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求冒险,能给人带来惊心动魄的刺激,但多数的冒险活动往往会让人付出代价,有时代价还会很惨重。鲁滨逊的第一次航海,就出师不利,遇到了风暴。但惊险和灾难并没有让鲁滨逊放弃,更没有消除那一颗向往航海的躁动的心。一段时间的休整之后,鲁滨逊又整装待发,开始第二次航海。第二次航海还会像第一次一样险象环生吗?鲁滨逊又是如何战斗的?
一年之后,我终于离家出走了,而在这一年里,尽管家里人多次建议我去干点正事,但我就是 顽固不化 ( 保守、固执,不知变通;也指坚持错误,不肯悔改 ),一概不听,反而老是与父母纠缠,要他们不要那样反对自己孩子的心愿。有一天,我偶然来到赫尔市。当时,我还没有私自出走的念头。但在那里,我碰到了一个朋友。他说他将乘他父亲的船去伦敦,并 怂 ( ) 恿 ( )( 劝说、鼓动 )我与他们一起去。他用水手们常用的诱人航海的办法对我说,我不必付船费。于是,我既没同父母商量,也没给他们捎个话,我想我走了以后他们迟早会听到消息的。同时,我既不向上帝祈祷,也没有要父亲为我祝福,甚至都不考虑当时的情况和将来的后果,就登上了那艘开往伦敦的船。那天是1651年9月1日。谁知道这是一个不祥的时辰啊!我相信,没有一个外出冒险过的年轻人会像我这样一出门就倒霉,一旦倒霉就久久难以摆脱。我们的船一驶出恒比尔河就刮起了大风,风助浪势,煞是吓人。因为我第一次出海,感到难过得要命,心里又怕得要死。这时,我开始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我这个不孝之子,背弃父母,不尽天职,老天就这么快 惩 ( ) 罚 ( 惩戒,责罚,处罚 )我了,真是天公地道。
这时,父母的忠告、父亲的眼泪和母亲的祈求,都涌进了我的脑海。我的良心终究尚未丧尽,不禁 谴 ( )责起自己来:我不应该不听别人的忠告,背弃对上帝和父亲的天职。
这时风暴越刮越猛,海面汹涌澎湃,波浪滔天。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情景。
但比起我后来见到过多次的咆哮的大海,那真是 小巫见大巫 ( 小巫法术 小,大巫法术大,小巫见到大巫就不能施展他的法术。后比喻相形之下, 一个的能力远远比不上另一个 )了;就是与我几天后见到的情景,也不能相比。可是,在当时,对我这个初次航海的年轻人来说,足以令我胆战心惊了,因为我对航海的事一无所知。我感到,海浪随时会将我们吞没。每次我们的船跌入浪涡时,我都以为我们会随时倾覆沉入海底再也浮不起来了。在这种惶恐不安的心情下,我一次又一次地发誓,下了无数次决心,如果上帝在这次航行中留我一命,只要让我双脚踏上陆地,我就马上回到我父亲身边,今生今世再也不乘船出海了。我将听从父亲的劝告,再也不自寻烦恼了。同时,我也醒悟,我父亲关于中间阶层生活的看法,确实句句在理。就拿我父亲来说吧,他一生平安舒适,既没有遇到过海上的狂风恶浪,也没有遭到过陆上的艰难困苦。我决心,我要像一个真正回头的浪子,回到家里,回到我父亲的身边。
这些明智而清醒的思想,在暴风雨肆虐期间,乃至停止后的短时间内,一直在我的脑子里盘旋。到了第二天,暴风雨过去了,海面平静多了,我对海上生活开始有点习惯了。但我仍是整天愁眉苦脸的,再加上有些晕船,更是打不起精神来。
到了傍晚,天气完全晴了,风也完全停了,继之而来的是一个美丽可爱的黄昏。
当晚和第二天清晨天气晴朗,日落和日出显得异常清丽。此时,阳光照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令人心旷神怡。那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美景。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所以第二天也不再晕船了,精神也为之一爽。望着前天还奔腾咆哮的大海,竟一下子变得这么平静柔和,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那位引诱我上船的朋友唯恐我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航海,就过来看我。“喂,鲍勃,”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现在觉得怎样?我说,那天晚上吹起的一点微风,一定把你吓坏了吧?”“你说那是一点微风?”我说,“那是一场可怕的风暴啊!”“风暴?你这傻瓜,”他回答说,“你把那也叫风暴?那算得了什么!只要船稳固,海面宽阔,像这样的一点风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当然,你初次出海,也难怪,鲍勃。来吧,我们弄碗甜酒喝喝,把那些事统统忘掉吧!你看,天气多好啊!”
