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李老栓家已经闹得像锅粥。
安家人趁着夜色悄悄摸进来,把李老栓堵在家里,瓮中捉鳖,安家舅舅和几个男丁用早准备的麻绳把李老栓绑了个结实。
“你们要干啥?”李老栓满脸惊慌地问。
安家舅舅恶狠狠地恐吓道:“李老栓,别以为白天有当官的给你撑腰,我们就不敢动你。”
李老栓昂头争辩:“不就是彩礼嘛,我退给你还不行吗?”
安家人气不过,用力推攘,李老栓呛了一口地上的灰,猛烈咳嗽起来。
安家舅舅继续推攘呵斥:“退?你以为光退个彩礼钱就完了?还有酒席的钱,接亲队的钱都花出去了,你咋赔?你赔不起!我们也不要你赔钱,我们就要人。”
安家舅舅手一挥,安家男丁推着拉着李老栓就往外走。
门口已经围上了涌泉村的村民,阻挡安家带人走,双方拉扯,涌泉村人少,安家快要闯出院子,一人大声喝道:“咋了,咋了?弄啥呢?干啥呢?干啥呢?咋回事?不是都说好了吗?不是叫你们慢慢商量着办吗?咋个又来了?”
马喊水带着得福和几个村民赶到了。
安家舅舅上前说:“是这样的,这个事情是我们两家的事,对不对?我们来的目的很明确,只要谁把钱给我们退了,我们马上就走。”
马喊水甩头:“钱不钱的我不管!不能在我村绑人!”
村民们纷纷跟着嚷道:“对,对。把人放了,放人!”
杨三也在一边嚷道:“就是,就是,再没完没了的就打你!”
得福在他父亲身旁皱眉。
安家舅舅大声叫道:“赖婚还有理了?就不放。”
马喊水沉下脸:“来我村绑人,还有没有王法?”
安家舅舅见村民越围越多,脸上害怕,却也不退,安家人一个个扬起手中的家伙,准备拼斗,村民们虽然知道这是李老栓不占理,但毕竟也得护着自家村里的人,双方一触即发。
突然人群被人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村民一个个脸露惊讶,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水花!
逃婚的水花竟然在这时候回来了。
村民两边分开,水花一步步走进小院,面无表情,眼圈通红,脸有泪痕,背上背着背包,显然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得福一下子就愣住了,想上前,又忍住。马喊水也吃惊地张着嘴不知道说啥。
安家人看水花回来了,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家伙。
水花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李老栓身边,替她父亲解绳子。
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马喊水、杨三……她看到了得福,脸上表情终于松动,挤出一个微笑,泪水却同时流了出来。她凝注着他,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然后,她转头,心如死灰般对李老栓说:“大,我嫁,我听你的,我嫁!”声音很低,可是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似乎带着一些柔弱,却又显得很笃定。
李老栓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突然就有了泪。
所有的人都看着水花,看着她爹,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
得福也看着她,看着一切,脸上又是震惊,又是无奈,又是痛心,却偏偏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这天晚上,村里大部分人早早就上了炕,整个涌泉村也似乎比平时安静了很多。