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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拖着轻飘飘的行李箱,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悠闲地转悠了好半天。
航班信息屏幕上一片飘红,只有两个航班是绿的。他的那个航班,显示为待定。他不知道那些散落的旅客们在等什么。他神情轻松地看着这些人,从他们中间自在地穿行。
他到边上的咖啡馆里坐下,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小说,翻开一页,耐心地读下去。小说里写的是一个巴黎的男人离开了老婆,跑到了情人家里,然后第二天又离开了,去了戴高乐机场,然后突然决定去北极,于是就去了北极。最后当然又回到了巴黎,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似的。
放下书,他望着远处。那些白色的呈弧线形的龙骨,还有一列列垂入空中的细骨,白得寂静。他可不想去什么北极。他哪儿都不想去。那种动不动就想着要跑到什么地方去的念头实在是天真而又幼稚,也可以说是愚蠢。当然这是可以原谅的愚蠢。他也曾想去个很遥远的地方,就一个人,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但那种时候再也不会有了。如果你像一条带鱼那样被煎了一面,那就要避免再被煎另一面。但实际情况是,当你像条带鱼那样被切成数段,然后被煎了一面之后,就避免不了再被煎另一面了。无论你跑去任何地方,其实都是在煎另一面。真正需要的,只是停下来,在一个点上,静止不动。不,准确地说,是悬停。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地方,你才会觉得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悬停,就是既在某个地方,而又不在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