简单一句话,我们 因循 ( 按老办法做事 )一般水手的生活方式,调制了甜酒,我被灌得 酩 ( ) 酊 ( )大醉( 形容酒喝得很多,醉得很厉 害 )。那天晚上,我尽情喝酒胡闹,把自己对过去行为的忏悔与反省,以及对未来下的决心,统统丢到九 霄 ( )云外去了。
出海第六天,我们到达雅茅斯锚地。在大风暴之后,我们的船没有走多少路,因为尽管天气晴朗,但却一直刮着逆风,因此,我们不得不在这里抛锚。逆风吹了七八天,风是从西南方向吹来的。在此期间,许多从纽卡斯尔来的船只也都到这块开放锚地停泊,因为这儿是海上来往必经的港口,船只都在这儿等候顺风,驶入耶尔河。
到了中午,大海卷起了狂澜。
我们的船头好几次钻入水中,打进了很多水。有一两次,我们以为脱了船锚,因此,船长下令放下备用大锚。这样,我们在船头下了两个锚,并把锚索放到最长。
这时,风暴来势大得可怕,我看到,连水手们的脸上也显出惊恐的神色。船长虽然小心谨慎,力图保护自己的船,但当他出入自己的舱房从我的舱房边经过时,我好几次听到他低声自语:“上帝啊,可怜我们吧!我们都活不了啦!我们都要完蛋了!”这一类的话他说了不少。
到了傍晚,大副和水手长恳求船长砍掉前桅,此事船长当然是绝不愿意干的。
但水手长抗议说,如果船长不同意砍掉前桅,船就会沉没。这样,船长也只好答应了。但船上的前桅一砍下来,主桅就随风摇摆失去了控制,船也随之剧烈摇晃,于是他们只得又把主桅也砍掉。这样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甲板了。
谁都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因为我只是一个初次航海的小青年,不久前那次小风浪已把我吓得半死,更何况这次真的遇上了大风暴。此时此刻,当我执笔记述那时的心情,我感到,那时我固然也害怕死,但使我更害怕的是想到自己违背了不久前所做的忏悔,并且又像在前次危难中那样重新下定种种决心,这种恐惧感比我对死亡的害怕更强烈。到了半夜,更是灾上加灾。那些到船舱底下去检查的人中间,忽然有一个跑上来喊道:“船底漏水了!”接着又有一个水手跑上来说,底舱里已有一米多深的水了。于是全船的人都被叫去抽水。
我们不断地抽水,但底舱里进水越来越多。显然我们的船不久就会沉没。
这时,尽管风势略小了些,但船是肯定不可能驶进港湾了。船长只得不断鸣枪求救。有一艘轻量级的船顺风从我们前面飘过,就冒险放下一只小艇来救我们。
小艇上的人冒着极大的危险才划近我们的大船,但我们无法下到他们的小艇,他们也无法靠拢我们的大船。最后,小艇上的人拼命划桨,舍生相救;我们则从船尾抛下一根带有浮筒的绳子,并尽量把绳子放长。小艇上的人几经努力,终于抓住了绳子。我们就慢慢把小艇拖近船尾,全体船员才得以下了小艇。此时此刻,我们已无法再回到他们的船上去了,大家一致同意任凭小艇随波漂流,并努力向岸边划去。我们的船长许诺,万一小艇在岸边触礁,他将照价赔偿。
就这样,小艇半划着,半随浪逐流,逐渐向北方的岸边漂去,最后靠近了温特顿岬角。
离开大船不到一刻钟,我们就看到它沉下去了。
尽管我们处境危险,水手们还是奋力向岸边划去。当小艇被冲上浪尖时,我们已能看到海岸了,并见到岸上有许多人奔来奔去,想等我们的小艇靠岸时施以救助。但小艇前进速度极慢,怎么也靠不了岸。最后,我们竟划过了温特顿灯塔。海岸由此向西凹进,并向克罗默延伸。这样一来,陆地挡住了一点风势,我们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了岸。全员安全上岸后,即步行至雅茅斯。我们这些受难的人受到了当地官员、富商和船主们的热情款待;他们妥善安置我们住宿,还为我们筹足了旅费。我们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伦敦,或回赫尔。
