洲之王”只不过是人类想象的产物,谁也不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王者。
我进一步想到,非洲其实是有人道主义的,只不过非洲的人道主义并不是一方对另一方无限制的同情,而是在一定游戏规则下的互相利用。人类本来也是这场游戏中的一员,但是人类过于聪明了,我们用自己的智慧从这场游戏中脱颖而出,自封为地球的主人,但最后却不得不为了争夺资源而自相残杀,并在屠杀过程中把祖先遗传下来的游戏规则丢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