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船底北上抗日 包共鸣

口述人:包共鸣
采访人:张英凡、王秀梅
采访时间:2017年12月27日、2018年1月13日
采访地点:无锡市梁溪区槐古新村
整理人:张英凡
老兵档案:包共鸣,原名包共民,1929年10月生,江苏苏州人。1945年4月参加新四军苏中公学45队,毕业后分配至《苏中日报》工作。1948年5月入党。1989年离休。2019年11月逝世。
我叫包共鸣,原名包共民,1945年参军。新四军苏中六分区办事处秘书长陈枕白
认为我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共产党的人民”的意思,觉得不妥,就为我改名为“共鸣”。
我于1929年10月15日出生在江苏省苏州市狮林寺巷。我父亲叫包连夫,母亲叫祁宝林。我的哥哥们都是父亲和前妻的孩子。在新的家庭,我排行老大,还有一个妹妹和四个弟弟。
我家是租的房子,那时候贫穷人家大多买不起房子。在我家住处,还有几家租户。几户人家住在一起,每户一两间房间。我父母都是手工业者,收入低,条件不算好。我上过几年小学。由于读不起公立学校,我只能去很远的私立小学读书。1937年,日军飞机轰炸苏州火车站和军事设施,造成百姓伤亡。11月中旬苏州沦陷,我和家人逃到苏州城外白马涧附近的太平村避难。平时会有人躲在树上放风,看到日本人来了,就赶紧招呼大家躲到山上。
1938年春节,由于是过年,大家疏于防范,两个日军士兵跑到我家,其中一个拉着一个女子便要强奸,另一个则在门口望风。被强奸的女子是我邻居家的新娘。母亲吓得把我们兄妹三人搂在怀里,我听那个女子一直在哭叫。我一直都记得这个惨烈情节。后来,望风的日军士兵也拉了一个年轻女子进屋强奸。最终,这两个女子都死了。
在太平村和木渎金山镇之间,有一个村落,有很多外地人在这里避难。他们的住处离我们不远。过了几天,有几个日军去他们那里,外地人杀死了其中一个日本士兵,其他日本士兵都逃走了。到了晚上,大批日军来到我们这一带报复,放火并杀害村民。我和家里人逃到了山里躲过一劫。有时候,我们会遇到国民党军队的伤兵,我们给他们吃的后,就让他们赶紧走,因为怕被日本兵看见。
1938年开春后,我们全家回到苏州家中。我继续上学,学的东西和沦陷前没多大区别,也没要求学日语,我听说有的学校里会教日语,但是我没钱上那样的学校。当时我才10岁,见到日本人都要鞠躬的。日军宪兵让我们去拍照片,领良民证,我年纪小,良民证上的照片是和父亲合拍的。平时和父亲出去,必须带着良民证才行。我觉得城里的日军宪兵不像乡下的那些日本兵,他们一般不欺负我们。我家旁边是著名园林狮子林,有很多日本人和汪伪成员去那里,我在街上总能看见他们。汪精卫夫人陈璧君也在里面住过一段时间,不过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
我常去观前街那一带玩,那里还是很热闹的,有很多商铺,但我没钱,只能看看。由于家里穷,我舅舅唯一的儿子也出车祸死了,舅舅只有一个女儿在身边,所以我在14岁的时候,去上海舅舅家生活了两三年,主要是帮着做一些家务活。舅舅是唱评弹的,家在公共租界。我去的时候,太平洋战争已经爆发,租界实际是日本人控制,不过街上很少见到日本人,都是些印度人在维持租界治安。
我17岁回到了苏州。有几位地下党同志为了躲避日军对常熟抗日游击区的“扫荡”,来到我家附近活动,为首的是常熟梅李区区长赵权之。认识他们后,他们常和我讲起日本人在中国的暴行,向我灌输一些革命思想。我童年亲眼看见过日军暴行,听了他们的话,我萌发了去抗日根据地的念头。
1945年4月,我没有和家人说,便和赵区长他们走了。我出发后才写信告诉家人。之后再次给家里写信,是在苏中公学随新四军北撤时。我们先到了常熟梅李镇,由于我来自城里,经上级同意,有专门的地下党员带我和另外一名同志一起从白茆口渡江。我们藏在一艘大船的船底,上岸后为了躲避敌人,我们只在晚上行动,我记得当时脚磨出了血泡。在地方民兵的保护下,我们先后穿越三条封锁线,历时半个多月,到了南通的苏中军区六分区办事处。当时六分区司令员是包厚昌,政委是钱敏
。我被安排在干部训练班学习,主要学习思想政治和我党的抗战史,没有参加军事训练。干部训练班有好几个班,每个班十几个人,女生居多。不久,日本宣布投降。干部训练班里的十几个人一起过江南下,找六分区的部队,在无锡的东亭、荡口一带活动,我担任六分区政治部的宣传干事,主要向百姓讲述我党的抗战过程。
“双十协定”签署后,我被安排去兴化沙沟的苏中公学上学,学校的前身是抗大九分校。抗战胜利后兴化城内的日军拒不投降,苏中公学组织同学参加攻城战斗,牺牲了不少人。抗战胜利后,苏中公学搬到台北县
的大中集。我们也是在大中集集中的,我在45队。这个队是政治队,指导员是练铭山,他现在住在福州,我们还有书信往来。45队有9个班,我在3班,班长是周仲麟,他和他儿子周楠林两人一同参加苏中公学,一时成为美谈。副班长是沈仲兴,2017年3月去世了。
苏中公学文化课主要是学习抗战的历史,军事课有队列训练和射击训练。所谓射击训练只是练瞄准,并没有实弹射击。记得有次训练是走平衡木,由于我年纪小,大家都照顾我,每次训练这个科目便让我在住处打扫卫生。晚上要站岗放哨,我们没有钟,就点一炷香,香灭了就换人。公学里有日本教师,有的是被俘的,也有投降的,不多久他们也被遣返回日本了。我们副排长是从汪伪部队投诚过来的,他对我们的训练很正规,比如敬礼时手指贴着帽檐以及拼杀的姿势等等。公学里有一些和他类似经历的人,学校平时对他们也有些照顾,我们对他们如同志一般,并没有因为曾经在汪伪部队就看不起他们。我们每天三顿饭,都是大锅饭,每个月有一元钱的补贴。军服一年发一次,也有皮带,由于我是排级干部,会多发一件背心。
1946年春天毕业之后,我们被分成三批,我和其中一批同学先去了华东雪枫大学。新四军北撤后,我被分配到江海报社的《苏中日报》做发行工作,主要检查发行渠道是否通畅。我经常把报纸叠成小块放在信封里,通过国民党的封锁线送达部队。由于获取信息的途径少,部队得到一份报纸很不容易。《苏中日报》是双日刊,主要介绍部队的军事情况和地方上的土改情况。1948年报社合并,我调入《新华日报》,我也是在这里入党的。我的入党介绍人是刘化、郭泽,那一天是1948年5月1日。经过一年的预备期后,我正式入党。1949年渡江南下时,由于报社知识分子多,上级安排我们一百多人坐了一艘汽船渡江,上船前给每个人编号,编号靠后的最后上船,最先上岸。我的编号是99号,报社科长是100号。在江中,国民党炮台向我们开炮,有些胆小的同志便跳船,最终他们很多都淹死了。上岸的第二天,我们来到了无锡。
我是1954年结婚的,有三个儿子。1989年离休,离休前单位是江苏省电子产品监督检验所。离休后我发起成立苏中公学无锡校友会,当时有一百多人,现在健在的人就很少了,前几天副会长汤聿敬
也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