当时,我要是还有点头脑,就应该回到赫尔,并回到家里。
那样的话我一定会非常幸福。我父亲也会像耶稣讲道中所说的那个寓言中的父亲,杀肥牛迎接我这回头的浪子。因为,家里人听说我搭乘的那条船在雅茅斯锚地遇难沉没,之后又过了好久才得知我并没有葬身鱼腹。
但我厄运未尽,它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我不思悔改。有好几次,在我头脑冷静时,理智也曾向我大声疾呼,要我回家,但我却没有勇气听从理智的召唤。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驱使自己 冥 ( ) 顽不化 ( 形容愚昧昏庸又顽固不化 )的力量,但这是一种神秘而无法逃避的定数;它往往会驱使我们自寻绝路,明知大祸临头,却还是要自投罗网。很显然,正是这种定数使我命中注定无法摆脱 厄 ( )运。也正是这种定数的驱使,我才违背理智的召唤,甚至不愿从初次航海所遭遇的两次灾难中接受教训。
我的朋友,即船长的儿子,当初正是他使我铁下心来上了他父亲的船,现在他的胆子反而比我小了。当时,我们在雅茅斯市被分别安置在好几个地方住宿,所以两三天之后他才碰到我。这是我们上岸后第一次见面。一交谈,我就发现他的口气变了。他看上去精神沮丧,且不时地摇头。他问了我的近况,并把我介绍给他父亲。他对他父亲说,我这是第一次航海,只是试试罢了,以后想出洋远游。
听了这话,他父亲用十分严肃和关切的口吻对我说:“年轻人,你不应该再航海了。这次的灾难是一个凶兆,说明你不能当水手。”“怎么啦,先生,”我问,“难道你也不再航海了吗?”“那是两码事,”他说,“航海是我的职业,因此也是我的职责。”
“你这次出海,虽然只是一种尝试,老天爷已给你点滋味尝尝了;你若再 一意孤行 ( 指不接受别人的劝告,顽固地按照自己的主观想法去做 ),必不会有好结果的。也许,我们这次大难临头,正是由于你上了船的缘故,就像约拿上了开往他施的船一样。”船长接着说,“请问,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坐我们的船出海?”于是,我简略地向他谈了谈自己的身世。他听我讲完后,忽然怒气冲天, 莫可名状 (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说:“我作了什么孽,竟会让你这样的灾星上船。我以后决不再和你坐同一条船,给我一千镑我也不干!”我觉得,这是因为沉船的损失使他心烦意乱,想在我身上泄愤。其实,他根本没有权利对我大发脾气。可是后来,他又郑重其事地与我谈了一番,敦促我回到父亲身边,不要再惹怒老天爷来毁掉自己。他说,我应该看到,老天爷是不会放过我的。“年轻人,”他说,“相信我的话,你若不回家,不论你上哪儿,你只会受难和失望。到那时,你父亲的话就会在你身上应验了。”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很快就跟他分别了。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对他的下落,也一无所知。至于我自己,口袋里有了点钱,就从陆路去伦敦。在赶赴伦敦的途中,以及到了伦敦以后,我一直在作剧烈的思想斗争,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道路:是回家呢,还是去航海?
一想到回家,羞耻之心使我归心顿消。我立即想到街坊邻居会怎样讥笑我;我不仅羞见双亲,也羞见别人。
我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内心十分矛盾,不知何去何从。但一想到回家,一种厌恶感就油然升起,难以抑制。这样过了一些日子,对灾祸的记忆逐渐淡忘,原来动摇不定的归家念头也随之日趋淡薄,最后甚至被丢到了九霄云外。我又重新向往起航海生活来了。
在伦敦,我交上了好朋友。这又是我命里注定的。这种好事通常不会落到像我这样一个 放荡不羁 ( )( 放纵任性,不加检点,不受约束 )、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身上。魔鬼总是早早给他们设下了陷阱。
但对我却不然。一开始,我就认识了一位船长。他曾到过几内亚沿岸;在那儿,他做了一笔不错的买卖,所以决定再走一趟。他对我的话很感兴趣,因为那时我的谈吐也许不怎么令人讨厌。他听我说要出去见见世面,就对我说,假如我愿意和他一起去,可以免费搭他的船,还可以做他的伙伴,和他一起用餐。如果我想顺便带点货,他会告诉我带什么东西最能赚钱,这样也许我能赚点钱。
对船长的盛情,我正求之不得,并和船长成了莫逆之交。船长为人真诚,我便上了他的船,并捎带了点货物。
由于我这位船长朋友的正直无私,我赚了一笔不小的钱。因为,我听他的话,带了一批玩具和其他小玩意儿,大约值四十英镑。这些钱我是靠一些亲戚的帮助搞来的。我写信给他们,我相信,他们是告诉了我父亲,或至少告诉了我母亲,由父亲或母亲出钱,再由亲戚寄给我,这笔钱成了我第一次做生意的本钱。
可以说,这是我一生冒险活动中唯一成功的一次航行。这完全应归功于我那船长朋友的正直无私。在他的指导下,我还学会了一些航海的数学知识和方法,学会了记航海日志和观察天文。一句话,懂得了一些做水手的基本常识。他乐于教我,我也乐于跟他学。总之,这次航行使我既成了水手,又成了商人。我带回了二千五百二十三克金沙;回到伦敦后,我换回了约三百英镑,赚了不少钱。这更使我 踌 ( ) 躇 ( ) 满志 ( 形容对自己取得的成就非常得意 ),也由此断送了我的一生。
然而,这次航行也有我的不幸。我那位当船长的朋友在回伦敦后不久就去世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再去几内亚一趟,于是再次踏上了那条船。这时,原来船上的大副做了船长。这是最倒霉的一次航行。虽然我上次赚了点钱,但我只带了不到一百英镑的货物,余下的二百英镑通通寄存在船长的遗孀那里。她像船长一样,待我毫无偏见。但是,在这次航行中,我却屡遭不幸。
我们的船遭遇了海盗,我被海盗船长作为战利品留下,成了他的奴隶。这是因为我年轻伶俐,对他有用处。我的境况发生了突变,从一个商人一下子变成了可怜的奴隶。这真使我悲痛欲绝。这时,我不禁回忆起我父亲的预言:他说过我一定会受苦受难,并会呼援无门。现在我才意识到,父亲的话完全应验了。我现在的境况已再糟不过了。我受到了老天的惩罚,谁也救不了我。可是,唉,我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呢。
我的主人把我带回他家。
在这里,我头脑里整天盘算着如何逃跑,但怎么也想不出稍有希望的办法。
大约两年之后,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情况,这使我重新升起了争取自由的希望。
这一次,我主人在家里待的时间比以往长。据说是因为手头缺钱,他没有为自己的船配备出航所必需的设备。在这段时间里,他经常坐一只 舢 ) 板 ( 一种木结构船 )去港口外的开放锚地捕鱼;每星期至少一两次,天气好的话,去的次数更多一些。那只舢板是他大船上的一只小艇。每次出港捕鱼,他总让我和一个叫佐立的摩尔小孩替他摇船。
从此我们就经常坐这只舢板出海捕鱼。因为我的捕鱼技术高明,所以每次出去他总是带着我。终于有一次,我瞅准机会与佐立一起利用舢板逃跑了。
海上风浪很大,我们的船又小,无法驶向大海。因此,我决定依照原来的计划,继续沿海岸行驶。
我们离开那个地方后,也有好几次不得不上岸取水。有一次,在大清早,我们来到一个小 岬 ( )角抛了锚。这时正好涨潮,我们想等潮水上来后再往里行驶。佐立的眼睛比我尖,他向我低声叫唤,要我把船离岸远一点。他说:“看那儿,一个可怕的怪物正在小山下睡觉呢!”我朝他手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可怕的怪物,原来那是一头巨狮,正躺在一片山影下熟睡呢!我说:“佐立,你上岸去把它打死吧。”佐立大吃一惊,说:“我?我去把它打死?它一口就把我吃掉了。”我就不再对这孩子说什么了,并叫他乖乖待在那儿。我给最大的一支枪,装了大量的火药,又装了两颗大子弹,放在一旁,然后又拿起第二支枪,装了两颗子弹,再把第三支枪装了五颗小子弹。我拿起第一支大枪,尽力瞄准,对着那狮子的头开了一枪。但那狮子躺着时,前腿稍稍往上抬起,挡住了鼻子,因此子弹正好打在它的膝盖上,把腿骨打断了。狮子一惊,狂吼而起,但发觉一腿已断,复又跌倒在地,然后用三条腿站立起来,发出刺耳的吼叫声。我见自己没有打中狮子的头部,心里不由暗暗吃惊。这时,那头狮子似乎想走开,我急忙拿起第二支枪,对准它的头部又开了一枪,只见它颓然倒下,轻轻地吼了一声,便在那儿拼命挣扎。这时佐立胆子大了,要求上岸。“好吧,你去吧!”我说。
于是他便跳到水里,一手举着支短枪,一手划着水,走到那家伙跟前,把枪口放在它的耳朵边,向它的头部又开了一枪,终于结果了这猛兽的性命。
这次攻击对于我们实在是玩乐而已,狮子的肉根本不能吃。
为了这样一个无用的猎物,浪费了三份火药和弹丸,实在不值得,我颇感后悔。可是佐立说,他一定得从狮子身上弄点东西下来。于是他上船后向我要斧子。
“干什么,佐立?”我问。
“我要把它的头砍下来!”他说。结果,佐立没法把狮子头砍下来,却砍下了一只脚带回来。那脚可真大得可怕!
我心里盘算,狮子皮也许对我们会有用处,便决定想办法把皮剥下来。对于这个工作,佐立比我高明得多,而我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我们两人忙了一整天,才把整张皮剥下来。我们把皮摊在船舱的顶上,两天后皮就晒干了。以后我就把它当作被子。
这次停船之后,我们向南一连行驶了十一二天,我们的粮食逐渐减少,只得省着点吃。除了取淡水不得不上岸外,很少靠岸。我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把船驶到非洲海岸的冈比亚河或塞内加尔河。也就是说,到达佛得海角一带,希望能在那儿遇上欧洲的商船。万一遇不到的话,我就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那就只好去找找那些群岛,或者死在黑人手里了。
我知道,从欧洲开往几内亚海岸,或去巴西和东印度群岛的商船,都要经过这个海角或这些群岛。总之,我把自己整个命运都押在这唯一的机遇上了。遇上商船就得救,遇不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下定了决心,就又向前航行了十天左右,开始看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有两三个地方,在我们的船驶过时,可以看到有些人站在岸上望着我们;同时能清楚地看到,他们都一丝不挂,浑身墨黑。有一次,我很想上岸和他们接触一下,但佐立劝我说:“不要去,不要去。”但是我还是驶近海岸,以便与他们谈谈。我发现他们沿着海岸跟着我的船跑了一大段路。我还看到,他们手中都没有武器,只有一个人拿了一根细长的棍子。佐立告诉我,那是一种镖枪,他们可以投得又远又准。于是我不敢靠岸太近,并尽可能用手势与他们交谈。我尤其着力打出一些要食物的手势。
他们也招手要我把船停下,他们会回去取些肉来给我们。于是我落下了三角帆把船停下来。有两个人往回向村里跑去。不到半小时,他们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块肉干和一些谷类。这些大概都是他们的土产品,但我和佐立都叫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们当然很想要这些食物,但怎样去拿却是个问题。我们自己不敢上岸接近他们,他们也同样怕我们。最后,他们想出了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安全的办法。
他们把东西先放在岸上,然后走到远处等待,让我们把东西拿上船后再走近岸边。
我们打着手势向他们表示感谢,因为我们拿不出什么东西答谢他们。说来也巧,正当此时,出现了一个大好机会,使我们还了他们大大的人情。当时,突然有两只巨兽从山上向海岸边冲来。看那样子,好像后一只正在追逐前一只,究竟它们是雌雄相逐,还是戏耍或争斗,我们也弄不清楚。同时,我们也不知道这种事是 司空见惯 ( 指某事常见,不足为奇 )的呢,还是偶然发生的。
但是,照当时的情况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首先,这类凶残的猛兽一般大白天不出来活动;其次,我们看到那些黑人惊恐万分,特别是妇女更是害怕。大家都逃光了,只剩下那个拿镖枪的人。可是那两只巨兽跑到海边并没有去袭击那些黑人,而是一下子跳到海里,游来游去,好像是在游戏。后来,出乎意料的是,有一只竟跑到我们船的跟前来了。好在,我早有准备。我迅速把枪装上了弹药,还叫佐立把另外两支枪也装好了弹药。当那巨兽一进入射程,我立即开火,一枪打中了它的头部。那家伙立即沉下去了,但又马上浮起来在水里上下翻腾,拼命挣扎,然后,匆匆向岸边游去,但由于受到的是致命伤,又被海水所窒息,还未游到岸边就死了。
那些可怜的黑人听到了枪声,看到了枪里发出的火光,其惊恐之状,真是笔墨难以形容。有几个吓得半死,跌倒在地上。过后,他们见那怪兽已死,并沉到水里去了,又见我向他们招手,叫他们到海边来。这时,他们才壮着胆子,到海边来寻找那死兽。我根据水里的血迹找到了那巨兽,又用绳子把它套住,并把绳子递给那些黑人,叫他们去拖。他们把那死了的家伙拖到岸上,发现竟是一只很奇特的豹。此豹满身黑斑,非常美丽。黑人们一齐举起双手,表示无比惊讶。
他们怎么也想不出我是用什么东西把豹打死的。
枪声和火光早就把另一只巨兽吓得 泅 ( ,游泳 )到岸上,一溜烟跑回山里去了。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久我看出那些黑人想吃豹子肉,我当然乐意做个人情送给他们。对此,黑人们感激万分。他们马上动手剥皮。虽然他们没有刀子,用的是一片削薄了的木片,但不一会儿就把豹皮剥下来了,比我们用刀子剥还快。他们要送些豹肉给我们,我表示不要,并做手势表示全部送给他们;不过我也表示想要那张豹皮。他们立刻满不在乎地给了我。他们又给了我许多粮食,尽管我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但还是收下了。接着,我又打起手势向他们要水。我把一只罐子拿在手里,把罐底朝天罐口朝下翻转,来表示里面已空了,希望装满水。他们马上告诉自己的同伴,不久便有两个女人抬了一大泥缸水走来。
我猜想,那泥缸是用阳光 焙 ( , 用微火烘 )制而成的。她们把泥缸放在地下,然后像第一次那样远远地走开。我让佐立带了三只水罐上岸去取水。那些女人也和男人一样,全都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现在,我们有了不少杂粮,又有了水,就离开了那些友好的黑人,一口气又航行了大约十一天,中间一次也没有登岸。
后来,我看到有一片陆地,长长地突出在海里,离我们的船有十三四海里。
当时风平浪静,我从远处经过这海角。最后,在离岸约六海里处绕过这小岬角后,又发现岬角的另一边海里也有陆地。这时,我已深信不疑,这儿就是佛得角,而对面的那些岛屿即是佛得角群岛。但岬角和岛屿离我都很远,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刮大风,那我一个地方也到不了。
在这 进退维谷 ( 谷,比喻困窘。指前进或后退都处于困难境地。形容进退两难 )之际,我闷闷不乐地走进舱房坐了下来,让佐立去掌舵。突然,那孩子惊叫起来:“主人,主人,有一只大帆船!”这傻小子以为他原来的主人派船追了上来,几乎吓昏了头。我却很清楚,我们已驶得很远,他们绝不可能追到这儿来。我跳出船舱一看,不仅立刻看到了船,而且看出,那是一艘葡萄牙船。我猜想,那是驶往几内亚海岸贩卖黑奴的船。但当我观察那船的航向时,我才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另一个方向,根本没有想靠岸的意思。因此,我拼命把船往海里开,并决心尽可能与他们取得联系。
我虽然竭力张帆行驶,但不久就发现,我根本无法横插到他们的航路上去。等不及我发信号,他们的船就会驶过去。
我满帆全速前进追赶了一阵子,就开始感到绝望了。然而,正当此时,他们好像在望远镜里发现了我们。他们看到我的船是一艘欧洲小艇,因此,一定以为是大船遇难后放出的救生艇,所以便落下帆等我们。这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我的船上本来就有原船长的旗帜,我就拿出旗帜向他们摇起来作为求救的信号,同时又鸣枪求救。这两个信号他们都看见了,因为,后来他们告诉我,他们虽然没有听到枪声,但看到了冒烟。他们看到了信号,就停船等我们。他们的这个举动真是仁慈极了。大约过了三小时,我才靠上了他们的大船。
他们分别用葡萄牙语、西班牙语、法语,问我是什么人,但他们的话我都不懂。后来,船上有一个苏格兰水手上来叫我,我便告诉他我是英格兰人,是从萨累的摩尔人手下逃出来的。于是,他们便十分和善地让我上了船,并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到大船上。
谁能相信,我竟然能 绝处逢生 ( 形容在最危险的时候得到生路 ),喜悦之情,实在难于言表。我立刻把我的东西都送给船长,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但船长非常慷慨,他对我说,他什么也不要,等我到了巴西后,他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交还给我。他说:“今天我救了你的命,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希望将来有一天别人也会救我的命。再说,我把你带到巴西,远离自己的祖国,如果我要了你的东西,你就会在异国他乡挨饿,这不等于我救了你的命,又送了你的命吗?不,不,英国先生,我把你送到巴西,完全是一种慈善行为。你的那些东西可以帮助你在那儿过活,并且能做你回家的盘费。”他提出这些建议是十分友善的,而且一丝不苟地实践了自己的许诺。他给手下的船员下令,不准他们动我的任何东西。后来,他索性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收归他自己保管,还给我列了一张清单,以便我以后要回。清单中连我的那三只装水的瓦罐也不漏掉。
他也看到,我的小艇很不错。他对我说,他想把小艇买下来,放在大船上使用,并要我开个价。我对他说,他对我这么慷慨大度,我实在不好意思开价,他愿出多少钱都可以。他说他可以先给我一张八十西班牙银币的钱(这种西班牙银币都打上一个“8”字)到巴西可换取现金。到了巴西,如果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他愿意全数补足。他又表示愿出六十西班牙银币买下佐立。这钱我实在不能接受。
我倒不是不愿意把佐立给船长,而是我不愿意出卖这可怜的孩子的自由。在我争取自由的逃跑过程中,他对我可谓忠心耿耿。我把不愿出卖佐立的原因告诉了船长,他认为我说得有理,就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这孩子如果成为基督徒,则十年后还其自由,并签约为仆。基于这个条件,我终于同意了,因为佐立自己也表示愿意跟随船长。
去巴西的航行十分顺利,大约二十二天之后,就到达了群圣湾。现在我摆脱了困境,该打算打算下一步怎么办了。
船长对我慷慨无私的好处,真是数不胜数。他不仅不收我的船费,还出了二十枚欧洲流通金币买下我的豹皮,以及四十枚金币买下狮子皮。我小艇上的一应物品,立刻如数奉还给我。我愿出卖的东西,他又都通通买下,包括酒箱、两支枪、剩下的一大块蜜蜡(其余的我都做成蜡烛在旅途中点掉了),简而言之,我变卖物品共得了二百二十块西班牙银币。带着这笔钱,我踏上了巴西海岸。
◎微赏析
在鲁滨逊的心目中,乘船远航会给他带来新的人生机遇。然而,第一次远航他就处于生死边缘。他对于回家却始终有种不可抵抗的厌恶,这不仅因为他的羞耻之心,更多的是源于年轻人骚动不安的生命力——渴求冒险的意愿所指向的是“发财”,源于对超额利润的狂热追求。我们应该客观地看待他三番五次出海并非天生热爱海洋,而是具有其他动机。
◎小练习
1.经历过第一次航海风险之后,鲁滨逊领悟到什么?他又是怎样想、怎样做的?
2.船遇到风暴之后,鲁滨逊他们是如何脱险的?
3.鲁滨逊为什么说第二次航海使自己成为水手和商人?
4.简述鲁滨逊的第三次航海经历。
5.鲁滨逊前两次航海的原因分别是什么?
6.(2011·甘肃兰州)在西方,有一部小说,卢梭曾建议每个青少年,尤其是男孩子都应该读读它。小说主人公是一位孤独而顽强的冒险者,这部小说的名字是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